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十四卷:八叶使者
【妖刀记】第十四卷:八叶使者
内容简介:
「三乘论法」不过是场昂贵精巧的台子戏:各大僧团齐聚莲觉寺,高僧们轮流登坛,讲经说法,最后由琉璃佛子一统三乘,无数善男信女山呼万岁,从此服膺朝廷教化……
如果「」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早已不存于世的话。「已派出使者,正潜伏于斯。」目盲的老僧揭示天机:「佛子若是法王,千年佛国将重现于世;如若不是,则使者必除伪渎!敢问将军,哪一个比较好?」
【第十四卷:八叶使者】第六十六折:石髓有尚,青鸟伏形
翌日清晨。天方蒙蒙亮,窗外还笼罩在一片幽蓝灰翳中,耿照便已睁眼。
实宝锦儿兀自酣睡,峰险壑深的曲线圆润起伏,雪腴的身子在被筒里窝了大半夜,将整床锦被窝出一股子温甜,轻揭一角。烘热的乳香便扑鼻而来。宛若埋首胸间,中人欲醉。
耿照唯恐玉人着凉。没敢揭被起身,轻手轻脚滑出了锦被,忽听宝宝锦儿咕哝一声:「你……上哪儿去?」被里温触细细,一只小手滑了过来,软绵绵掠过手背,玉钩似的幼嫩尾指勾着他。满足依恋。
他不由一笑,满心温暖,本要离榻的身子又坐回去,反握她的小手:「你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哩。」苻赤锦睡得迷迷糊蝴的,哪听得他说了什麽?只觉手掌被握实了,心满意足,将他的手抱入乳间,浑圆的玉腿一并,整个人都偎上来,噘着小嘴闭目撒娇。
「再……再陪我一会儿。」「好。」耿照隔锦被轻摸她的肩背,不多时香酣细碎。宝宝绵儿又沉沉睡去,嘴角微抿似做着什麽好梦。他陪了好一台儿,才为她盖好被褥,穿衣出门。
尽管他说服她暂时放弃与敌同尽的念头。情况依然没有改变。
要刺杀岳贼绝非易事,那怪伤每日只发作一个时辰。除开呕血不止,看不出对武功有什麽妨碍;在发作前,岳宸风说话中气十足。震得人五内翻涌。就算因伤折了两三成功力,「八荒刀铬」还是难取之敌,至少不是目前的耿照舆窦宝锦儿能封付的。
要杀岳宸风,他们需要更多的助力。
早春的清晨沁寒入骨,耿照顶着冷风在中庭活动筋骨,挑了几路鬼手试演些个,练到身子发热,才至穿堂无风处盘坐,潜运「火碧丹绝」心法,搬运数周天方止,只觉百骸之内如沸水滚流,神完气足。无不舒泰。
如何打败岳宸风,耿照心中尚无定见:最好的方法,便是再与那厮打上几回。他屏气凝神,遁入虚空,杂以明栈雪所授,将专舍大法的「入虚静」与「思见身中」结合。重回到当日渡头,於幻境与岳宸风交手。
夺舍大法罗列记忆,连潜藏在表层下的五感知觉、呼吸心跳等亦纤毫毕现。耿照一睁眼,赫见黄昏日暮、江风习习,岳宸风的黑氅宛若撰天之鸥,飞卷而落,气劲压得他呼吸一窒。怯意陡生(好……好强的势头!)以耿照现时的功力,踪使遁入虚静,应能观视内外,进退自如,兴许是与岳窟风交手的记忆太过恐怖,骤雨重临,耿照一时失去清明,竟陷惶怖,忘记自己是幻境的主人。耍进则进,要出则出,兀自与岳宸风困斗。渐渐失去控制。
须知虚境中的一切,乃以耿阳的记忆为本,按理不过他经历过的范畴。
但耿照被脑海中虚拟的岳窟风所迫,一时迷失自我,就像梦里不知身足梦,无法任意支配;而失控的梦则从记忆中挖掘材枓,来填补脱序所衍生的空白,故耿照的招式俱被「岳宸风」所制,这回岳宸风非但没有落水,甚至站上船头,掌风呼啸,牢牢将刀势箝住,防御圈越缩越小。使得耿照五内翻洒,一路退到船舱前。
虚境的脚本脱离现实太远,江边的老渔夫、水面突现的巨涡漩流……通通未得再现,连布帘后亦空空如也,江风吹起一角。只见黑黝黝的一洼深潭,竟什麽也没有床舱、甲板,便如仓促搭起的竹架戏棚般,剥去了表面薄薄的糊纸,背后仅余一片虚无。
耿照心中骤寒,忽想不起自己为何而战。不由得迷惘起来,只有身前那逼命的掌风、狰拧的笑容无比真实——(醒来!)——谁……谁在唤我?
一把尖锐沙哑的异声在脑中响起,余音回荡,耻照神为之夺,几乎被岳宸风一掌劈中。
(尔为神主,彼岂能伤,快快醒来!)「你……你使什麽妖法?」耿照太阳穴隐隐刺痛,正欲按抚,才发现手中镝刀竟已不在,岳宸风双掌并至,只得以「白拂手」卸去。
岳宸风似精熟鬼手套路,右掌回作雀尾,半勾半缠,铁一般的胳膊竟化成金丝出尾,宛若蛇上青竹,缠着耿照的左臂一绞,「喀啦!」将他的肘关卸脱,使的正是白拂手耿照肘间剧痛,咬牙珊出一记「跋折罗手」,勉强将受创的左臂抢回。又听脑中的怪声道:「虚境受创,一如实伤!你再不清醒过来,当心丢了性命,」他听得「虚境」二字,心思又陷迷惘,迷迷糊糊想:
「虚……虚境,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声音……为何如此熟悉?」心念所至,眼前景象为之一颤,船头、流水、黄昏……:。俱都散摇,独独岳宸风清晰不坏,面上的狰狞卑鄙坚如铁锅,既虚假又真实,黑氅卷风,宛若一头巨大的妖鸟般朴来耿照左臂动弹不得,右掌正欲挥出,忽觉锐风袭来,便如兽爪,明明岳宸风还在数尺之外,掌霁不能发出如许风压,但恶招临门不及细想,毋臂一格。刹那间岳宸风的形象与爪势叠台,眨眼便至,耿照单掌接应,虽仍左支右绌。眼前的「岳宸风」却开始崩解,臂上撞击、刮面动风,乃至於眼覼耳闻等,仿佛来自远处……「很好!便是如此。」脑中的刺耳异声再度响起,语气中微露赞许。,「快醒过来罢。山岳伏形二青岛开道;灵丝满路,映现昆岗。
耿照猛然睁眼,赫见穿室内夜翳未褪,晨光稀薄。身前一人发毛蛆戟,一股浓重兽臭袭来,五双利爪挟着劲风。叉喉掼至同样的招数难以在「薛荔鬼手」前二度奏功,耿照单臂一圈,青蛇般攀上来人臂膀,用的正是虚境中「岳宸风」卸断肘关的那手。
来人「咦」的一声,笑道:「来得好!」虎臂连挣带甩,眨眼间竞连使七、八般手法,各见巧妙。却始终难以摆脱,反越绞越紧;再一施力,便要自己绞断了关节。
他不怒反笑,笑声宛若虎咆,血口中露出四根森森尖牙,点头道:「好小子。有一套!」臂间肌肉一软,亦成游蛇,反向旋出,雨人賸分。这「走影剑」的镜射之招耿照已非初见,正欲拱手谢罪,谁知左肩一动,肘关节却痛得虽以忍受,只得单膝跪地,垂首道:
「弟子一时失神,多有得罪,请二师父莫见怪。」来人正是那「虎屍」白额煞。
他一个箭步将耿照拦住,抓小鸡似的提将起来,伸手一捏左肘:「疼麽?」耿照面色煞白,咬牙不哼出声来,微颤着点头。「疼。」白额煞微皱浓眉,喃喃道:「怪了。」卷起他的袖管,见肘关节处既未浮肿,也无瘀红,蹙眉低道:「你且动一动试试。耿照见手肘并无异状。也觉奇怪,欲活动左臂却又疼痛不已,分明是骨节脱臼的模样。
正自惊疑,脑海中忽掠过一把磨砂也似的怪异童声:「带他过来。」正是虚境中不断侵入神识、提点自己的声音。
耿照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师父救我。」神识也者,本是玄奥难言,自知世上有夺舍大法、赤血神针以来,耿照已见怪不怪。只觉大师父功力之深。竟能凭空侵入脑识,比之江湖盛傅的「傅音入密」不知高了几筹。
白额煞尖耳一动,显然也收到指示,随手将他放落,咧嘴道「走罢,你大师父要见你。」两人一前一后,又来到了后进的枣花小院中。西厢紫灵眼的闺房窗纸上片幽蓝,并未点光。似还没起身。
白额煞领着他推门而人,青面神房中仅一盏豆焰,被晨风吹得明明灭灭,倍显森幽。床铺一角仍是光照不透,视线无论如何望之不进,一凝目便觉头疼,觑内如有万针舟刺。教人不由自主将目光移开耿照心中雪亮:「非是灯光不及,定是大师父用了什麽宰制心神的法子,教人视而不见,以藏其形。」却听青面神道:「坐。老二,你先出去。」末二句却是对白额煞说的。
虎形的魁伟男子耸了耸肩,却未移步,呲牙笑道:「老大,不是我信他不过,这小子盲拳打得不坏。比醒时厉害,方才我险险招架不住,吃了闷亏。」青面神哼的一声,淡淡还口:
「你是怕他暴起伤人,还是我一不小心,失手杀了他?」白额煞闻言一怔,点头道:「也是。我出去啦,自己留神。」青面神道。「给我护法,谁都不许进。老三和女徒也一样。」「知道了。」门扉闭起,狄招依言坐定,忽听青面神淡然道:「你可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麽事?」耿照的思绪略一恢复,便知是「入虚静」与「思见身中」合用时出了什麽差错。
但这并非是他初次合用,在觉寺他日日以此法在漱玉节的眼皮子底下用功,或、、於虚境中与薛百螣较量拳脚,或与胡彦之琢磨刀术,内外武功大进,如有神助,而外人却看不出端倪。此番失控,兴许与岳宸风有关,其中因由却无从知悉。
他摇了摇顽。
「我……我像做了个梦,在梦里被敌人折了臂膀,醒来只觉疼痛不堪。却不见有什麽伤痕。」青面神淡淡一笑。苍老的童聋虽然剌耳,语气却十分悠然。
「有人被砍断臂膀之后,即使创口癒合,肢断处甚至已生出新皮包覆。依旧时时感觉疼痛,一如断臂之初,称为「幻肢痛」——受创的非是宙体,而是虚无飘渺的神识。因此永远无法痊癒,一生将被可怕断臂痛楚折磨。至死方休。」青面神怡然道:「你身兼的两门奇术。一者肋你遁入虚空,观视内外,一一历遍所记所闻,如临现场;道者毕生所求,不外如是。另一个则是武者梦寐以求的「思见身中」,凭冥想便能锻炼内外武功,不受时空限制,进境如飞,更胜常人。
「但你莫忘了,无论道者武者,都不是凭空掌握,或道心通悟,得观至真,或由武入道,一合天人。你的奇遇赋予你这两门稀世奇能,却跳过了相应的心性修持。在我看来,是祸非福,须得更谨慎应对,方能转危为安。」耿照闻言一凛,若有所得,垂臂起身揖道:「多谢大师父提点!」青面神道:「坐下罢。虚境中受的伤。须在处境之中方能有治。我的「青乌伏形大法」若用於寻常人身上,必先夺其神而役其驱。此举与杀人无异,用以杀人亦无不可。但你似练有一路玄门正宗的高明内功,已至「凝神入虚」之境,受得我这一路大「我……该怎麽仿?」「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青面神笑道「梦醒之时,你的臂膀便能好啦。」耿照出了房门,屋外已无白额煞的踪影。但见晨曦洒落衍瓦,灿烂如金,沁凉的微飕穿花绕树,说不出的清爽宜人。他一边活动臂膀,穿过洞门回廊回到厢房,唯恐惊扰了屋里那朵眷睡海棠,正要轻轻推门,忽听门後「哼」的一声。傅来一把清冷娇喉:
「进屋也下先敲门,老爷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正是宝宝锦儿。
耿照忍不住微笑,乖乖叩了几下,低声道:「娘子,为夫来啦。」「不许进!」符赤锦一声娇叱,几能想见她柳眉倒竖、凶霸霸的狠媚模样:
「一大清早的便不见人,你跑到那儿去啦?」耿照被骂得不无冤枉。他可是将她哄睡之後才出的门,谁知她睡醒便忘了,全不当有过这麽回事,低声道:「我……我就在院里打了趟拳,练练内功,也没去哪儿。
宝宝锦儿,你让我进去罢。」门里安静了一会儿,耿阳就当她是默许了,推门而入,却见桌上摆了几色小菜,一盅白粥。
那粥熬得细润亮滑,米拉颗颗晶莹分明,又无不通透,脂甜梗香,却足与肉末一起煮的。粥盅之上犹有热气,小菜却已放凉,符赤锦换过一身袒领小袖的束腰裙,锦兜裹着她雪酥酥的丰腴奶脯,当真是比新鲜的脂酪更加嫩滑喷香,令人垂涎。
她凭桌斜倚。浸了香草的红纱裙下翘起一只饱满如肉菱的凤顽丝履,若非寒着一张娇靥,直是一幅最美丽的新妇图书。耿照心想:「她专程替我煮了早膳,我却生生捱到菜凉了才回来。也难怪她不高兴。」微笑道:
「你看看,都是我不好,差点错过了这一桌的好菜。」挨着宝宝锦儿坐下。她却挪过身子坐上另一只姑墩,冷冷道:「谁说是给你吃的?我摆桌子哩。」、、耽照差点笑出来,忙咬牙憋住,夹起一筷鱼脍入口,只觉鱼鲜肉嫩,自不待言,先浸过醋使鱼肉半熟,取乾布将水分漉尽後再拌以芹泥芫荽,不水不柴,十分的清爽可口,显示用心烹调,赞道:
「。宝宝绵儿,你真是煮得一手好菜!」符赤锦心中大喜,差点噗哧出声,赶紧板起俏脸。
「我随便弄的,小心毒死你!」「忒好的菜,毒死我也认了。」耿照被勾起食慾,自己动手盛粥,也给她添了一碗。符赤锦见他吃得美滋滋的,险些将舌头也吞了去,不由绽开娇颜,掩口笑道:
「瞧你吃的,饿鬼上身!」举筷与他并肩而食,不时往他碗里夹菜。
两人并头滔喁,像机了一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小夫妻。
原来符赤锦一觉睡醒。稍作打扮便去了趟早市,采买菜肉白米,为爱郎洗手做羹汤,谁知耿照却迟迟未回,她端了一份与小师父同吃,吃完回来仍不见人,越想越不是滋味,一个人桂生起闷气来。、、、、「我以为宝宝锦儿是不洗衣煮饭的。」眼见玉人重拾欢容,耿照故意与她调笑。
符赤锦娇娇地瞪他一眼,睁眼狠笑:「姑奶奶不做烧饭洗衣的老婆子,可没说我不会。老爷下回再夜不归营,我劈了你当柴烧。」两人相视而笑。吃得片刻,她又正色道:「今儿少不得要走趟驿馆,你怎麽打算?」他举箸沉吟,旋即夹起一片被醋汁濡得雪白晶莹的软糯鱼脍,展颜笑道:「咱们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找帮手。既然非走一趟不可,便到驿馆里找帮手去。」符赤锦哼的一声,笑啐:「说得轻巧!镇东将军能帮你杀岳宸风麽?」「。虽不中。亦不远矣!夫人真是好生聪明。」狄照神神秘秘地一笑,又夹了满筷好菜,西里呼噜的扒粥入口。「将军身边,不定便有我们好好帮手。」用完早饭洗净食具,符赤锦又与紫灵眼说了会儿话,耿照便在小院中闲坐发呆。
槐荫下十分凉爽,街市的熙攘吵杂仿佛都被隔绝在院外,充耳俱是鸟瞅虫鸣,帽啭细细,倒也舒心。
白额煞似习惯夜行,日出后便不见人影。
耿照有意无意往青面神的厢房一瞥,只觉内外浑无动静,仿佛无有生机。
未几,符赤绵笑吟吟推门而出,撒娇似的平仲藕臂,娲唤道:「走罢,老爷。」门缝里仍不见紫霞眼的身影。看来这位小师父怕生得紧,如无必要,竞连一瞥也不给见。
耿照非是对她有什历遐想。只觉既奇怪又有趣。出了小院之后,符赤绵抱着他的臂弯,绵软已极的大酥胸紧挨着他,隔着衣布犹觉温腻,如数珠粉,抬头笑道:「没见着小师父,你很失望麽?」耿照吓了一跳,忙摇头撇清:「不……我……不是;。唉!宝宝锦儿,你怎地老爱捉弄我?」符赤锦咯咯一笑,眨眼道:「在这世上,我最喜欢小师父啦。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绝不饶你。」耿照不觉失笑,摇头:「这也太冤枉啦。她既是你师父,便也是我的师父,我敬爱她都来不及,怎会……唉。只是你与她便像是一对姊妹花儿,你像姊姊多些,小师父倒像你妹妹,真是有趣得很。」符赤锦扑哧一声,娇娇白他一眼,佯嗔道:「老爷这是嫌奴奴老了?」耿照赶紧陪笑:「夫人说得哪里话?观夫人姿容样貌,不过十五、八人许,谁敢说老,我抄扫帚打他。」符赤锦轻拧他一把,笑道:「嘴贫!瞎扯淡。」过了一会儿才叹口气,低声说道:
「我小师父少年时目睹门派惨变,失去父母至亲,从此不爱与生人说话。其实处性子好的很。既温脰又可爱。我若想有个妹妹,也要像她这样的。她不嫁人也好,没遇上疼她的,我宁可她不嫁。」「反正小师父不嫁,我宝宝锦儿便奉养她终老,当作亲人一般,不也挺好?」「喂,这话怎听着像便宜了某人?」两人未雇马车,相唯着信步而行,一路逛到了驿馆前方才收敛。负实门禁的仍是适君喻带来的穿云直卫,恰巧捏万里正巡至前门,一阵寒暄,程万里便将二人引入馆内。
大厅之内,慕容柔夫妇仍坐於阶上主位,一如昨夜;不同的是厅中挤满了越浦左近的大小官员,六品以下的还没得坐,只得在两旁站着。
慕容柔居高临下,遥望耿照「夫妇」一眼,淡然道:
「你们来啦?很好。稍坐些个,一会儿我有话说。」口气虽冷漠,满厅人等却纷纷转头,瞧瞧来者是谁,竟让镇东将军破例多说几句;一见符赤锦丽色骄人,便如牡丹绽放,又不觉看痴了,厅中原本一片低诏细碎,忽尔收停。焦点集中在耿、符二人身上,静得连针尖落地亦可明辨。
慕容柔察觉有异,暂止评议,抬头蹙眉:「怎麽?」一旁。将军夫人沈素云低声道:「我与符家妹子出去走走,晚些回来。精神似为之一振。不复先前萎靡。
慕容柔面无表情,点头道:「也好,我让岳老师沿途保护,以防生变。」沈素云笑意一凝,低垂螓首,便似一名闹别扭的千金小姐,连生闷气的模样也十分温顺可爱。
慕容柔丝毫能察,岂不知她心意?料想派李远之、漆雕利仁乃至适君喻的手下,爱妻也不会比较欢喜。低声道。「也罢,就让耿典卫夫妻陪夫人同去。」目光越过厅中诸人,遥对耿照道「馆中申酉之交用晚膳。贤伉俨莫误了时辰。」耿照二人躬身一行礼:「谢谢将军。」旁人鸾疑不定,不由得交头接耳,打听起这少年武弁的来历。
厅上的熟人尚有抚司大人迟凤钧,他与将军识事已告一段落,正坐在阶下首位啜饮茶水,见耿照进来微一颉首,面露微笑,却不使起身说话寒喧。沈素云面器喜色,转入後进更衣,耿、符二人便在厅门边等候。
官场交游员讲伦理,瞎子也看得出这名少年武弁在将军心中分量不同,盘算如何结交者众。却不好显山露水,明着在将军眼皮下为之,纷纷投以注目,一与耿照的视线对上,便露出巴结讨好的神气,以利日後运筹。
符赤锦晕红双烦,掩口轻:「我家老爷好威风啊,这些官老爷们的眼里直要射出饥火来,若不是碍於将军大人,怕不一拥而上,将我家老爷撕成碎片吞了。」耿照苦苦忍笑,咬牙低道:「这感觉我理会得。我瞧寳宝锦儿时,也是一般想头。」正自调笑,忽见一人排开余子大步而来,生得丰神俊朗,手握摺扇,金冠翅摇,正是「奔雷紫电」适君喻。耿照自入驿馆以来,始终未见岳宸风的踪影,忽见适君喻现身,不觉凛起,拱手道:
「庄主安好。
适君喻乃易州风雷别业之主,喊他一声「庄主」本无不妥,但耿照目如鹰隼,愿有旁指。适君喻何等样人『 I听便知他以五绝庄之事相胁,揩扇交握,伸掌半揖,笑道:
「耿大人毋须客气。耿夫人也安好。」将「夫人」二字咬得特别清晰。以符赤锦的七玄出身,若与将军夫人走到一处,慕容柔定不轻饶;冒冒然互揭海底,谁也得不了便宜。
「令师身子好些了麽?」耿照抱拳还礼,眸光仍旧精灼如炽,沉声道:「身染奇症,合该觅一处清静庄园静养,莫待病入膏肓时才後悔莫及。」适君喻笑道:「可惜家师身负重任,难有片刻闲适,多劳大人挂心。倒是夫人千金之躯,委由典卫大人照拂,可千万别出什麽差错才好。君喻诸务总身,人手又十分吃紧,要不该派一队精甲武士随後保护,以策万全。」符赤锦掩口笑道:「哎,这哪里还是游玩?合着游街哩!庄主忒爱说笑。」杏眼微乜,眸光越过了适君喻宽阔的肩头,满是不怀好意。适君喻的鼻端嗅得一股温香习习,剑眉微蹙,不慌不忙回头作揖:
「君喻参见夫人。」原来沈素云换好外出的衣裳,偕婆子姚嬷、小婢瑟香,由屋外回廊绕了过来,恰好听得适君喻之言,本来喜孜孜的俏鹿容顔一板,蹙眉道:「今曰我没想走远,用不着劳师动众。」口气甚是冷淡。
适君喻察言观色,不欲越描越黑,长揖到地:「恭送夫人。」笑望耿照,抱拳施礼:「有劳典卫大人。」耿照垂目额首,眸光湛然,虽未接口,气努却沉凝如山,丝毫不让。
年轻剽悍的风雷别业之主一凛,暗忖:「这厮修爲不俗,比想像中棘手。」以揩扇轻轻击掌,目送诸人离去。
沈素云与符赤锦并肩相挽,状甚亲热,但将军夫人似十分讨概岳辰风,连他的弟子亦觉不喜,自与适君喻照面之後,始终寒着一张绝美的悄脸,直到行出驿馆才稍见和缓;定了定神,转头道:
「好啦,难得到了越浦,你们也都回家看看,吃晩钣前回来便是。」姚嬷与瑟香是跟着她从越浦嫁到北方靖波府去的,都是本地人氏。两人面面相屈,又惊又軎,显是夫人临时起意,事前并未与她俩提过。姚嬷喜色一现而隐,小声道「哎呀,这怎麽行呢?还是让老身服侍夫人……」「有耿夫人在,不妨的。」沈素云摇手打断她的话头,从怀襟里取出一只沉甸甸的织锦小囊,塞入姚妈妈手里捏着,不许她推搪。「去看看宝贝孙子,添点衣裳玩物。下回再要来,也不知是什麽时候,当心孩子大得快,见了面也不认得。」姚嬷支吾几声,讷讷收下了 』一迳合掌拜谢。
沈衆云从腕间褪下一只金丝镯子给瑟香,二八年华的少女不敢拿,怯生生瞥了姚嬷几眼,妇人面上一红,小声嘟囔:「夫人给你就收下呗。」耿、符交换眼色,不觉同抿,才知她塞给姚嬷一包碎银非是信手,此间饶有况味。
打发二人离去,沈素云松了口气,对符赤锦俏皮眨眼,道:「今儿便有劳姊姊陪我啦。」笑容直如春花绽放,说不出的娇艳动人。符赤锦虽与她相识不久,对这位将军夫人的性子却有几分把握,也不客套,亲热地挽着她的II臂,眨眼道:
「夫人放心,我家相公武艺好得紧,便有刺客也不怕。」沈素云浑似不放在心上,怡然笑道:
「我不担这个心。」符赤锦略感诧异,面色却不露声色,笑道:「敢情好,那我今日便陪夫人到处逛逛,一解夫人的思乡之情,玩它个痛快!」沈素云滴睫瞬顗,淡淡一笑:「我也不算是思乡。」片刻忽握住符赤锦的手,凝眸正色道:「我不太会说场面话,I 直想学也学不来,姊姊莫嫌我无礼,就当我直来直往好了。我一见姊姊便觉投缘,姊姊若不觉麻烦,我们……便以姊妹相称,你说好不?」符赤锦望着她清澈的双眸,忽觉这话问得令人生怜。以她鎭东将军夫人的尊贵身分,开口与人做个朋友,眸底却不存希望,一旦符赤锦惶恐曲膝以分尊卑,她便立刻武装起来,以免受伤。
(在此之前,她有过多少次与人真心相交,换来的却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官场应对,官样文章?)符赤锦小手一翻,轻轻握住她柔软的手掌,笑道:「好啊,我一见你也觉投缘,能做姐妹最好。我是已己年生的,属蛇,你呢?」沈素云没料到她应答如此干脆自然,不觉微怔,喃喃道:「我……我是属羊的。」符赤锦笑道:这样我便做姐姐啦,妹子。
沈素云这才回过神来,露出欢颜,捏着她的手娇唤:姐姐双姝并头偶偶,无比亲热,简直无话不谈。耿照隔着一个箭步,不紧不慢的跟着,沈素云得以放心交谈,殊不知以碧火神功之能不运功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从小便与家里人不亲沈素云低声道。说道这时姣美的俏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寥落。
我娘很早便过去啦,我对她没什么印象。自从晓事以来也很少见过我阿爹,我记得她对我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不像大人同小孩说话那样。我们甚至没同桌吃过饭。我打小吃饭都有八人服饰只我一人能坐,其他人得跪着。
她自顾自的轻笑起来,甚觉有趣。
我小时候常常忍不住想:我阿爹和阿兄从不与我一起吃饭,莫不是也怕要跪?
