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第七章:八月能言
庞来孝得知朱传宗破了雷九公的大阵,占领夏州之后,真是又惊又怒,气得破口大骂雷九公没用。当天朝堂之上,汤治藉此机会,又对他冷嘲热讽了一番。庞来孝恼羞成怒,不由动了杀机。
当夜召集手下党羽到相府议事,等众人都到齐了,庞来孝沉着脸道:「汤治如此不知好歹,我看他这皇位是不想坐了!」
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揣摩心思的功夫那是高得很,一看庞来孝这意思,就知道他是想要篡位了。况且庞来孝要是当了皇上,他们这些人岂不都成了开国功臣,也可跟着升官发财。因此争先恐后,纷纷向庞来孝效忠,都说丞相是众望所归,请早日荣登大位云云。
说到后来,也不知道谁带了个头,全都跪在地上,朝庞来孝叩头,口称万岁,那架势仿佛真在朝见皇上一样,庞来孝不由得意大笑。
礼部尚书赵显近却劝道:「相爷,眼下称帝的事还不能操之过急啊!」
赵显近以前跟朱家交好,后来投靠了庞来孝。但是他为官多年,也是精明绝顶的人物,庞来孝也很看重他。闻言虽然有些扫兴,还是问道:「哦?赵大人有什么高见?」
赵显近道:「相爷,您想想看,现在您虽然掌控着朝廷大权,也控制着京城的军队,但是外地的军队和官员忠于的却是皇家啊。您如果用皇上的名义下旨意调动他们,他们都还听从。如果您取而代之,那时候他们会不会继续听命,就是无法预料的事了。您现在还需要调动军队剿灭朱传宗,此时实在不适宜另生事端了。」
庞来孝一听也有道理,皱眉道:「那依你的意思是?」
赵显近道:「依下官所见,现在还是维持现状。集中力量对付朱传宗。等把他消灭了,再没有人有威望能跟相爷您对抗,到时候只要多安插亲信,把全国军政都握在手里,登基为帝,谁还敢说什么呢?」
庞来孝思忖半晌,点头道:「多亏赵大人提醒,不然险些犯下大错了。既然如此,就让汤治在皇位上再多待些日子吧!」
庞来孝篡位未成,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朱传宗,因此他对朱传宗是越发的恨之入骨了。他以朝廷的名义,陆续从全国各地抽调了大军,往西平省聚集。不过大军调动,人马吃喝用度,调配统筹,也不是一时能完成的。
庞来孝一面调集人马,一面还不放心,把王景隆召回京城来,亲自训话,又给了他很多的嘉奖。王景隆虽然败给朱传宗,但是他认为是自己大意所致,被朱传宗趁虚而入,现在眼看就要再统领数十万人马,十倍于敌人,哪还有输的道理?当下立了军令状,说道若是再败,就自刎谢罪。庞来孝见他勇气可嘉,也放心了不少,又勉励了一番,才放他去了。
朱传宗此时已经起兵四个多月了,虽然连获大胜,但是手下的军队转战千里,也早成了疲惫之师。因此决定在夏州休整一段时间。
这几个月时间里,朱传宗与几女聚少离多,而且历经了几番波折,现在终于重聚,更明白了眼前时光的可贵。每天忙完军务,就在家里陪伴她们。他和薛金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自然住在一起。常乐公主和媚妃因为身分的原因,只能住到别的院子,不过都离得很近,彼此互相往来,也是方便得很。
这天朱传宗回来的早,一看薛金线不在屋里,向四季询问,说是去别院看望媚妃母子去了。朱传宗想起也有两天没看见自己的儿子了,心里想念,也就往媚妃的院子走去。
媚妃的屋里说笑正欢,原来媚妃正跟薛金线围着襁褓里的宝儿,享受弄儿之乐。看见朱传宗进来,媚妃脸上一喜,不过故意说道:「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再过两天不来,宝儿都不认识你了。」
朱传宗笑道:「我是他爹,他敢不认识我?」说着便抱起宝儿来亲了一下,嘴里说道:「宝儿,叫声好爹爹听听。」
薛金线噗哧笑道:「你快把宝儿放下,宝儿还不到九个月大,哪会叫爹呢。别胡闹了。」
哪知道话音未落,宝儿突然张开小嘴,嫩声叫道:「好爹爹!」
这下三人都愣住了,呆呆盯着宝儿半晌,这才渐渐反应过来。薛金线道:「八月能言,这可真算得上奇闻了。敢情宝儿还是个神童呢。」
媚妃自是欢喜万分,抱着宝儿亲个不停。不多时常乐公主和水灵儿也得到消息,急忙前来。众人看着宝儿,都是啧啧称奇。到了入夜,才各自回去。
朱传宗与薛金线回到住处,朱传宗兀自沉浸在一片喜悦中,薛金线道:「相公,有一件事你要注意,免得生出事端。」
