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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女囚话本集—血粉奇谭 作者:benimaru

2024-01-28 10:15:58

古风女囚话本集—血粉奇谭
作者:benimaru

(一)唐赛儿妖术杀身

诗云:
舞袖香茵第一春,清歌宛转貌超群。
剑霜飞处人星散,不见当年劝酒人。

话说天下之事,总是巧中成拙,拙中成巧,苦尽甘来,乐极悲生,纷纷不一。而今说一个得了妖书倡乱被杀的,与看官听一听。这一段稀奇故事,出在成祖文皇帝永乐年间。那时成祖既平定南北,加意内治,开凿运河,修筑宫殿。谁知到了永乐十八年,山东蒲台县内,忽出了一场乱事,为首的巨匪乃是一个妖女,名唤唐赛儿。
  那唐赛儿并没有甚么武略,不过颇有姿色,又粗识几个文字,能诵数句经咒。其母少时,梦神人捧一金盒,盒内有灵药一颗,令母吞之。遂有娠,诞赛儿。生得通体雪白,好似个玉孩儿。自幼乖觉伶俐,手脚灵便,常剪纸人马厮杀为儿戏。父母极其爱惜,小时任她所穿,长大由她看戏观灯。长到六七岁上,身段儿已自娉婷,又有天仙一般好模样,俊煞了人。只是顽皮惫赖,整日价憨跳爬墻,全无一刻安稳。
  一日,其父忽觉耳内奇痒,便取支金簪儿,倚门而坐,以簪取痒。不想赛儿从门后跑来,拍手道:“噫,好个大蝴蝶儿!”全身儿向门一扑,只听“吱扭”一声,其父狂叫跌倒,登时气绝。原来那簪儿被门一撞,竟贯入脑内。其母闻声奔来,抚尸号哭一番,棺敛送葬,不必细述。
  赛儿丧了父亲,其母独自支持门户,郁郁日久,遂得心症。到赛儿十三岁时,亦染疫身故。赛儿此时出落得愈发标致,女工生疏,一味打扮,身材妖娆,性亦乖张。邻近浮浪子弟,多来奉承。她又无父母管束,遂喜怒任意,日益娇放。整日随着一班浪子,玩鸟雀、骑走马、看戏游春,到处招摇。
  年长嫁本县林三为妻。此人也是自幼丧父,从小不务农业,只爱刺枪使棒。母亲说她不得,也呕气死了。他家中颇有积蓄,听闻赛儿有美色,便去勾搭,不一日成就了那事。他又有个好本钱,那物件且是长大,弄得赛儿体酥骨软,魄散魂销,恨不时刻并做一块。便自家择配,将身子白白的嫁了他。这林三身体充实,颇有精力,弓马熟娴,武艺精通,时时与赛儿说些弓箭刀法。赛儿原是个喜动不喜静的妇人,又肯自去演习戏耍。一学三四月,都已学会。
却说林三先奸后娶,独占了赛儿,一味贪恋女色,每日饮酒取乐,平日里夫妇最相和合。谁知赛儿纵欲贪淫,朝日艳妆,夜夜干这等风流玩意,全无一夜让他安闲。林三以有限之身,难填无底之壑,渐渐面皮黄瘦、阳物痿钝,只得服用春药,将精神预支荡费。不觉陪费五六年,得下痨病,咳嗽吐痰,神昏气喘。赛儿不能如意,变了面皮,朝夕闹吵,骂夫无能。林三忍气吞声,不敢回话。赛儿于是倚门卖俏,送旧迎新,不拘老少,全无愧忌。林三知不敢言,愤恨忧病,卧床不起。赛儿巴不得他死,自家好任意胡为,乃趁其虚火旺盛之际,反上床与他撒开了亲热。林三病重,动弹不得,赛儿便去爬在他身上,做了个“骑龙点穴势”。那林三身子虚弱,怎当得赛儿兴云布雨、恣意淫弄,无片时便油尽灯枯,呜呼哀哉了。
  林三既死,赛儿假意号呼一回,便安排装殓。邻舍坊厢,都来吊问。众人明知道林三死得不明,不敢死问她,只自人情劝了一番,各自散了。赛儿谢过众邻舍,不待头七,便草草送葬。
  安厝已毕,急急收拾回来,天色已又晚了。来到一个林子里古墓间,见放出一道白光来。正值黄昏时分,照耀如同白日。赛儿见了,吃这一惊不小。硬着胆子走到古墓中,看这道光从地下放出来。赛儿随光将根竹杖头儿拄将下去,拄得一拄,这土就似虚的一般,脱将下去,露出一个小石匣来。赛儿乘着这白光看里面时,有一口宝剑,一副盔甲,诧为神赐。她即取了出来,回到家中,吹起灯火,开石匣看时,别无他物,只有抄写得一本天书。天书卷面上,写道《九天玄元混世真经》,旁有一诗,诗云:
唐唐女帝州,赛比玄元诀。
儿戏九环丹,收拾朝天阙。

赛儿从幼学过曲本,是识字的,看了面上这首诗,欢喜道:““唐唐女帝州”,头一个字,是个“唐”字。下边这二句,头上两字正说着我的名字。末句头上是“收”字,莫非说我“收了就成大事。”心里痒将起来,遂将天书逐卷观看,只见书中备详秘术及各种剑法。赛儿自幼淫慧,当时日夕诵读,演习法术符咒。不到数月,都演得会了,居然能役使鬼神,驱逐虎豹。又剪纸作人马可供驱策,如欲衣食财物,立令纸人搬取,无不如意。
临近莒州,有奸民董彦杲、宾鸿等,向系土豪,武断乡曲,闻说此事,便去拜会。只见赛儿美貌孝服,约有二十四、五岁,粉淡淡的脸儿,水灵灵的眼儿,长细细的身儿,尖瘦瘦的脚儿,只一开口,先堆笑靥,骚托托的,做妖撒娇。又见她仗剑持咒,剪纸成兵,幻术所施,竟有奇验。二人不胜惊伏,俱拜倒赛儿绣鞋尖下,甘为弟子。从此朝夕陪侍左右,两雄一雌,研习妖法,愈觉行动诡秘,情迹离奇。你想似这般男女,焉能保得住清白?自然是裸体讲经,肉身说法。三人日夜宣淫,声息渐闻于外。街坊邻里,都晓得赛儿与他两个有事了。又有一等好闲的,就要在这里用手钱。有首诗说这些闲中人,诗云:
每日张鱼又捕虾,花街柳陌是生涯。
昨宵赊酒秦楼醉,今日帮闲进李家。

  且说蒲台县内,有几个没三没四帮闲的,专一在街上寻些空头事过日子。为头的唤做丁谷刚,得知了唐赛儿这些事,便约了一班兄弟,商议道:“我们捉破了她,赚些油水何如?”众人道:“好便好,不知如何捉法?”内中一个有家室的,名唤郝允中,住居与唐赛儿远不上十来间门面,说道:“我有一计,林三在日,与我结义兄弟,彼此通家。林三死时,我也曾去送殡。明日叫拙妻去看望赛儿,若那二人不在,罢了,又别做道理。若在时打个暗号,我们一齐入去,先把她大门关了。等捉住了她,若是如意,罢了;若不如意,就送他们到县里去,没也诈出有来。此计如何?”众人道:“此计妙极!”当下相别。
  郝允中归得家来,将众人要拿唐赛儿的奸,及打暗号的事,备细对妻子王氏说一遍。王氏道:“都依得。不必烦絮,明日只管去便了。”当晚过了。
次日,郝允中起来买两个荤素盒子,王氏就随身打扮,不甚穿带,也自防备。到时分,丁谷刚一起,前后各自来郝允中家里躲着。郝允中就打发王氏起身。只见王氏领着挑盒子的小厮在后,一迳来到赛儿门首。