你瞧,多傻气啊!我以为吃饭这件事儿只有我一个人能坐着其他人不行哩。
符赤锦也跟着笑起来。那好下回服侍我家相公用膳时,也让他跪着试试。
沈素云差点笑翻了腰。耿照只觉得腹间硬涨,如吞石块,双膝隐隐作痛,只得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一本正经地负手巡街。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沈素云轻拍着伏鸽似的均薄酥胸,又笑了一会,抹泪叹道姐姐的郎君这么好,怎能如此欺辱?男儿伟丈夫可万不能伤了志气。叹了口气,这回却无戏谑之意。
符赤锦与她聊得片刻,才知其兄沈世亮大她许多,比起客气过头、稍嫌冷淡的父亲,长兄私下还是很疼妹妹的沈家老爷逝世后,沈世亮以十九岁的少龄接掌家业,内守行会、外开疆土,与妹妹间渐不似儿时亲密,仿佛多了层无形隔膜。等到大嫂进门,沈世亮事事都依妻子其妻庞氏乃行中大佬的掌上明珠,精明干练,小姑的处境自然倍加艰辛。
「嫁出越浦时我一点儿也不怕。只不过时从这个院儿里换过另一个,也没什么不同。」「沈素云轻摇颔首,露出寂寞的笑容。
难得回一趟越浦,我野不想回家。同我阿兄嫂嫂也说不上几句,只吃一顿饭就走,还得担心有人跟踪我,不如别去。」仿佛要挥去阴霭,她抬头一笑,拉着宝宝锦儿的手。
「姐姐,不如我带你去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如何?」美目流沔似有一丝兴奋、一丝淘气、哪里像是堂堂东海一镇的将军夫人?简直就是个十五、六的纯真少女。
符、耿二人随她一路南行,穿大街、走小巷,居然就这么出了越浦城门。
耿照没敢拦她,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暗自戒备。毕竟城外不比城内,莲觉寺有集恶道、废驿左近有天罗香,除了鬼先生这等棘手人物,还有来路不明的黑衣刺客……所幸沈素云未曾走远,凭着记忆昨晚右拐,钻进了城郊一处小小集市。
越浦之外除了水港河道、官亭邮驿,尚有无数聚落。远些的,便是属临蘴等外县所辖,;临近城港的仍属于越浦境内,那些不够本钱入城做生意的人便聚于此间,白日在道旁摆摊来客,夜里便睡在棚子里,久而久之各成集市,只是流品远逊城中。
沈素云带他们来的这出集市,两侧各有十几栋破旧土屋,夹着一条铺石长街。其中游倾圮无顶、只余左右两墙的,便随意搭起竹架布棚,看起来还不算太过惨澹。原来这铺着石板的是一条官修齿道,可容两车并行,也不算窄;后来港区新修道路,车马渐渐不走此间,聚集于此的外地小贩便夯土筑屋,占了下来做生意。
长街中摊贩不少,往往棚下搁着一直马札(类似近似童军椅的折叠凳),随意架上桌板变成摆放货物的木档,有卖陶瓶瓦罐、铜锡艺品,甚至有金银玉器、古董字画的但档后却成了不见有人,往往三五摊之间才有一个人照拂,也不来招呼客人,还窝在摊子里呼呼大睡,对游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越浦城通宵的夜市叫「「鬼市」」,这儿呢便叫做「「鬼子镇」。」沈素云笑着解释:「会来这儿的人,多半因为没钱入城。这里的空屋无主不收银钱,能省一笔住宿,多待些日子」符赤锦好奇的东张西望,笑道:「妹子来此做甚?这儿无胭脂水粉,也无衣裳首饰,能让富家千金觉得《有意意》?沈素云抿嘴一笑,恬静的容色里罕有地露了一丝得意,微笑道:」家道中落、非拿出祖传宝物求售的人,也多半住不起城里的旅店,只能到处找《鬼子镇》打尖,等待识货的买主出现。姊妹莫不看不起这里贩卖的物品,十有八九是破铜烂铁,然而千百件中不定便有一件,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符赤锦笑道:「妹子说这话的口气,真不像娇滴滴的官夫人,倒像玉珍斋、品致轩的当家女掌柜。」
沈素云《噗哧》一声,红着脸笑道:「姊姊又来笑话我。」顿了一顿,轻叹道:「我三岁起便在这儿晃悠啦,我阿兄总是偷偷带我出来,钻进钻出的寻宝。他跟家里的账房先生借了五十两私房钱做本钱,十五岁上便在城里的朱雀大街开了自已的珍玩铺子,没拿沈家一枚钱子儿,还偷偷跟我阿爹打对台生意,靠的就是土里掘珍的眼力。」
「你阿兄真是好本事」符赤锦不禁咋舌。
「是啊。」沈素云淡淡一笑,目光飘远:「我阿兄他啊,真是好有本事呢。」
符赤锦被她挑起了兴致,边走边瞅着摊上的珠串器物,也想从中看出一两件稀世珍宝来。
「这儿的人怎么都不顾摊子,不怕遭小偷么?」
「都去赌钱啦。」沈素云以袖掩口,缩着粉颈嘻嘻笑道:「不知道躲到那音土屋子里。真要遇到拿了就跑的偷儿,一声吆喝,几十人便突然冲出来,手脚都能给生生打断,没人敢偷的。」
三人一路逛一路聊,身畔更无其他游客,整条街上的摊贩亦不过三两人而已,当真是相对无方各自廖落,所幸沈素云兴致高昂,一摊一摊狞将过来,虽说话不多,仍是一派斯文的闺秀模样,却比在将军身边的更加精神。
眼看长街将尽,铁有一座笨重的齐腰木档突出,铺着泛黄布巾,若非巾上压着大大小小的畸零石块,看来便似一算命摊子。
一名头戴布帽、身穿黄旧锦袍的老人端端正正坐在桌帝,双手置于膝上,白发白眉,眯成两条细缝的双眼眼角略垂,远观便如一个《八》字:虽是愁苦之相,却颇喜感,普不令人生厌。
老人下着草鞋布袜,袍子也是厚重的双层交襟,穿得一丝不苟,若非头上那顶店掌柜也似的滑稽布帽,模样便如一名年老书生——无独有偶,木柜边搁着一只竹制掮架,上履布巾,形制与青锋照邵兰生邵三爷所用的书轴架极为相似,也是儒生行旅在外的必备之物。
老人这摊的木柜特别笨重高大,明显是鬼子镇里的小贩们欺他,硬塞个碍手碍脚的无用之物垭;不仅如此算命摊周围堆满各式杂物,与规矩端坐的老书生一衬,说不出的滑稽唐突。
符赤锦看出老人遭受戏弄,转头对远处的一名小贩叫道:「你们是怎么回?欺负老人家么?」小贩蜷卧在摊子里,闻言不过翻了个身,换以屁股对人,继续呼呼大睡,无动于衷。
耿照看不过去,动手将四周杂物稍事整理,令摊子整齐一些,不现拥塞局促。老人只是默默端坐,既未言谢,甚至没多看一眼,彷像清平无事。符赤锦微蹙眉,心想:莫不是个疯子?正欲开品,却被耿照以眼色止住。
沈素云不忍他年老还受漂泊之苦,柔声道:「老伯伯,你也摆摊子么?」
老人一听他问起买卖,登时有了反应,点头道:「是啊,小姑娘,你来瞧瞧。」
沈素云许久没让人叫《小姑娘》了,不觉微笑。
「老伯伯摆的是什么?」
「玉石。」
老人一指摊后的布招子,只见布招上写着「玉匠与研空」五个真楷大字,字迹圆润饱满,毫无怒张蹈历之态,字写得大,墨色很深却说不上什么磅礴气势,反似一阵柔风细雨,望之心旷神怡。
「这是老伯伯的大名么?」沈素云又问。
「嗯」老人一本正经地点头:「刁研空,人家都管我叫」玉匠「
符赤锦听得奇异,忽插口道:「老人家,您即是玉匠,那玉器都在那儿?」
那自称「刁研空」的老匠匠双手按膝,老老实实回答:「若,都在桌上。」
三人望着一果大大小小的石头,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还是符赤锦眼尖,瞥见石下氢压布写有四行小字,轻声念道:「顽石无明,化生美玉——识我本然,分文不取。」老人家,您写的是什么意思?「沈素云突然开口:」我明白啦,这叫做开石头取玉。「见符、耿都一楞,不禁微郝,轻缩精颈解释:」曾有精于玉石的行家,在这鬼子镇里摆柜叫卖,只卖尚未琢磨的原石,无分大小,每枚都是五十两的白银。「
符赤锦与耿照对看一眼,失笑道:「这分明是江湖郎中的把戏!谁知他满桌不全是路边捡来的破石头,里头没有一块真玉。」耿照想了一想,说道:「若有人将所有的石头都买了下来,命那人一枚一枚琢开,倘若无一块是玉,将他送官便是,也毋须付钱啦。
沈素云笑道:「典卫大人真聪明。不过那人也不是凯子,无论卖出多少,他总是立时补满一整桌的石子,共计五十枚;你若将全桌买下,其中必有真玉,但决计不值两千五百两。」
「那要怎么办?」符赤锦问道。
沈素云淡淡一笑。
「当时有个十五岁的少年,随手从桌上挑走一枚石头,摊子主人正要将这名捣乱的顽童赶走,谁知他却拿出五十两的银票扔在桌上,对摊子主人道:」你全桌的石子之中,只这一枚是玉,其他都是假货。「
主人气得面红耳赤,怒道:「你有本事买下整桌的石子,便知是不是只有这一块!」
「少年笑道:我不要,你待会便趁着琢磨开验的当儿,将我手里这块真玉掉包了云,开出来自然无玉。我若头脑发昏,真向你买下了整桌,你再将此玉混进云;这块羊脂玉最多值五百两,你损失一块玉,却净赚两千两白银,当真好划算!」
「众人听完,纷纷散去,摊子主人再连一枚石头也没卖出,那少年拿了石头回去琢磨,果然得到一块上佳的羊脂四方玉,最后卖得七百五十两。」
符赤锦见得他那股悠然神往的神气,心下雪亮,笑道:「那位巧破骗局的神童定然是你阿兄啦」
沈素云露出一抹清丽笑容,便如天真的小女孩一般,略加思索,转头封那老人刁研空道:「老伯伯,我怎麽说也是越浦第一玉器世家的女儿,你的桌上不过十数枚石子,我定有法子能找出美玉来。你能不能不要摆摊宝石子了,家中若有什麽困难,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刁研空仍是规规矩矩的坐着,双手搁在膝头上。一本正经迫:「小姑娘。我这摊子的卖法儿,与别处不同。你往桌上挑一枚石子,琢开后若是玉,老朽分文不取。」符赤锦失笑:「哪里不同?还不就是猜玉石!」刁研空端坐着榣了摇头。
「你得告诉我,石头里的玉是什麽。每一块五,因其髓质、纹理、形状,甚至灵气蕴含之不同,须雕成不同的器物,为璧之玉不可成块,雕龙之玉不可击凤……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指着桌上的石头,冲沈素云淡淡一笑,悠然道「小姑娘,你看得出桌上哪一块是玉,那玉又该是什麽形状?」
【第十四卷:八叶使者】第六十七折:法眼由心,馈君殊礼
玉之原石又称「籽玉」,品目繁多,或与石英玛瑙等共生,外表便如带雾的琉璃水精;或如石中含翠,莹碧之外又覆有丝丝乳白,若叠浪千层,又似裹有一层脂润膏腴的雪花猪网油。
黄玉外鞘如肤如肉,墨玉则与寻常溪石无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若大如鸽卵,对光便觉剔莹,毋须雕琢,三岁孩儿亦知价値不菲;但越大的白玉藏得越深,非拦河淘沙、俯拾可得,更需超卓眼力。
那木挡上的石头个个大逾手掌,小者彷佛瓜果,甚有山猪獠牙似的尺余石笋,外表粗砺,不易监别脂质、皮色、油润等。往好处想,石下若有玉,便是堪琢大器的连城之璧;反过来说,这自称「玉匠」的刁研空老人只消在山脚下掘几锄,照样能擓满一木档,一点儿也不费功夫。
符赤锦见老人貌似忠厚,规矩却近乎赖皮,想起江湖上诈财骗色的郎中,亦不乏外表老霣之人,专骗沈素云这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闺阁相公、不知世间尙有其他的良家妇女,面上不动声色,双臂环抱酥胸,捧得纱襟鼓溢,美肉几乎满出兜缘『
咯咯笑道:
「老伯,你这档上的石子忒大,若刨得有玉,岂非价値连城?」满以为老骗棍定喜得接过话头吹擂,谁知刁研空大摇其头,一本正道:
「玉不是用刨的。」「这……」符赤锦俏脸一凝,浑没料到这老骗子铁了心扮傻,总算她反应快极』 勉强笑道:
「老伯,我是说你挑的石子无不大得吓人,内里若藏得有玉,那可真是价值连城的寳物啦。」刁研空神色茫然,片刻才皱着稀疏的白眉,讷讷道:「姑娘……
……是说换成钱麽?
说不定是罢,老朽也不顶清楚。」符赤锦冷笑一声,抱胸道:要监一监如许值钱的宝物,少不得要花个十两八两罢?一不小心走眼,白花花的银两当是缴给您老人家的学费,花钱长见识,挺合算不是是?」刁研空一愣,终于听懂她的话意,老脸一红。
「姑娘误会啦,监一监石子不要钱的。老朽不收银钱。」这下轮到符赤锦傻眼了。
「开石取玉」这套把戏的神髓,便在诱得人跃跃欲试、偏又屡拭不中,投入的本钱越多,越不肯认赔走人,非开出一块货眞价实的籽玉回本不可。莫看这市井问的小小把戏,被它弄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者不在少数。只是这老骗子分文不取,却要如何敛财?
符、耿二人面面相觑,耿照想了一想,小心开口:「老伯,您的意思是谁都可以监定玉石,您分文不取,一旦监出石中眞玉,才开价购买麽?」此法虽古怪,毕竟不能诬为郎中手段,只能说老人善於吸人目光,也算别出心裁。
刁研空仍是摇头。
「老朽不收银钱。」他总算弄懂这几位少年人的心思,回的虽是原话,神态却宁定许多。
符赤锦蹙眉道:「老伯,监你的玉石不用钱,监出了眞玉,难道也是拿了就走『
不花一文?」「不只监玉,你还得说出石里的玉是何模样。」刁研空正正经经道:
「琢磨出来若无二致,玉便是你的了,姑娘。」耿照不觉失笑。「老伯,如此却要如何营生?」刁研空又是一愣,半晌才微微恍然,笑得眼眉弯弯,眼角的鱼尾纹密如蛛吐,彷佛被丽日晒乾的陈木,隐约飘开一缕老檀烟。「小兄弟,豚驱也不使银钱,又当如何营生?」「这^ 」耿照为之语塞。
忽听一阵大笑,前头那窝在摊里睡觉的小贩伸个懒腰,起身道:
「几位别费心神啦,这老头是疯的,多跟他说上一会儿话,只怕也要发疯。」
符赤锦蹙起柳眉,隔空叫道:「喂,你这人怎麽这样说话?」小贩咂了咂嘴,一脸悻然:「怎麽不是?我见他年纪大了,怕夜里冻死晦气,拿些酒水肉乾与他吃,他也推拒,净吃碎饼炒米:乾粮吃完,居然在屋後头种起了萝卜靑菜,众人怕不及收成便饿死啦,要分些食物给这老头儿,又只拿些残羹剩饭之类,天生的乞丐命。」出外行旅少带乾粮,却要自种萝葡青菜为生,的确够荒唐的了。
刁研空笑笑不辩驳,双手拢于袖中一揖作道谢状。小贩皲眉挥手,啐道:「他妈的,别给老子烧空香!你咒我早死麽?」刁研空不以为意,眯眼微笑,也不知是和气还是傻气。
他天生眼角细垂、眉帚疏落,就算咧嘴笑开还是张苦瓜脸,难怪小贩嫌他晦气。
符赤锦看得蹊跷,趋前压低嗓音,问小贩道:「怎麽?你们不是一道的?」
小贩哼的一声。「谁识这老疯子!都怪老三广那小子多事,惹来这尊瘟神。现在可好,赶也赶不走,连累大夥儿倒楣。」原来数日之前,这自称「玉匠」的老人刁研空背着竹架行囊而来,打听附近哪处的市集最是繁荣,小贩口中的同行老三广有意相戏,骗他说「此地初一十五游人最多」,老人便留下来,死活不走。
鬼子鎭的小贩头疼得紧,深怕老人饿死或冻死了,还得掘坑掩埋,故意将他安置在杂物堆放处,运给了座笨重难使的大木档,希望他知难而退,刁研空却甘之如始』
任由众人摆弄。
符赤铺江湖走惯『 I 时却弄不清这奇怪的老人所图为何,与耿照交换眼色,不欲生事,亲热挽着沈素云的藕霣,柔声笑道:「妹子,不如我们再往下走罢?
道儿也没沈素云正凝眸俯首,目光不住在挡上巡梭,巧额微蹙,罕见地露出认眞的表情。
符赤铕连唤几声,她才「啊」的回过神,悄脸晕红,垂颈道:
「是我失神啦,姊姊勿描。」符赤绵笑道:「妹子看得仔细,可是看出了什麽1 ?」沈素云费红粉颊,阵中却是烦烦放光,视线不由自主移回描上,指尖轻抚着一枚枣皮沉艳、油润顺滑的肾形圆石,点头道:「不瞒姊姊,依小妹看,这张档上放的全都是籽玉,没有I 块是混充的。若我猜得不错,这块籽石对光一照,该是透出黄晕才是。」那肾形石不过巴掌大,虽有几道裂缝,外表却不甚粗砾,触感光润,引人抚摩』
不忍释手:通体覆满橘皮似的枣红皮,浓油曲彩十分夺目,别说「透出黄晕」,以其皮色之庠重,只怕连光也透不过来「
符赤锦半信半疑,拿对艳阳一看,赫见流辉陈II,枣红近乎褐色的石子竟透出温润黄光,缝间甚至泛出雪白,哪是金枣橘皮?简直就是一枚破鞘而出的耀眼黄玉!
她一时难以置信,反覆将石子举起放落、举起又放落,看着看着「噗哧」一声『
竟尔笑了起来。
「我1^1 !头藏的是羊脂玉。」沈素云笑着解释:「这款料子白度甚佳,外皮少见漏肉,对光却能如此则莹通透,乃是一等一的玉材。」前头的小贩1 把跳起,睁大眼睛满脸贪婪,本欲上前争看,忽停下脚步,「呸」的低头吐唾,冲刁研空竖起拇指,嘿嘿笑道:「老头!我眞小瞧你啦。原来你不是光棍,迩带帮手的』 一家伙来了仨,这般人模狗样、一搭一唱,老子都差点儿教你给晔啦。!
符赤锦暗忖:「你若知自己指鎭东将军夫人是骗子帮,脑袋还不吓得自剿浪落,便似一只冬瓜?」红唇抿着。一抹妩媚,正想上前给他点顔色瞧瞧,细圆的葫腰却被爱耿照遥对小贩道:「大哥误会啦,我们与老先生今日是初见,并不相识。」小贩撇嘴冷笑:「是啊是啊,这儿谁不是初见?他奶奶的熊!」赞入摊後倒头便睡,再濑理会。符赤锦恼他无1 ,轻轻挣脱未果,抬见耿照笑意温煦、摇了描头,不知怎的大羞起来,芳心件件直跳,求饶似的细道:
「沈……沈家妹子看着哩,快……快放开我!」身子却软绵绵偎着他,一松手便要瘫软在地,浑似一团温融融的香甜蜜资。
所幸沈素云正I I 检查玉石,符赤锦松了口气,费机一动,对刁研空播了播籽玉,妩媚笑道:「老伯,我选这块。」耿照心想:「这也未免太过赖皮。」才想开声阻止,刁研空却一本正经点头:
「无妨。请姑娘说明,道石中之玉,该是什麽模样?」符赤锦一吐娇红舌尖,咯咯笑道:「我瞧这石子不水,这样㈣砠,请老伯给我球副羊脂玉镯,II替我家相公傲个玉板指。余料若还使得,奴家想要| 对玉坠耳饰,正好来配锡子。」耿照政眉轻道:「宝宝锦儿!」符赤锦笑着说:「有什麽关系?老伯若说不成,那便罢啦。若给我说中,老爷有个漂漂亮亮的玉扳指,宝宝锦儿又多了副白玉首饰,岂不甚好?」刁研空似乎全不放在心上,伸手向她要回籽玉,仔细掂量,片刻才道:「这件料子皮色正品、光感油润,只可惜3 裂甚深,若要全然取净,不免要杀去许多玉肉此有人说应全雕,也有力主巧雕的,似乎任其一都不免可惜,却从未想过分成零碎小件。」沈衆云见耿、符二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微笑解释:「玉石之属,小件不如大件,零碎不如完整,器用不如1 饰。这籽玉质地虽好,只可惜裂陈颇深,头着裂皤的形状局部雕刻,可保留最多的玉肉,即为「巧雕」。
一听她的话意,似也觉顺着裂纹巧离成山水、人物之类,最能凸顔这件玉材的技巧。
符赤铕吐舌道:「那可闹笑话啦。我要劳什子扳指镯子,又小、又碎、又都是身上用的,还不屈死了道块好东西?」刁研空摇头。
「姑娘之说,乃是大破大立,如金钟玉磬,振赖发聋。这块玉材曾历许多方家法眼,提出的见解均不脱求全求大,或磨去裂纹,或变造裂纹,却无人想到分成小件,直置裂纹於无地!兴许姑娘是有缘人,我愿为姑娘I 试,诮姑娘三日後再来。」符赤锦傍不过片刻,忍不住拍手大笑,娇娇地瞅了耿照一眼,得意洋洋:
「你瞧!不试I 试,怎知有没有机会?快,你也来选一个,这回我想要只好看的玉坠子。」耿照瓶笑摇头,忙不迭地推拒。
刁研空皱起疏眉眯着细眼,仔细端详一一人,喃喃道:「依老朽看,姑娘要的不是玉坠子。二位戻气外露,眉间带煞,玉坠子玉扳指都不能解两位之急,姑娘要的是杀人钢刀。
两人一禀,却见老人垂眉咧嘴,仍是讷讷傻笑,一时难辨他是话中有话,还是胡说八道。
符赤锦定了定神,指着一旁写有「玉匠刁研空」五字的布招,乜眸强笑:
「老伯拿着箅命先生的布招,莫非精通看相?」刁研空听得微怔:「看……看相?我不会啊。」又道:
「姑娘,人心里想什麽,都映在脸上,便如石中藏玉,终非顽石,在方家眼中,那仍是块玉。你二人皆非狠戻贪接的性子,一旦起了杀心,可比狠戾禽暴之人显眼。
老朽看见便说了,姑娘勿怪。」符赤锦听不出深浅,只好㈣,不置可否。
「老伯忠告,奴家会放在心里。多谢老伯。」沈衆霣忽然抬头,伸手道:「老伯伯,我选这个。」她専注石上,对三人的谈话充耳不间,㈣㈣才回过神『 一比那獠牙似的鳞峋石笋,神情极是认眞。
刁研空点点头。
「请夫人明说,这石中之玉,该是什麽模样?」沈素云榷口微张,刹时间竞有些踌躇,微带透明的指尖在石上轻轻抚摩,如绘形影,片刻才道:「我瞧制成玉如意……:不,还是玉笏好了。」犹疑之色并未稍减,颦娥深蹙,沉吟不决。
符赤锦大感奇怪:「不是说「器用不如摆饰」?玉笏、玉如意还不算器物,都不知什麽是器物啦。」果然沈素云又喃喃自语:「或离一只玉云龙纹鎭纸……」
刁研空道:「老朽明白啦,便如夫人之意,开石试试。」符赤锦只觉好笑:「到底是玉笏、如意,还是云龙鎭纸?姑奶奶都没听出个准信儿来,你明白什麽?」
不欲久留,挽着沈素云笑道:「走罢,妹子。姊姊饿啦,咱们回城寻间分茶舖子,打打牙祭。」三人|&^ 出鬼子镇,沈素云骤尔省起,回头道:「老伯!我锓时来与你相看?」刁研空正取工具要碾玉,抬头笑道:「缘来即至,夫人自知。」不远处小贩一轚冷笑,似囊句粗口。
「妹子勿忧。」符赤锦迳拉着她的柔荑往前走,直将那郊道荒集抛在脑後,笑动道:「三日後我来取镯子扳指,再瞧瞧你的玉笏如意云龙鎭好了没。」沈素云噗哧一笑。
「说不定开了出来,仍是块哑巴石,里头连一粒玉渣也无,哪来的玉笏如意云龙镇?