朱传宗道:「什么事端?」
薛金线轻叹道:「相公怎么糊涂了呢?宝儿对外的身分是先帝的皇子,你跟媚妃的事虽然亲近的人都知道,可是外头的人毕竟不知晓。现在要是宝儿管你叫爹,你的罪名不就坐实了吗?这传出去的话,于军心大是不利啊!」
朱传宗一听确实如此,但是他心里也很不甘愿,便低着头沉默不语。半晌方道:「我明白啦。明天我去跟她说一下,以后教孩子在外人面前,暂且叫我叔叔好了。」
天下的父母,谁不想认自己的骨肉呢。薛金线知道朱传宗心里难过,靠在他肩膀上,两人都不说话,默默想着各自的心思。
第二天朱传宗把此事跟媚妃说了。媚妃听了有些难过,抱着宝儿叹道:「此事就算瞒着别人,可是那些皇族的人都有耳闻,可是知道得清楚,将来他们能容得下宝儿吗?」
朱传宗劝道:「你放心吧,有我在,不会委屈咱们儿子的。就算当不成皇族,荣华富贵,逍遥自在,也是没问题的。等我除掉庞来孝,凭我的功劳和与皇上的情义,大不了到时候找个机会把你们母子接到我府里来,换个身分重新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皇上既然以前肯替你们遮掩身分,以后自然也会帮忙。」
媚妃这才转忧为喜。
宝儿粉雕玉琢,模样可爱,此后就成了众女关注的焦点,几乎每日都要到媚妃的住处来看他。朱传宗这个当爹的都不由有几分妒忌了。
时间长了,众人还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么多人里边,宝儿只跟常乐公主一人最好,哭闹的时候,只要常乐公主在,就马上破涕为笑,灵验极了,连他的亲生母亲媚妃也不能够。不由让众人称奇,直叹宝儿跟公主真是投缘。
一日朱传宗和常乐公主在一起的时候,说起此事,朱传宗便开玩笑,说宝儿说不定也是神仙下凡,所以识得她呢。哪知道常乐公主脸色微微变了,道:「你这一说,我才想起了,有的时候我看着宝儿,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真被你说对了呢。」
朱传宗惊道:「是吗?不过这也说不准。既然有烈火神君这样的恶神下来祸害百姓,又派了你我来对付他,若是还有别的神仙下来,也不奇怪。那么宝儿下凡来,不知道担负着什么使命,希望可别是什么恶神才好。」
随即笑道:「就算是恶神,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是我的儿子,我慢慢教他,还怕教不好吗?」
常乐公主脸色惨白,过会儿说道:「天意总是难以揣测的,善恶也不是那么容易区分的,也许你做的善事,在别人看来就变成了恶事。人的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就不同了。就算你从小教他,他的观点也未必就完全跟你一样。到时候,谁能说清楚对错呢?」
朱传宗听了也不怎么在意,笑道:「真到了那时候,他还是得听我的,因为我是他老子。喜儿,宝儿还小呢,别为这事烦恼了。好久没见你吟诗了,最近有什么新作没有?快拿来给我看看。」
常乐公主欲待再言,看朱传宗浑不在意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说了。不过她的心中,始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宝儿早晚要给朱传宗带来莫大的威胁一样。
又过了几天,朱传宗费尽思量,给宝儿起名字,突然想起了先皇明宗皇帝。说起来,明宗对朱家颇有恩惠,而且对朱传宗很是提拔器重,有重用之恩。朱传宗反倒跟他的爱妃私通,把他气死,心中一直是有所愧疚的。此时想起来,不由有些懊悔内疚的念头,于是给卖儿选了一个「悔」字,起名汤悔。
媚妃聪明过人,一听这名字就明白了朱传宗的意思。她当初受尽明宗的宠幸,说对此一点愧疚没有也是假话。触景生情,不禁落泪,不过又想起朱传宗现在的处境,要不是她连累了他,他此刻还在京师当他的大官呢!便叹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你现在后悔和我在一起,也是应当的。自古都说红颜祸水,果然一点也不差。」