却说赛儿夜来与董、宾二人演习妖法,所试皆验,心中欢喜,且来拜谢天地,要商量起手。三人计议一番,说得入港,一时高兴,忍不住又做起那苟且之事。当下解带卸衣,搂抱在床,同叙海誓山盟,云情雨意。宾鸿卧在床上,赛儿翻身上马,将腰身紧紧贴下,却把一个光嫩嫩、软绵绵的臀儿露给董彦杲。董彦杲已是兴极,上前将粉臀掰开一道缝,持阳物寻着后庭跳跃而入。赛儿狠劲打桩,桃瓣乱翻,董彦杲于身后,亦抽插得紧。赛儿夫死后,旷了这几时,如今经二人合力大干,腹中一前一后各多一截,塞得满满当当。直弄得后庭裂开,花心跳荡,淫水大发,好生受用。三人情意绸缪,百战不败,那里管天晓日高,还不起身。
  酣战多时,董彦杲情兴如燄,急道:“娘娘,趁你未丢之时,将那嫩穴与我杀一回。”赛儿道:“不可!宾鸿那物件长长大大,正合我意,你那话儿小了些,还是插后庭罢。”只管将阴门紧凑宾鸿腰间巨物,吞锁自如。
  董彦杲见他二人抽得一阵怪响、又气又恨,忽的将阳物抽出,腾身而起,捧过赛儿粉颈,连亲了几口,方道:“娘娘,既不与我嫩穴,且将这香唇借用一回,权当牝户抽插一回。”便将阳物自那唇间放入。赛儿因宾鸿正抽顶得紧,花心猛可的绽放,阴精一喷而出。又遇董彦杲将阳物捅入咽喉,高叫不出,任那阴精畅泄不止,身儿匹然而倒矣。
  宾鸿阳精大放,遍浇花心,口中叫道:“娘娘,可爽么?”赛儿口儿被塞,如何回答得出?董彦杲阳精亦至,往喉间乱泄。赛儿经此一遭,爽快至极,口中“呜呜”而鸣,终不曾吐出一个字儿。有几句说话赠他三个道:前后夹攻,腹背受敌。上边的向下一耸,后庭内已自酥麻;前面的往上一迎,牝户中更觉爽利。二筋枪攮得一女主,魄散魂飞;两肉孔夹得二贤徒,汗流精泄。
  这三人做了些不伶不俐的事,枕上说些知心的话,霎时云收雨散,各整衣巾。王氏在门首等了片刻,见没人,悄悄的直走到卧房门口,正撞着赛儿与董、宾两人挨肩叠股,坐在床上说话。赛儿先看见,疾忙跄出来迎着王氏,厮见了。王氏见她鬓云撩乱,春靥犹在,敞开胸脯,露出两枚酥乳,下穿水红纱主腰,不曾系带。却假做不晓得,也与董、宾两个万福。二人慌忙还礼。
  赛儿红着脸,气塞上来,舌滞声涩,指着二人道:“这两个俱是我嫡亲的堂兄,自幼离家,今日来望我,不想又起动大娘子来。”正说话未了,只见一个小厮挑两个盒子进来。王氏道:“有几个枣子,送来与娘子点茶。”就叫赛儿去取盒子,要先打发小厮回去。赛儿连忙去取盒子时,顾不得王氏,被王氏走到门首,见郝允中把嘴一努,仍又忙走入来。
郝允中就招呼众人,一齐赶入赛儿家里,拴上门,正要拿赛儿与两个奸夫。不晓得他三人妖术已成,都遁去了。那一伙人眼花撩乱,倒把王氏拿住,口里叫道:“快拿索子来!先捆了这淫妇。”就踩倒在地下。只见是个妇人,那里晓得是王氏?原来众人从来不认得王氏,止早晨见得一见,也不认得真。王氏在地喊叫起来道:“我是郝允中的妻子。”郝允中慌忙分开人,叫道:“不是!”扯得起来时,已自旋得蓬头乱鬼了。
众人吃一惊,叫道:“不是着鬼?明明的看见那奸夫、淫妇在这里,如何就不见了?”原来他三个有化身法,众人不看见他。他三人明明看众人乱窜,只是暗笑。众人说道:“也没处去,眼见得这几个鸟男女,还躲在家里。”丁谷刚道:“我见房侧边有个黑暗的阁儿,莫不他三个躲在高处?待我掇梯子扒上去看。”
赛儿听得丁谷刚要扒上阁儿来,就拿根短棍子先伏在阁子黑地里等,丁谷刚掇得梯子来,步着阁儿口,走不到梯子两格上,赛儿照丁谷刚头上一棍打下来。丁谷刚打昏晕了,就从梯子上倒跌下来。赛儿走去空处立了。看丁谷刚醒转来,叫道:“不好了!有鬼。”众人扶起丁谷刚来看时,见他血流满面,说道:“梯子又不高,扒得两格,怎么就跌得这样凶?”丁谷刚道:“却好扒得两格梯子上,不知那里打一棍子在头上,又不见人,却不是作怪?”众人也没做道理处。

王氏道:“我见房里床侧首,空着一段有两扇纸风窗门,莫不是里边还有藏得身的去处?我领你们去搜一搜看。”赛儿听得说,依先拿着棍子在这里等。只见王氏在前,郝允中众人在后,一齐走进来。赛儿又想道:“这花娘吃不得这一棍子。”等王氏走近来,便伸出一只手,撑起五指,照王氏脸上一掌打将去。王氏着这一掌,叫声:“呵也!不好了!”鼻子里鲜血奔流出来,眼睛里都是金圈儿,幸得郝允中在后面扶得住,不跌倒。
  郝允中道:“却不作怪!我明明看见一掌打来,又不见人,必然是这妇人有妖法。不要只管在这里缠了,我们自去罢。”众人道:“我们被活鬼弄这一日,肚里也饥了。做些饭吃了去。”郝允中道:“也说得是。”
  王氏带着疼,就在房里打米出来,去厨下做饭。帮闲内有个唤做高羊儿的,走到厨下,看见风炉子边,有两罈好酒在那里;又看见几只鸡在灶前,说道:“且杀了吃。”高羊儿一头烧着火,王氏做饭,一头拿两只鸡来杀了,淘洗了,放在锅里煮。那饭也却好将次熟了,赛儿就扒些灰与鸡粪放在饭锅里,搅得匀了,依先盖了锅。鸡在锅里正滚得好,赛儿又挽几杓水浇灭灶里火。羊儿起去作活,并不晓得灶底下的事。
此时众人也有在堂前坐的,也有在房里寻东西出来的。羊儿就把这两罈好酒提出来,开了泥头,就兜一碗好酒先敬郝允中吃。郝允中道:“众位都不曾吃,我如何先吃?”羊儿道:“老兄先尝一尝,随后又敬。”郝允中吃过了,羊儿又兜一碗送丁谷刚吃。郝允中道:“你也吃一碗。”羊儿又倾一碗,正要吃时,被赛儿劈手打一下,连碗都打坏。赛儿就走一边。三个人说道:“作怪,就是这妇人的妖法。”三个道:“不要吃了,留这酒待众人来同吃。”众人看不见赛儿,赛儿又去房里,拿出一个夜壶来,每罈里倾半壶尿在酒里,依先盖了罈头,众人也不晓得。
众人又说道:“鸡想必好了,且捞起来,切来吃酒。”羊儿揭开锅盖看时,这鸡还是半生半熟,锅里汤也不滚。众人都来埋怨羊儿道:“你不管灶里,故此鸡也煮不熟。”羊儿道:“我烧滚了一会,又添许多柴,看得好了才去,不晓得怎么不滚?”低倒头去张灶里时,黑洞洞都是水,那里有个火种?羊儿道:“那个把水浇灭了灶里火?”众人说道:“终不然是我们伙里人,必是那妖妇,又弄神通。我们且把厨里现成下饭,切些去吃酒罢。”
众人依次坐定,羊儿拿两把酒壶出来装酒,不开罈罢了,开来时满罈都是尿骚臭的酒。郝允中道:“我们三个吃时,是喷香的好酒,如何是恁的?必然那个来偷吃,见浅了,心慌撩乱,错拿尿做水,倒在罈里。”