符赤锦笑道:「妹子多厉害的眼!奴奴姑且蒙到一副手镯耳饰,你拣的自是挡上最最値钱的玉籽,怎能是块哑蓖石?」部牙状石笋是木档上最粗砾、最不似玉胎的一块,别的籽玉多少有些许油润剔莹的部分、行话中称为「漏肉」者,又或与石英玛瑙等矿脉共生,仔细端详可见其异。
唯独这石笋灰扑扑、骨嶙嶙一条,半点不起眼,符赤锦见她拣选时毫不犹豫,似是成竹在胸,其中必有玄机。
沈素云以袖掩口,正色道:「不瞒姊姊,我挑的是全桌唯I 1 块瞧不出端悦的。
其余各块均是货眞价实的籽玉,我料老伯伯断不会接块哑巴石在里头;越是不显眼,越可能藏有奇珍。」此举胆大之至,近乎妄为。耿、符二人听得面面相觑,俱都说话来。
符赤锦料不到她一个娇滴滴的深闺黄妇,明明身具名家慧眼,却舍了满桌賫物不要,専赌一着暗子,不觉失笑:「妹子,看不出你还是个赌徒啊!乾坤I 掷,忒也聚气,眞面是艺高人雎大。」沈素云也被逗粉颊酡红,轻缩粉颈,悄皮吐舌:「我自小便是小赌鬼啊!我阿兄带我来鬼子镇寻宝,我专挑看起来最旧最破的下手,要是押对了宾,那才叫一本万利呢。那时我才六岁,我阿兄可从没教过我这些道理。」这话从鎭东将军夫人的口里说出,委实太过匪夷所思。
偏生她又生得娇俏可人,口吻神态均是文静秀美,教养良好,说有多不相称,便角多么不称。三人你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十分怪异,蓦地不约而同捧腹弯腰,放怀笑作一团。
慕容柔既说了申酉之交用膳,三人不敢耽误时辰,回到驿馆时已近黄昏。一路上符赤锦与沈素云并头喁喁,状甚亲密;耿照则不远不近跟在後头,不致打扰她姊妹俩谈心,一旦变生肘腋,亦能及时护持,小心戒备之余,暗自又转心思。
「妹子,」进门之前,符赤锦停下脚步,握着她的手肃然道:
「姊姊与你说的心事,断不能对人说。连将军大人亦不可说。」沈素云神情凝重,点头轻道:「我理会得,姊姊不用担心。但你我既结成异姓姊妹,我……
我想为姊姊分忧。将军大人英睿如镜、清澄如水,眼底颗粒难容,他若知晓个中因由,必有明断……」符赤锦一按她的手背,严肃摇头。
「你夫君不比我夫君。」她轻声道:
「指挥万军,将班纵横疆场无人能敌,但若变故生於一榻之外,万千兵马都不在身畔,试问谁人堪救?单论武功,那厮当世罕有敌手,冒冒然打草惊蛇,只怕对将军不利!「?
一听「对将军不利」,沈素云旋即沉默,片刻才道:「我早知他不是好人。
只是我一介妇人,不宜预闻夫君事业,但身边留着这等狼徒,早晚要受其害。便不为妹子着想,也断不能蔽I 人的清明,未能及时防范。」符赤锦抚臂微笑:「此事我有计较,妹子尽管信我。」沈素霣似受鼓舞,俏脸上阴阴霾频扫,露出花儿一般的灿烂笑容,便如依偎着长姊的天眞少女,说不出的娇憨可爱。三人跨过高褴,姚嬷、瑟香已在院前候着,相偕迎了上来,伺候夫人往後进更衣梳洗。
耿照本以为慕容柔公事繁忙,席上定是高朋满座,价水流的被官场应酬,谁知慕容柔摒退左右,四人转着桌子吃饭,让姚妈,瑟香布菜伺候,信宣守在厅外,除此更无旁人,吃的也是六菜I 汤的家常菜。
耿、符二人大出意料,连沈素云也难掩诧喜,这频钣吃得比想像中更轻松愉快,一沈衆云破例饮了 I小盅酒,雪靥酿红,分外明媚。8 容柔用膳时几不说话,三人自也不敢放肆,但将军的好心情俱在面上,席间悄静静地只间持葜碰碗、牙箸点盘之轚,反较白日厅里自在。
宴罢,慕容柔让人收拾桌面,沏了壶御赐贡茶,四人相对啜饮。
沈素云似愤了静默用餐的气氛,并无丝毫不快,对丈夫只留耿照夫妇用膳十分欣喜,微醒地端茶就口,巧致的唇瓣轻抿着细瓷杯缘,杏阵笑成了水汪汪的两臂』 二十啷当的妙龄女郎顿成了天眞烂漫的少女,欢快犹如一头小雪兔。
慕容柔全看在眼里,淡然道:「夫人今天可玩得尽兴?」沈素云乖顺点头,眯眼回答:「我爱符家姊姊陪我。」她不胜酒力,席间又无旁人,连口气也变得娇憨可喜,挥无将军夫人身架。
苒容柔望了符赤锦一眼。「有殳胄来贞贞。拙荆不爱官场应酬,难得有谈得来的姊妹淘,我进任宜与夫、一块腰牌,可自行出入驿馆。」符赤锦听得一凛,杂辨其眞心,正要敛衽施礼,却见将军一摆手:
「坐下罢。茶余饭後,不必多礼。」「谢大人。」慕容柔淡淡一笑,目光移向耿照。
「我不想扫兴。十日之期眼看又短去I 日,耿典卫如此蹉跎,我料岳老师必加紧追査。此消彼长,不可不愼。」见耿照神思不属,笑道:「鎭东将军府内,没有虚立的军令状,稍不留神军法临头,你未必吃罪得起。岳老师久任本镇幕僚,你要多向他学习。,耿照回过神来,拱手低道:「在下失逋,请将军恕罪。」荪容柔淡淡回答:「好啦,二位回去罢,明日早些来。瑟香、姚嬷,扶夫人回房欲息。」耿、符二人起身道别,相借出了驿馆。
行至大路,符赤挽着耿照的臂胄,突然咯咯一笑。
「看来慕容柔挺喜欢你的。」八……蚤「怎麽说?」「他怕你输哩!钡示你盯紧岳辰风,必能得到赤眼的线索。」「喔?」适才席间他分神思索,别说是弦外之音,连慕容柔的话都没听全,连忙央宝宝锦儿解释。
符赤锦笑道:「你是独孤天威的人,便立了军令状,眞要耍赖,溜回流影城躲将起来,死活不出,也就是了。独孤天威向与镇东将军不对盘『 ,就算原本无意庇护,也不会教慕容柔如愿。所以这张1 状虽然可怕,偏只你不怕。」耿照摇头。
「我不会赖皮的。」符赤锦噗哧I 笑,见他神情认眞,抚着他结实的胸膛柔声道:,「奴奴的老爷是大英雄、大豪杰,说话算话,不像我们这些女子小人,说话跟放屁一样。」耿照也被逗笑了。
「但岳辰风不同。」她悠然绩道:
「他畏描慕容柔,更重要的,镇东将军是他的晋身之阶,没有了慕容柔的重用当识,虎王祠岳家庄不过区区一乡下庄园,不成门派,难道要做五帝窟的宗主不成?因此寻刀一事,岳宸风比你着紧;老爷可以不怕,岳宸风只怕连傲梦都在找刀。只消盯紧了他,妖刀赤眼早晚要现形。
耿照击掌赞叹:「还是宝宝锦儿聪明!这道理我便想不出。
符赤锦娇笑道:「你心思都在别处,自然想不出。你出了一整天的神啦,恍恍惚惚的,在烦什麽心?」;:
耿照摇了摇头,半响才道:「我在想,赤眼到底是什麽时候给人掉了包。」
「主八九是岳宸风……溢符赤锦察言观色,微露诧然:「难道不是麽?」耿照沉吟不语。,还有| 个人有机会做手脚,但这麽做奄无道理……他已陷在这矛盾当中一整天,终於明白是无解的艰题。
对付岳宸风就像秤上求平,只要增加秤铊,使与秤物等重就不会轮:| 旦秤铊重过了猛,秤杆斜向己方,便可能杀除岳宸风。
但赤眼却不同。
岳宸风的嫌疑最大,除了耿照,那厮持有赤眼的时间最长,但这样做对他全无好处,简直自打嘴巴。因他出手夺刀,引来天罗香、集恶道阻截将军,几乎演变成一场成功的刺杀行动:捅出了偌大筹子,未了居然无刀可献,只得到将军「无能」二字考语。自绝前程若此,还不如横刀抹脖子算了。
况且,自称「世间无人能在我面前说谎」的慕容柔,认定岳宸风说的是霣话。
虽可能是有意包庇、甚且就是他与岳贼串谋,但迩是那句老话:以镇东将军或岳宸风之能,无论所圆为何,皆不必如此。只有「那人」盗走赤眼』 一切才说得路想着,两人又来到昨夜的小巷附近。耿照心不在焉,符赤锦却清楚得很,为免漱玉节弄什麽古怪,刻意比约定提早半个时辰抵达,两人不入巷内,却在左近的屋顶绕了I 匝,没见有潜行都卫或黄岛异士埋伏。
「怪了。」符赤锦喃喃道:
「莫非騒狐狸转了性,打算照规矩来?」耿照闻言一笑,心中亦觉有异。
他与漱玉节几次放对,深知这位高贲美貌的宗主看可不是省油的灯,虽没把宝宝锦儿老挂嘴上的「骚狐狸」考语当眞,要说漱玉节会老老实实只身入城,不做丝毫准备,实难教人信服。
两人在檐影深处等了I 刻,见一名妙龄少女奔入巷中,不住张望,神色慌乱。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生得五官俏丽,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一身翠袄湖裳,容貌虽是不识,身形VI眼熟。
耿照轚得几眼,突然想起:「原来是她!」轻拉着符赤锦的滑软柔荑,低声道:
「找我们的。下去罢。」「你认识她?」符赤锦微感诧异。
「你也见过。」挽着她一跃而下。少女倏然回头,湖水蓝的软椴褶裙如水波般一漾,窜似着细薄的纱质襌补,裹出一小截匀称美腿来。
耿照见她神色仓皇,举手安抚,温颜道:「姑娘今日又来,可是宗主有事,不克驾临?」符赤锦近距皤一看,认出是漱玉节身边的熟面孔,听耿照一说,登时醒悟:
「原是昨日那条传话的小母蛇!」再看得几眼,悄脸一板,沉声道:
「我想起来啦,你叫阿执罢?漱玉节人呢?派个潜行都卫来算什麽?」那名唤「阿纨」的潜行都卫脸都白了,:噗通I 声双膝跪落:「不是宗主……是我自己来的。请典卫大人救救弦子「快快请起!」厂耿照I 运潜劲,手指未与少女肩臂相触,一股绵力已将她托起,如春风吹拂,却丝奄不容挣抗。阿纨发袂轻扬,苗条的身子再难跪实,浮空般盈盈而起,圆鼓的醉胸不住起伏;粉颊讶红,眼中满是佩服之色。
「弦子姑娘怎麽了?」耿照急问。
阿纨道:「宗主本欲前来,但门中有人不信宗主,说弦子既打开亿劫冥表,圣珠必在她体内;宗主若不能自清,便不让宗主离开。」耿照听得I 愣。
「就算打开亿劫冥表,怎能一口咬定珠子在她体内「」阿轨俏脸羞红,嚅嗫道:「宝……宝珠是至阳之物,I 滴珠涎便能使女子受孕,便……便未沾着女子的私……私密处,亦有可能启毛孔渗入,透体结胎;若非神君选拔来延投宗脉的女子,寻常连珠涎也不能碰。如此圣物』 一旦脱出冥表禁制,与女子肌肤相袖,传说会钻入女子体内,再不肯出来。」「岂有此理!」耿照转头相询,却见符赤锦柳眉大皱,重重哼道:
「是有这般说法儿没错。但帝门数百年来,谁把儿歌童谣当眞了?」阿纨不敢驳口,低道:「符姑娘教训得是。是……薛老神君说的。」耿照这才明白,何以弦子宁将重逾生命的连碰身。却听阿纨续道:「……现下宗主万不得纪饬被逼着要剖开弦子之腹,以证我黑岛清白。阿执求典卫大人速往莲觉寺,迟了,便救不了弦子啦!」剖……剖开弦子之腹?
耿照一下没反应过来「符赤锦圆睁杏眸,已然发难。
「这等拙劣的请君入瓮之计,会上当的才是傻子、」她峻声冷笑:
「回去告诉你主子,因为她的自大无聊,化愿珠将继续在外流落。三日後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请她自来;若见诚意,典卫大人会考虑与她聊聊珠子的事。」
挽着耿照欲走,谁知爱郎丝纹不动;回过头来,果见一张踌躇不忍的面孔。
虽万般不顔,但她心里早有准备,本以为自己会气得七窍生烟,谁知事到临头反倒不怒,无奈之中竟隐有一丝骄傲:「只有我家的老爷这般滚热心肠,才专上这种歪当^ 」明知埋觉寺是龙潭虎穴,却不怕与他一闯。定了定神,低道:
要去可以,我同你一块儿去。」耿照轻捏她的小手,摇了摇头。
「你只余三成功力不到,太危险了。」「她们又不知道!」她咬牙低声道:
「「血牵机」人人皆惧,带上了我,那騒狐狸投鼠忌器,兴许规矩些。」耿照仍是摇头。
「寺中的机关我很熟悉,大占地利。若有什麽万一,我孤身一人游刃有余,带上资寳锦儿,反而施展不开。」不颞阿纨在旁,揽着她的葫腰搂近,两额相抵,柔声低道:
「有你在家盼着,我说什麽也要回来。况且我已发过誓,绝不教费宝锦儿再受一丁半点儿的损害,你与我同去,我怎能专心应对?」符赤锦里待争辩,他两臂一紧,奋贴近她耳畔:
「回去找二师父,在山下接应。不管情况如何,一更前我必杀下山来。」符赤锦挣得几下,才慢慢将脸蛋儿埋在他颈窝里,动也不动,一股烘热历暖沁入领间衣布,温温濡成一片。「你要平安回来……要不,世上也没有了我。」「嗯。」
耿照随阿纨同去,沿途四顾,远近渔灯点点、波光粼粼,诧道:「不是出城麽?
怎往水港边来?」阿纨回答:「半夜里难以出城,走水路方便些。」耿照想想也是『
他持有钡东将军府发放的通牒文书,帝窟眼线却无此便利,自须由水路潜出。
阿纨领着他登上一条平底快船,那船比水月停轩的前导船「摇月」、「浣月」
还要大些,船舱也宽阔许多。耿照随她推开舱门而入,阿纨点起灯火,舱内^ 把竹椅、一张软榻,布置得雅致舒适』 一点儿也不像探子舟,说是一条具体而微的小鏖妨也使阿纨低着头掩门闭窗,将横栓拉起,转身紧靠舱门。
耿照注意到她燃了熏香,紫楦几上的瑞腰销金兽口中香烟氤霣,袅袅飘散,不觉蹙眉。
「典卫大人请……请坐。」话虽殷谨,阿轨依旧背靠舱门,回避着他的目光,低头嚅咡:「大人口……口渴不渴?婢子先给您沏壶茶可好?」没等他开口,一扭腰便到了几前& 水沏茶,愤乱的模样颇似小鹿逃命,惶惶然不知所以。
耿照四下移目,将舱内景况一一收入眼底,见她雄薄的背影有些瑟缩,满腔急怒顿无着落处,心中一丝不忍,终於还是在油竹椅上坐下来。阿纨端着漆雄茶具等,小心置於手畔,壶口犹见热气,水竞是温的。
「大人请用茶……」「我不会喝的,阿纨姑娘。」无视女郎的惊惶,他挥手打断她的话语。
「这艘船最少要三人才能操帆弄桨、驶入河道,你并不打算带我出城,更遑论去莲觉寺。道是漱宗主的意思麽?」阿轨呆怔片刻,似下定决心,起身解开腰带,「唰」的一声,软网自肩头滑落,衣下竞空空如也,连肚兜也没穿。少女光滑紧致的肌肤在灯罾下分外嫌眼,腰带以上再无片缕,益发显出黑者极黑,白者益白。「阿鏊娘!」耿照不敢正视,余光瞥见她褪下1 ,正弯腰翘臀,从裤简中抽出一条雪润润的大腿——阿纨体型与弦子相彷,只略腴一些,同样是窄身削肩、圆腰,连胸乳都是玲珑称手,尺寸虽不甚大,却是饱满滚圆。
身子如此苗条,阿罾大腿却出乎意料富於肉感,望之雪绵,稍触即陷,教人不忍释手。耿照瞀见腿心夹处一抹乌卷,哪敢让她再脱?起,阻:
「别这样!雹绘娘……4 、阿纨从未在陌生男子面前赤身露体,见他伸臂暴起,吓得惊呼,直觉便要掩住胸脯,忽想起此行任务,闭眼咬牙,迳将玉乳往他韦间挺去。耿照无奈缩手,想封她穴道,又见一身雪肉酥盈,何处能着手?长叹| 声抱臂而坐,沉声道:
「阿轨姑娘,你这是做什麽?」阿执赛下未着片缕,连1 袜也没穿,踢掉两只耱鞋,全身已一丝不挂,一手掩胸一手遮着腿心,彷佛将晕厥过去。
她不如弦子颀长,褪去衣物之後,整个人反而腴了一圈,上身虽苗条,腰下却甚丰满,除了棉花似的大腿,小腿线条亦十分结寊,足胫较弦子略粗,肉呼呼的充满女性魅力,彷佛半身是少不更事的幼女,半身已是成熟妇人,裸体散发出浓厚的色慾气息。
阿纨的容貌堪称出众,身段亦十分傲人,尽管情况极是怪异,耿照仍不觉喉间浪动,咽下一口馋涎,当然他知道这不仅是阿纨的美丽胴体所致。
宗……宗主吩咐,」她面颊滚烫,咬牙道:
「为……为答谢典卫大人对帝门的恩情,特命婢子献上礼物一份,请……请典卫大人笑纳。」至於是什麽礼物,已毋须解释。无论什麽样的金珠宝贝、神兵秘笈,耿照都有自信不多看一眼;但漱玉节为他备下的「礼物」,却需极大定力,才能抑下一尝那份青春雪润的冲动。耿照端坐垂眸丨紧握竹椅扶手,捏得格格轻响仍不自知。
阿纨闭目轻道:「婢……婢子仍是处子之身,兼有黑岛正统血脉,天生……任意享用阿纨。大入若不能尽兴,宗主将命阿纨一死,绝不宽贷。」耿照不欲与她缠夹,料想附近纵有伏兵、也未必揽得住自己,摇头道:「阿纨姑娘,请你回禀宗主,她的「礼物」我收下了!也很尽兴。请她二日後巷中一会,我有要紧的正事与她谈。」阿纨颤声道:「大人若不要阿纨,阿执唯有一死。」耿照叹息道:「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晓?宗主用她的方式送礼,我也按照自己的意思收了,情意已至,何须为难?你纵在焚香炉中添入催情药物,甚至把药下在茶中,也药不倒我的。我遇过比这厉害许多的迷魂药物。」说着便要起身。
自从吃过郁小娥的亏之後,他对迷魂香、蒙汗药益加谨慎。世间罕有比「七鳞麻筋散」更厉害难防的迷魂药,阿纨在青铜兽脑香中暗置的淫药,对「碧火神功」阿纨见他如此把持得住,软的不行,便出硬招对付。
「典卫大人若不肯收礼,宗主定生气得很,说不定……便会对符姑娘不利……」
耿照猛然省觉:「不好!我怎麽就撇下了宝宝锦儿,任她自去?」懊悔不已,本要拔刀杀将出去,见阿纨一丝不挂怯生生的模样,竟是有恃无恐,不由得投鼠忌器起来;凝思片刻,沉着道「宗主若派人埋伏於小巷附近,决计逃不过我二人之眼。若是分道扬镳之後才派人动手,你等岂知符姑娘的去处?」但阿纨十分乖觉,无论怎问都不答,似乎耿照不「享用」她,此事便悬於半空,决计没有个交代。
耿照叹道:「阿纨,我知你是冰淸玉洁的好姑娘,心中也不愿如此,你我何不各退一步,就当……就当是做过了,你让我离开,尽管回去向宗主禀报便是,我绝不出卖你。你将宝贵的身子,留给将来疼你、爱你的郎君,岂不甚好?」阿纨闻言惨笑,颤声道:「宗主圣明,谁也不能蒙蔽……」话没说完,咕咚| 声仰头瘫倒。耿照为防有诈,运起碧火眞气护住心脉,及时将她拦腰接住,蓦觉她浑身滚烫,如拥火炉,全身雪肌沁出密汗,娇躯入懐时「唧」的一声,汗津津的几乎滑出「你……」他突然明白过来,「你也中了催情迷香!解药在哪里?」「没……没有解药。
阿执一触男子肌肤,浑身浪热,胸口股间泛起大片红潮,汗出如飞瀑,片刻蒸腾飘散,可见血沸。耿照没见过这麽厉害的春药,转眼阿纨气若游丝,呼息滚热异常『
中人如灼,更何况呼出这等沸息的女体?
「喂!弦子之事是眞是假?符姑娘呢?你这毒该怎麽……」他急急追问,但阿纨两眼翻白、神智已失,只不断吐出热气,难以言说。
当日在红螺峪,琴魔曾为他阐述淫毒之理:交合并不能解去催情药物,只能做为散去旁症的手段,或发散阳毒,或促进循环,在药性化消前得保不失;只有极少数的毒以阳精为为解方,如赤眼的「牵肠丝」。
漱玉节派了个美丽少女来诱惑他,显然不是想让两人双双身亡。
这样安排的目的,显然就是此毒的散症之法——而她摸透了耿照的性格,此毒副症猛烈,毫无转园;唯有如此,一切才能按照她的期望直线推展,没有横生变数的可能。
可恶!
比之红螺峪时,他已不是那个懵懂踌躇的少年了。
耿照将舱门、舷窗通通打开,一把将青铜兽脑、漆盘茶器扫入江中,抱着滚费的阿纨放倒榻上,大大分开她的双腿,掏出阳物抵紧玉户。那迷香既是催情药物,自弄得她泌润如漏,但被升高的体温一蒸,爱液全成了浓厚蜜膏。
硕大的龙首在股间磨蹭几下,麦芽精似的液膏满满涂了一胯,所经处无不抹开条条黏腻,宛若拔丝。耿照前端微微陷入两片美肉,只觉缝里烘热难言,彷佛插着一团沸浆,隐带着强大的吸啜力道;尙未挺进,肉菇已被蜜缝噙住。
仅仅是下身相贴,耿照便已出了大汗,江风灌入亦不觉寒。
「阿纨姑娘,我来了,你……你忍着点。」但阿纨早已失去意识,绯红的身子不住抽搐,晶亮的口涎从张开的樱桃小嘴旁婉蜒而下,或许是较汗水更为黏稠之故,并未被体温蒸散,一路从面颊、颈颔、锁骨蔓延到榻上。她从一名羞怯少女变成这副痴态,不过转眼工夫;再拖下去,就算救回性命,也难保不损及脑识。
要救的人可能不只她一个——耿照捏着她绵软的股间一顶,阳物排闼而入,裹着滚烫的蜜膏「噗!」插进她身子里,一举贯穿那圈薄啊的娇韧,夺走了少女的淸白之躯。
——好……好烫!