朱传宗忙道:「我不是后悔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想起先帝待我们不错,我们不该把他气死,因此悔不该当时的鲁莽,中了庞来孝那狗贼的奸计,害得皇上丢了性命。至于我自己的权势、财富我是不在乎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丢了性命也是在所不惜的。」
媚妃大是感动,依偎在他怀里,道:「有你这句话,此生足矣!」
媚妃和朱传宗在一起,开心不已,可是常乐公主却总是闷闷不乐,朱传宗想法子讨她开心,却总是不得要领。华衣美食,奇珍异宝,都是不放在常乐公主眼里的。以前找来一些诗词选集,都能勾起常乐公主的兴趣,现在也渐渐没什么作用了。
朱传宗心里着急,也没有什么办法。倒是薛金线听说以后,出了个主意,说常乐公主最喜欢出去游玩,因为她从小住在宫里,市井上的事物在她看来都是新鲜的,肯定会觉得有趣。朱传宗听了,便邀请常乐公主出游,常乐公主果然答应了。
两人乔装改扮,悄悄出府。沿街看着人情风物,热闹的集市,不时停下来品头论足地观看一番,倒也有趣。
常乐公主原本以为夏州刚打完一场大仗,而且朱传宗的军队驻扎在这里,说不定以后还要打仗,老百姓应该十分恐慌才是。就算不离乡去躲避战乱,肯定也没什么心情到集市上来买卖东西了。哪知道熙熙攘攘热闹极了。
朱传宗见常乐公主盯着那些商贩看,神色有些奇怪,问其原因。听了常乐公主的疑惑,道:「你这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不如咱们找个人问问。」
两人到了一个卖水果的小摊前,一边假装挑拣水果,一边跟小贩闲聊。一会儿把话头带到这上面,那小饭也是个爱说话的,看看左右没什么人,也就随口说了起来。原来夏州以前的赋税很重,老百姓都苦不堪言。可是朱传宗打过来的时候,知府还有一班官吏衙役跑的跑、散的散,现在夏州城是朱传宗派兵暂时管理,也不收税,比起以前,简直是天堂一样的日子,谁还肯走呢?
末了那小贩还说,他有在外地的亲戚,听说这事,都盼着朱传宗快点打过去呢!
俗话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可是现在的百姓竟然庆幸打仗,朱传宗两人都不由听得呆了。
常乐公主不胜唏嘘道:「我以前看见书里说,苛政猛于虎,一直不能明白,到今天才算是领教了。」
朱传宗以前隐姓埋名的时候尝尽苦头,最能理解百姓的艰辛。现在这些人们脸上挂着笑容,藉着战争的机会才能过几天没有贪官欺压,没有赋税缠身的日子。这事说来似乎有些可笑,其中的辛酸却是语言所无法描绘的。
常乐公主突然问道:「别的地方的百姓,也过得这么辛苦吗?」
朱传宗叹道:「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两人看了一会儿集市,也渐渐腻了,就信步出了城门,来到了城外的一片水塘边。这时节芦花正开得茂盛,一团一团,像白色的雪片一样,四处飘扬。很多农妇驾着小船,在水塘里穿梭,采摘芦花。
常乐公主看了不禁赞道:「以前只知道奼紫嫣红的花朵漂亮,没想到无色无香的芦花开起来,也别有一番景致呢。似柳絮,似浮云,让人看了有胸怀闲淡的感觉啊。」
朱传宗笑道:「既然喜欢,不如做几首诗吧。」
常乐公主早有此意,微笑道:「做诗倒也不难,不过一人做诗没什么意思,不如我做一句,你接一句,互相唱和,才叫有趣呢。」
她略微思忖了一下,吟道:「如练如霜干复轻,西风处处拂江城。」
朱传宗这些年虽然读书增了不少学问,吟诗做赋就不在行了。不过他看见身穿白纱衣的公主,灵机一动,想起以前跟冬雪在床上做的「吟诗」来,笑着接道:「白纱褪时还有白,红花落尽更无红。」
常乐公主一怔,道:「前半句形容芦花凋落,到还贴切。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朱传宗在她耳边笑嘻嘻地小声说了两句,常乐公主顿时粉面一红,嗔道:「你这人好没正经,真是有辱斯文,站到一边去,不要你做了。」那一张清雅脱俗的俏脸上轻嗔薄怒,美态流盼,朱传宗不由看呆了。
常乐公主便自己做诗。她才思敏捷,触景生情,连做了几首。不过又有大片的芦苇,顶端的芦花被割去了,光秃秃的,好像人头上生了疥癣一样,看起来就有些煞风景了。
常乐公主不禁有些惋惜道:「好端端的芦花,干嘛要割掉呢?真是可惜!」
正巧这时候一只小船靠岸,几个农妇背着装满芦花的口袋走过,听见常乐公主的感叹,都露出或是鄙夷或是羡慕的神色来。