众人鬼厮闹,赛儿与董彦杲、宾鸿三个看了只是笑。众人道:“酒便吃不得了,败杀老兴,且胡乱吃些饭罢。”羊儿厨下去盛饭,都是乌黑臭的,闻也闻不得,那里吃得?说道:“又着这妖妇的手了!可恨这厮无礼!本欲捉她的奸,反被她奸夫、淫妇,侮弄这一日。我们散了去罢。”
一起人开了门,正待走出去,忽然望见赛儿立在院中,嘻嘻的笑。拿出二三十纸人马来,往空一撒,叫声:“变!”只见纸人都变做彪形大汉,各执枪刀,就里面杀出来。慌得众人一齐跪下,高叫道:“娘娘饶命,收了神通罢!我们情愿为弟子,服侍娘娘。”赛儿道:“你们果是真心么?”众人齐道:“我等真心归顺,如若负心,便堕阿鼻地狱,万劫不得人身。”赛儿笑道:“尔等既真心归顺,异日共举大事,同去打开库藏,分取钱粮财宝!”众人听了大喜,当下歃血为盟,各自散去。
谁知里面嚷得多时了,外面晓得是捉奸,看的老幼男妇,立满在街上,只见人丛里王氏蓬头散发,与郝允中相挽而行,只道是了,一齐拾起瓦石土块来,口里喊着,望郝允中、王氏两个乱打将来,那时那里分得清楚?郝允中、王氏吃打得头开额破,救得脱,一道烟逃走去了。有诗为证:
九天玄女好惊人,但恐于中传不真。
妖邪法术果通灵,赛过仙家智略深。

却说街坊远近人因闹了这番,都晓得赛儿有妖法,又见归她的人渐渐多了,道是气概兴旺,城里城外人喉极的,齐来投她。赛儿欢喜,乃自称佛母,假说曾与乌思藏法王双修,能知已往未来事。传教于益都、莒州之间,煽诱愚民,广收徒弟。把所得秘法分作四科传授:第一科是移山倒海,颠倒阴阳。第二科是变形幻影,撒豆成兵。第三科是移花接木,诸般游戏。这三科大约都是障眼之法,止有几个靠胸贴肉的心腹学会。第四科却是舞剑击球,耍刀弄棒,是人人尽学的。一班愚夫愚妇,为她妖幻之说所惑,只道是上天降的佛母,为百姓除害。遂相率信奉,多至数万。
当时山东有一妓者,姓柳,小字非烟,乃乐户之女。生得体态轻盈,姿容妖冶,举止之间,百媚横生。而且淫荡绝伦,有“满床飞”之号。听闻赛儿会迷人之术,亦来归附。赛儿知她艳名布满一州,多与宦家子弟有染,便授她采阳补阴之术,其玄牝奥窍,可以含吐开阖。其术有三种,一曰锁阳,二曰攫阳,三曰吸阳。锁者,制之以机,如以含桃饵,猴儿来偷,猝然锁住以驯之,令其屈服。攫者,诱之以诀,如以燕脯饵骊龙,因其善嗜之际,而攫取其珠也。吸者,感之以气,如磁之铁,有自然相感之理,惟出一法,则有丹药以助之,锁而不伏者,则用揽攫,而不获者,则用吸。而用吸之法,又必须先锁而后攫,攫而后吸,纵使仙真,亦不能脱其牢笼者。
  这柳非烟习得异法,便邀了个相厚的上等嫖客,欲一显伎俩。他二人:一个是风月中的冠军,贾勇直前;一个是烟花中的飞将,摩厉以待。柳非烟次第施展出来,于第一夜先用锁阳之法,奈浊个通灵的弥猴,不但锁之不住,而且桃之华芷,悉为蹂躏。第二夜,用攫阳之法,那毒龙势猛,翻波跳浪,竟不能测其珠之所在。至第三夜,则用吸阳。先锁后攫,到得用吸,乃是阴阳倒置的,非烟乘嫖客前茅锐尽之后,接以后劲奇兵,围诸垓心,其间两窍相投,用气一吸,嫖客大叫:“快哉!乐杀!”元精狂奔如泉涌,竟死在牡丹花下了。柳非烟知是走阳,原有个接气回阳之法,无奈倒坐在嫖客腹上,法不能用,操手以看其毙。时天色将明,忙忙的梳妆了,裹了金银细软,意欲躲脱。
不料嫖客家人走报官府,柳非烟未及出城,早被捕役锁拿去了。地方官问了供词,先把非烟连拶两拶,问她何处习得妖法。柳非烟忍痛不过,不敢隐情,只得直说。连同赛儿通奸谋夫,左道惑众,施逞妖术,扰害地方的情由,备细都招了。地方官以柳非烟采阳补阴,伤害人命,问成斩罪,呈堂奏请。
不一日,奉旨处决。免不得点了监斩官,写了犯由牌,监里取出女犯。刑房书吏,招旗呈上,上面写道:“淫娼妖妓,斩犯柳非烟一口”。本官当中硃笔一批,丢将下来。两旁刽子人等,吆喝一声,众人动手,将柳非烟拖将过来,剥去身上衣服,将两手反缚,麻索紧上缚好,一面就将招子插在背上。因惧其淫毒,又恐她说出官府秽事,污及士大夫,便把一枚口橛与她衔了。请了一个先生,将灵符二道贴其双乳,用铜铃系在乳头上。这时非烟已是吓得三魂出窍、六魄离身。此时她的心中,早已昏晕过去,浑然不知了。
当下刽子手夹起柳非烟,押赴市曹处斩。此时闹动三街六市,人人都来看杀骚表子。但见两声破鼓响,一棒碎锣鸣,淫妓柳非烟背插招旌,口塞栗木,簇拥在刀剑林中,两眼只是流泪,也说不出一句话儿,只听铜铃铿锵玎珰。押至法场,将她推到中央跪倒,两个刽子手按住,周围也都是军兵围住。午时三刻,监斩官读罢犯由,分付升炮开刀。登时大炮一声响,柳非烟人头落地,身首两边分开,鲜血淋淋。刽子手将人头跪禀验看,随即摆队回衙。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青春娇艳的妇人,只为贪淫作乐,习练妖法,而今弄得这般模样。虽是一身免不得青锋过头,而又落一个万古时流的臭名。正是:自古奸淫应横死,神通纵有不相饶。
  却说官府审得唐赛儿妖法讹扰,恐怕激变,免不得遣役往捕,就差兵快头吕迁、夏万两个带领捕役,捉拿正犯。吕迁对众人说:“这奸夫、淫妇还躲在家里。”领役迳奔赛儿门首,发声喊,一齐跄将入来。唐赛儿那肯就缚,看见兵快来拿人,嘻嘻一笑,叫宾鸿把小皂旗招动。只见一道黑气,从屋里卷出来。吕迁两个还不晓得,只管催人赶入来,早被黑气遮了,看不见人。
  赛儿是林三教的,武艺尽去得。被赛儿一剑一个,都砍下头来。众人见头势不好,都慌了,便转身齐跑。赛儿道:“一不做,二不休。”随手杀将去,也被董彦杲用棍打死了好几个。有几个见风使舵的狡捕,见赛儿持蛮无礼,先行溜脱,返报有司。有司不好再缓,便发兵进剿。赛儿到此地步,索性称兵叛乱,竖起红白旗号来招兵,一时聚起二三千人,又抢得几匹好马来与赛儿等人骑。赛儿领着人马,杀败官兵,据住益都卸石棚寨揭竿作乱。
又有四个人,原是放响马的,风闻赛儿有妖法,都来归顺赛儿。此四人叫做刘俊、刘信、王宣、徐辉,各带小喽啰,共有二千余名,又有四五十匹好马。赛儿见了,十分欢喜。这刘俊不但武艺出众,更兼谋略过人,来禀赛儿,说道:“青州府人民稠密,钱粮广大,东据南徐之险,北控渤海之利,可战可守。宜藉此权且安身,养成蓄锐,气力完足,可以横行。”赛儿道:“高见。”于是四处招兵买马,纠集徒众,至数万人。训练了好几月,便分道出兵,连陷益都、诸城、安州、莒州、即墨、寿州诸州县,戕杀命官,日益猖獗。