阳物像被灼伤似的,一惊之下便想拔出,少女「啊」的一声挺腰,烘软的膣壁痉挛起来,彷佛想把侵入者挤出去。原本壊损的人偶就这样被龙杵注入了生命,瞬间又变成活生生的小动物。
耿照再无犹豫』 一手一堪,将两圑嫩乳馒头捏在手中,当作抽送的支点。阿纨的乳房玲珑饱满,略一收拢便捏得满掌,充满弹性,顶端的乳蒂膨翘如尾指,与杯口大的乳翬均作瑰丽樱红,说不出的淫丽。
本想缓来,以免少女难以承受,才一放慢动作,膣中温度倏然升高,阿纨意识又渐模糊,张嘴死死吐气。他把心一横,抱住少女柳腰,抬起绵股,「啪啪啪」
的用力抽送。
阿纨腰肢悬空,雪臂被掐在双掌之间,肥美臀肉陷住十指,被插得滋滋有声,飞溅的淫液夹着丝红,宛若碎莹。
耿照料不到她这么娇小的人儿,竞有这般榆臀,膣中油润润、热烘烘的,分不清是肉嫩、液滑,抑或破瓜血腻。阿纨未必是他遇过最紧凑的处子,但膣中烘热之甚,快感倍增,不由得大耸大弄起来。
阿纨被一阵蹂躏,体内阳躁抒解,体温略降『开始大量出汗』神智稍一回复『顿觉下体剧痛难当』咬牙忍得片刻『摇头哭叫:「疼!呜呜呜……典……典卫大人……好疼丨不要了、不要了……」
耿照知一放慢速度『阳躁积聚』不免前功尽弃『身下不停,柔声抚慰:「忍……忍着点,这是爲你好!」阿纨身爲潜行卫,受过严格的忍痛训练』但股间从未经历这般痛楚『铁一般的狰狞狞巨物在其中进进出入,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刺痒、酸麻、快美、擦刮异感,吓得她六神无主,挣扎去推他的胸膛:
「不要、不要……啊啊薄啊……好痛……求求你典卫大人……铙了阿执……」
哀叫声令男子兴奋起来『 |把拨开小手,索性将她翻过了来』从身後狠狠插入!
阿纨趴在榻上『本想回臂推拒』雪臀又失陷魔爪,那枚鸡蛋大的钝尖沾着黏润贯入红肿的阴户『像要贯穿她似的』「啪!」一声撞进娇躯深处!
阿纨叫也叫不出,睁眼剧颤『随之而来的是更强更深的抽送』更疼痛也更快美『直到膣底某处被插得迸开』犹如花房熟裂,一大股、一大股的阴凉浆液涌出,似无止尽……
【第十四卷:八叶使者】第六十八折:火融冰消,玉洁何守
或因药物催悄,抑或牡犬般的姿态带来强烈的羞耻,意识稍复旋被推上高峰。
阿执身子一僵,处子元阴激射而出,一注接著一注,竟不稍停。
初经人事的玉户被插得满满的,红肿的洞口撑似薄膜,充血的阴蒂阴唇扩成了一只艳丽的桃环,死死嵌着肉柱根部;嵌合处明明无一丝缝隙,却不住汨出花桨,丰沛的液量迅速漫过了锦被棉絮的含水限界,淅淅沥沥而下,在舱板积出浅浅一洼,宛若失禁。
「啊、啊、啊……」
少女的喘息与紧缩若合符节,夹著非自律性的抽搐,上身酥软於榻,将饱满的胸脯压成两团娇绵;双膝吏是软似烂泥,紧并著斜斜歪倒,雪股挂在男儿掌间,一松手便要「啪!」一声滴下。
泄身之後,腔内依旧烫得吓人,处子元阴却是寒凉之物,阳物彷佛被一张漱过热汤的小嘴含著、喉底又有一团异凉涌至。汁水填满了所有褶皱缝隙,裹着粗长溢出洞口,溅湿了男儿股间——滚烫的依旧滚烫,清凉的却异常清凉,水火绝不交融。
若是昔日的青涩少年,怕已丢径卸甲,若是昔日的青涩少年。忙已丢径卸甲,一泻如注。此刻耿照却稳守精关,尤能细品少女的初次高潮,但觉汁凉肉烫纷至沓来,龙根竟又粗硬些个,弯翘着要将少女顶起。
阿执「嘤」的一声雪股大颤,埋首细细呜咽。
耿照料她出汗极多,又泄出了大量的阴精,阳燥梢解,该是醒转的时候,怜其破瓜,柔声道:「阿执姑娘,你醒了麽?是不是疼得紧?」
阿纹颤抖摇颈,半晌才呻吟道:「大……好大……好……好硬!呜呜呜……」那「硬」字一出口,火热的腔中一掐,掐得浆水泥泞,雪股颤摇,大大勾起男儿欲念,直想抱著圆翘的大屁股狠狠蹂躏,双掌微收,十指都掐入股中,却无一丝骨硬,最后才为骄人的弹性所阻。
耿照捏得兴起,阿执却悄静静地没甚反应,阴中又黏腻起来,滚烫一如前度。耿照警醒:「不好!交合一停,阳毒又渐次积累,这……却要如何问话?」只得狠起心肠抽送。
阿执翘臀趴卧,被插得垂头乱摇,股间唧唧腻响,蒸去水分的爱液十分厚重,三两下便刮出大片乳白,涂满整个阴部,微带腥麝的强烈气味极是催情;抽插一急,还不时发出打入空气的呼噜声响。
这景象本就淫靡,少女的臀股又是难得的腴美,耿照低头见紫红的怒龙进进出出沾满乳沫,被阿执细小艳丽、沾满落红的肛菊沾满落红的肛菊一亲,更觉阳物威武难当,淫兴大盛,「啪啪啪」地悍然进出!
桃红色的裸背沁出大片汗珠,片刻阳毒抒解,阿执又迷迷糊糊哭叫起来,揪紧锦褥摇头:「好……好难受……大、大人……大人……啊、啊、啊……」玉趾蜷起,破瓜痛楚渐渐麻木,快美旋将理智吞没,少女既害怕又无助,沾着处子落红的臀瓣不自觉地抛挺,承受身後男子推撞,不知是闪躲抑或迎凑。
激情的爆发快抽干了她的体力,阿执「呜」的一声瘫软如泥,连扭臀的力气也没有了。
耿照不敢半途而废,索性让她趴下,屁股微拱,跨上她腴软多肉的腿根,双手掰开臀肉,连充血的处女阴户都拨成了两瓣山茶花似的泪点,龙根长驱直入,「啪!」挤出大把乳浆,沾得雪股间红白一片。
「啊——!」
阿执受伪似的昂颈,娇躯一颤,将脸埋进枕中呻吟。
耿照「啪唧!啪唧!」撞著雪白的屁股,这样的姿势插入极深,但阿执的屁股似乎反馈了所有冲击,腹底一撞入绵软的臀肉便即弹开,紧并的大腿反使阴道更紧凑,彷佛抵抗者男子的侵入。
阿执美得死去活来,双手掐紧绣枕,几乎将织锦揉碎,忘情叫唤起来。耿照见她神智渐复,两手向後一撑,慢慢将阳物抽出,直到肉菇卡住洞口肉膜,随着巨物深人不住轻颤。
阿执尖叫起来,双腿死命颤抖,雪臀却不由向上挺翘,彷佛被阳物抛顶着,身子越拱越高。
「阿执,你说弦子将被剖腹,可是宗主命你说的?」
「唔、唔……哈、哈……是……啊啊啊」
她迷失欲海,竟是有问必答。耿照略微放心:「幸好弦子姑娘平安无事。」加紧挞伐:「你说宗主派人去擒符姑娘,也是假的?」
阿执想要点头,却被插得乱摇螓首,片刻才勉力呻吟:「假……啊啊啊啊……假的……我骗……大人……啊啊啊……」所虑皆得圆满答覆,耿照再无挂念,用脚分开少女的膝盖,手掌插入榻间托起一双玉乳,整个人俯贴她汗湿的裸背,插得阿执满满的:「阿执这麽乖,典卫大人弄得你美美的,好不?」
「好……好……阿执要、阿执要……呜呜呜」
她被搂得侧转身子,屈起左腿,每一插均是全根尽没,美得魂飞九霄,高高抬起的左脚无助晃摇,玉趾忽张忽蜷,几欲痉挛;股间的浓厚气味更随汗水大量蒸腾,如兰如麝,无比催情。
耿照伸头探前,与她四唇相贴,堵住少女的尖声呜咽。两人腿心嵌成十字,龙根一轮逼命急挑,蓦地阿执舌尖发凉,失控的呻吟拔尖儿一飘,闭目抽搐,似将气绝,阴中涌出大片腻浆,又痛丢了一回。
五帝窟纯血女子的元阴乃练功圣品。阿执所出十分滋补,竟不下宝宝锦儿,但量不及宝宝锦儿丰沛,泄身的青涩美态也不如她销魂。
耿照守住精关收敛心神。一一将元阴吸化。处子元阴增益功力,效果非凡,碧火神功所至,心头忽生微妙感应,不及拔出阳物,径抱起娇小的阿执返身疾退,口中叫道:「尊驾既来,何不一见?」
「哗啦」一声船舱碎裂,一条鸟影破墙而出,双掌推运,所对竟是……阿执!
「杀人灭口么?」
耿照重重一哼,鼓动真阳,双臂狭雄浑内力轮转,却苦了挂在身上的阿执。他全身内劲澎湃,尚未消软的阳物更是坚逾金铁,真气鼓荡的瞬息间怒龙暴涨三分,饶是腔里腻滑依旧,阿执却已抵受不住。抱著地的颈子呜咽尖颤:「好硬……好硬!啊啊啊啊——!」竟又小丢了一回。
来人出手飞快,一击不中随即变招,劲力不强,仗的是出招刁钻,极是难防。
可惜世间徒手之巧,难出「薜荔鬼手」其右,耿照回护阿执,冒险与之拆解,两人越打越快,砰砰之声小绝於耳,忽然耿照倒退几步,跟蹈坐倒在汁水狼籍软榻上,面色煞白。
他臀骨重重一顿,阿执被顶得身子大跳,腿心「唧!」漏出花浆,呻吟娇腻,分明极是动情,嘴角却淌出一抹血丝,脸蛋软软偎在他颈窝里,一动也不动。
「我错了!」
耿照一口真气转不过来,本欲深受抚胸,手臂却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你从头到尾都是针对我。佯攻阿执不过是诱我出手罢了,宗主真是好心计。」
「那也亏得典卫大人怜香惜玉。若换成了岳寰风之流,此计不过是徒劳而已。」
来人抿嘴轻笑,鬓上的飞鸾金簪不住晃摇,大袖长裙、云肩披帛,一身打扮形制雍容,周身却只有白绫、黑纱二色,正是五帝窟之主「剑脊乌梢」漱玉节。
她假意攻击阿执,诱得耿照出手相格,招式看似轻巧,却暗藏一门刚猛无匹的重手法。耿照吸化元阴不及手工,过招本就凶险;等他察觉时,真气已被重手法打乱,连带使身上的阿执也受了内伤,晕死过去。
漱玉节轻移莲步,姿态优雅,似乎不觉眼前景况有什么好尴尬的,怡然行至榻前,瞥了阿执乳沫狼籍的股间一眼,鼻端嗅得浓烈的爱液气味,轻哼道:「没用的丫头!连点小事也办不好。」
耿照心中有气,沉声道:「有请宗主惠赐解药。」
优雅的贵妇人淡淡一笑。
「阿执是我手底下人,典卫大人倒比妾身上心了。」大袖一挥,昏迷不醒的阿执自耿照身上飞起,越窗而出,「噗通」一声落入江中。夜间江水冰冷,不小心失足坠落即有性命之忧,何况是阳毒未尽、身负内伤的阿执?
耿照眦目欲裂,怒道:「你——!」挣扎欲起,无奈动弹不得。
漱玉节看在眼里,露出满意之色,随手点了他的穴道,转头吩咐:「捞将起来,带回莲觉寺去。这里用不着你们了。」舱外掠过两抹苗条的漆黑衣影,冲她一躬身,旋即消失不见。
「她中的『火融冰消』药性还未全退,冻不死的。典卫大人既亲身尝过,当知那体内火炽欲融的滋味,非是舞文弄墨而已。」漱玉节见他神色不善,微笑道:「此方没什麽解药,甚至不是害人毒物,不过是帖催情助兴的偏方罢了。」
耿照心想:「原来这害人的淫药叫『火融冰消』。」且不论药的观感,这名又勾起了适才在阿执体内热烘烘、晕凉凉的销魂记忆,绮念顿生,龙杵不由一跳,益发昂扬。
漱玉节面颊微红,水汪汪的妩媚杏眸中闪烁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狡黠,仪态仍是端庄华贵,眼神却与印象中素衣礼佛的「帝门宗主」大相径庭。倒是耿照无比尴尬,强要收束心神,偏偏真气又难以运行。
「难怪宝宝锦儿一直喊她作……」
一缕香风飘过鼻端,打断了他的思绪,漱玉节竟轻轻巧巧坐到了他身畔。
榻上的垫褥泰半浸湿,还闻得到阿执腔中的粘腻腥甜,味道浓厚,夹杂着落红血气、汗嗅刺鼻,光闻就觉淫靡不堪。漱玉节竟不避腥秽,一批滚坐了下来,圆润的香肩轻挨著耿照。
耿照一颗心坪坪直跳,不知怎的却有些厌憎,吞了口唾沫,涩声道:「宗……宗主为何不按约定来见,却……却要使这些个手段?你……宗主!」嗓音一紧,原来她以指尖挑开他半掩的衣衫下摆,滑腻的玉手探了进去。
「宗主请……请自重!在……在下有要紧之事要同宗主说。」
「大人以为妾身做甚?这些安排,便为同大人说这『要紧之事』。」
漱玉节的口吻一派淡然,甚至有些轻佻,凉滑的指甲在他腹肌上轻轻刮擦,檀口方吐出「紧要」二字,玉指已「啪!」一声剔开衣布,令他的肚脐完全袒露……此际自然不见有丝毫异样。
「这件事,只能你跟我谈,毋须旁人。因为珠子在你体内,而只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微笑著伸出食指,以尖细的指甲轻刺着脐眼,似觉耿照蹙眉忍痛的模样很是有趣。
「化骊珠是从这儿进去的,是也不是?」
「你……宗主却是如何得知?」
世问唯一知晓这个秘密的只有宝宝锦儿,耿照不曾告诉别人。但若要找个宁死也绝不会泄漏给漱玉节知晓的人,世问大概也只一个宝宝锦儿而已。
漱玉节淡淡一笑。
「有些事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但总要有个知道的人。」
正色道:「这是帝门宗主代代相传、绝不能泄露的秘密:化骊珠,是活的。据说一遇血肉活体,便会钻入其中,那日弦子回报珠子在你身上,我便猜到会有这种结果。」
耿照暗忖:「她倒是沉得住气。」
漱玉节似读出他的心意,笑道:「大人不用佩服,妾身实没安什么好心。依本门历代宗主秘传,化骊珠乃鳞族圣物,非真龙不能当;一旦钻入凡夫俗子体内,必定鼓爆凡躯,便如闭镀煮水,炸得尸骨无存。」言下之意,是她迟迟等不到化骊珠破体而出,逼不得已才来赴约。
耿照没理会话里的尖锐讥诮,暗自凛起:漱玉节所言非虚,若非当日他以「入虚静」的法门死中求生,逼得化骊珠与他融合,妇人的盘算应不致落空。
漱玉节见他面无表情,以为他不信,曼声道:「毕竟三百年来,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故老遗言,难免会有些出入。但无论如何,妾身总知道得比典卫大人多些。」
耿照本想问「可有取珠之法」,话到嘴边又吞回去,片刻才道:「我猜宗主并无取殊之法,否则动手取出便是。又不能杀人剖腹,化骊珠与我血脉相连,既是活物,只怕宿主身亡,珠子也有危险。我猜的是也不是?」
漱玉节闭口不答,俏脸掠过一丝霜寒。「你很聪明,典卫大人。」
「这话宗主已然说过了。」
耿照宁可她出言嘲笑自己、尽情发泄怒气,或许狠狠折磨他一顿再将化骊珠取出,也不愿听她认得这样乾脆;闭目叹道:「既然如此,宗主可有打算?」
漱玉节的声音出奇地冷静。
「能纳化骊珠而不亡者,唯真龙之体耳。就让妾身瞧瞧,典卫大人究竟是不是化骊珠等待了千年的真龙之身……」温温的香息喷在颊边耳畔,令腿间的狰狞巨物硬翘更甚。
耿照脸红耳热,忽觉胯问暖,赫见漱玉节取来一方柔软布巾,以几上的温茶浸湿了,细细替他揩抹阳物上的秽迹!漱玉节生性好洁,手脚又利落,眨眼便将龙根上半干涸的爱液血丝等擦去,一路往股问抹去。
她的手比象牙还白,玉指修长,动作十分灵巧,掌心的色泽是淡淡的绯樱,又似梅渍糖膏,拇指指丘玲珑饱满,即使隔著温茶布巾,仍觉绵软腻润。
这景象连在耿照的梦境绮想中都不曾出现过:素来高高在上,一呼百诺的高贵美妇人亲身服侍,来做这等侍床婢子的羞人私活儿,是何等的香艳!回过神时,下体已硬得发疼,弯刀似的怒龙胀成了艳丽的紫红色,杵身上青筋暴纠,圆纯的龙首不住上下摇晃、一跳一跳的,大显雄风。
漱玉节正将阴囊轻托掌间,拈布擦拭囊间皱褶,见阳物昂扬,不禁微眩,红着脸别过头去;想自己堂堂一尊、守贞十七年,平生只给过一个男人,一夜缠绵便怀上女儿,此後再不曾为其他男子所染指,连岳宸风再三逼迫,亦难越雷池一步……今日却为一名陌生少年行这等娼妓之举!
她突然羞怒起来,索性扔去布巾不再打理,左手五指一捏,又尖又细的指甲微微刺入绷得紫亮光滑的阴囊表皮,皮肉之痛倒还罢了,膨大肿胀的囊丸却是男子全身阳气所聚,是无数软硬功夫的罩门。
漱玉节只轻轻一掐,耿照身子剧颤,发出痛苦的闷哼,无奈仍动弹不得,面色煞白。漱玉节出了口恶气,倒不敢真坏了他,见胯间的雄性象征竟不消软,依旧勃挺傲人,淡然笑道:大人真真好男儿!如此异檩,威武不屈,你早些出来,也不用多吃零碎苦头。「耿照倒抽一口凉气,腹股间闷痛未绝,咬牙道:「你……你说……什……什么出来?」额见冷汗淋淋,恍如雨下。
涑玉节回眸微笑:「大人装什么傻?化骊珠乃延续帝窑纯血之物,你若是真龙之体,与化骊珠结合后,阳精中必有使我族女子受孕,诞下纯血的龙滟。你还能不能活命,就看这个了。」素手轻抚杵身,忽被阳物的滚烫吓了一大跳,急忙缩回:片刻一咬牙,以食,中二指捏成小圈,上下套弄。
起初动作并不纯熟,然而她心灵手巧,再加上指触是腻润,套弄渐趋滑头:见耿照闭目咬牙,昂首抬头之余,不时睁眼来看,心中羞怒莫名,随手抓起那条浸了温茶的湿布往他脸上一盖,冷道:「非礼勿视!大人见谅。:但听布底呜呜有声,也不知是抗议或是呻吟。
没了男子的灼热注视,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稍觉安心。胆子也大了起来,移目细看那条昂藏巨物:粗、硬、烫手自不待言,更兼色泽华丽。光滑饱满,便似最最上等的紫檀剑柄,与她惯用的长柄剑相若,握感十足、颇为称手,竟觉有些可爱。
她反手握住,便如持剑一般,于绵软的掌心里抚进滑出,生涩渐去,已觉顺畅。原来她掌里出了层薄汗,更加细腻润滑。
套弄片刻,见耿照抽搐唔声,心中一喜:「来了麽?」脸红耳热,分不清是大功告成松了口气,还是心湖隐起波澜,扬起多年的涟漪。谁知狠套一阵,仍不见阳物射出,忽觉不对,赶紧揭开布巾,耿照这才吸到空气,忍不住大口吞息。
他差点被湿巾闷死,怒火登时盖过欲念,怒道:「你好歹是一门之主,这样做不觉荒唐麽?你……让阿执姑娘……你设计我玷污她,就为了什么真龙之体?」
涑玉节亦觉尴尬,恼怒却大于羞赧,冷冷道:「阿执那个不中用的丫头,她的身子污洁比起鳞族千年之传、帝门血脉延续,又算得什么?她若办事牢靠,何须我这般作践!」「你……」耿照虎吼道:「可恶之极!」长身暴起,猛将她撞到在榻上!
这下突生肘腋,涑玉节全无防备,背脊一碰垫褥才又弹起,耿照与她身子相贴,几乎撞进怀里,臂围已失,情急下右肘一收,无声无息往他脑后撞落,应变不可谓不高。
可惜这眨眼见的杀意,在碧火神功之前无所遁形。耿照本能往下一滑,抱住美妇蛇腰,眼耳知觉才反应过来:见涑玉节肩头微动似要出手,用力将她一翻,以肘压制背门!
涑玉节回臂不得,扭着屁股挣扎几下,忽地右足反勾,同样无声无息,退跟竟取他股后的「尾阑穴」!这式原是「蝎尾蛇鞭腿」里的险招,在她使来,与绽飞可说是天地云泥,再加上出腿前刻意拧腰扭臀,浑浊动静;心机之工,犹胜招数。
偏偏她遇上了「碧火神功」。
耿照上身不动,腰下突然甩出塌外:几在同时,涑玉节「唰!」罗裙翻起,一条雪酥酥的浑圆玉腿如月牙倒挂,弯似蝎钩,套着罗裙凤覆、不盈一握的小脚丫子勾了个空,脚跟几乎蹴中自己的背心,露出两瓣粉嫩雪股,裙中竟是一丝不挂。
她惯穿华服,裙裳内外数重,外加大带、蔽膝等,裙底本就是不穿——非是帝窑宗须下田,重衣腰缠之下在穿裤衩,怕连解手都不能够。
耿照无心春光,幕地肘下一动,涑玉节趁他半身凌空,便要挣脱压制。他运起玄门正宗的碧火神功诀,将下坠之力悉数挪至肘底,内力一催,重如两名耿照相叠,将涑玉节稳稳压住,扭身做回她大腿间:脚掌内勾,制住她的小腿。「放……放手!」涑玉节乱发披面,咬牙嘶咆,沙哑的嗓音宛如雌豹,与先前的温婉判若两人。耿照真气尚未调匀,这两下实已耗尽了体力,不住喘息,俯身道:「宗……宗主!你答……答允了不……不再动手,我……我便放……放开……」涑玉节突然尖叫:「别……你……你退开!」拱腰大挣几下,似要向前匍匐,可惜徒劳无功。
耿照还没缓过气来,犹有些眼花,只是觉身下如陷堆雪,所坐之处比棉花还软,偏又无比滑溜;杵尖擦过一抹黏湿浅沟,又窄又狭,湿暖无比,突然想起她裙裳翻过腰际、下身一片赤裸,怒龙杵正刮着雪股间的沁润,逼近美妇人的羞密处……
他俯身时,阳物恰巧挑入妇人腿间,涑玉节的大腿若凝脂,浑圆修长却不失肉感,丰美的并不起腿心来;杵尖由股后斜斜压入,竟是全无阻碍,直抵玉门,吓得她失声尖叫。
耿照正欲起身,又听到她低声说了几句,话语闷在发中;反复几次,,均未听清。他小心避开股间要害,拱着胸膛凑近她颈背: 「宗主,你说什……」冷不防漱玉节猛向后仰,脑后的飞莺金簪朝他面上撞去!
千钧一发,耿照及时避开了角锐,左眼却被纱髻上的潜金莺饰撞个正着,薄薄得掐金锁片撞得扭曲,飞落地面。耿照「啊」得一声惨呼,左眼鲜血批面,一时难以视物。
(我、我瞎了……我瞎了?我瞎了!)
上半身挣脱的漱玉洁拧腰挥臀,正要出掌,蓦听一声虎吼,两肩一痛,耿照右手五指扣进她的右掌,左手五指扣进她的左掌,力气之大几乎要将掌骨捏碎,「砰」的一声将她重重按回,坚硬如铁的胸膛撞上背脊,夹着鲜血气味的滚热喷息几乎灼伤她的头背……
「我……究竟做了什么……你竟要置我于死地!」
「若能取珠,一百个耿照我也杀了!」漱玉洁咬牙切齿,发了疯似地拼命挣扎……
「珠子若毁,鳞族的千年之传、本门纯血……通通毁于一旦!你……你之罪孽,死上一千遍、一万遍也不够!我杀了你……教我……教我杀了你!」
耿照自问对五帝窟仁至义尽:救弦子、救琼飞、救薛白胜、救楚啸舟,不计五里铺、赤水古渡的旧怨,深入五绝庄机关取亿劫冥表……就算出去岳宸风的诸般理由中,也有几分是为了这些素未平生的不幸人们。而漱玉洁,却为了区区一枚珠子取他性命!