一个农妇道:「看看吧,不知道又是哪来的少爷小姐,穿绸裹缎的,反倒嫌咱们坏了人家风景呢。」
一个农妇道:「他们知道什么?留着给他们看景,冬天让穷人们都冻死吗?」
另一个道:「算啦算啦,这都是命,没什么好怨的。咱们快点送回去,还能回来再割一趟。我家里人口多,还差好几件呢。」
常乐公主听见她们的议论,不明所以,问道:「她们在说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朱传宗道:「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你不了解。这些农家人采摘芦花,是要回家拿来做衣服、鞋子,甚至被褥的。因为他们买不起丝绸棉花,只能用芦花充数了。比如到了冬天,他们在编的草鞋里填上芦花,变成芦花鞋,穿起来就舒适保暖,免得生冻疮。这芦花其实是农家不可或缺的过冬材料啊。」
常乐公主听完,久久无言,心想:「没想到穷苦人的生活到这种地步!」看了一会儿,也不想做诗了,拉着朱传宗回家去了。
常乐公主有感于人世间百姓生活的艰难困苦,一方面更加怀念天上的生活,觉得那样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一方面却又怜悯芸芸众生,看着他们饱受苦难却没有办法。本来就是郁郁寡欢的性子,变得更加悲伤了。
恰好这一日两人游玩到了城西的一间道观。两人烧了香,添过香油钱,正要离开,却迎面碰上一个算命的道士,笑道:「两位,有缘相见,不如算上一卦?」
朱传宗见这个道士穿得邋里邋遢的,没什么仙风道骨的得道模样,因此也不相信他能算多准。不过看常乐公主颇有兴趣的样子,也就随她了。
朱传宗先给看。那道士端详了他一番,笑道:「看公子天庭饱满,红光照顶,一看就是大富贵之人,而且情债缠身,风流多情。将来封妻荫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朱传宗见这道士算得有些意思,不觉就有些信了。这时道士又给常乐公主看,看了半晌,叹道:「原本就不应受这世上的苦,偏生来走这一遭,可怜,可怜!难道你现在还没看透吗?」
常乐公主道:「原来以为看透了,现在却是越看越不透。」
道士道:「罢了,谁让你还有一颗慈悲心肠呢。可知道在世出世,循俗是苦,绝俗亦是苦,听吾侪善自修持。」
常乐公主若有所思,一时呆住了。朱传宗听得有些糊涂,正要问个究竟,常乐公主脸上突然浮现出释然的微笑来,哺喃道:「我好像懂了。」
这时那道士哈哈一笑,转身走了,边走边唱:「原是天上一小星,一朝堕入红尘中。誓扫人间不平事,何时方知万事空?」
又唱道:「九天仙女落凡尘,天生医术可通神。愁绪伤怀泪不尽,泪尽之日缈无痕。」
朱传宗两人聪明绝顶,一听就明白是在影射自己两人,不过其中又有些隐晦的意思不怎么明了。两人急忙想要再询问,却见那道士已经走得远,连背影也找不到了。
常乐公主受了启示,从此不再把自己封闭在高墙里,只顾悲伤自怜。而是走出门去,经常帮助那些街上的穷人,有时候还化装成大夫,为百姓治病。
朱传宗两人觉得这位道士肯定是位高人,想要再找他指点迷津,哪知道又去了那家道观几次,都找不到踪迹了。
【第八集】第八章:菩萨心肠
因为是冬天,战事处于修整的阶段,大军驻扎在城中,事情有王定昆处理,朱传宗也没那么忙,他见常乐公主很喜欢四处游玩,也很高兴,有机会就陪着她去。很快地几个月过去,已是初春时节,夏州城里外都被两人玩遍了,还是乐此不疲。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两人发现夏州城里来了许多外地人,都是携家带眷,而且衣衫褴褛,明显是从很远的地方离乡背井来的。朱传宗命人一询问,原来是南方几百里的地方闹了瘟疫,因此从家乡逃难出来的。
朱传宗听了,急忙下令让军士们帮忙搭了好多棚子,供难民们栖身,又分发了很多衣物和粮食给他们。哪知道过了不几天,军队里突然流行一种疾病,生病的士兵浑身发热,身上长满了红色的小点,而且很快就不醒人事。
常乐公主听说以后,急道:「这是一种瘟疫的症状啊,肯定是那些逃难来的灾民传染的。你快点派人把灾民们住的街道隔离起来,还有,别让士兵们跟灾民再随意接触了。」
后来一查,果然都是灾民们带来的。他们家乡爆发的瘟疫就是这种症状,而且这场瘟疫十分猛烈,他们家乡那里病死了无数人,十室九空,大夫们也都是束手无策。