青州卫指挥高凤,闻说妖妇作乱,领着数千人马,星夜进剿。到了益都附近,时已三鼓,前面忽来了无数大鬼,俱是青面獠牙,张着双手,似蒲扇一般,来攫凤军。凤军虽经战阵,从没有见过这般鬼怪,不由的哗噪起来。董彦杲、宾鸿,率众掩至,凤军不能再战,尽被杀害,凤亦战死。莒州千户孙恭等,得悉败伏,恐敌不住这妖魔鬼怪,只好遣人招抚,许给金帛,劝他收兵。董彦杲等抗命不从,反将去使杀毙。
唐赛儿累败官军,蹂躏各地,一时杀戮凶淫之惨,自不必述。可叹她器小易盈,志满而骄,自料妖法无敌,淫心复起。乃自号“圣莲女帝”,就贼寨之中修造宫楼,如隋炀帝迷楼一般,取名望真阁。里面幽房曲室,镜壁活机,钿床长枕大被,并许多淫乐之具,为燕息取乐之所。赛儿当众僞言静居修真,料理兵事之外,便时居此阁,选一班精壮美男,入为宿卫,一色的熏香剃面,打扮得如优伶一般。赛儿结束得衣服奇丽,异香馥郁,又多蓄男妾,朝夕进御,恣其淫乐。
一日,忽又耽心疆场厮杀,自家容颜衰减,寻思要行那采补驻颜之术。手下一个心腹,唤做白拜儿,最为无耻,乃献策劫掠幼男美童,建一童子营,以恣格外之欲。赛儿性喜风流,此言正投所好,欢喜笑道:“常听人说童子的东西好,童子的东西是坚硬的。这等事情,我一向只当笑话。如今何不亲会一会,试试真假。”当下令人传谕附近州县,限令三日之内,各献童子十人,以训练童子营。违者即率寇兵,血洗其城。那些州县官吏,早已丧胆,慑于淫威,不敢不遵,纷纷遣人送至。不数日间,赛儿的一营童子军,早已成立。
看官听说,你道童子中得甚用?她却有一种摆布法,先聚拢幼女,盛妆赤体,和童男置于一室,却没人监守。除那桩交媾事外,其余抚抱调笑,任意戏弄,一概不禁。直待童男兴发如狂,不可复遏的当儿,却将出一匙秘药,与童子服下,然后她方捋衣上场。此时童男及锋而试,真个锐不可当。因其天全力全,元气融洽,赛儿受用起来,便觉另有一番难言奇乐。更且秀色天趣,发于自然,决非壮夫所能比拟。然童子止此一度,精力全竭。赛儿贪淫无厌,那班小小军人,十天死一个,半月亡一双,可怜无数的幼童,止为她一人淫乐,个个都往极乐国中成仙去了。间有调养不死的,不过十分之一。赛儿却因童子元阳滋补,面上红光飞舞,容貌愈加妖艳。凭此一桩,妖妇便该万段了。有诗为证:
剑光动处见玄霜,战罢归来意气狂。
堪笑古今妖妄事,一场春梦到高唐。

话说当时地方各官飞章奏闻。成祖闻奏,即敕安远侯柳升为总兵,都指挥使刘忠为副,率着禁卫各军,前往山东讨贼。各官通来迎接,且禀赛儿妖法通神,急难取胜。柳总兵冷笑道:“古时有黄巾贼,近世有红巾寇,都是借着妖言,煽惑愚民。到了后来结果,无非是一刀两段。诸君须知邪不敌正,怕甚么妖法鬼术?况是一个民间孀妇,做了匪首,凭她如何神通,也不过幺么伎俩,我自有法对待,诸君请看我杀贼哩。”言罢,即以都指挥刘忠充先锋,进击卸石棚寨,密令军士备着猪羊狗血,及各种秽物,专待临阵使用。
途次遇着寇兵,当下接战。只见对阵中戈戟光耀、绣旗高揭。唐赛儿红绡包髻,身披猩红衬地唐猊铠,足穿锦靿朱绣小凤头鞋,鸾带飞扬,飘飘霞举,跨马而来,立于褐罗伞下,果好一个英雄美貌的女将。左右立着两个年少标致的将军,各拿一把小七星皂旗。又有两个俊俏女子,都是戎装,一个捧着一口宝剑;一个捧着一袋弓箭。官军久闻赛儿异色,今见她亲自出战,个个奋勇上前,要看妖妇怎生模样。但见:
圆姿替月,眉端荡万种风情;润脸羞花,眼底含半天丰韵。身段儿不肥不瘦,神情儿宜喜宜嗔。说她是艳质出金闺,偏多英爽;道她似素娥辞月窟,却乏幽贞。春山淡淡,总带些霁雨霏烟;秋水零零,隐传出刀光剑气。正是:唐三寨里女魔头,卸石山中牝罗刹。
官兵见匪首竟是如此艳妇,不由的目眙神呆。柳总兵见了,忙令刘指挥纵马出阵,大骂挑战。刘指挥直出阵前,手指赛儿,高声道:“你这谋害亲夫、杀伤人命的妖妇!天兵至此,还不扔了兵刃,早早投降。待拿住你时,少不得碎尸万段,把首级挂在通衢示众!”赛儿听了大怒,飞马便出。刘指挥摆开阵势,挺枪就战,与她杀在一处。两个你来我往,斗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败。刘指挥心中想道:“这个泼妇人在我手里斗了许多合,倒恁地了得!”当下卖个破绽,放她入来。赛儿心忙意急,一剑斫去,刘指挥旋枪一格,“铮”地一声响,火光迸散。赛儿但觉玉臂震麻,叫声不好,虚晃一剑,便把纤腰一扭,纵辔如风,回马走归本阵。但见官军阵中一声喊,长矛一举,竟由地上挑起一只凤头小鞋儿,大叫道:“唐赛儿,今日截脚,明日再来授首罢!”
赛儿望见自家小鞋儿,在矛头上招招摇摇,顿觉颜面扫地,羞愤难当。当下用剑一指,口里念起咒来。两面小皂旗招动,登时黑气漫天,愁雾四塞,滚滚人马,自天而下。柳总兵忙令军士搬取秽物,向前泼去,但见空中的人马,都化作纸儿草儿,纷纷坠地,依旧是天清日朗,浩荡乾坤。赛儿见妖法被破,拨马便走,寇众自然随奔,逃入寨中,闭门固守。柳总兵麾军将卸石棚寨团团围住,教刘指挥率军士日夜猛攻。赛儿见事儿不妙,乃令董彦杲率寇众拒守,自家钻入望真阁中,躲避不出。
围攻数日,寇兵渐渐不敌。董彦杲巡视寨中,偶至一帐,听见里面寇众哀声叹气。一人道:“老兄,看这光景,俺们没得杀尾哩!”另一人道:“如今后悔也迟哩。自古岂有寡妇皇上?她日后若被擒住,少不得十字街头便上木驴,吃万剐的遭刑律。我们何苦陪她?不如瞅空儿去投官军,还有生路。”董彦杲听了,知道众心已摇,情势危急,慌忙奔去见赛儿,密谋对策。
当时赛儿正在望真阁上,赤身裸体,搂着两个妖童,恣意淫乐。见董彦杲忽地闯进来,嗔道:“鸟歪货,何事慌张?”董彦杲道:“刘忠日夜猛攻,娘娘是怎生打算?难道等寨破,束手被擒不成?”赛儿道:“不妨事。我有一阵,可以破之。你在东门之外,拣一块净地,按东西南北四门,挖四个大坑,坑里埋伏干柴硫磷燄硝发火之物,上铺一层狼粪,四门俱是一般。等刘忠进阵,坑中起烟,地下发火,阻住去路。正中间搭一座法台,台上篆字金牌书写‘摄魂台’三字,悬在中间,旁写一行小字:‘刘忠到此,化为飞灰。’刘忠见了,定然动怒,刀劈此牌,台上作法,将他制于马下。摄魂台前,挖一个大坑,坑沿上用桃木桩一十二个,周围钉住,选年少美容风流女人十二个,送进阵中,绑在桃木桩上,将小衣服脱了,寸丝不留,小便处显露出来,上身罩上五彩颜色衣服,手中各拿招魂扇一把,一个个绑在桩上,用弓弦勒死,听我调遣。死尸背后,各立招魂旗一面,各写女子名姓,下写着‘刘忠杀生在此坑内’,此为‘一心迷魂群阴阵’。尔速去办来,准备我作法,去罢。”