「你……」他狂怒起来:「无可救药!」
漱玉洁奋力挣扎,娇润的臀股不住顶着,蹭着,滚轮似地弹撞着他的下体,兀自不觉,恨声道:「你……绝不是我们等待的真龙!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复兴鳞族的天命真龙!」
提到「真龙」,耿照想起被扔进江中的阿纨,益发恼火:「你还敢说!为了子虚乌有的古老传言,你让她来做这种事!」漱玉洁奋力扭转,嘶声道:「她连命都是我的,我叫她死她便得去死,算得什……呀!你……你别来!」
两人胸背相贴,耿照那物事被她夹在股沟里,角力中汗出如浆,臀瓣磨得水声滋滋,险象环生。她屁股偶然一顶,阳物顶了个空,登时滑过菊门,落在会阴:漱玉洁屁股再一落时,等于自将蜜缝往杵尖摁去,两片黏润酥脂被挤蹭得微微剥开,临门只只一线。
「不……不要!」妇人吓得尖叫起来,原来的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淡然无存,急道:「使……使不得……不要!」
耿照真气滞浊、胸口闷痛,益发恼火:「黄花闺女的贞洁不算什么,你连女儿都生了,还有什么使不得的?」
他眼上创口颇深,血流如注,神识已有些恍惚;被她光洁的裸臀顶撞几下,烦躁已极,心想:「难怪宝宝锦儿骂你作『骚狐狸』!这当口竟拿肥臀勾引男人,装得什么贞洁烈女!」忘了她一意挣扎哪管这些,口干舌燥,欲念大起,哑声道:「你……你不是想方设法取精么?我……我这便射给你……满满……满满射在里面!教你……教你再生个纯血的女儿来,瞧……瞧瞧我是不是真龙!」
「你……无耻!啊……」
魂飞魄散,半身酥软;偏生恐惧使久旷的娇躯更加敏感,所有感知被极之放大,杵尖抵处又麻、又痒、又疼,股间液涌如注,蚌嘴卜卜吐出花浆,将杵尖沾得湿滑晶亮。
她双手被牢牢按住,兀自拼命向前爬,腰后成摞的绫罗裙绉被男子结识的腹肌压住,渐渐妇人的鹅颈从衣领中挣出,接着是圆润如水的裸背,连头后的肚兜盘结亦清晰可见……她竟将自己从衣中「拔」出些许,试图避开身后的威胁,可惜徒劳无功。
漱玉洁的股肉极软极绵,直如弹松的大白棉花,阳具反而不易施力。耿照趴在她背上连戳几下,肉柱却滑过蜜缝,撞上阴户顶端的勃挺肉芽,发出水滋滋的「啪唧」动响。
妇人「啊」的一声昂颈颤抖,声音腻似呻吟,那极其敏感之处被硬物一撞,激痛中竟伴随着强烈的快感。
耿照迷迷糊糊凑近颈背,她湿发下雪肌莹白,体温蒸腾出蘭麝般的带汗甜香,本想张口咬下,忽见发根浮出一枚红艳艳的绸带结子,打作蝴蝶般的拽尾双环,转念间绮想翩联、难以遏制,咬住带尾一扯,肚兜便即松开。
漱玉洁虽小露香肩,但以她一身华服严实,耿照若不匀出双手,别说是解开繁复的缠腰,就连衣襟也打不开;肚兜纵无繫结,至多在衣内微微松开,仍是贴紧奶脯,有什么紧要?
安心不过一霎,忽然肩领一绷,「嚓」一声裂帛声响,耿照竟咬着她的后领扯下以小幅来,吐出口中的帛片发丝,刺碜碜的下巴抵住她娇嫩的裸背。漱玉洁惊魂未定,背心另一条带子又被咬断,勒紧处热辣辣的一痛,肚兜顿时摊落。
她双丸平压榻上,两腋溢出大团乳廓,浑圆细白,乳量极多。
漱玉洁颈长肩削,背胛细薄,骨感得恰到好处,裸出的半截肩背比之阿纨,玲珑处竟丝毫不逊于少女,当真是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廋,更凸显出双乳的肥硕;居高一望,薄窄的玉背下倒扣着两只偌大玉碗,圆乳、细身仿佛属两人,合在一起却兼得其美,半点也不突兀。
两团雪肉之下,压得却是一条黑绸綴里、大红镶边的绫罗肚兜,肚兜上缘折起一角,兜面似是浓冶的枣金红,淫媚勾人,与她一身玄素极不相称。
他微微一怔,咬牙道;「是谁无耻!守贞妇人,穿得这般娼亵!」欲拔龙杵贯入腿心,好为阿纨报一箭之仇。
漱玉洁私亵被窥,又羞又怒,紧併双腿以阻阳根;耿照腰一台,她便拱起棉花似的雪臀,不让他拔出重入。两人你顶我撞,私处磨得汁液飞溅,速度益快,明敏阳具并未插入,情状却与交媾无异;逼命处如此,快美处亦如此。
妇人勃挺得硬蕊摁上阳物,被磨得充血红肿,本只一缝的玉蚌渐渐被肉柱挤开,两片肉唇小嘴般不住开饮,噙着擦滑的杵身……不知何时,檀口所吐从咒骂、惊呼、喘息道呜咽轻哼,又变为咬唇呻吟,她腿股酥软,蜜缝间快美难言,已跟不上男子的动作。
耿照亦气喘吁吁,咬着她的耳垂颈背道:「忒想男人,装什么三贞九烈!我便再给你个纯血女儿,让你挺着个大肚子,回去做你的宗主,尝一尝受人指指点点,究竟是什么滋味!」这原本是为了替宝宝锦儿出气,然而一想到妇人大腹便便、腹中胎儿却是自己所种,愤恨之余,居然大感兴奋,隐约已有一丝泄意,赶紧来寻花径,以免错失良机。
漱玉洁娇躯剧颤,雪臀却打摆似的不住挺凑,难以自停,犹有一丝神智未失,呜咽道:「不……不行……不可以!不要……呜呜呜……不要……」
她股间极绵,宝宝锦儿美肉细腻、丰乳肥臀,股间亦娇绵动人,但漱玉洁却与她不同,不止娇嫩,更兼有「轻」,「软」,「松」,「弹」等特质,便如弹松的上等棉花,掐手之至,难有比拟。黑岛女子,似都有此异质,织薄如弦子,玲珑如阿纨,俱都生就两瓣肥美诱人的绵股。
耿照在阿纨身上有过经验,知道这棉花似的绵股蛮力难进,挤开她的大腿,阳物对准洞口,咬牙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延续宗脉么?你有了琼飞还不够,我便教你多生几个!」肉菇剥开蜜缝,便要贯入。
漱玉洁身子一僵,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反握他的手掌,紧夹于乳侧,仿佛要在欲海没顶前抓住最后一根浮草,失声哭叫:「我的女儿……不是为了延续宗脉所生!她是……呜呜呜……她是……啊、啊、啊……我的女儿!」
耿照已至极限,闻言一凛,却只来得及挪开分许,膨大的杵身一跳一跳的,滚烫的浓精激射而出,尽数射在她那充血的外阴附近。
漱玉节本以为贞操难保,眼角不禁迸出羞耻的泪水,忽觉巨物远离,还没来得及欣喜,一条滚烫的液柱已狠狠撞上玉户,一触便炸得浆碎,却能清晰感觉液柱的坚硬形状,瞬间竟生出「猛被插入」的错觉。
强劲的喷射一时未绝,勃挺得阴蒂被热浆一注接一注地击打,产生难以言喻的快感,像被无数细小的珠粒喷击,又似小顽童屈指弹打,既痛又美,漱玉洁几乎翻起白眼,娇躯大颤,玉蚌吐出小股清浆,宛若失禁;蚌嘴翕合之间,浓精兀自猛烈喷射,击中深藏在蜜肉里的肿大阴核,接连将久旷的美妇人抛上尖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耿照射得他股间一片黏糊,连乌卷的阴毛、充血的蜜唇都覆满浓浆。
美态狼籍的妇人娇躯瘫软,抱着她的手掌闭幕喘息,方才的角斗拼搏恍如一场无的之梦,连股间的战栗快美也变得好不真实。
——其实耿照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
或许是因为他并不喜欢这样,以蛮力欺凌女子,即使面对漱玉洁也一样;或许正如她迷乱时偶一脱口,怀上琼飞对她来说并不仅仅是为了宗脉的延续,她在冷酷非情的「帝门宗主」身份之外,同时也是他人的女儿,他人的妻子,以及他人的母亲。
体内的真气略一调匀,脑识顿时清醒许多,对怀中的半裸美妇忽觉歉疚,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让我起来。」她轻声道。
耿照依言放手。她头顶的黑纱簪饰早已四散,发髻脱落,曳着一头乌黑汗湿的乱发,叫上的凤头金履不知踢到何处,连罗袜也在挣扎中脱落一只,裸着一只娇媚的玉足。
乳色的浓精射满妇人腿心,有的沾上衣榻,更多确实射在她雪绵股间,衬与饱满的、粘糊糊的乌亮卷茸,淫靡之余,竟有股纯稚之美,衬与残妆素发,说不出的凄艳惹怜。
华服没什么衣袋之类,漱玉节随身连手绢也无,涨红的苍白雪肌掠过一抹娇疲,勉力抬起素手,将腰里的半截肚兜扯出,襟内一双玉乳轻晃,市区承托的乳房坠得低圆,锁骨一下拉成一片斜平,极瘦的人儿身上挂着两颗玉球,圆饱处难以相接,微向两侧挺凸;酥红的蒂儿向天昂起,不显乳垂,反倒尖翘诱人。
耿照看到这双美乳,闹钟却不自禁地想到宝宝锦儿。
光论胸乳之美,漱玉节决计无法与宝宝锦儿相比,甚至不如比例完美的二总管、形状坚挺的明姑娘,但妙就妙在他腰窄身薄,原不该有这般惊人乳量。如此纤细的美人儿,胸前却挂着两枚浑圆玉乳,肥瘦各取其最美处,任谁看了都难以移目。
她细细抹着玉户残精,蚌中除了淫水花浆,还淌出乳状小块,原来耿照喷发太过强劲,竟隔空射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射进多少,暗自心惊:「怎……怎会这么厉害?万一插……插了进去,岂不是……岂不是射死人了?」以她的身份,若然有孕,势必在们中掀起滔天巨浪,此际她却晕陶陶的不想烦心,一想到那个「死」字,不由得全身酥麻,花底一松,差点要丢,勉力用肚兜掩住;感觉差不多流干净了,才包成一团握在手心。
那条枣金红的绫罗肚兜果然极艳,兜面以金线织绣,花样繁复不俗,也不是颈下腿间的保守款式,长度比媚儿的短肚兜略长些,知道香脐以上,才能从华服缠腰中扯出。
在媚儿之后,耿照知道这样的短亵衣至少有两样好处:托住双丸,以减轻硕乳负担,以及行淫取乐剑及履及,省事方便——漱玉节若真能把持,未与男子苟合,挑这样大胆花俏的款式,多半是为了方便自读。
漱玉节将收集了残精的肚兜小心叠好,贴着裸胸收入怀中,整襟顺发,又拾回鞋袜穿上。耿照也沉默穿上衣裤,取布巾按住额上伤口,尽量不接近软榻,忽听她低声道:「多……多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耿照不禁苦笑。
到底是他对妇人做了逾矩之行,这种事到哪儿都是错的,不会因为他悬崖勒马而变得比较有德。正想着要如何赔罪,漱玉节又低垂眼帘,低声道:「自我男人离开,这十多年来没人再碰过我。便是我贴身的婢女婆子,也只替我梳梳发、捶捶肩而已。我连沐浴都不爱有人伺候。符赤锦兴许与你说过纯血延续的那些故事,但我平生从未有过第二个男人:除了我女儿的父亲,我的身子谁也不给。」
望着楚楚可怜、似羞似怨的凄艳美妇,耿照却想着她怀里那条枣金红兜,想像堂堂一门宗主摒退左右、褪得只剩贴身亵衣,像媚儿一样分开大腿,纤指挖着玉户淫水横流、颤抖呻吟的娇态,赶紧垂落目光,驱散脑海中的香艳绮想。
漱玉节自是不知,兀自并腿坐在榻上,微露酣倦的模样更增美色。
「典卫大人,你之前的举动十分无耻,但我必须谢谢你悬崖勒马,让我不致失去保守了十七年的贞节,我知那样很不容易。两相抵过,我想我们司以言归于好了,你说是不?」
耿照沉声道:「便是你我抵过了,谁又来抵阿纨姑娘之失?宗主的贞节宝贵,何以阿纨姑娘的贞节便不值一文?我实是不明白。」
漱玉节注视他良久,浓睫低垂,淡淡一笑。
「典卫大人如此着紧阿纨,也算情义深重啦。便由妾身作主,将阿执许配给大人可好?」
耿照一愣,红着脸拚命摇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能……这……唉!」
漱玉节促狎似的笑道:「是了,典卫大人一听弦子有难,忙不迭赶来搭救,其实大人心里更欢喜她些。这样,她二人均出身黑岛,妾身就当嫁了双女儿!将她俩都许配给大人可好?」
「如何使得!」耿照简直吓坏了。「我……不是……」
漱玉节露出恍然之色,抿嘴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大人还是喜欢弦子多些。我便将弦子许配给大人,做为贵我盟证。至于阿纨么,我会替她觅个好婆家,典卫大人不用担心。」
耿照压根没这个念头,被她一顿抢白,顿觉头晕脑胀,漱玉节以为他迟疑起来。「扑哧」一声,睁大了眼睛:「你是真欢喜弦子呀!」
耿照这才会过意来,知她有意相戏,沉着面孔不说话,双臂抱胸。定定等着她开口。
漱玉节自顾自的笑了一阵,渐渐收声,半晌才抬眼看他,目光沉锐。
「你恼我视阿纨如无物,我不怪你。过去几年,我岁岁送出本岛的美貌少女,供岳宸风淫辱,里头有要喊我姑姑阿姨的,有的则是我看大的家臣爱女。我非是不痛,只是学会了如何待心痛如常事;纵使心痛如绞,该牺牲时就要牺牲,谁都一样。」
「岳宸风的紫度神掌虽厉害,我五岛多得是不怕死的豪勇义士,蚁群食象,不致让他猖狂如斯;那厮真正得以挟制五岛的,恰恰是你体内的化骊珠。为收回此珠,一百个阿纨也剐得,即使她是我的亲外甥女。」
阿纨如此美貌,元阴滋补不逊于神君嫡系的符赤锦,耿照隐约觉得有异,此刻方知竟是漱家的血裔。
「如此说来,她便是琼飞的表姊妹了?」
她的容貌、体态虽与漱玉节不像,一旦知道两人有如此相近的血缘,再回味起适才的激烈交媾,胯下婉转娇啼的少女竟与漱玉节的形象相叠合,破瓜的刺激与射精的痛快被血缘连缀起来,插的是她、射的也是她,仿佛又狠狠痛尝了眼前的甜熟美妇一回。余韵中更添几许销魂。
当年岳宸风血洗红岛。漱玉节知势不可为,在化骊珠回归前难以硬撼,便将族中幼女编入潜行都,或变造身分,或移花接木,尽力保存黑岛的血脉。如阿纨这般亲近的血缘,是留待将来有一天岳宸风向她母女伸出魔掌时,赖以周旋的重要棋子。
漱玉节并不愚笨,耿照心想。不像是会被古考无稽的传言牵着鼻子走的人。
她不惜一切也要夺回的化骊珠,决计不只是一枚殊异的珠子,背后定有天大的干系。
「化骊珠到底是什么。宗主?」
「这个秘密在你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外人知晓。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我手里坏了规矩。」
漱玉节轻轻叹息着。一双妙目凝着他的面庞:「典卫大人可曾听过龙皇应烛飞升,遗言其子玄鳞的故事?」
耿照点头。「听过。」
数千年前。龙皇应烛君临东海,命臣民与人族通婚,透过两族融合,使繁衍困难的神族得以枝繁叶茂,鳞族从此遍布东海,但也失去了变化兽形的神力。应烛统治百年后,于龙庭山飞虹顶飞升,遗其子玄鳞为帝,继续统治东海。
玄鳞为维持龙族神力,不肯娶凡女为妻,三百年而寿元尽,驾崩后始现龙形。从此玉离王朝诸帝,再也没有能变化神龙的。
「这个故事,还有不为人知的后半截。」漱玉节道:「玄鳞活了三百年,这是龙身的寿限。但随着死亡脚步的逼近,玄鳞逐渐明白父亲骗了他:龙皇应烛再也不会带任何人回归幽穷九渊,他希望她的子民统治大地。与地上万物同生共死。
「悟得这道理时,玄鳞已老得无法再回幽穷九渊,于是殚精竭虑,创制了一门奇术,这门术法能以魂魄寄体,形同不灭;玄鳞在死前将魂魄移入他人体内,用以延续生命,寻找恢复龙身的方法。不幸的是:在娶了凡女之后,鳞族的繁衍能力虽与人族一般昌盛,寿命却变得和凡人同样短暂,不过短短三十年的光阴,这副躯体便已不堪使用,须另觅躯壳栘转。」
耿照听得毛骨悚然,心想:「这是……夺舍大法!」
漱玉节神色凝重,森然道:「就这样,玄鳞只得不断转换身躯,寻找再造龙身、重返幽穷的方法,又过三百年,终于出现契机。」
「是……是什么样的契机?」
「典卫大人可知三千世界之外、十亿万佛土之间,有历永劫而不生不灭者。为一大事因缘往来诸世界,有如传灯;彼世界历十三亿四千三百八十四万年,由成而毁,乃至此世界。」见耿照一脸茫然,妇人轻道:「我们所在的三千世界,不过是一粒沙,佛度世人,由此沙至彼沙,沙减而佛不减,不外如是。玄鳞困在凡躯中辗转三百年,所等到的契机,便是天佛降世!」
【第十四卷:八叶使者】第六十九折:天佛降世,兆现玄鳞
[ 天佛降世?]
[ 嗯。]
漱玉节颔首,不自觉的揪了揪襟口。她交领虽高,无奈衣下已无裹胸的兜儿,襟布一紧,两颗沉甸甸的玲珑玉乳便在绫罗布面上一阵摇晃,不仅浑圆的乳形宛然,连两颗乳梅都挺翘浮凸,比赤身裸体时更加引人遐思。
[ 便在玄麟徘徊尘世之际,「佛」来到了东海。传说天佛降世之时,仿佛日坠星沉、流火蔽天,兽禽走避,地动山摇,世人皆惊惧不已,但玄麟身负六百年的武功智识,当世绝无敌手,遂往佛降处一探,成为东洲大陆上第一个面佛之人。]
耿照突然想起了凌云顶。
——那个神秘莫测、被[ 天观] 七水尘以芥子须弥之术隐藏起来的秘境,就是当初龙皇玄麟与天佛初遇的地方吧?
那是[ 佛] 踏上东胜州的第一步,更在哪里留下无数谜团,成为人人竞逐的神秘宝藏,因而有了凌云三才的巅峰论战,写下智绝传说的新页。但在漱玉节所说的故事里,同样还是那处凌云顶,却摇身一变,成为玄麟之愿的契机……
在那里,到底还藏有多少秘密?
漱玉节不知他心中计较,继续道:[ 天佛倾听玄麟之愿,在东海之滨起出了玄麟三百年前所抛弃的真龙残躯,以无边法力淬成化骊珠,珠中蕴藏了龙之一切本然,竟比身而为龙的玄麟还要透彻。]
[ 天佛对玄麟说:「龙若吞下化骊珠,便有足够的神通力令苍龙之血回归,但你已不是龙,吞下此珠,你的身躯将化为齑粉,雾散烟消。因你创的这门移魂术,违反了天地间的自然生灭,固有此报。」]
[ 玄麟又惊又怒,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他潜入皇宫,以奇术占据了其二十二世孙少腾的身躯,又回到了天佛面前,道:「这具肉躯流着真龙的血脉,总可以使用化骊珠了罢?」]
[ 天佛只看了他一眼,摇头:「这具肉躯与先前那具,差别极小,龙的血裔已十分稀薄,几近于无,同样受不了化骊珠的神通」玄麟听出佛的话语中似有保留,便说:「世尊若能让苍龙之血重临大地,吾便教吾之子民潜心事佛,千秋万世,绝不离弃。」]
这个说法令他想起了莲觉寺的大佛机关、转经堂秘构,还有那只无比精巧、神秘莫测的金盒「亿劫冥表」。明姑娘说制造这些难以想象的精巧奇器,或许正是大日莲宗的修行法门之一……照这样看来,这个传统,说不定是从佛世尊处传下来的。
[ 天佛答应了么?] 耿照追问,不觉微蹙浓眉。
他自小家中诵经念佛,所奉与东海流行的粗浅末道不同,乃是央土带来的大乘经典,只觉故事里的佛世尊远不如经中超然,再加上研制机关奇器的嗜好,倒像身具神通法力与超凡智识的普通人,虽不免突兀失望,又觉颇为可观。
漱玉节严肃点头。
[ 天佛留下玄麟一臂,道:「此血肉中兼有人龙,我将从中化出一心法,令汝不论移至何身,均能结成龙血,吞珠化骊。」玄麟大喜,便让天佛的侍者们四处传道,东海遂成为东洲最早受佛法教化的地方。玄麟则返回皇宫,以少腾的身份执掌国政,静待天佛完成心法的那一日。]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了四十年,少腾的身躯有老有病,已不堪使用,玄麟只好将皇位传给了少腾之子翔颛,然后再夺取翔颛的身躯……对已等待了六百年的玄麟来说,四十年不过一晃眼罢了,他的耐性早已超越尘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憎喜怒,沉淀的像是幽穷九渊下的海底岩山,历经千万年的深水动荡也磨之不平。
然而佛却辜负了龙皇的期待。
凌云顶一别,玄麟再也不闻天佛之语,直至灭度,佛将教团传给了弟子,对心法却只字未提。玄麟并不死心,他坚信佛已经完成心法,只是不肯拿将出来,他一代一代的占据子孙的躯体,与天佛教团的领袖们勾心斗角,探查结成龙血之法,始终无法如愿,倏忽而又三百年。
期待落空的玄麟终于发怒,倾王朝之力对天佛僧团展开了毁灭性的报复——当然是假他的五十六世孙滂坠之名。玉螭王朝的武装军队冲入寺院,抓走教团的首脑们,疯狂屠杀僧侣信众,再将实体残垣付之一炬。被捕下狱的高僧遭到恐怖的严刑拷打,却拷掠不出任何有关于心法的事来。
僧团残众纷纷向西、向南逃出,只有极少数不肯离开,躲了起来,静静等候黑夜退去、黎明到来的时刻。但黎明将至之前总是特别黑暗,北方的异族亶父消灭衰颓的玉螭王朝,肆虐东海,而后央土人族与南方的神鸟族又驱逐了亶父人,成为东海的新主……纷乱的时代持续了整整一百年。
百年之后曙光终现,暗地里养精蓄锐的教团,带领徒众占据东海一隅,简历起以僧团为中心的佛国净土,主其事者自称[ 大日莲宗] ,由此揭开了东海三宗共治的序幕。
按萧谏纸的考据,玉螭朝的信史最多三百年,龙皇应灼是麟族部落的共主,在位短暂,其子玄麟放逐父亲取而代之,但篡夺者的王位注定难以长久,不久便被另一支部族推翻,该部族酋成为新的共主,接受了各族献上的[少腾] 帝号,意即[飞上青天的年少英主]。首开灭佛先例的滂坠则是暴虐的王朝末帝,其号寓有[ 久候大雨不至的天上坠龙] 之意……
《东海太平记》记载的历史写实而血腥,漱玉节的故事却是神话传说,荒谬得令人战悚不止;虽是难以置信,复觉兴奋刺激。
[ 宗主的意思是……] 耿照心中充满疑惑,但又非毫无道理:
[ 由少腾至滂坠的三百年间,玉螭王朝的皇帝通通都是玄麟?]
漱玉节一双妙目凝着他,淡淡一笑。
[ 我初听之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比之漱玉节,耿照不应如此惊讶。在她的世界里,甚至没有[ 夺舍大法]的存在,耿照亲身经历过琴魔之夺舍,玄麟用这种方法在世上多活了六百年,似也不是难以想象之事。
[ 就算化骊珠能是真龙复生,] 耿照蹙眉:[ 像这种毫不犹豫夺取自己骨肉之躯的人,活转过来又如何?更遑论屠杀僧众、压迫人民等恶行。宗主举族数百年间所期盼的,便是这般的「真龙」?]
漱玉节一点也不生气,平静垂眸,面露微笑。
[ 善恶诸行,因时、因地而异。大日莲宗既是理想佛国,如今何以不存?麟族压迫人民,为何我族之天元道宗与其他二宗并立?央土王权压服东海,抑道宗为「蔽源魔宗」魔宗余脉相互结合,共抗外敌……世事流转,岂能一概而论?]