难怪那些难民很容易就逃到了这里,原来是敌军故意放行,但是现在发觉已经太晚了。军中生病的士兵越来越多,虽然已经隔离开了,蔓延的态势也暂时控制了,但染病的士兵也有几千人。
常乐公主从这件事发生起,就一直十分关注,亲自深入到灾民中去,为他们诊治,可是一时并没有寻找出治疗瘟疫的办法。
朱传宗听了她如此冒险,大惊失色,劝她道:「喜儿,这瘟疫这么厉害,连城里的大夫都不敢收治病人,害怕被传染上。你要去涉险,万一有个闪失,那怎么办?以后可不能再去了。」
常乐公主微笑道:「我以前不明白民间的疾苦,享受着富贵的生活,却还整日为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忧伤哭泣,现在想来,实在是无知得很。我现在要替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你就不要再阻拦我了。你放心好了,我有神通在身,不用怕的。」
朱传宗看着她恬淡的笑容,也没办法反对,反而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常乐公主来到灾民们中间。她为灾民们讲解预防瘟疫的办法,教他们用草药熬的水浸泡衣物,这样就能防止瘟疫蔓延。她亲自为生病的人把脉,翻开他们的头发眼睛,观察他们的症状,一点也不避讳。她亲自喂病人吃药,毫不嫌弃他们身上的溃烂和恶臭。这时候,她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
朱传宗不放心,时常抽时间来看她。远远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生起一种明悟:「这才是真正的紫纱仙子吧。她以前天真柔弱,多愁善感,也是因为她有一颗慈悲怜悯的心啊!」
过了几天,常乐公主终于也染上瘟疫,病倒了。
原来她一直找不到瘟疫的发病原因,心中着急,因此特意喝了病人沾过的水,也不施展法术预防,让自己染上疾病,好以身试药。
朱传宗知道以后,心疼得无以复加,气冲冲地来到常乐公主的房间。可是当他看见常乐公主虚弱地靠在床上,脸色苍白柔弱,顿时也不忍责怪她了。只能心疼地叹道:「你怎么那么傻呢?」
常乐公主勉强坐起来,拉着朱传宗的手笑道:「你来的正好,我刚试了一种药,好像很有效果。如果可以的话,还要你多派些人去采这种草药呢。」
朱传宗道:「你要试药,有的是法子,也可以让我来试啊,哪有你这样拿命不当命的?」
常乐公主道:「你不懂药性,怎么试得出来呢?再说我怎么舍得你。还是我亲自来放心些。」
朱传宗说不动她,只见她薄薄的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两腮微陷,更是心疼难过,只好轻搂着她,拿手抚摸她的脸颊。
温存了一会儿,常乐公主突然想起来,推开朱传宗道:「你不要跟我亲近了,要是传染上你,那就糟啦!你快去忙你的事吧。」不断催促朱传宗走。
朱传宗怕她着急,无奈只好离开。走到门边,突然转身回来,抱着常乐公主的肩膀吻了下去。
常乐公主急道:「不要……」立时被朱传宗捉住香舌,口舌交缠,咿唔有声,不多时也就沉浸其中了。
吻了半晌,朱传宗才放开手。常乐公主苍白的脸颊上也添了一抹红晕,嗔道:「你怎么不听劝?要亲热也不急在一时。这瘟疫传染起来十分厉害,万一……」
朱传宗笑道:「你要以身试药,我就陪你,所以你最好早点配出药来,把自己治好。要不然我也只好跟着一块卧病在床喽。」开心地笑着,出门去了。
常乐公主体会着爱郎的情意,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过了两天,朱传宗体质特殊,倒没有染上病,常乐公主的药却是试制出来了。只是材料都是非常珍贵稀少,只能治疗好少数人,便没有多余的草药了。
常乐公主又加紧试验了十来日,终于找到了普通的替代药材,需要把数种草药按比例混在一起,放在锅里熬,连续服用三日,就能药到病除了。朱传宗一面派人四处采集草药,一面在空地上支起很多大锅,让士兵们熬药,然后分给染上瘟疫的人们。
不过熬药的火候很难掌握,如果熬的时辰不对,药效就不灵了。因此常乐公主必须亲自在场,指点士兵熬药。连续忙碌了十来日,才算渐渐把瘟疫压下了。灾民们知道是常乐公主救了他们的命,均感激无比,都称她为活菩萨,有的还刻了长生牌位,放在家里供奉起来。