董彦杲遵命,当下都准备妥了。至夜,便请娘娘登台作法。只见烛光一闪,赛儿由屏后慢步而出,散披一头青丝,光溜溜不着寸丝,止穿一双大红睡鞋儿,扬扬然竟自登台。先取朱符叠化,而后焚起剑诀,口内喃喃祝咒一番,即取法水向台下女尸一噀。却也作怪,一阵阴风过后,那些女尸便如着魔一般,个个挺身露阴,呆立台下。赛儿娇叱一声,烛光复明,乃遣人勾引刘指挥打阵。
  却说刘指挥麾军围寨,正在猛攻,忽有人出来乞降,只说是寨中粮尽,且无水饮,情愿叩降军前,乞贷一死。刘指挥不许,挥军往据汲道。赶至东门,正遇董彦杲,两下交锋。未上三合,彦杲回马败走。刘指挥一心立功,催马赶上,手起一枪,刺董彦杲于马下。
  转眼之间,忽见马前阴风阵阵,冷雾森森,黑风迷漫,难分路迳。正想兜马转身,只见黑烟滚滚,四面都是火燄冲天,无法前进退后,只得紧紧困在当心。刘指挥不觉仰天长叹:“误中妖匪之计,必然死于此地。”扭颈回头,看见四面八方,都是烟火,正中间无火,是一块清凉之处。催马到了中央戊己土,只见当中一座土台,来至台前,只见台上悬一面篆字金牌,中间有“摄魂台”三个大字,牌旁边有一行小字,上写道:“刘忠到此,化作飞灰。”刘指挥看罢言词,不由的心中大怒,便欲拔刀纵身劈牌。
赛儿躲在台上,看得明白,当下念动真言咒语,将剑尖一指。刘指挥登时一阵昏迷,栽于马下,只觉眼前发黑,腥风阵阵。忙睁虎目,看见一班美女,个个着绿穿红,齐整不过,手里各拿一把扇子,唤着自家名姓,回一声,搧一下,下面个个露出白松松的两块肉,黑丛丛的一撮毛,红亮亮的一道线儿,消魂丧魄的一件东西。刘指挥见了,遍体酥麻,浑身发软,却被众女人一拥,心迷意乱,七情无主,“扑通”跌下陷魂坑,昏迷在地。只见寇兵纷纷涌上台来,张弓搭箭,望坑中便射,登时飞矢如蝗,竟将刘指挥射死在群阴阵中。诗云:
剑光动处悲流水,羽簇飞时送落花。
欲寄兰闺长夜梦,清魂何自得还家?

  且说柳总兵安居营中,总道是妖术已破,无能为力,不意夜半溃军逃还,报称刘指挥陷殁,慌忙往救,已是不及。正欲整军再战,忽见一阵黑气从寨里卷出来,把官军人马罩得黑洞洞的,你我不看见。柳总兵无法,只得收军还营,暗地叫苦道:“这妇人这等利害!”他前言确是有识,至此偏独轻敌,遂至丧师纵寇,可见骄兵必败。
  正在气闷,指挥佥事吴亮献计道:“邪法最忌秽物,前番已有效验。标下又曾访问真人,知以胎儿破法,可收奇效。若将几个孕妇,裸体杀在阵上,妖妇邪法,必然不灵。”左右谏道:“多杀民命,不免太过残忍。”柳总兵怒道:“那班叛逆,杀人盈野,血流成河,莫非不残忍么?一家哭强似一路哭。”即刻下令,分付麾下军士,快将附近村中孕妇,通都捉来。
  次日早起,将捉来的孕妇,个个绳穿索捆,麾军驱着,复至卸石棚寨前搦战。只见寨中又卷出一阵黑气来,内中统是狰狞厉鬼,高可数丈,大约十围,腰间系着弓矢,手中执着大刀,恶狠狠的杀将过来。吴佥事眼明手快,一脚奔至一个孕妇面前,出其不意,拖着便走。一头说道:“娘子,今日要借你肚里胎儿一用,破那妖匪邪法,你只好为国尽忠,不必怨俺狠心。”
  孕妇听说,大哭道:“将军,奴妾不要尽忠,将军快快饶我一命。”吴佥事恐怕迟则有变,疾将那个孕妇,拖到阵前跪下,随着手起一刀,对准孕妇那便便大腹之上,飞快的戳了进去。说时迟,行时快,当下只听“肐查”一声,一阵血腥之气,使人无不掩鼻。吴佥事拔出刀来,又将那孕妇的衣裳,用刀划碎,破开肚腹,取出一个血胞,奔至阵前,将那血胞,照准卸石棚寨所在之地,抛将过去。妖妇妖法,果被胎儿血光所污,那阵黑气及狰狞厉鬼,登时散去不见。正是:谩夸幻术能多获,须知热血可通灵。
柳总兵引军还攻卸石棚寨,却见寨中已虚无一人,赛儿以下,尽行遁去。柳公登望真阁从容一望,竟是一座淫窟,不由叹道:“妖妇胡为至此,恨死晚矣。”命人登时焚毁。分兵追捕,获妖党刘俊等男妇百余人,而赛儿竟不可捕。未几,宾鸿复率寇兵,转攻安邱,围困数重,城几被陷。幸得都指挥佥事卫青,方屯海上备倭,闻警飞援,与邑令张玙等内外合攻,杀败宾鸿,毙寇无数。剩了些败残人马,逃至诸城,被鳌山卫指挥使王贵,截住中途,一阵杀尽。乱事平定,械送刘俊、王宣、徐辉、白拜儿、高羊儿等所获妖党至京师诛之,止唐赛儿在逃未获。
及柳公至安邱,卫佥事迎谒帐前,公反斥他无故移师,喝令捽出。于是刑部尚书吴中,劾柳升玩纵无状,由成祖召还下狱,擢卫青为都指挥使,一面大索赛儿。以妖妇久不获,虑削发为尼或混处女道士中,遂命法司:凡北京及山东境内尼觋道姑悉捕至京师诘问之。可怜大众无辜,枉遭刑虐,到底通是假赛儿,不是真赛儿。
其时山东各司官,多以纵寇获谴,别擢刑部郎中段民为山东左参政。段公到任,颇能实心办事,所有冤民,尽予宽宥,惟密饬干役,往捕赛儿。内中一个干役名唤宋忠,生得身体雄健,一表非俗。一夜偶巡至一古祠,只见上有匾额,写着“圣姑之祠”。宋忠走进去,见中间塑一个仙姑,左边一个仙鹤,右边一座碑。宋忠自思量:“既是个仙祠,何不祷吿一番?”当下对天祷吿道:“唐赛儿谋害亲夫,妖法惑众,杀伤人命,公然叛逆。未知还能猖獗几时,何日授首?求上天报应。”
不道有这般巧事!宋忠祷吿方毕,只听得万花深处,一声响喨,背后一人笑道:“星主此言差矣!那唐赛儿上应女曜,尊贵无匹,她倡此番杀劫,也是帝命使然,天机不可预示。”宋忠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仪态万方、精光四照的美妇人,结束得麻姑仙女一般,罗裙袅娜,微踅金莲,笑吟吟满面生春,喜孜孜梨涡堆俏,手执云拂。
  宋忠见她飘飘然有神仙之貌,慌忙上前叩吿道:“未知仙姑下降,有失迎迓,请问上仙姓氏。”美妇道:“吾本帝前侍书女,某日偶有小失,帝命谪莅此土,血食一方,俗称吾为圣姑,专在此茫茫世运中保全善类。”宋忠道:“夫人既保全善类,合该助正破邪,为何反要偏袒妖妇?”