耿照仍是摇头。
[ 诚如宗主所说,既然世事流转、不可一概而论,又何比苦苦等待真龙回归,平白做出偌大牺牲?倘若世上无有真龙,五帝窟这些年所受的牺牲荼毒,岂非枉然?]
[ 正所谓:「吉凶未来先有兆。」] 美妇人理了理云鬓,淡然道:
[ 典卫大人平日烧不烧香、拜不拜佛?信不信图识,讲不讲运合命数?三十年之间,前后两度妖刀乱世,异族入侵、天下大乱,央土皇权几易……这些,算不算是兆头?若还是不信,那么琉璃佛子将履东海,欲带回出走多时的大乘佛法,促使三乘归一,重现大日莲宗之盛;这会儿连能化纳化骊珠而不灭的人都出现了,你还说这不是征兆?]
耿照哑口无言,忽然省起:[ 说不定她礼佛虔诚、遍履寺院,也是为了寻找那部传说中的化龙心法。] 想了一想才道:
[ 我非指宗主之言为虚,但宗主的故事却有个极大的漏洞。连玄麟子孙的肉身,都被佛世尊说「血脉稀薄」,受不得化骊珠的威力,但我祖上来自央土坎州阁莱郡,没有一丁半点儿的东海血脉,显然帝门古老遗说之中有说疏漏,与实际发生不尽然相符。]
[ 请恕妾身无礼。]
她微微一笑,水汪汪的杏眸中掠过一抹狡黠,微勾的眼角,当真有股说不出的妩媚。耿照突然发觉:她只有在人后才会显露出这一面,在众人面前端庄高贵的[ 宗主] ,其实有着少女般淘气的眼勾,只是青色尽去,酿以岁月风霜、江湖历练,淬成了甜熟馥郁的醉人韵致。
[ 典卫大人的身世,尚有许多不明处,要说「没有一丁半点的东海血脉」,稍显武断。大人知晓自己的母亲是谁么?尊君耿翁可是你的亲身父亲?]
耿照面露难色,随机明白过来:[ 她派人调查过我的来历。] 欲言又止,摇头低道:[ 总之我出身平凡,总是不会错的。我不是什么麟族之后。]
漱玉节淡淡一笑,目光转锐。
[ 既然如此,或与大人打开「亿劫冥表」的法子有关?]
她怡然笑道:[ 妾身研究过盒子上的文字,虽不明所以,但似是一门心法口诀。大人可能在不知不觉中练了一门武功,恰巧便是佛世尊秘传的化龙之法,早已成真龙之躯……] 忽然闭口,妙目凝着眼前的少年,神色十分古怪。
耿照的思虑与她同样飞快,严肃接口:[ 倘若如此,我已纳了化骊珠,怎还没变成一条神龙破空飞去?] 说着低头检查双掌,又瞧瞧身后,大摇其头:[ 没长爪子没长鳞,屁股也没有尾巴。惨了,我真的不是龙。]
漱玉节被逗得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最后索性扶腰掩口,放怀大笑。
耿照绷紧的精神略一放松,也笑得直打跌;勉强定了定神,正色道:[ 宗主,打开盒子的方法,恕我不能奉告,但我保证与天佛心法应无关联。如果不然,我现下该药摆着尾巴飞上天去。]
漱玉节雪颜酡红,屈指轻抹眼角,弯着腰轻揉小腹,又娇又恨地瞪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又[ 嗤] 的一声低头抖肩,笑得花枝乱颤。耿照叹息:[ 宗主,我说笑话不顶在行,也难为你这么捧场。]
漱玉节好不容易收了笑声,手按腰腹,摇头道:[ 我十几年没这么笑了,原来笑起来是会要人命的。典卫大人,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两人相视而笑。
[ 关于这枚化骊珠,宗主有何打算?]
[ 请典卫大人给妾身一天的时间,明日此时,我们在此处相见。当然是一……个人来。] 她说这话时俏脸微红,旋又恢复。[ 倘若珠并为融入大人体内,珠是珠、人是人,那便容易的多。妾身有位相熟的医道大国手,眼下正于本门处做客,以其神技,自体内取珠不伤人命应非难事。]
工作几次听她提起此人,忽然福至心灵,不觉一凛。
[ 莫非是「血手白心」伊黄粱?]
[ 典卫大人好见识!] 漱玉节赞道:
[ 妾身特请伊大夫前来,为贵友换接双手筋脉,目前所需的药材、场所都已准备停当,这几日之内便要动手。伊大夫乃当世无双的外科圣手,有他亲自操刀,贵友双手复原指日可待,大人勿忧。]
[ 伊黄粱在莲觉寺?] 符赤锦圆睁杏眼,不由得叫了出来。
[ 不止。] 耿照两手一摊:
[ 昨儿俺们陪将军夫人逛鬼子镇时,伊大夫已至驿馆,给那厮诊治。我们在大厅的那会儿,说不定伊大夫就在后院厢房之中。]
符赤锦扼腕到:[ 可恨!千载难逢的良机,骚狐狸怎不趁机弄死他!] 嘴上虽这么说,却非是咬牙切齿,反倒低首蹙眉、久久不语,看似凝然多过懊恼;不是真恨漱玉节办事不利,而是心之必有不可乘势的困难,正在苦苦思索其中关键。
耿照心想:[ 宝宝锦儿虽与宗主不睦,要说到彼此相知之深、默契之好,时间难有出她二人者。] 须知宝宝卧底在岳宸风身边,以美色侍敌,却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连薛佰腾、杜平川这等老江湖亦被她瞒了过去,唯有漱玉节摸清她的性格,知其必有图谋。
两人表面针锋相对——说不定心里也还是——却有意无意相互配合、彼此掩护,符赤锦成功移转岳宸风对美色的贪婪,令他无暇染指漱玉节母女、何君盼;漱玉节则有意使她在五岛之内的处境更加艰难,正释岳宸风之疑,无心中保护了符赤锦……
关于这些,这两个女人从未形诸言语文字,甚至连直面相对的机会也无,把她们联系在一起的是聪明才智、细腻观察,女子天生的灵敏直觉,以及对共同敌人的深恶痛绝。
耿照在画舫柳岸与漱玉节分手后,施展轻功直奔枣花小院,进门还未过戌时,符赤锦与紫灵眼正在准备出城接应,院中熟悉的兽嗅略显淡薄,问起才知白额煞已先行一步。小两口相见自是甜蜜惊喜,符赤锦见他左眼眉创口凄厉,心疼得不得了,取清水布巾处理过后,细细敷药包裹,俏脸微寒,冷道:
[ 是骚狐狸下的毒手?]
[ 没事,一点小误会。] 耿照伸手挽她,宝宝咬唇狠笑,杏眸里杀气腾腾,轻轻一挣便要起身,却被爱郎搂住。[ 好啦好啦,坐着陪陪相公……咦宝宝锦儿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回过神,脸上又浮现温柔心疼得神气,柔顺的偎着他。[ 我怕死啦,怕你有个什么万一……我心里想,骚狐狸要真敢动你,我几百刀几千刀的剐了她,决不让她好死。]
耿照对她全无隐瞒,将画舫上的事如实说了,连差点射在漱玉节身子里的糗事也和盘托出。原以为宝宝锦儿听了要生气,不了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嘻嘻笑道:
[ 老爷就是忒好骗!心软什么?依我说,合该狠狠地捣进去,这么弄她、这么弄她……弄得她死去几遍又活转过来,再一把灌得骚狐狸满满的,让她呼天抢地的哭叫讨饶,末了还要怀上几尾小狐狸才好。偏生就你,烂好人一个!] 促狭似的瞟他一眼,连说带比的,又自顾自地咯咯娇笑。
比拟交合的手势自是不雅,但她素指纤纤,圈起圆来又细又巧,还勾着兰花尾指,玉箫似的一根尖长食指往圈里进进出出,又抹又挑的极不老实,竟藏有许多花样,淫亵之余,又说不出的俊俏好看。
耿照赶紧将她双手按下。
[ 别!好好一个姑娘家,多不像话!你不怕给小师傅看见?]
符赤锦见他脸红得像颗大柿子,可爱极了,忍不住逗他:[ 有什么不像话的?你对我做的……可不像话多啦。小师傅看见正好,我跟她告状去,说相公坏死了,夜里都这么弄宝宝锦儿。]
耿照被她逗得心痒难耐,一把将玉人抱到腿上,作势解她衣带。[ 那好,咱们实做一回,夫人给说说怎么弄才像话,著下回一定改。] 符赤锦惊叫起来,知道这玩笑开不得,连连讨饶,才哄得他将此番积极检讨押后一些,待夜里回闺房再议。
枣花院里是三位师傅的居停,耿照也不敢太放肆,嬉闹一阵,叹息道:
[ 宝宝锦儿,我真怕你生气,但你不生我气了,我又觉得对你不起。你要是骂骂我、数落我几句,我心里舒坦些……总之,我下次不会啦,会再警醒些。]
符赤锦坐在他大腿上,轻轻抚摸他的面颊,温香的吐息呵在他鼻尖唇畔,中人欲醉。
[ 说我不喝醋,那是骗人的。但我不喝阿纨、甚至不喝漱玉节的醋,因为我知道在老爷心里,一百个她们也比不上一个宝宝锦儿。] 见耿照拼命点头,忍不住咯咯娇笑,片刻轻叹了口气,正色道:
[ 你是个老实人,是她们设计你,占了你的便宜,也不是你对我不住。好在我家老爷厉害的紧,在这种事情上是决计不吃亏的,明儿你去跟那骚狐狸见面,找机会奸了她,狠狠插她几回,等她尝到了滋味,醒着也想做梦也想,咱们偏不给!到时你再当着骚狐狸的面好好弄……弄宝宝一回,饿也饿死了她!]
说到后来自己也觉得害羞,但脑海中的画面香艳旖旎,漱玉节那骚狐狸吃不到却又饥火燎天、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她红着脸咯咯直笑,连身子都烘热起来。
耿照费劲千辛万苦,才抑下将她就地正法的淫念,脑袋都快被熊熊欲火烧干了,勉强吞了口水,赶紧将话题转开,兜回正事上。
无巧不巧,漱玉节口中的[ 医道大国手] 正是一梦谷的神医伊黄粱。此人与五帝窟的渊源甚深,漱玉节竟能请动他来为阿傻移植天雷蜒续接静脉,还掉耿照的这条人情债。适巧岳宸风放出消息要找伊大夫,五帝窟自然不会放过折耳根论诚的机会。
更巧的是:因带沈素云出城去玩,耿、符与漱玉节的人马失之交臂,来不及交换岳贼负伤的情报。以伊黄粱出神入化的艺术,连断牛腿都能接的起来,说不定便治好了岳宸风的伤势。
[ 不,恰得其反。] 耿照见她露出沉思的模样,突然展颜一笑:
[ 宗主说,根据伊大夫的转述,岳宸风的伤势无可救药。]
符赤锦愕然抬头。[ 这又是怎么回事?老爷,你别卖关子啦。]
岳宸风生性多疑,受伤的消息自是秘而不宣,只派人层层戒护,将伊黄粱送进驿馆。伊黄粱脾气古怪,漱玉节以为是将军有疾,反复叮咛适君谕:[ 伊大夫行事出人意料,说话直来直往,不管什么武林规矩。但他本事极大,于朝野施恩广博,不能轻易伤害。请主人上禀将军,务必多多担待。] 适君喻再三保证伊大夫的安全,这才顺利将人带出了莲觉寺。
谁知道伊黄粱一见岳宸风,便冷笑道:[ 你这人满脸阴险,鹰视狼顾,平生绝不信人。我本事不够大,治不了你的伤,请!] 竟连拱手也懒得,转身便走。岳宸风不由一凛,忙起身赔礼,向他问个究竟。
伊黄粱冷笑:[ 我要探你的脉象,摸清你全身的行气理路,你给不给看?若要以金针探穴,你太阳、膻中、命门这些要害让不让刺?我平生最厉害的就是动刀,开膛剖腹、切胳膊接腿,你你不让我干这些,何不上街随便找个郎中?反正也差不多。]
岳宸风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来,面色阴晴不定。
这[ 血手白心] 伊黄粱毕竟是五帝窟请来的,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勾结?别说动刀,便是金针刺血也不行。
伊黄粱冷笑几声,负手道:[ 这样就给难住,我还叫什么神医?早知道你是这幅德行了,刁民败症,理所当然!怨得谁来?你的毛病,我用眼就看出了九成,针刺刀切不用,这脉嘛,悬丝听一听就算了,当是补那一成。] 取出红线,让岳宸风亲自缚手腕胸口。
以岳宸风的修为,凭几根红线想要震死他或者勒死他,连在江中伤他的神秘老渔翁也做不到,这话说来纯是糟蹋人。岳宸风面上不好发作,默不作声绑好红线,伊黄粱按、挑、拈、勾,如抚琴弦,片刻松手道:
[ 很好,果然与我所料相同。这伤没治,请了。] 回头便走。
[ 大夫留步!]
岳宸风霍然起身,一晃便拦在门前,残影如黑羽翻飞,余光依稀可见。
伊黄粱冷笑。
[ 你再动真气,死得更快!你此刻心俞、肺俞是不是隐隐刺痛?环跳穴的疫麻,应该比昨儿更加强烈了吧?运气之时,身上是不是有几处痒如蚊叮,却又隐带疫涩?] 随手比划几处,岳宸风面色越来越难看,忽然抱拳俯首:「还请大夫施救!」
「我说了,没治。」
不;理会他的阴沉面色,伊黄梁取出一根刺穴金针,拈至岳宸风面前。
「伤你的,乃是五道无形的锐利真气,比这针更细,故你毫无所觉;却比玄铁乌金更坚,准确刺进五处真气运行的必经处,如下楔打椿。你一运内功,真气经这五处的削切磨砺,已与原功不同,搬运间必伤心脉。
「不能治,是因我找不到比它更细微的医具。你拿铁锹掘得出鱼刺么?伤你的这门武功,我平生闻所未闻,精准犀利之至,堪称天下间第一等手眼。我的本事大不过这人,所以没治。」
岳宸风听他说得分毫不差,疑心稍去,兀自沉吟。一旁适君喻急道:「这该如何是好?」
伊黄梁乜他一眼,冷笑:「放着别管就好。你不运真气,那五根气针难不成蹦出来刺你?那人若要杀你,不用五道真气,小小一道扎你心口,利落省事,大伙儿都不麻烦。他真正的目的,怕是要你一生别在动武功。」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岳宸风凝思片刻,虎目微台。
「大夫知那五道真气扎在何处?」伊黄梁冷笑着一哼,答案不言自明。
岳宸风拱手倒:「我料当今之世,再无第二人能识得,大夫必有解法。」
伊黄梁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
「你杀人的念头全写在脸上,只差没说出「若不能治,今天休想活着离开」这种老掉牙的坏人声口。眼前,你只有两条路走:第一,终生不动武,同那五道真气比命长,看是你先阖眼,还是它先完蛋。这会是场漫长的比试,以你的根基身骨,说不定真的能赢。至于这五道真气寄体引发的杂症,有我在就不用怕。」
岳宸风重重一哼,嘴角微扬。伊黄梁以此为退路,说明他也不是不怕死:人只要贪生,就不是铁打不坏、毫无弱点。
「恕岳某无此打算。虎无爪牙,何异于猫?」
「做猫不好么?不是玩就是睡,诸女不禁,随地野合,比人舒心一百倍。」他自现身以来,始终是一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神气,说这话时却微蹇着眉头,仿佛真觉得做猫好过做人,只是奇怪为什么有人不懂,忍不住叨念了几句。
「第二条路呢?」岳宸风眉目不善,抱臂沉声。
「鱼刺既拔不出来,就拿铁锹一股脑儿打烂它!我帮你挖开这五处气穴,毁筋易脉、搅烂血肉,五道真气自也完蛋大吉,然后再让毁掉的筋脉血肉生将回去,如此一了百了,虽要多花些年月,不过隐患尽去,吃点苦头也算值得。」
适君喻听得怒火上心。「伊大夫这话,莫非是有意戏耍?挖开血肉、毁筋易脉,岂不是伤上加伤?对武功的影响,又岂止不能动用真气而已?」
伊黄梁瞟他一眼,哼的一声冷笑。
「废话!这叫「同归于尽,与敌俱亡」。那人出手极准,五道真气都扎在紧要之处,避无可避,没有一丝转圜;一旦施针用药,必然折损元功,甚至有武功尽废的危险。
但他料不到世间有我伊黄梁,生肌造肉,不过常事耳!五处气穴挖开,这身内功就算废了,不过因为动刀的是我,至少能为你保留三到五成内力,不致全废。之后再驳续筋脉、导行真气、愈肌生皮,你便是一个全新的岳宸风,便似打娘胎出来一般的新。你花个几年把功夫重新练回,也就是了。」
「你——!」适君喻虎目一眦,却被岳宸风拦住。
「伊大夫,若行此法,大夫要取什么代价?」
「我不缺金银,生活自在,你又不是女人,身上也没什么我想要的。」伊黄梁冷笑:「不过我这人个性不太好,喜欢找自己麻烦,你越是这副过河拆桥的德行,我越想看看治好你之后,你要怎生拆了我这块桥板。」
名动天下的怪医伸出三指头,笑意蔑冷。
「我只在我的地方动刀,三日之内,我在莲觉寺等你,你若怕有什么万一,尽管带千军万马前来不妨,反正我干一样的事。告辞了。」说着拱手迈步,径朝岳宸风走去。岳宸风阴沉以对,最终还是让了开来,目送伊黄梁推门而出。
符赤锦听完,摇头道:「以岳宸风脾性,探问代价不过是陷阱而已。若伊黄梁有半句提及五帝窟、辟神丹等,决计难出驿馆。」屈指轻扣围栏,沉吟道:「伊黄梁与漱玉节暗里往来,我对此人知道不多,但要教他趁机杀了岳宸风,似又无此可能。能这么做的话,骚狐狸早就做啦。」
耿照也不赞同。「医者父母心,不好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说着微微一笑,突然闭口。
符赤锦瞅他一眼,拿手肘轻轻撞他:「笑得这般神神秘秘,扮什么高深?」
耿照笑道:「也没什么,我刚才想到,其实伊黄梁已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
耿照眉间带伤,出入驿馆恐慕容柔探问,又不好冒险对他说谎,翌日索性不进驿馆了,只让符赤锦自去。「你要去哪儿?」两人仍是结伴行至驿馆,分手之前符赤锦问道。
「我去找赤眼,顺便办点事。」耿照冲她一眨眼,面露微笑。
符赤锦会意过来:「要是将军问起,这就不怕被拆穿了。」与他约定黄昏时分来接,迳人馆见沈素云。饶过回廊来到后进,才知抚司大人迟凤钧刚到,将军和夫人在前厅接见,索性当厅用起早膳。
姚麽知她与夫人关系非浅,不敢怠慢,招呼她前往厅去,吩咐于厅后候传的瑟香道:「同夫人禀报一声,说耿夫人来啦。」符赤锦假作惊慌,挽着瑟香不肯放:「麽麽折煞人了!奴家什么身分?且等一会儿便是,莫扰了将军大人议事。」
姚麽得了面子,志得意满,笑道:「你有所不知,我家夫人也不爱待在厅上,正好教夫人脱身。」一使眼色,瑟香含笑掀帘,碎步而出。符赤锦好整以暇地坐定,叠着腿儿翘起莲尖,静听帘外动静。
布帘之外,只听迟凤钧道:「……皇后娘娘遣使来报,说今日凤躀将驻于檀州明王院,下官本要率本道官员前往,但娘娘特别交代,教我等于城外迎接即可,不必劳师动众。」
慕容柔「恩」的一声尾音上扬,口气透出些许不耐。「檀州已在左近,何不直接到越浦来?是任逐流的意思么?」提起「任逐流」三字,不耐烦成了不满,话里隐含雷霆,似将爆发。
任逐流乃是权臣任逐桑的亲弟,官拜左金吾卫上将军,精擅剑法,潇洒风流,享有[ 平望都第一快剑] 美名,人称[ 任郎] 或[ 金吾郎]。此番皇后东巡,圣上特命他担任护卫,率领金吾卫的精锐沿途保护娘娘,不惟宠爱,更代表对任逐流,对任家的信任。
任家几代都是央土豪门,任逐流自诩朝中名士,平日出入京城排场不小,慕容柔早有耳闻。东巡的队伍行进缓慢,所经处无不耽搁,搞得东海官民连天叫苦,这笔帐自是算到这个任家的金吾郎头上。
迟凤钧赶紧解释: 「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檀洲除了明王院之外,贝叶寺,大诠寺两处亦是数百年的名刹,娘娘欲一一参拜之后,再转往莲觉寺驻足。下官曾提醒任大人,应速至越浦城为好,但娘娘既已颁下懿旨,料想任大人也莫可奈何。
「慕容柔哼了一声, 「这还不叫劳师动众?」迟凤钧为之苦笑。 「下官是想,来了就好。再说,栖凤馆虽大体完成,还有许多细部的装饰正在加紧赶工,多得两天的时限,总是好的。」慕容柔听出他的为难,问道:「有什么不顺利的?」「莲觉寺的显义长老据说病了,已多日不能会客,寺中大事似是无人主持,银钱米粮等难以调度。」他二人不知集恶道占据法性院,显义沦为鬼王阶下囚,越浦五大家正倾全力,于十日内赶建供娘娘住宿的栖凤楼,阿兰山道上不分昼夜,满是运送砖瓦木料,匠人役工的车马,陡地没了莲觉寺后援,五大家无不头疼的紧。
所幸越浦财富仅次于五大家,东家人称乌夫人的药材巨贾乌家适时伸出援手。
补上了莲觉寺的空子,勉强在工期之内完成栖凤楼的主体,进度虽稍稍落后,总算有惊无险。
「这乌夫人什么来历?」慕容柔性格多疑,一听见陌生名字,直觉便多问了几句。
「回将军,乌家乃越浦第一大药材行商,手下数十间大铺中,亦不乏经营了三四十年的老铺,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物。这位乌夫人是行会里面的东家。持有大股,据说潜心礼佛,买卖都委由合铺掌柜打理,此番三乘论法大会前,曾三番四次透过戚长龄毛遂自荐,说是想尽一份力,五大家考虑脸面排名,坚持不允,不想最后靠乌家救回一条命。 144p 忽听一阵昵哝低语,符赤锦心想:「来了」连片衣袖摩擦,数人接连起身,沈素云清脆动听的嗓音响起:「妾身先下去一会,诸位慢聊。」三两人齐声应道: 「夫人慢走。」符赤锦一凛:「岳贼也在!」片刻吊帘掀起,缝隙间果见得岳辰风魁伟的背影,沈素云领着瑟香翩然而入,满面笑容,欲启朱唇。符赤锦使了个眼色,沈素云会过意来,随口吩咐姚麽,瑟香:「去厨房盛银耳红枣汤来,几位大人议了许久的事,定然口渴的紧。」两人领命而去。
她将奴婢支开,符赤锦摊开他的手心,以食指在掌中轻划。沈素云咬唇侧首,神色专注,两人始终不发一语,待俾仆捧着食盘回来时已然分开。沈素云神色自若,对姚麽,瑟香颌首道: 「走吧」率先掀帘,对众人道:「诸位辛苦了,我备有些许凉汤,给诸位润润嗓。」庭中众人纷纷起身称谢。
慕容柔没想到妻子竟然去而复返,接过她亲手抵来得银耳羹,虽觉奇怪,仍是露出微笑, 「多谢夫人」沈素云只点了点头,笑道;「将军慢用」众人又议了一会,忽见程万里来报:「启禀将军,外头有一僧人求见,说是打阿兰山莲觉寺来」慕容柔放落空碗,笑顾迟凤钧: 「才说这厮,就来投罗网」迟凤钧也觉奇怪,径问程万里:「可曾报得法号,呈上度牒?是显义长老左下得恒如师傅吗?」程万里出身军旅,不知和尚上门还有这许多花样,老脸一红『抱拳俯首:「属……
属下这就去问清楚。」适君喻亦自觉有失,起身道:「将军,不如我去瞧瞧吧。
「「不用了,莲觉寺罔顾朝廷,背弃公议,待得论法大会圆满结束,我还要拿人问罪,区区一名寺僧,犯得着大队迎接麽?」慕容柔一挥袖,淡然道:「唤来便是,有岳老师在场,也不怕和尚玩出什么花样。」「属下遵命」慕容柔冷笑:「我到要看看是何等碉僧,竟视朝廷如无物!」东海寺院众多,风气却不如央土庄严肃穆,聚敛钱财,窝藏妇女之事时有所问。同样也是镇东将军眼中钉肉中刺,早想动手整顿。只是承宣皇帝继位之后,颇为尊崇佛法,慕容柔虽是雷厉风行得性子,行事却不鲁莽。仍在等待时机。
不多时,程万里领着一名高瘦老僧前来,身量硕长,微佝腰背更显老态。手拄探水杖,身披僧伽藜,双目紧闭,白眉无发,竟有几分仙风道骨得模样。迟凤钧为筹办三乘法会,数度上阿兰山,从不曾见得寺中有这样得老僧,不禁蹙眉。
慕容柔目光灼灼,冷然道:「抚司大人不识此人?」迟凤钧额间微汗,端详半天,仍是摇头。
「下官没见过这位大师,敢问大师时?」老僧闻言一笑,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大人与老衲曾有一面之缘,可惜抚司大人囚于皮相,是以不识,惜哉」慕容柔锐利得目光于二人之间一阵巡梭,不觉冷笑,瞥着迟凤钧道:迟大人,依我看,你二位说的都是实话,无一句虚言。「迟凤钧聍目苦思,忽道, 「难道……
难道是……」老僧口颂佛号,合十顶礼。
「莲觉寺住持法琛,拜见将军与众位大人」
连常年待在北方婧波府的镇东将军都知道,莲觉寺的住持法琛长老卧病多年,难以亲事——但这其实是过于含蓄的粉饰之说,年事已高的法琛据说连人都认不得了,实际掌权的显义拿出无数金银打点,才让朝廷的主事者大笔一挥,将「失智」该成了「卧病」,以便继续代行职权。
迟凤钧初至莲觉寺,曾在显义的导引下远远见过法琛一回,老人居住的禅房打扫洁净,门窗里却不住飘出难闻的粪尿气息。据说老人神智糊涂,即使派了小沙弥全天照顾,仍不时便秘失禁,更拿秽物涂抹墙壁作画,打扫之后抽泣仍在。
众人皆不愿接近。迟凤钧贵为东海父母官,显义自不会让他在晦气冲天的竹庐久留,匆匆一瞥旋即离开。
一经点醒,再仔细看时,果然眉目越熟,依稀是当年的邋遢老人。迟凤钧吃惊道:「您是……法琛长老,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显义长老她……」老僧神秘一笑。「抚司大人,老僧昏聩多年,一夕智开,正逢琉璃佛子东来,三乘论法召开之际,正是我佛世尊的旨意,来向诸位传达天机」慕容柔连皇帝的帐也不买,搬出天佛有怎地?冷面道:「可知你寺里的显义置朝廷公议于不顾,临时扣住役工,银钱不发,几乎酿成大祸!身为莲觉寺住持,你该当何罪?」法琛只是摇头。
「将军,老衲不问寺中之事已经多年,若非天佛旨意降临我身,欲籍此转世,只怕如今仍是一具无智皮囊,徒然待死耳,显义之事,将军不如派人走一趟阿兰山,老衲非为此而来。」慕容柔与迟凤钧交换眼色,心念一同,一是铁血名将,一是明经进士,对于「天机」云云,两人均有所保留。慕容柔判断他所言非虚,淡然道, 「我会派人查清楚,住持请坐。」法琛站立不动,拄着青竹削成的探水杖,片刻才道, 「老衲受天机灌顶时,双目已盲,不知将军赐坐何处,尚请见谅」众人具是一凛。沈素云心中不忍,赶紧命人看座。
「将军与抚司大人可曾听过日莲八页院?」慕容柔冷笑「数百年前的传闻,住持可是要说故事?」迟凤钧却苦着一张脸,劳心劳力的疲惫全写在脸上。
此番琉璃佛子东来,要开得是三称论法大会,将东胜洲各地的教团统于一尊之下,号称三乘法王。佛子自身便是央土菩萨乘代表,此派佛法流传甚广,又称大乘,南陵诸国则是缘觉乘的教下,而第三支乃天佛直传,其教祖当年曾闻佛世尊说法,由此得道,故称为「声闻乘」。此一宗脉乃昔日大日莲宗的核心,早随莲宗衰亡而殒灭。朝廷硬要迟凤钧掘出一枝声闻宗参与大会,好让流利佛子名正言顺,统三乘于一尊,岂非是强人所难?为此抚司大人辗转反侧,乌发都不知道愁白了几许,依旧束手无策。慕容柔事不关己,自是说的轻巧。
法琛合掌道:「将军大人此说不然。莲宗殒灭时,院为延续法统正宗,一直巧妙的隐于东海,千百年来不问世是,静待真主出世,再建佛国净土。日莲院之说绝非虚妄,而是千真万确,其组织之严密,远远凌驾于江湖上的正邪诸门派,绝不容小觑。「在场诸人脸色丕变。
慕容柔冷笑:「光是这番话,我便能将人打成反逆,诛杀九族。哼,好个,〈静待真主出世〉,再建佛国净土,好大的口气啊!」
法琛从容摇头,脸现慈悲。
「阿弥陀佛!将字纵杀了老衲,也无损院分毫。千百年来,或逢乱世、或有徵兆显现,院便派出使者入世,寻找复兴大日莲宗的法王真主。但无论其行如何隐蔽,终究留下许多痕迹,故传说千年不绝,非是无端。」
「住持之言,又我一条死罪。当今之世,何其大平!大行皇——先皇与陛下如引圣明,国家安泰,四海升平,你居然说是乱世?」慕容柔不觉失笑,凝眸端详着瞎眼老僧,摇了摇头:「是我失算。有时一个人老寮与否,并不足以当作判断的依据,你认为自已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竟有使我听你胡言如斯。迟大人!看来传言半点不假,莲觉寺的住持是一名昏聩老僧,神智早已悄清啦。」
「将军可曾听过〈天观〉七水尘?」法琛微笑道。
「一名奇僧。那又如何?」
「七水尘横空出世,智压刀皇、隐圣,两度赌得凌云顶,名列三才之首;要不多久,便发生了妖刀之祸、东海血劫。于是院派出使者,千里追查七水尘的形踪,直到天观突然消失无踪,才告终止。这是近年来,日莲院最后一次的现世。」
迟凤钧忽明白过来,蹙眉道:「长老的意思——」闭口不语,眸光甚是锐利。
「妖刀出现,便是日莲院凭借入世的讯号,妖刀生成,与大日莲宗有着千丝万褛的关连:事隔三十多年,妖刀偏于三乘论法之际重现东海,将军不觉得耐寻味么?」
要令慕容柔动容,这番话的力道恐怕还稍嫌不够。
「住持的天机,听来直与街谈巷议无异。」
面貌秀美的中年文士冷冷一笑,锋锐的目光直射陪下的盲眼老僧。「我听说《天观》七水尘经常变化形象,见者事后描述,所言皆不相同,有的说是老人,有的说是青年,还有传是女子的。但这些《七水尘》都有个共通点——」
法琛面带微笑,只听慕容柔道:「均是双眼目盲。住持来此大发异论,是指望我相信什么?」
「我听说镇东将军有一项异术,能监别真伪,勿枉勿纵。将军不妨相信自已的双眼,便知老衲说的是不是真的。」法琛低头合什,拄杖起身,颤巍巍地朝厅外走去,沙哑的苍老嗓音带着一股奇异魅力,似能抚平心潮,令人昏昏欲睡。
佛国再临,未必不是好事。院若选中了琉璃佛子,三乘合一之日,佛子即为法主;若院不选佛子,妄称三乘法王,佛子性命堪忧!将军须尽快找出使者,以免自误。「
迟凤钧见他跨过高栏,起身追问:「住持仍归莲觉寺么?」
法琛哈哈大笑,拄杖拂袖:「为寻法门入空门,已惯他山作本山,尘网依依三十载,蛟龙虎豹困井栏!」不见使什么身法,倏忽自厅外两名全副武装的穿云卫当中穿过,连程万里也扑了个空,眨眼不见踪影!