瘟疫在民间一向被视为上天降下的劫难,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往年遇到瘟疫这样的天灾,人们除了去外地逃生,也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从没想过居然还能活下来。这下老百姓更加相信朱传宗起兵是顺应天意,受天神护佑,必然能成功。这种说法流传开来,在民间越传越玄,朱传宗的威望也更高了。军中的士兵们也是更加斗志高昂,士气大振。
又过了一个多月,眼看着军队已经休整得差不多了,朱传宗一声令下,大军继续向南进发,前往百里外的下一座大城,广安府。
这个时候王景隆统领着庞来孝调来的数十万军队,还有自己剩下的几万败军,合起来号称雄兵百万,正驻扎在广安府,那真是兵多将广,声势浩大。朱传宗的军队虽然气势如虹,但是寡众相差太悬殊,在常人看来,前途也是堪忧的。
朱传宗并不敢掉以轻心,在离广安府不远的地方,就安下大营,严阵以待。哪知道广安府中,死气沉沉的,并不见王景隆派人出来迎战。反倒是百姓和手无寸铁的士兵被从城里赶出来,城外还埋葬了很多尸体,有士兵也有百姓的。
朱传宗向那些被赶出来的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广安府也闹了瘟疫,而且因为这里聚集了各地来的人马,瘟疫更是蔓延得厉害。王景隆手下也没有常乐公主那样精通医术的人,对瘟疫是束手无策。几个月下来,已经损失了一万人马,而且城中的百姓生病的也有不少。
王景隆没办法医治瘟疫,只好来个釜底抽薪,把凡身染疾病的,无论士兵百姓,全都赶出城来,任其自生自灭,当然最好是跑到敌军之处。
但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瘟疫潜藏在空气、饮水和食物当中,无孔不入,根本是没办法隔绝,只有等到春天过去,病毒少了,这才能挺过去。
朱传宗等人听说此事,都是喜出望外。便想等瘟疫闹得最厉害的时候,等王景隆军队兵力最弱的时候,一举进攻。因此他们安心驻扎下来,等着城中的大军被瘟疫搞得死伤无数,到时候再一举破敌。
不过眼看着城中每天运出尸体焚烧,到了第四天,常乐公主找到朱传宗。原来她看见城里的士兵百姓被瘟疫肆虐,心中不忍,打算要到广安府去为他们医治。
常乐公主把来意一说,把朱传宗吓了一跳。先不说替敌人医治,就是对己方不利,殊为不智。就单是常乐公主要到城中去犯险,那也是万万不行的。一方面,她是朱传宗最重要亲近的人,对方可以拿她来要胁朱传宗;另一方面,常乐公主本身也是庞来孝欲得之而后快之人,要是孤身到了敌人的地盘上,岂不是凶多吉少?
但是常乐公主想到城中瘟疫横行,生灵涂炭,一刻都不能安心。她虽然看起来柔弱,可是认定的事情,坚持起来,却也是十分执拗,谁也劝不听。
朱传宗无奈,只好征求王定昆和吴先生的意见。吴思远道:「公主说的也有道理。城中的百姓和普通士兵,说起来都是无辜的。大人素来有仁义的名声,要是见死不救,对于你的名声也是有碍的。不如就让公主去救治他们吧,料想王景隆也不敢冒大不韪,伤害前去救治他们的人吧。」
朱传宗又犹豫良久,在常乐公主不断的坚持下,也只好同意了。他派了百名士兵带着熬药的材料和工具,随公主进城。临走之时,朱传宗拉着常乐公主的手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珍重,要是你有什么意外,我是绝不会独活的。」
常乐公主微笑道:「放心吧。」深深地看了朱传宗半晌,转身去了。
王景隆正为瘟疫的事焦头烂额,听说常乐公主前来帮忙,真是喜从天降。他也早得到消息,说是夏州在公主的帮助下,消除了瘟疫。因此也不疑有他,赶紧派人把公主迎了进来。
常乐公主进了广安府,按照以前的方法,熬药为士兵百姓们治病。广安府有几十万人马,加上百姓,病人比夏州多得多,因此公主日夜奔忙,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也没有,整天忙碌在病人间。她身子本来就柔弱,现在更是日见憔悴。百姓士兵们看在眼里,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
尤其是那些士兵。他们奉命来剿灭朱传宗,可是当瘟疫降临时,他们的主帅王景隆只会冷酷地牺牲士兵们的性命,而朱传宗反倒主动来帮助自己的敌人。看着圣洁脱俗的常乐公主,士兵们也不由迷茫了,他们要攻打这样的人,到底是不是应该呢?