  那知被美妇一手揽住脖儿,一手握住手儿,却将红馥馥香腮偎向他道:“星主,你如何一落凡劫,便昧本来?我二人思凡堕落,帝命有一段姻缘。你本当辅佐唐赛儿,以成大业;吾镇兹土,亦所以暗护真主。功成之后,你我同返天上。如今神人虽殊,却体魄可接,趁此良宵,快完成帝命良缘,吾当置汝真主之旁,将来富贵寿考,为盖天一品之勋臣,且是生平意足哩。”说着一扭纤腰,竟自扑入怀中。
宋忠自听美妇偏袒赛儿,便猜疑她是甚么邪神妖物,今见她不但说出一席撩天刮地的无耻话,并劝自家辅佐妖匪,心中愈发生疑。定睛看时,又见她年甲、相貌正与赛儿相符,心中猛省,晓得遇到妖妇正身了。却不说破,假作欢喜道:“仙姑既有此美意,小人怎敢推却,情愿伏侍夫人。”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赛儿大喜,当下携他转过大殿,只见角门以外路西,单有个门儿虚掩,挨身而入,却是三间茅屋,惟有东间明亮。二人同携素手,共入其中。宋忠但觉异香袭人,神摇魄荡。赛儿请他坐于榻上,取出一枚红丸,大如栗米,含笑递与他道:“此名回元丹,星主服之,精神立复。”宋忠服之,顿时心旌摇摇,神荡思淫。再看赛儿时,业已自弛亵衣,露出白生生下体,含笑趋近,便与她解衣掠裤,纤纤玉手向下伸进,一阵摩弄。宋忠大骇,顿觉淫思火炽,中峰特起。原来他所服红丸,却是赛儿秘制的一粒春药。
赛儿见了,淫兴大发,欲罢不能,随即流眸登榻,将朱唇吞裹玉茎,没棱露脑,不住咂吮起来。宋忠看去,那里还有花嫣柳媚,却似一个粉面罗刹,伏在自家肚儿上,就要吸精饮血一般。忙道:“夫人且住,小人也有一丹,仙姑服之,可以助兴。”亦从囊中取出一丸药,递与赛儿。赛儿淫情已荡,不假思索,登时吞下,顿觉一股倦怠之气由丹田而上,顷刻散入四体,一阵软洋洋的,俨如抽去通身骨节。双足一软,跌在地上。只听宋忠喝道:“妖妇!可识得俺宋老爷么?”赛儿自知中计,叫道:“你这人原来这等坏心烂肺,我却与你干休不得!”
宋忠已中她妖媚之技,引动情怀,遏止不住。也不答话,当将赛儿双手反扣,用铁线拴在一处,压在身底下,挺身大弄起来。又闻妖妇会采战,便取出一根数寸长的檀木棒,插在牝户里,自家那话放入后庭花内,极力扇硼,硼得妇人屁股连声响喨。此刻赛儿前门中塞得涨满,后门又被滚热的硬物出出进进,直攮得死去活来,狂呼乱叫,极尽妍媚淫荡之致。多时事毕,起身一看,只见妖妇星眸半闭,檀口微张,目瞑气息,已自晕死去了。
宋忠见她肏昏了,急忙整衣出门,连放数枝号箭。少刻便有无数官军到来,将古祠团团围住。众士卒聚尔围捕,皆惧其诡道异术,乃用铁索缚之。将赛儿反剪双臂,捆缚停当,项上带了行枷,一条铁练扣了她的脖儿,由宋忠拖了便走。众军合在一处,列队进城。此时天已大明,赛儿悠悠醒转,见自身披枷带锁,不由长吁道:“可惜我唐赛儿竟如此结果!”宋忠回头骂道:“这都是你淫虐果报,如今悔之迟矣!”一手将赛儿拖拖拽拽,众军汉提剑威凛凛左右相随,一迳地直奔藩司衙门。看得无数军民欢呼雷动,便有顽皮小儿们各拾瓦石,单掷赛儿的前阴后臀,幸得兵卒向前止住。
  话说赛儿缚到,由段公亲讯。升堂一看,只见妖妇生得冰肌玉骨,皓齿朱唇,隆胸纤腰,盛臀修腿,姿容绝艳,活色生香。端详良久,叹道:“有甚美者,必有甚恶,古人所言非虚哩!”分付左右拷问。
  狱卒把赛儿两脚吊在枷稍上,且显挣揣不得,着实打了三百棍子。赛儿不则一声,也不叫疼。狱卒又吆喝一声,把夹棍向堂口一掼,两个人扳翻了妖妇,把她两只腿套在夹棍里。扯绳的用力把绳一收,只听“肐查”一声,那夹棍迸为六段。段公叫换了新夹棍,硃标一条封条,用了印,贴在夹棍上,从新再夹。那知道绳子尚未及扯,又是一声响,那夹棍又断了。一连换了三副夹棍,足足的迸做十八截,散了一地。赛儿只是笑,并无一句口供。段公惊道:“这厮果有邪术!”于是改颜温谕。赛儿虽然淫邪,却是个英伉非常的女子,谈笑自若,直认不讳。段公讯知妖妇许多凶淫事儿,十分慨叹。当下叫狱卒取具大枷,将她枷了,上了铁镣手肘,下到死囚牢里,牢固监候。京师得山东军报,说是真赛儿已拿到了,盈廷官吏,相率庆贺。有诗为证:
四海纵横杀气冲,无端女寇犯山东。
指挥一扫妖氛尽,月缺花残送落风。

却说段公因见妖妇异术,虽囚在牢中,恐有变异,当时申文恭请圣旨,将妖渠不待献俘,即于本地处决。不则一日,倒下圣旨来,说:“匪首逆妇唐赛儿,不合兴妖惑众,诲淫伤生,潜蓄异谋,犯上作乱。实属元凶渠魁,罪大恶极。着令山东左参政段民,会同都指挥使卫青,即将妖妇就本地方凌迟示众。剉碎其尸,传首京师。”段参政接了圣旨,先令人将赛儿所犯过恶,写在榜文上,满城张挂。明日早起,穿了吉服,升了公座,命人大开衙门,一任百姓观看。那时堂下看的人,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刑房隶役,标牌呈上。段公即用硃笔标写明白。当厅读了朝廷明降,写了犯由牌,判了一个剐字。随即会同卫指挥,点起城操军和刀斧刽子手约有五百余人,都到藩司牢门前伺候。在监中祭过牢神,着令绑起唐赛儿,推出市心,加刑示众。
那些受赛儿煽惑的愚民,昨日看了榜文,方晓得往昔信奉之佛母,竟如此烂污不堪,做下许多阴狠凶淫的事儿,人皆切齿,纷纷涌到街市上,要看妖妇下场。
  赛儿将伏法,恬然不惧。见了刽子手,从容问道:“是甚么人?”刽子手亦听闻她妖法利害,不敢怠慢,向前叩头道:“是服侍娘娘的刽子手。”赛儿道:“如此,有劳列位生受了。”刽子手道:“有个一字旗儿,禀娘娘插上。”服侍赛儿问:“是个甚么字?”众人道:“是个剐字。”遂将招子撇在地上,把朝廷发落文书,教赛儿看了。
  赛儿见了,颜色不变,伸手拾起招子,自读了一遍,徐徐说道:“恭谢天恩了。赛儿擅自称兵,罪犯凌迟,合当赐一个剐字儿。领戴领戴。”又问:“敢问今日是怎样剐法?”刽子手道:“奉参政相公钧旨,今日剐一个‘鱼鳞样’,一片一片剐来,一齐投入火灶。”赛儿道:“剐一个‘冰纹样’也好。”刽子手道:“此则不难,‘雪花样’也剐得,请娘娘快随我们到法场上去,好歹是我们服侍娘娘升天。”当下用些胶水与她摩头,而后铺了篷席,摆下斩酒杀筵,一样插花茶饭。
  众人道:“趁早受用些。是时候了。”赛儿跪领一杯酒,谢道:“奴家所犯罪重,饮了此杯便行罢,免得误了时候。”遂将酒一饮而尽。众人撤去酒筵,刽子手道:“娘娘跪下。”赛儿跪下受绑。当时去了锁枷镣肘,洗剥干净,取出索子来,裸而缚之,背上插起招子。照例以灵符贴其双乳,再用铜铃系之。两下里一齐簇合,拥出监门。