在场岳宸风反应最快,一见老僧起身,暗自运起《蹑影形绝》,却迟迟等不到将军的命令,惊觉不对,回头暴喝:「将军!」慕容柔如梦初醒,忍着头痛欲裂,抚额叫道:「拦下——拦下!」语声未落,黑氅已卷出厅外,只途余一抹残影!
不多时岳宸风又回到厅中,迎着将军的锋锐目光沉默摇头,身后鹰翼似的大氅这才《唰》一声飘落。慕容柔虽不懂武功,但法琛能以话语令他短暂失神,借以脱身。其本领已不言自喻;岳宸风的形绝虽历害,然而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自非他的过失。
「罢了。」慕容柔行事虽苛烈,却不轻易迁怒委过,以手轻揉额角,皱眉道:「君喻,你持我的手令往谷城大营,调三千兵马上阿兰山,彻底搜查莲觉寺,拘回所有人等,本将军要一一询问!」
忽有一人急道:「将军不可!」却是迟凤钧。
慕容柔身子不适,脾气益发暴燥,森冷的目光一扫阶下,这几天两人间看似相得的融洽气氛顿时雾散烟消,点滴不存。
迟凤钧想起这位将军大人的偏狭疾历,心知犯了他的大忌,硬着头皮越众而出,朗声道:「皇后娘娘不日将至,莲觉寺乃三乘论法的举行之地,将军派兵抄了寺院如何向娘娘交代?依下看,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者,也只法琛长老一人,由方才那首佛偈推断,应是不会回寺了……请将军明察!」
符赤锦隔帘听见,不觉摇头:「慕容柔又不是傻子,难道真去抓什么反徒?他真正的目的非是逮人刑讯,而是搜一搜莲觉寺,摸清那法琛老和尚的底,顺便找寻有关使者的蛛丝马跡。 」
座上还有几位越浦城的文武要员,也都纷纷出言附和,拼命劝堜。慕容柔也不好坚持,改口:「你派人找显义来,我有话问他!若敢抗命,莫怪本镇翻脸无情」说到底,仍是不改算盘。显义断了联繫许久,迟凤君先前才抱怨找他不到,要是一唤不来,慕容柔便要抓藉口抄莲觉寺。
在场的越浦官员们终於明白:原来镇东将军是谁都不怕的。不怕官不怕民,不怕皇后,说不定也不怕圣上……若非行事还想博得一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名声,这位东海一镇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的狂人!迟凤君冷汗涔涔,仍不放弃。那些越浦官员似受到抚司大人的勇气鼓舞,连同这几日所受的委屈压迫一起发作,原本畏将军如猛虎的胆怯小羊,忽然与迟凤君连成一线,在场虽无人开口,僵持的气氛却是自将军入城来所仅见。
满厅正陷入一片剑拔弩张的沉默,沈素云突然开口:「将军,妾身……妾身明白想出城区拜佛。」他的喉音娇嫩动听,霎时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慕容柔略感不耐,本想随意应付过去,陡地凛起,瞇眼转头:「夫人想去何处?」
沈素云认真想了一想,轻声道:「阿兰山上最多古刹,我想多拜几间。就去阿兰山罢。」慕容柔终於确认妻子的心意,抑住夸奖她的衝动,淡然道:「也好。我多派点人保护你去,免得遇上不轨的歹徒。还是你想让耿照典卫夫妻陪你去就好?」
沈素云摇头。「耿大人出城去迎接孤独城主啦,符家姐姐派人捎了信来,说过两天才回。」她说得自是谎话,但慕容柔正是这番谎话的最大受益者,心裡只有欢喜,丝毫不疑。
他点了点头,正色道:「那好。我让岳老师、适庄主陪你走趟阿兰山,多携精甲保护,沿途慢慢参拜。」
沈素云明眸低垂浓睫轻颤,温顺回答:「多谢将军。」
岳宸风、适君喻对望一眼,眸底均忍不住露出得色,嘴角轻扬,笑意十分骄扈。
越浦官员面面相觑,谁也料不到这名容貌绝世、娇美柔顺的少年夫人,竟能使出这等杀招来,一时无语,迟凤钧明白大势已去,颓然坐倒,露出无奈的苦笑。
【第十四卷:八叶使者】第七十折:鞭长莫及,避坑落井
翌日清晨天未全亮,往阿兰山『礼佛』的队伍便已整装待发,驿馆内马鸣弓响火炬炽亮,一片抖擞景象。
适君喻从携来的三十名『穿云直』马工手中,再挑出十人组成护卫队,加上程万里、稽绍仁两名旗爷,人数虽少,勘察精锐中的精锐,便要再从风雷别业挑出十二人来,也决计强不过这个阵容。
岳辰风按伊黄粱所言,不再运功自疗之后,果然其症大为缓解,一夜不曾呕红,欣喜之余心亦一沉:「难道真如那伊黄粱所说,这伤若要根治,非得大破而后大立?我多年来费尽心机、迭有奇遇,方有今日修为,若想从头来过,哪有这么容易?」反复思量,彻夜未眠。
适君喻跟随他最久,最知他脾性,心想:「师傅甘冒奇险,走一趟莲觉寺,可见伊大夫的话颇令他动摇。但眼下形式,岂能容的师傅自费功体、重新练过?」
须知五帝窟、五绝庄、将军大人的重用恩赏、虎王祠的威名基业,乃至于身中赤乌角、唯命是从的杀奴,均来自岳师的超绝武力;一旦失去武功,这些可堪利用的资源将不复存在,只剩无尽的仇恨和麻烦。
但岳辰风是不能动的。
适君喻深知师傅的多疑,保持沉默才是座下弟子的本分。
三乘论法大会在即,还有夺回妖刀赤眼的军令,于公于私,伊黄粱的第二个建议都不应该被考虑。岳师聪明绝顶,心计臣服非同一般,断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厉害,问题是:岳辰风无敌于东海太久了,暂时搁置「无敌于天下」的野心,是为了效命镇东将军,取得晋身之阶;不进则退,况乎专退?
骄傲,是绝强之人才有资格犯的错误。
他们自视甚高,不容许自身存有一丝丝的不甚完美——适君喻一方面希望师尊不要做出错误的决定,然而心底深处又隐约觉得:无法容忍功体出现缺陷、终生难有寸进,宁可费功重练的一代枭雄,才是他心中无敌于天下的「八荒刀铭」。
但这些挣扎绝不会显露于表面。
漆雕的使刀之手受伤不轻,亟需静养,然而受伤的疯狼依旧是狼,疯起来便要砍人的毛病丝毫未变,唯一看得住他的只有李远之,索性将他二人留在驿馆,保护将军。适君喻连夜派遣快马,自五绝庄调出二十名武装庄丁,命何患子于平明前入城回合,以补护卫队人手不足。
慕容柔的贴身护卫任宣亦出现在队伍之中,身跨骏马傍着沈素云的车驾,亦不亦随,须臾未离。想来将军心系爱妻,加意派遣亲信照拂,但慕容柔本身亦未现身,仿佛是为了掩饰这趟「礼佛」的目的。
适君喻领穿云直卫担任前导,岳辰风亦乘一车,跟在将军夫人的车驾后,后面是何患子与五绝庄的二十名庄丁押队。驿馆门开,大队正欲出发,却见一抹俏生生的绯红衣影立在门畔,雪肌酥盈、胸沃腰窄,明明是动人已极的冶丽尤物,敛衽施礼的模样偏又斯文端庄,这是苻赤锦。
适君喻勒住马缰,微微冷笑。
「『夫人』来此,有何见教?」
「奉将军夫人召唤,同往阿兰山参佛。」红衣丽人低垂浓睫,答得不卑不亢。
「碲庄主,是我教耿夫人来的。」香车帘卷一角,沈素云脆声唤到。苻赤锦冲他微微颔首,轻移莲步,迳上了将军夫人之车。后头岳辰风所乘的发器招车毫无动静,车前的吊帘隐隐垂落,苻赤锦却觉周身冷刺,仿佛有一柄锐利无匹的巨大刀器透帘而出,穿颅断体无有不中。
苻赤锦强忍悚栗上车,见沈素云面色苍白,勉强向她挤出一丝笑容,伸手去握柔荑,才发现她柔嫩的掌心里无比湿凉。
「别担心,」她柔声安慰沈素云:
「都安排好了。」
沈素云摇了摇头。
「我不担心。」
苻赤锦强抑下芒刺在背的不适,抿着唇捏捏她的手。香车随即轻晃起来,马鸣萧萧、轮扎嘎然,领头的适君喻一声令下,队伍立即出发。行至城门附近,忽见前方火光烛天,人马杂还,数十名举火佩刀的衙门公人聚在一处,为首的确实抚司大人迟凤均。
「抚司大人!」适君喻不禁蹙眉:
「你这是……这是何意?」
迟凤均一撸颌须,正色道:「碲庄主,我原可随意编造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如往阿兰山执行公务、巡视栖凤馆工程等,要信不信随你。如此这般,不过徒令你我难堪罢了,于事无补。
「我之说我不许之事:不得拘提,不得刑讯,不得惊动王舍、阿净两院之中的贵客,不得破坏寺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庄主守次三条,你我便只是恰好同路而已,你等在莲觉寺中的作为,本官无意干涉,这五十名越浦衙役就只是本官的护卫,绝不政党夫人礼驾。」
「这……」适君喻不曾见他如此坚持,略一沉吟,正想着要不要唤人请将军来,任宣已策马上前,手扶佩刀,就着鞍上凑近低语一阵,说罢护卫迟凤均一颌首,又掉头返回夫人车边。
适君喻换过一副神气,抱拳笑道:「便依大人之意。迟大人,请。」作势一比,竟是请他先行。迟凤均本以为该有些相持,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适君喻如此干脆:正自惊疑不定,却见后头香车帘卷,苻赤锦探头唤到:
「迟大人!夫人说了:既要同行,不知是否有幸请大人移驾共乘?」
迟凤均不好推辞,拱手道:「下官遵命。」撩起蟒袍横栏,让身边的衙差扶进了车厢,坐在双姝对面。
他猜想适才任宣上前,传达的正是夫人之命,拱手道:「多谢夫人体恤。下官情非得已,但皇后娘娘将至,莲觉寺中实经不起折腾,此非为了下官荣辱,而是为了朝廷与东海之间的和睦。事关东海万民福祉,下官代本道廿九郡百廿六县生民,谢过夫人。」
沈素云摇了摇头,低道:「抚司大人误会了。」旋即闭口不言,至于他「误会」了什么,却未曾明说。便在迟凤均满腹狐疑之间,大队又继续前进。那五十名衙门差役不比穿云直卫,甚至远不如五绝庄圈养的私兵,一见大人上了车,连假作抖擞状也懒得,三三两两、打着哈欠,跟在队伍的最后边。
迟凤均隔窗望见,不禁摇头。
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的权力早被架空,他上任以来用心政务,努力奔走,拉联地方势力,修补朝廷关系,算是少见的「有所为」的抚司了,但能在越浦城内紧急调动的人马,最多也就是这散漫的五十人。越浦城尹梁子同是人称「中书大人」的权臣任逐桑嫡系,用不着买迟凤均的账,所幸两人一榜登科,私交倒是不坏,肯出借这五十名衙役还是看在同年之谊的份上;换了别人,谁肯惹慕容柔这等煞星?
只可惜出的城门,迟大人终于明白自己白费心机。城外一阵尘沙飞扬,两百名精甲铁骑整整齐齐列队,一起奔至,弓刀铁槊无一不备,当真是飒沓如流星、寒光照铁衣,那帮越浦衙役看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任宣「驾」的一声策马上前,对着大队一亮令牌,两百名精甲武士一齐下马,抱拳叫道:「我等奉将军号令,前来保护夫人!」洪亮的声音随风远送,竟似一名巨人怒吼,整齐划一,更无一丝杂乱。
原来慕容柔早已料到迟凤均必不肯罢休,教任宣派出快马传令,连夜从梀城大营调来最精锐的铁甲骑队两百人,黎明前一刻堪堪赶至,竟连适君喻也不知。适才任宣与他附耳交谈,说的就是这事。
眼见强援到来,适君喻精神大振,拱手朗道:「诸位辛苦!劳烦诸位弟兄在后押队,以保护夫人安全。」谁知两百名武士站在原地不动,除了零星几声马嘶,现场一片寂然。
任宣举起令牌,叫道:「夫人的安全,就有劳诸位了。上马出发!」众人轰然相应,一齐翻身上马,自动散开,将沈素云的坐车团团围起,便如铁桶一般。适君喻自诩练兵精到,见这两百人行动起来便如一身,不禁佩服:
「要说到治军严谨,将军果然是天下无双!」策马来的将军夫人车边,朗声道:
「夫人,我们这便出发啦。夫人想先去哪一间名寺古刹?」
他本是做做样子,岂料车内沈素云慢条斯理道:「我想先去一间儿时常去的小寺院,请庄主往旧浦那厢行去,遇到改转弯的地方,妾身会先与庄主说。」适君喻听得一愣,骑虎难下,见后头师傅的坐车亦无动静,硬着头皮道:
「都依夫人吩咐。」调转马头,领着队伍往旧浦的方向出发,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一条废弃多时的旧驰道。那铺石路造得结实,乃见得道路痕迹,两旁被摊贩流民占据,夹道盖起了整片夯土陋屋,搭棚兜售物品,似是俗称的「鬼子镇」。
适君喻观察街道形式,心中一凛:「这儿可是埋伏突袭的好地方。」
街道长约半里,却非是笔直一条,而是略带弯弧;宽仅容二车并行,人马须前后相接、鱼贯而过,车辆周围的防护薄弱,带上两百人与二十人皆无差别。
「夫人,」他不敢轻进,举手停止,又来到将军夫人车前。「此地偏狭,若有刺客埋伏两侧,恐大兵无用,只得任人宰割。夫人究竟要去哪里,可否示下?属下可为夫人另寻一条平坦大道,方便通行。」
沈素云淡然道:「这分明就是条官道,哪有什么不平坦的?庄主若不敢过,且让妾身先过如何?」转头叫唤:「任宣!」单手扶刀的年轻侍卫微微躬身,举起右手,便要下令铁甲骑队通过,对前头的穿云直卫竟是视若无睹。
在军中,后队无视前队、迳从队伍中穿过,分属大忌,担任前导的程万里、稽绍仁二将见状,纷纷勒马回头,虽未开口,面色均极为难看。风雷别业麾下的穿云直卫士们亦是精兵,怎吞得下这等奇耻大辱?十名卫士停在原地不动,大有「有种你上前试试」的意味,竟无一人让出道来。
冲突似将触发,适君喻仅能在一瞬目间做出判断,伸手急唤:「慢!」在马上低头,对车内的少年绝色躬身一揖,沉声道:「就依夫人。街道狭窄,易受侵袭,夫人的安危,就有劳各位多多但侍了。」最后几句却是对任宣说的。镇东将军府的七品带刀侍卫微微颔首,就当是应了他。
适君喻移目后车,见师傅那厢也没有什么表示,略觉心安,「驾」的一声策马,率队继续前进。穿云直十二人分成两列,鱼贯策入鬼子镇,随后是簇拥着夫人座车的两百名铁甲骑队,以及五十名越浦衙差,再来才是岳辰风所乘的车辆,由何患子率领的五绝庄庄丁压后。
长街两侧的摊子里,只有三五名小贩倒头睡觉,对如此大队招摇过市毫不上心。
适君喻策马缓行,眼看便要出的长街,心想:「莫非是我担心太过了?」本想驻马回头,但后方的铁甲军跟的很紧,穿云卫队若稍一停步,不是前后相撞,便是任宣又要领着大队迳行穿过。
忽听后方一声霹雳雷声,一物冲天而起,无数血红小珠飞旋溅出,「砰」的一声马匹倒地,已然无头,中招的是岳辰风的车驾!越浦衙差距离最近,人人被泼得满头满面,那马血触脸温热,犹如己身之血,衙门公人们吓的魂飞九霄,顿时轰散,惊叫:
「有刺客!」
适君喻闻声回头,却听远方任宣大叫:「快出此地!」这才惊省过来,甩动缰绳一夹马肚,率队冲出了鬼子镇!其后两百名精甲铁骑拥着夫人的车驾跟着撤出,队伍有条不紊,一出了狭窄的街道,长列立时变作方阵,将居中车辆围得铁桶也似,固若雷池金汤。
空荡荡的长街上,只有岳宸风的车辆停在中央,拉车之马被一条呼啸长鞭割去了头颅,庞大的身躯倒卧在地,颈断处不住汨汨溢血,令人怵目惊心。何患子率领庄丁将车辆团团围起,适君喻亦领穿云直卫回头,提运真气大喝:
「何方鼠辈,竟敢行刺镇东将军夫人!」
屋顶上一人纵声大笑:「你说的什么瞎话!那车里坐的可是将军夫人?」对面一
把苍老的声音道:「今日之事,只与岳宸风一人有关!惊扰夫人芳驾,草民等罪该万死,请夫人见谅。」
适君喻闻言一凛,正要发话,忽见长街尽头,铁甲骑队竟拥着夫人的座车头也不回,继续开拔。他策马追上,挽着马车的车辔道:「夫人!您这是……」任宣驯的一声拔出睡刀,指着他的后颈,冷冷道:
「你再不放手,我就当你是犯上。」
适君喻又急又怒。不顾刀锋尖冷,猛然回头:
刺客当前,你罢什么官威!