过了一个多月,广安的疫情渐渐控制住了,常乐公主还是不停歇,一路向南,沿着瘟疫传来的方向,一直向着病源地而去。沿途不断救治感染的百姓。因为病人太多,她所带的一百多名士兵,根本忙不过来。因此想要让朱传宗再派人过来,王景隆却不肯放行。正在为难时,一直想找机会立功的水封良听到消息,急忙发动民间的老君教徒,帮公主采药熬药,救治灾民。老君教人多势重,大大缓解了人员的压力,而且也趁此机会,在民间扩大了势力。
等到数月之后,公主终于将病源地的瘟疫也基本消除了。这一次原本可能伏尸千里的浩劫,终于被她消弭于无形。常乐公主救死扶伤的形象深入人心,百姓们感恩戴德,也是不用说的了。
常乐公主完成了救治,从原路返回,哪知道路过广安府的时候,被王景隆扣下,软禁了起来。
朱传宗的担忧成了现实。王景隆现在没了瘟疫的威胁,哪里还肯放弃到手的功劳,他一心想要把常乐公主送去京城向庞来孝邀功,更何况她也是威胁朱传宗的一个重要筹码呢?
士兵百姓们听说救了他们性命的常乐公主被王景隆抓了起来,顿时群情激愤,不少人聚集到帅府前,要王景隆把公主放了。王景隆派人马把人群驱散,又强压了下层士兵的骚动,暂时把局面镇压住了。不过他手下有个幕僚,给他出了个蠢主意,王景隆居然采纳了,终于酿成了巨变。
这天广安府城门大开,王景隆率大军列队出城,与朱传宗在阵前相对。可是却不派兵将厮杀,而是两边一闪,推出一辆车来。常乐公主就被绑在车上面。
王景隆得意洋洋地笑道:「朱传宗,现在公主殿下在我手上,要想保公主的安全,你就乖乖的下马投降吧!」
朱传宗骂道:「王景隆,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你要是敢碰公主一根汗毛,我把你碎尸万段!」可是他顾及公主的安危,却也不敢贸然进攻。
王景隆这一招本来是挺毒辣的。朱传宗要是真的投降,自然万事皆休;要是不肯投降,那么就背上了个置公主于不顾的罪名,军心威信都要大受影响。
王景隆百密一疏,就忘了常乐公主曾废寝忘食为士兵们治病,早已得到了众人的真心爱戴。士兵们看见公主被绑在车上,本来绝美的容颜此刻憔悴无比,让人看了心如刀绞,压抑很久的不满终于爆发了出来。不知从何时起,大军的队伍里开始渐渐的骚动起来,而且愈演愈烈。
王景隆看了大怒,道:「把闹事的士兵都抓起来!」军法官奉命带人去了,哪知道不抓还好,一抓反倒是火上烧油。有士兵喊道:「王景隆要杀公主殿下。兄弟们快救公主啊。」一拥而上,都对着绑着公主的马车冲了过来。
王景隆下令杀违令的士兵,哪知道越杀越多,渐渐的大军都不受控制起来。数十万大军彼此厮杀,乱成一团。朱传宗一看时不待我,一声令下,全军向着王景隆这边冲杀过来。
朱传宗一马当先,一气冲到常乐公主车前,把公主救下抱在怀里。看着佳人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王景隆大军的情形,简直就是当日被朱传宗火烧连营的翻版,人仰马翻,混乱一片,军心尽失。大部分士兵根本无心作战,早早就放下武器投降了,剩下的也是斗志全无,只顾逃跑。王景隆见大势已去,也自顾逃命去了。
气势汹汹的百万大军,转眼做了鸟兽散。
投降的几十万士兵中,受过公主恩惠的感念常乐公主的仁德,表示愿意效忠公主,自不必说。其余的一看这个形势,就算回到京城恐怕也逃不脱战败的罪名,纷纷也倒戈相向,归顺到朱传宗旗下
朱传宗拥着公主站在城头上,看着下面浩浩荡荡的敌人,转眼都成了自己的人马,好像做梦一样。不禁感叹,实在想不到常乐公主凭着一帖药,居然降服了带甲百万,真是不可思议。
常乐公主微微一笑,道:「这才是世间真正的道理啊。他们不是降服于我,而是感念我为他们所做的事。所以说,武功谋略都不是最强的,只有仁义才是无敌。」
朱传宗深以为然。经过这一战,天下大势已定,除掉庞来孝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因此他现在踌躇满志,心情好得不得了,看着常乐公主娇媚的容颜,笑道:「我看他们还是被你的美丽折服多些。」