  段公分付:“有北京捎来的那驴儿,牵来与妖妇骑了去罢。”赛儿道:“法场就在云阳市内,犯妇走了去罢。”卫指挥喝道:“好贼泼贱人!你称兵叛逆,得罪当今圣上,与你木驴骑着哩!”吆喝一声,众军汉“扑碌碌”一拥上前,将赛儿横拖倒拽,推上木驴,拥出长街,诣市临刑。赛儿肢体吃钉住在驴床上,头发穿于驴桩铁环中,挣扎不动,遂将双目紧闭,听人摆布。只见:
四道长钉钉,三条麻索缚。
两把刀子举,一朵纸花摇。

军役人等,两棒鼓,一声锣,簇拥推着赛儿,前往十字街头示众。当日看的人压肩叠背,只见招子上面写得明白:“奉旨凌迟枭示,剐犯妖妇唐赛儿一口”,都道:“这正是明有刑法相系,暗有鬼神相随。道不得个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其中一位老先生,花白胡须,连连跌脚道:“俺活了这大年纪,今日却见了绝世人妖哩!若非妖艳绝伦,如何煽动教乱,创造这场大劫?”道犹未了,身旁一个小媳妇,将他奋力一搡道:“依奴看,你这老怪物便是人妖哩!”众人有晓得他二人底细的,都不由掩口而笑。原来那小媳妇是个私门头,正被那老先生包占着。
也是赛儿时衰运败,合当挨骂出丑。木驴方至街前,忽有一个贫婆子披头散发,如飞跑来,不容分说,指着赛儿破口大骂。原来城内有一巨室,生平止有一个爱子,素有“璧人”之誉,却被赛儿掠得去,生生淫嬲而死。巨室怀恨在心,也非一日。当时见官府宣布赛儿罪恶的招帖,张得到处皆是,却因官文有体,不能尽情指陈,不由暗想道:“止如此宣布妖妇罪恶,济得甚事?须使一悍妇骂街,将这烂污货儿生平的丑恶秽事,尽情抖擞一场,方才出得这口恨气哩!”于是请了个能言快语的贫婆子,有名叫做“绰板婆”,若相骂起来,一连骂十来日,也不口干;专等赛儿木驴游街时,当着满城百姓之面,骂她出气。
  只见那绰板婆,一面跳,一面指天划地,口似翻花,将赛儿生平通奸养汉、嬲杀娈童的淫恶丑事,一件件痛骂出来。少时骂得兴发,竟自脱却上衫,打着赤膊,手指赛儿骂道:“你这千人骑,万人压,乱人肏的贱母狗;插纸花,坐木驴,挨千刀的骚花娘!如今背上明明的标着剐字,奶上系着淫符铜铃,赴法场餐刀。这正是你小淫妇儿淫孽惨报,端的是报应昭彰,分毫无爽。”一声骚娘,一声淫妇,骂不住口。
  唐赛儿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羞恼道:“老咬虫、吃贫婆,怎敢骂我?我唐赛儿出世以来,还不曾被人这般当面羞辱。也罢,你也不必淫妇长淫妇短,骂不绝口,我总叫你认识我淫妇是了。”提起气来,一口香唾正啐在绰板婆脸上,甚有劲道。
当时看的众人,也有哂笑的,也有惊诧的,也有咂得嘴儿怪响的,也有微微叹息的,纷纷不一。正鼓噪议论间,忽见赛儿粉面通红,香腮带露,星眸半闭,檀口微张,色变声颤,淫态毕现。原来段公晓得赛儿教徒众多,虽做下许多凶淫事体,然众不可户说,张挂榜文,总不若目见为真。故使人将一枝圆头木杵,约一尺长短,上粗下细,置于驴床背上,却是可上可下的。赛儿绑跨木驴,只一推动,那杵便鼓动起来。赛儿素性淫荡,自被擒下狱之后,未得半点云雨,已是久旷之人,如何敌得过?直捣得花心欲碎,欢叫迭迭,口中淫声亵语,无般不喊出来。娇躯乱颠乱颤,摇得驴床“格吱吱”响,又听铜铃撞个不休。少时一阵昏迷,淫津溢下,竟软瘫热化在木驴之上。良久方醒,也不觉羞了,娇声叹道:“肏死我哩,却也好个爽利!真个受用!能这般尽兴,就万剐我,亦所甘心哩!”
众人先前听那绰板婆一番痛骂,还在将信将疑间,而今见着赛儿这番丑态,不由的群情鼎沸起来。当下各拾砖头瓦块,望赛儿身上乱打将来,皆言自作之罪,应当自受。一时间詈辱之声,响振云霄。赛儿受万人唾骂,犹面带春色,俊目四瞟,只有微微娇吁,任人推着往法场去了。但见:
犯由前引,刀剑后随。前街后巷,这番过后几时回?把眼睁开,今日始知天报近。正是:但存夫子三分礼,不犯萧何六尺条。
  当时来到十字街心,围住法场,单等午时三刻开刀。只见地方夫已据地搭厂,幡竿下立标为罚。法场当中立起犯由牌来,厂内坐着是段参政、卫指挥。少停,行刑之役俱提一小筐,筐内俱藏贮铁钩与利刃,时出其刀与钩颖,以砂石磨砺之。辰巳二刻,人集如山,屋皆人覆,声亦嘈杂殊甚。一队旗军在前开路,逐赶闲人,将赛儿从人丛中牵之而入。
  赛儿遥望幡竿,问左右道:“此即我悬首处邪?”来至法场中间,左首放着筐篮木桶,右首生着火盆烙铁。赛儿问道:“这是何说者?”刽子手道:“国法凌迟,刽子手割一刀,监刑指挥报一刀,每刀用火烙烫焦不流血,再下刀。肉尽了,刮骨凑成刀数。这零肉碎骨,盛在筐篮,撇去旷野中喂猪狗。首级装入木桶,号令城门。”赛儿道:“是这样处我才尽法哩。”目犹灼灼而四顾,连词于极鼎沸中。
午时三刻,监斩官宣读圣旨,结句声高:“照律应剐三千六百刀。”刽子百人,群而和之,如雷震然,人尽股栗也。霎时间,炮声震天,画角齐鸣。炮声响后,人皆跂足引领,顿高尺许,拥挤之极,亦原无所见。刽子手取了招子上来。段公用硃笔一勾,望案台之下,丢将下来,一面传令开刀。监刑指挥手执一面红旗,到法场喝一声:“剐!”刽子手见了行刑牌,叫起恶杀都来,齐掣出柳叶尖刀。众人动手碎剐,先以利刃截妖妇手足。谁知纯钢硬铁,反不及玉臂莲钩,刀锋已缺,手足依然,刃不得入。众皆大惊,一齐发声道:“自古至今,不曾见有这般奇异的怪事!”好场热闹。监刑指挥无计可施,连忙奔至厂前,禀知段公。
段参政见说,大惊,亲至桩前来看。只见赛儿绑在桩橛之上,颜色不少慑,而刃皆不得入。段公教刽子手换执大斧,照她当胸剁去,亦不能伤损一毫。枪刺剑刳,莫想伤及其身。分付放火煨烧,真可作怪:一时间天昏天黑,日色无光,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播土扬泥,你我不能相顾。看的人惊得四分五落,魄散魂飘。少顷,风息天明。段参政惊得麻木,不得已,复将赛儿下狱,依旧三木被体,铁钮系足,俄皆自解脱。狱卒恐其遁去,干系非轻,乃遣几个官媒贴身看护,一头使人飞报段公。
段公亲到监中,只见赛儿一丝不挂,坐在笼中。看见段公进来,忽将双目一斜;段公的心里,竟不能自主,心猿意马起来。左右急将一块秽布,向她头上顶去,又命官媒与她穿衣。岂知妖妇只把双目一注官媒脸上,便个个满面通红,大现淫态起来。段公无计,乃令严加桎梏,把她娇怯身躯,概用铁索缠住,然后置入囚车。头上抹了红绢,插一个纸旗,上写着:“卸石寨逆首妖妇唐赛儿”。差遣得力人员,监押囚车。并带二三百军汉,各执着缨枪棍棒,腰下都带短刀利剑,簇拥着车子,解送京师。
行到半途,天光渐黑。赛儿坐槛车,欲行采补,伺机遁去,乃语解者曰:“此去京师,必死无疑。前路漫漫,幸赐我片刻云雨之欢,以解干渴。”护解者见她一个妖媚绝世的妇人,绳缠索捆,锁在囚笼,胜似海棠醉日,宛如梨花带雨,一时淫兴暴起,按纳不住,遂与众军汉一齐打开车辆,取出赛儿,争与行淫。赛儿赤露玉体,满面春光,直舒双足,马伏在下。众人见了,兴发如狂,乃三四个一伙,与她轮番交媾。日夜不息,奸达三日。赛儿每日每夜,上下口并用,翻云覆雨,如醉如痴。
  赛儿吸足阳精,正欲坐“鬼抬轿”逃脱。蓦见一个红脸虬髯的大汉从天而降,使一条红绒套索将她栓牢,牵着便走。赛儿身不由己,随他缥缥渺渺,来至一座法台。只见台下祥云缥缈,瑞气缤纷,法台当中,端坐着一位真人,周围排列着天兵神将。赛儿看见如此神威,不觉心中畏惧,不敢仰视。大汉将她牵至台前,大声叱道:“妖妇!还不与我跪下。”
  赛儿登时吓得去了筋骨一般,不由自主,跪伏在地,连动也不敢动。只听大汉禀道:“奉着仙公钧旨,已将盗习天书的妖妇拿到,请上仙发落便了。”
  那真人听了,用手一指,说道:“你这妖妇,盗习天书,无故兴邪,采阳补阴,伤害人命,自犯天诛,罪在不赦。如今人主诉于天庭,要拿你正法。你的恶处一言难尽,自古及今,杀人者偿命,你既犯了这人命关天的杀戒重情,实是非同小可,便应授首伏诛。”分付大汉:“就将这妖妇绑赴斩仙亭上,碎剁其尸,杀坏了罢。”
赛儿听说,唬得两泪交流,欲待分辩,却是口不能言,只得叩首如捣蒜。众神将上前,将她夹起,推推搡搡拥至斩仙亭内,细细密密缚于亭柱之上。只见那个红脸虬髯的大汉,双目里射出两道火光,挥刀尽力杀来。赛儿自觉头随刀落,一腔热血迸出,闹得淋漓满身。血流到处,犹如火烧一般,热得手足乱舞。当时奋力一挣,跌扑于地。
赛儿心中一惊,猛然醒转,张眼一望,只见几个军汉伏在自家身上,兀自耸动不已,竟是一场噩梦。赛儿此时但觉浑身火热,两耳雷鸣,登时变了颜色,叫一声:“不好了,我要死。”只见阴精狂泻而出,人即瘫软下去,目闭口张,只出冷气。军汉这才丢开,将她抬到车上。捱到半夜,忽然大叫了两声,气绝而亡。众人看时,只见身体干枯,竟是一个人腊。原来阴精泄尽,破了她的命门,竟将一个妖法妇人,活活奸死。解者恐上官查问之,遂弃其尸于荒涧。此乃赛儿贪淫纵欲的现报,可为妖术杀身之鉴。有诗为证:
早通武艺杀亲夫,反获天书起异图。
搅乱青州旋被戮,福兮祸伏理难诬。

且说解者回报段参政,皆称妖妇遁去。段公没奈何,也只得据实覆奏。朝廷一班官吏,方闻妖妇解京,都想前去验视,至段公奏至,愈发诧为奇事。惟成祖默然无言。当夜卧于龙榻,正若有所思,忽见一对青衣童子执幢幡、宝盖,高叫道:“阎王有请。”成祖魂灵迳出,随他缥缈而去,不多时,便至森罗宝殿。只见十殿阎王降阶而至,控背躬身,迎迓成祖。成祖入森罗殿上,与十王礼毕,分宾主坐定。
只见秦广王拱手曰:“陛下前日所诉妖妇,已由纯阳帝君正法,如今魂魄拿到地府,特邀陛下亲来判断。”成祖闻言,躬身称谢。阎君便命速带鬼犯上来。只见两旁马面牛头,高声恶气,将一条臂膊粗的铁索牵着赛儿鬼魂,钢叉护送,铁鞭频打,拖至殿前跪下。掌簿判官将善恶簿子呈上御览。成祖看罢,怒道:“你这恶妇,在阳间贪淫作孽,邪淫无度。嬲杀幼童,灭人宗嗣,罪大莫赦!合当遍历地狱受罪,而后发到枉死城中,永世不得超生!”阎君听罢,传下令来:“快叫众鬼司来,尽把地狱所有种种极刑,一一与那恶妇受用些!”
当下有夜叉小鬼过来,持锤向赛儿一槌打将下来,那槌竟有千万斤,将她打成肉饼。一时痛极难熬,呼呼喊饶。又来一个鬼役,青面獠牙,相貌古怪,好不害怕。手拿一碗清水,对着一口喷去,那赛儿幽幽醒转。
鬼役又立一铜柱于殿下,其中飞红炭火,烧得通身滚烫。将赛儿用铁练盘于铜柱之上。一时间,烫得身上流浆大泡。胜比滚油煎心,疼痛难熬。好不苦杀人也。在这铜柱之上烧了一回,竟周身如同红炭,寸肉俱已烧焦。放她下来。又来一个鬼卒,拿了一碗清水,对她一喷,又成原体。将她绑在一柱上道:“她在阳世,良心不好,做了这许多大冤大孽之事,故剜她心肝出来。”一个鬼卒,手持一柄明亮的尖刀,走上前来,向她心上一刀戳将进去,将心肝剜了出来,丢在地上。那边来了两只恶狗,抢去你拖我拽,不过拖拽一回,狗都不要吃的。
  赛儿怕又受苦,转身欲逃。那里逃得去?被个鬼卒看见,手中一把长柄铁勾,照她心窝一勾,勾倒在地。赛儿一时痛不可当,浑身的筋骨,尽被她勾将出来。又见牛头马面下来,手持虎头牌,说道:“奉了玉旨,送她遍历一十八重地狱受罪。”
  那鬼卒领了文牒,一把将赛儿扯起,牵了练条,拖到刀山地狱来。赛儿胆战心惊,口叫饶命。不料那鬼卒将她一推,跌将下来。刚刚跌在尖刃之上,把她身体戳住,竟于肚腹对穿,好不疼痛。连忙叫喊饶赦。可怜喊破喉咙,也无人答应,只好仰面困于山上。动也不能动,直僵僵卧在刀刃之上。鲜血淋淋,腥臭异常。如此七日七夜,方才将她放出。
阎王差两个鬼卒,押解赛儿逐殿游狱,逢地狱经过,每受七日七夜,丝毫不许放松。那赛儿走一步扒一步呼天叫地,拳也打足也踢好不悲伤。每日里扒刀山骑木驴咬牙切齿,卸八块剁手足鲜血洋洋。这是她为妖匪阴果恶报,到阴曹受苦刑分毫无爽。待诸狱游遍,到了第十殿下,押到望乡台上。那鬼卒将她望台下一推,跌将下去。有万丈之高,飘飘荡荡跌将下来。一看下面便是枉死城中,那城中有无数鬼魂,上前来将她你拖我拽,都是要与她讨命的。那林三领着一众童子也来了,将她一把拖住,拖到酆都府里。此时赛儿在阳世,做过这些罪情,尽行明明白白,懊悔已迟。当下发到枉死城中,囚她在那黑暗牢里,永不许出来。此等阴曹之事,不在话下。
却说十阎王见成祖发落了赛儿,便差崔判官送他还魂。成祖出了森罗殿,相揖而别。崔判官执一首引魂旛,在前引路,直送至超生贵道门前。成祖脱了阴司,迳回阳世。醒来看时,天已大明。心知妖妇已囚酆都地狱,遂命将所拘尼媪,一律放还,连柳总兵亦释出狱中。又着画工将唐赛儿头带纸花,背上插着招子,钉上了木驴,押到十字街头受剐的情形,绘成图像,榜示天下。其一挂在卧内,以供日夕观赏。各处百姓,看了赛儿狱词及处决图,无不称颂天子神威,彼此勉励,俱为安分良民。从此内外安谧,天下太平。诗云:
天命从来自有真,岂容奸术恣纷纭?
黄巾张角徒生乱,大宝何曾到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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