常乐公主脸一红,道:「你胡说什么?」
朱传宗道:「不是吗?公主殿下国色天香,我见犹怜,王景隆居然敢对你不敬,老天都看不过去,真是自取灭亡啊!」
常乐公主瞪了他一眼,道:「你嘴还真是甜啊,这话对别的姊妹怕也说过好多遍吧?」
朱传宗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啊,你怎么好像不相信呢。」说着便拉住常乐公主的手,道:「喜儿,等打到京城,除掉庞来孝,咱们就成亲吧?」
两人的婚事本来早已商定,后来因为种种变故,才没有办成。现在朱传宗突然提起来,常乐公主不由芳心慌乱,红着脸道:「到时候再说吧。」转身下城去了。
朱传宗挟大胜余威,继续杀向京城。庞来孝听闻王景隆战败的消息,真是有如五雷轰顶一样,但是他也不甘心束手待毙,想要做困兽之斗。因此又尽最后的努力,一方面下令让沿途州府闭门拦阻,一方面勉强调动一些残余的人马,想要阻挡朱传宗的大军。
但是现在大势明显,各地的官员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朱传宗所到之处,都是早早出城迎接,很少有听令再做抵抗的,就算有少数几个,也是很快就被朱传宗攻破。庞来孝派来几队人马,根本没有抵挡之力。几个月过去,眼看朱传宗大军离京城越来越近。
庞来孝山穷水尽,心中又恨又怕,夜不能寐,而且他篡夺江山的美梦眼看就要化为泡影,更是不甘心。
偏偏这些日子汤治是越来越得意,有时候在朝上也敢跟庞来孝争执一番。朝臣们也一改以前一边倒的态度,现在是两不相帮,有时候还讨好汤治两句,看来都是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庞来孝见此情况,不由怒火中烧。
这天在朝上,为了召集军队抵抗朱传宗的事,汤治又和庞来孝公然作对。庞来孝下朝之后,越想越怒,拍案骂道:「汤治这小儿,忘了当初是靠谁扶持才当上皇帝的?现在竟然仗着朱传宗的势力来跟老夫作对,真是该死!现在京城还是老夫的天下,老夫现在就要你的命,我就看朱传宗怎么救你?」
庞来孝一方面恨汤治跟他作对,一方面因为连战连败,心中暗暗绝望。他谋划多年,念念不忘就是想当皇帝。要是到死都没实现,如何能甘心?当下便派人把心腹党羽都找来,商议要弑君篡位。众人看他满脸杀气,哪里敢有什么异议,齐声称是。
这时赵显近又出言劝告,说此事不妥。庞来孝以为他又要阻拦自己登基,不耐烦道:「我心意已决,赵大人不必多言了。」
赵显近笑道:「相爷登基是众望所归,下官怎敢阻拦呢?只是弑君终究是不义之事,对相爷的名声有损啊。不如将皇上软禁在宫里,逼他下诏退位、将皇位禅让给相爷。如此既能名正言顺,又能让文武百官都没有话说,不是一举两得吗?」
庞来孝听了大喜,笑道:「赵大人说的有理,就这么办,」
第二日上朝,庞来孝手按宝剑,朝着龙椅而来。汤治惊道:「大胆,你要造反?」
庞来孝大笑道:「天下应该是能者居之,你们汤家坐江山也够久了,该换本相坐坐了。」拿出早已写好的禅让诏书,让汤治加盖玉玺,汤治自是不肯。
庞来孝冷笑一声,上前拿起玉玺,自己加印。
汤治又惊又怒,破口大骂,又朝众大臣怒道:「你们都是大梁的臣子,就眼睁睁看着逆臣作乱吗?」
可是这时大殿已经被庞来孝派兵包围,一个个刀剑出鞘,杀气腾腾,谁还敢阻拦?
庞来孝签好诏书,当下就命人宣读。早有党羽将准备好的皇袍给他穿上,大臣们见势不妙,急忙都跪倒磕头,大呼万岁,庞来孝坐在龙椅上,志得意满,哈哈大笑。
第二天庞来孝正式举行登基仪式,定国号为周,庞来孝下诏通告天下。
京城的兵权,都掌握在庞来孝手里,加上他早已谋划了很久,因此篡位称帝,并没有什么阻力。不过皇室宗亲中有些人不甘心江山被夺,密谋发动政变,想将庞来孝推翻。哪知道走漏了消息,庞来孝闻信大怒,派兵将这些皇族全部杀死。他还不甘休,大肆抓捕杀戮汤家的子弟。没几天工夫,可怜大梁国的皇室血脉,几乎被屠戮一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