任宣面无表情,冷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夫人,你也一样。来人寻的是岳老师。还是你要夫人去帮忙抵挡?」适君喻频时语塞,正待办驳,忽来一阵风吹间班帘,见里只有沈素霣与迟凤钧二人对坐,符赤锦早已不知去向,登时省悟:
「这是五帝窟的圈套!」还不及开口,风一般调缚马头,急驰而去。背后任宣叫道:
「你的职责乃是保护夫人,擅离职守,如何与将军交代?」「我自与将军说去,不用你管!
任宣冷冷一笑,下令大队雄续前进,不多时便离开视界,消失在道路远方。
五绝庄的庄丁与穿云直卫将岳宸风的座车团围起,却未如预料中涌出大批帝门异士,两边房顶上各只一人起身,手持长鞭的是「奎蛇」冷北海,而对面身穿葛布宽袖、白发锐目的黝黑老人,正是金神岛的白帝神君、「银环金线」薛百胜。
「哼丨」岳宸风车里傅出一声令人悚栗的冷哼,东海第一名刀的口吻带着无比冷蔑。
「薛百胜,你装死装腻了,专程前来送死麽?五岛之中,只剩你们这两个有点出息的男人?」老神君与冷北海对望一眼,两人哈哈大笑。
「岳宸风——不是他们不肯来,而是正忙着哩!」老人笑道:
「咱们惊播了将军夫人的车驾,总要有个交待。帝门五岛精锐尽出,眼下正由宗主率领,倾全力攻打五絶庄!持攻破你那肮脏的贼窝,起出你占夺他人庄子的证据,再呈交慕容将军,想来将原宥我等惊驾的过失。」适君蝓与何思子闻言一惊,相顾失色,五绝庄的据点若被攻破,则岳师近年来与何患子闻言一惊,相顾失色,五绝庄的据点若被攻破,则岳师近年来与五帝窟的勾结,暗中武装兵土之事将悉数暴露,以将军的脾性,此事绝难善了,适君喻权衡情势,飞快地做出了判断:
患子,你先带人返回庄子,助上官一臂之力!
车内传出岳辰风低沉的语声:你也去,兹事重大,绝不容有失!
适君喻咬牙道:师尊,我带一半人去,其它留下,保护师尊!岳辰风哈哈大笑,「你若非是我最疼爱的得意弟子,这一句便能教你丢了性命丨」语声一冷,肃然道:「临机决断,莫要婆妈——保住庄子不失,才是你该拚死之处。」适君喻再无懐疑,策马率队而去。何患子正随後出发,忽见一人巧笑嫣然,自街头的破落厘角转出,手持胄钢蛾眉剌,红衣皙广花容冶丽,正是符赤锦适君喻急驰中偶一回头。大叫:「老四!梆耽搁太久,尽快解决,速速赶上丨语声未落,黄沙已卷出接天尽头处,五绝庄众人亦随他而去,留下何患子殿後。他今是统领卫队,自非平日的牧童装扮,一身俐落的皂色箭衣,黑靴黑瞥、青布围腹,再配上皮革护腕,俨然一名少年武将,服色与岳宸风相彷佛;连头发都梳理齐整,以青髻,系上皮绳,显得英气勃勃。
符赤锦与他说不上认识,但毎回去五绝庄缌会照个面,见他的模样与平日不同,抿嘴轻笑:
「何患子,可精神多啦。这头发,可是上官夫人爲你梳的?」何患子闲言一禀,不敢回口,双掌一立拉开架式,沉声道:「符姑娘得罪了。」双腿交错着连跨几步。忽地侧身着起,一脚欲向符赤锦的腰眼:符赤锦笑道:「来得好!」却不闪避,素手迳拿他足胫,竞似要拚个两败俱伤。
「血牵机」是何等妖异的邪功,威名索着。果然何患子不敢与她手掌相触,身形硬生生一顿,凌空倒翻了回去,模样虽有些狼狈,身手反应却是一等一的利落。他不知苻赤锦只余不足三成功力,难以施展「血牵机」,本想趁她闪避腿功之时,施展轻功一钻而过;他对自己的轻功身法极有自信,岂料苻赤锦摸透他的心思,拼着生受一腿也不闪避,何患子投鼠忌器,难以施展,暗忖:
「只消迫得她稍稍后退即可……看来,只好施展『那个』了!」目光微聚,「破视凝绝」神功所致,前方岳辰风的座车处果无动静,料想隔着厚厚车板,车中之人也难望见这边的景况,略微放下心来,双掌运化,忽然打出一股风雷奇劲!
何患子修炼的「破视凝绝」非以内力见长,按理绝不能有此掌力,若非苻赤锦早有准备,只怕要被轰的措手不及,心想:「耿郎所料无差,他果然有这般能耐!」不敢硬拼,点足飞退,故作惊讶状:
「这……这是紫度神掌!」
何患子比她还怕,陡被喊得魂飞魄散,居然收掌急退,心虚的摆出防御拳架,忍不住回头。暗自惊惶:「大意!她与岳师关系亲密,自是认得神掌套路。我怎么……怎么这般糊涂!」脑后锐风忽至,符赤锦得势不饶,挥着分水蛾眉刺抢攻上来,几乎削下他一只耳朵。
何患子着地一滚,娘狈避过。见她擎出兵刃。这才想到要拔出腰刀接敌。心中又有些安慰:「毋须与她指掌相接,便不怕『血牵机』了。她迄今仍未使内力!必有图谋。我须小心应对。」心系庄中诸人的安危,不愿耽搁时辰,唰唰几刀连出,刀势沉雄飞亲兼而有之,竟是矶谨有度,非同凡响。
符赤锦已知他的底蕴,不敢小觑,施展轻功游斗,一沾即走,宛若刀上飘絮,腹中暗笑:「你怕岳宸风认出你的『紫度神掌』,就不怕他认出『杀虎禅』刀法么?真是个傻小子!」
长街中心,岳宸风的座车宛若孤岛,独自矗立在尘沙滚动的铺石路面。
两侧房顶,帝窟五岛中的两大高手正居高临下,虎视耽耽。准备一洗多年来所累积的耻辱晦气。「岳宸风,给我滚出来!」薛百胜轻拗指节,睥睨的眼神堪与一岛神君的身分匹配:「还是没有了『紫度雷绝』这张保命符,你便成了长首喂尾的龟儿子?」车中岳宸风朗笑道:「你们这些年来送了忒多美貌处女给找享用。大气不敢坑一声,便说龟孙子也做了个透,我怕甚来?」薛百胜双目圆睁,眸中精光暴绽:「你放屁! 」劈啪一声需霆劲响,黑漆绍车的前座被打得稀烂,坚固的车辕灿成无数碎纷,余势未绝,竟将整辆车抽得向后滑开,如被一匹无形健马所拉,笔直地向街口退去! 薜百肿眯眼道:「冷北海你——!」却见对面的茅顶之上,面色青白的顶尖杀手身形不动,卫着自己露曲一笑:
「老神君,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与这厮一对一的交手,莫教他小较」五岛的真本领。「手腕一抖,原本屦屦作响的鳞皮响尾鞭忽然失去形状,长空中一条矫矢黑龙破云辨去,龙吟呼啖、锋说刺耳,」泼啦『一声将车尾围悯击得粉碎!弦劲的鞭劲将座车帝得连转几圈,失控撞进道旁一间屋里。直撞塌了半堵夯土墙方才停止。冷北海手臂垂在身侧,动也不动!然而不管谁看了都能明白:这条长街之内。无人能脱出鳞皮响尾鞭的攻击范围。只要冷北海愿意。可以轻易地以鞭悄拈下奔跑之人的一只耳朵或鼻子,也可以将碗口粗的硬木车辕灿成宝纷:割首断喉,那返是不费吹疢之力。
「鞭长莫及」这句话,在五岛之内第一杀手的眼中,仅仅是句无聊嘴硬,一点意义也没有。
但车里始终是悄静静的,若非知是岳宸风,还以为柔客已被巨大的旋转冲击撞量过去,甚至硬生生送了性命。何患子正与符赤锦缠斗着,陡地被身后的轰陆巨响吓了一跳。百忙中回头一瞥。情急唤道:「师……师传!」
「忙什么?」符赤锦银铃般的笑语忽至,擅口香风几乎吹上颈窝耳畔。何思子未及回头,刀板横胸一架,守得滴水不漏,于坚城壁垒之中彷佛有大军将出。刀芒狞恶气象森雅,正是「虎禅杀绝」里的一式「守愚」。「你着紧自己罢!管他人做甚?」符赤锦看似言笑妩媚,其实避得极险。若非她无意拚斗,出手都是虚晃一招,梢沾即退绝不停留,这一式便要将她细圆的葫腰一分为二;抽退之问,不忘挪褕他:「若教你师传见得这一手,便是死了也要跳起来,审一审你这欺师灭祖的叛徒!你还有间功夫管待旁的?」何患子心神大乱。出手变无章法。符赤锦一迳游斗,两人顿成相持。冷北海既然抢先出手,薛百胜不好自违誓言,冷哼一声,双手负后。
「老夫话先说在前头,你若没本事将他撵出车来,我便亲自动手了。冷北海。」「老神君承让了。」冷北海微一颔首。响尾鞭「唰」的卷住不远处的马尸。描声道:「岳宸风。身为一名买命杀人的杀手,我一点也不在乎用毒、用计。或者几百人一拥一而上。将你乱刀砍死。但想到自我中了紫度雷劲之后,你再也没机会试一试十成功力的奋尾鞭注,!恐误会我五岛无人,故给你一个机会尝试。」手腕一振。偌大的马变洒着浆血腾空飞起,绒往车顶坠下!
数百斤重的马尸若砸在车顶上,不只车体烁碎,怕连车内之人也难有活路。本拟这一着定能将岳宸风逼出,蓦地一阵破空劲哺,一道箭一般的乌影贯穿马尸,弦大的箭劲将尸髓硬生生送出丈余,轰然坠在马车前。
仔细一瞧,那「箭」却非是什么白翎羽箭,而是一捍折断的红缨枪。远处一骑卷尘以来,鞍上的冷面汉子以脚横开巨弓!急驰间又「飕」地射来一箭,直取冷北海面门,正结适君喻麾下二将之一的稽绍仁,奉主命折返来援。冷北海不慌不忙,抖鞭将来「箭」击下。竟是一柄长剑。
档绍仁一射不中,鞍上已无缨伯佩剑,探手箭囊,弓弦连拨。便如弹琴一般,只见羽箭射如连珠、首尾先衔,远看便如一道弧形白练,到眼前才知连绵箭快,梢一瞬目就被数箭洞穿,实是无比凶险。
冷北海抖鞭成圆,在胸前急旋成一片,鞭势劲急,丝毫不敢留力;七、八技羽箭接连被击服震歪,最末一技却射穿力竭的防御壁障,冷北海胸膛一侧,箭镞划破他的前襟,带血飞向长街尽处,肉眼竟不见其落。
「原来是」猿臂飞燕门『的人!「冷北海微微冷笑:」有意思。「见对面的老神君正要负手跃下房顶,皱眉道:」神君可是说话不算话?「薛百胜」嘿「的一声,摇头笑道:」你有对手啦,可别贪多。「
「你——!。」
眼看稽绍仁越驰越近,距离一缩短。强弓巫是难当。他所用之箭只比长剑略短,粗如食指,箭镞更如钴杵一般,被箭风一削过便即见血,倘若被射了朋洞穿。创口只怕要比杯口还大。
他总不见冷、薛二人的对话,但见薛百胜作势要跳。不想也知是要对马车里的岳
宸风不利。双箭搭弦往后一仰,松手的瞬息间箭分两颈,一射冷北海,另一技却射往薛百胜脚下檐间。
老神君正纵身一跳。祖大的箭尖「噗!」一声没入胸口,半空中老人背拱如虾手
捂心口。足尖踏地时才挺起身子,将柑在指问的羽箭扔地上,拍拍手掌,抬头对冷北海笑遗:
「你这个对手极不好斗,留神哪。」房上的冷北海无暇迫口,三技羽箭以「品」字形朝他射来。中途不住地交互穿抽,宛若燕翔,到身前时仍呈一个「品」字,却无一箭来势可辨。冷北海难以挥鞭击落,身子忙往后折,原本居高临下、无远弗届的从容几已不复,避得万般凶险。
薛百胜的身子矮小,一落到地面之后。反被车厢、马尸等遮去大半:稽绍仁虽锤神射,却射不了难见的标的。老人活动十指,缓步踱至车厢前,哑声道:「岳宸风!你我的梁子,一次做个了结罢。杀了你这罪无可这的无耻东西,九泉之下。老夫也好向列祖列宗交代。」
他赖以成名的「蛇虺百足」绝技非是表面上的操弄百兵,而是一门强绝霸道的指爪功夫。此番出手势在必得,岳宸风的武功能耐又非同一般,高手对敌,差之毫胪失之千里,没有表而工夫虚晃一招的余裕,索性连平日档行的百兵排场也不带了,务求在十指之间分出高下。
岳宸风笑道:「老神君莫要担心。帝门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必不怪你,你我之问的实力,实在是相差太多了。」性情暴躁的老人听了,居然一点也不生气,摇头笑了笑,自顾自道:
「我真是考糊涂啦,怎跟畜生说人话?」五指屈成钩爪,哗啦一声洞穿厢壁,迳取车内之人!
他解除了雷丹,再也不用理会「功力不可逾八成」的限制,坚逾金铁的双爪如旋风般接连贯入,与车中之人隔板对撼,一阵连珠轰响之后,车厢板被贯得坑坑洞洞,激烈的交击仍持续不断。
「砰! 」一声,厢板自底部连根拔起,整片压向老人,似是厢内之人受不住招,索性倚肩一撞,欲破老人的臂围。
薛百胜伶笑:「便是铁板也教穿了,还怕你血肉之躯?」一爪洞穿,满拟抓他个肚破脑流,这一抓实已用上了十成俱力,便连颅骨怕都是跃手而碎。
谁知厢后之人仿佛无有实体!薛百胜指爪入肉,抓得滑溜溜的鱼胶也似,连表面的油皮也没擦破半点,陡地陷入又滑又韧的一团肥油中动弹不得。考人变招迅辣。立刻易爪为拳。如铜瓜铁锤般直进横打。却始终挣脱不出。!捶打的劲力不住累愤。篇地悉数还了给他薛百胜被远远抛了出去。凌空朋了个筋斗,落地时脚尖一抬。一只压棚脚的小小石劲射出去,猛将那块向前冲来的厢板砸了个纷碎,
来人胖大的身形为之一阻,石斗打破坑坑洞洞的破烂木板,不烁不倚正中他的胸口,他却只小退了半步,石斗微陷入黝黑多毛的胸口乳间,老神君雷迩千钧的一蹴之力就此消弥于无形,石斗铿然落下,连铺石路面都没砸坏。「只教你的奴仆出来替死,算什么好汉?」薛百胜冷笑,迳对杀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束西,昆仑奴!但今日非是你的死期,别忙着出头。」
杀奴身背装有名刀赤乌角的巨大刀匣,锅底似的胖黑面上毫无表情,近乎痴呆,两丸黑水银似的瞳仁嵌在圆鼓鼓的颊肉里,眼白的部分几乎不见,若非有一丝反光,当真黑得难以分辨。那辆车四壁毁坏,车里的界背软座却是好端端的,岳宸风踞于其上,神态自若,便似坐在一张舒适的僧帽椅上,颇见怡然,嘴角竟还有一丝微笑,啧啧称奇:「是伊黄梁告诉你们我伤得很重,你们这帮没肝胆的孬种才敢造反的么?」薛百胜冷笑。
「那倒没有。只是多年来伊黄粱钻研破解雷丹的方法未果,此番拜耿家小子与他那哑巴朋友所赐,终于弄清了霍劲的运行道理,找到足以拔除雷丹的法子。那日伊黄梁亲自鲈过你的筋脉,确定其理无误,帝门再不用受你的挟制。」
此事薛老神君并未全然吐实。其实伊黄粱破解的,乃是鬼先生赠予的一枚丹药,据称能取代「九霄辟神丹」之功,若五帝窟肯参加七玄大会,鬼先生将以此方相赠。漱玉节满口答磁,转头便将药丹交给伊黄梁解析成分,其中有不足处。再与阿傻。耿照身上的碧火神功相对照,终于仿裂成功。
伊黄梁趁着替岳宸风唬脉之余,检查了他他内的紫雷之气,更无疑义,回头便教帝窟众人服下丹药,拔除了困扰多年的可怕雷劲。漱玉节请伊黄梁前来,原是为了此事,替阿陆驳续手筋,也是显便劝验碧火功之秘。未必都存好心,只是她擅于顺势而为,一击数得而已。
岳庭风之诧异不过一瞬,转眼又言笑从容。「这伊黄梁挺有意思。我以为他尽都 脱了。没想却双字未提,当真是医者风范哪!」见薛百胜杀气弥天,笑顾杀奴:
「喂,我今日与你一个便宜。若杀得这抽老头子。让你抵去三年。」
杀奴慢吞吞地问:「背刀,还是不背刀?」
岳良风笑道:「要投金神岛的白帝神君。须得展现实力。许你不背刀。」
杀奴眯着小眼,似乎好半天才听懂了,还未动手写出身上的刀匣皮带,忽然伸出五根手指,慢吞吞道:「七年。」岳宸风笑道:「你比的是五年。」杀奴低头看了看手掌,又再度举手道:「七年。」
想当然耳,一只手掌无论如何都不会突然变成七根指头。
岳宸风似乎被逗得很乐,抚膝大笑:「好!七年便七年,你若能教他死的极惨,大出我只相像,再多送你三年凑个数儿,一次抵去你兄弟俩十年之期。」杀奴仿佛听不太懂,又举起同一只手掌,慢吞吞道:「十……十年?」
岳宸风哈哈大笑,抚额道:「没错!十年一口价,没这么便宜的了,你快卸下刀匣罢。」杀奴解开皮革毂带,刀匣离体之际微一蹙眉,发出哼痛般的低吟。薛百胜定睛一瞧,赫见那皮带内侧钉满尖锐的陀螺状铜钉,位置分布似有理路,却看不出走的是什么筋脉穴位。
赤乌角刀何其沉重,一旦缚上肩背,铜钉登时刺破肌肤,紧紧压迫穴位血路。以穴道禁制人身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将刺穴用的锁功钉做在随身的物品上,将刀匣变成拘具、乃至刑具,却十分骇人听闻。
薛百胜自不知数天前岳宸风受伤呕血,杀奴在一旁幸灾乐祸,前日经伊黄梁诊断后明白伤症情况,不再心惊肉跳、惶惶终日,此案有心思惩治杀奴,给他上了这条「失魂带」。
杀奴解下革带,痛得身子不住颤抖,带上铜钉染满血污,令人触目惊心:不过转眼工夫,杀奴荷荷吐气,猛地抬起头来,却仿佛换了人似的,目光冷锐残酷,满是暴戾与怨毒,咬牙嘶声道:
「十年……这可是你说的。」
「只要你神智清楚,我几时说话不算话?」岳宸风笑得得意,一指远处正与何患子游斗的红衣丽人,怡然道:「你馋她许久了罢?这便当做花红,只要你将这老头折磨得令我大开眼界,她从此便赏了给你,爱怎么玩便怎么玩。」
「好!」
杀奴活动活动筋骨,折得指节劈啪作响,转过一双血丝密布的红颜,仿佛将对岳宸风的怨恨悉数移转到岳宸风身上,灰色的舌头一舔嘴唇,邪笑道:「老头,你运气不好,老子今日心情很坏。」眼角瞥了一下身后裙椐翻飞的婀娜玉人,不禁吞了口馋涎,回顾岳宸风道:「喂,全身骨骼碎成畸零小块,拿身子当成制奶酪的囊子来揉,教他全身脏腑肌肉被自己的碎骨磨烂,生生的痛死他……这样可好?」
岳宸风故意皱眉,低头剔指道:「怎么你们兄弟都好这口?也罢,你要做得到便算数我决不食言。」最末一个「言」字尚未落下,杀奴一声虎吼,已朝薛百胜扑了过去,速度之快,丝毫不受胖大身躯影响。
薛百胜不闪不避,身子一矮,撮拳打他膝盖,料想膝上无肉,断难施展那以肌肉夹人、借以反弹拳劲的异术,谁知落拳处仍是软绵绵的一陷,杀奴咧嘴一笑,象腿粗细的手臂合抱过来。薛百胜脚下交错,一闪身来到侧面,对着肋骨、骨盆以及膝侧连打数拳,连铁板都击穿的无双刚力仿佛全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抽手稍慢,几被肌肉夹住。
薛百胜年事已高,与年轻人比武较劲靠的是修为与经验,趁其有隙、攻其最弱,乃是最省力的打法,再加上「蛇虬百足」的惊人破坏力,往往一击便能雷鼓定音,江山底定。真要比速度、拼力气,六旬老人岂能与正值壮年、体力巅峰的拳师刀客硬碰硬?
然而杀奴周身不受铁拳,速度又是奇快,薛百胜绕着他东撮西打百余记,杀奴倒像没事人儿似的,但以老神君的身子骨,若被他一下抱实了,只怕就是筋骨俱折的下场,离他所说的「骨磨」惨状亦不远矣。
薛百胜兜转片刻,体力渐渐不济,几次差一点点就杀奴蒲扇似的大手捞中,避得险象环生,一咬银牙,冒险改拳为指,迳点他肋下,戳得杀奴扭腰闷哼,初次露出痛楚之色;正要运劲贯入,食指竟被腰肋间的肌肉夹住,杀奴一运功,绵软滑溜的肥油顿成了坚硬的金刚铁砂。
所幸薛百胜的手指比铁还硬,哟暗示换了旁人,只怕整只手掌骨轮都要被磨碎,他却继续能往里戳。杀奴吃痛,益发狂怒,胖大身躯一压,想借力将老人的指掌折断,老神君早一步抽退,却被他扫得微一踉跄,几乎失足。
符赤锦远远望见,心急如焚,一边抢攻,一遍压低声音对何患子道:「你兼通数绝的秘密若是教那狗贼知晓,他岂能饶得过你?可知盗练绝学、欺师灭祖,自来便是武林中的大忌?此时若然泄露,挖眼拔舌、挑筋断手都可算是轻的了,何况那厮的手段!」
何患子悚然一惊,更加对应不灵,又不敢继续使用杀绝、掌绝的武功,被攻得左支右拙,已呈败象。其实他的武功修为远胜现在的符赤锦,只是他平日极少与人动手,缺乏临敌经验,又无法向女子痛下杀手,才给了符赤锦可趁之机。
「我不是……我没有偷……你、你……胡说八道!」
「我知道,你又不是故意的。」符赤锦嫣然一笑,娥眉刺上的攻势却益发紧凑:「你自己也料不到,你的『眼』有这么厉害,是不是?你本想老实向师傅交代,说你很早以前便能看见真气流动,运劲变化等,但没能学刀、也没能学掌法的你,一直觉得练眼术很是没用,如今竟能看见师兄弟练功时的气脉,不觉看了几眼;谁知你天资过人,这便都学了起来,也怪不得你,是不是?」
这个秘密何患子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连他最敬爱的上官夫人和妙语……上官小姐也被蒙在鼓里。起初他以为这是修习「破视凝绝」的必然结果,师傅既未点破,便是有意如此了,有一阵子他觉得这是师傅对自己青眼有加,表面上宠爱老大,暗地里却将自己当成了衣钵传人,因此修炼得格外起劲。后来他才慢慢察觉,这一切,或许是因为在「破视凝绝」这门武功上,连师傅的天分造诣也比不上他,没想过要防范他的注视。何患子是临沣县的佃户出身,但这不代表他特别愚笨、后知后觉;以他对师傅的了解,他明白了自己必须终身守密,一旦秘密暴露,办事自己悲惨身亡之日。
符赤锦趁他一时失神,随手将他的腰刀格落,X 近低道:「典卫大人说了,教你立刻返回五绝庄,趁乱带走上官夫人母女,至莲觉寺王舍院,自然会有人接应!」
何患子一愕。
「典……典卫大人?」
符赤锦咬牙道:「要救她母女俩,便看你了!还不快走?」见他愣头愣脑的,不知怎的想起了耿照,心中柔情忽动,嘴角不微勾:「难怪老爷肯定这招有用。他俩明明不像,却又好像。」低声骂道:
「傻子!还不踢我一脚?」
何患子如梦初醒,「哎呦」一声假装倒地,衣下飞起一脚,将她手中的娥眉刺踢落,乘隙一撑而起,飞也似的吵鬼子镇外掠去。符赤锦拾起兵刀,紧紧握在手里,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目光直视着前方,步履沉重,又有些像是梦游。
直到有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掌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仿佛又将生人的气息重新注入她体内。「行了,宝宝锦儿,你到这里就好。」那人的微笑如阳光般温煦,足以驱散一切阴霾,柔声道:「剩下的,就交给我罢。」
他双手负后,横吃着一把乌鞘长刀,大步向前,气势如渊停狱峙,与前度截然不同。岳宸风原本双臂横扶椅背,意态优先,此际忽觉头背汗毛竖直,宛若一柄冷锋贴颈,终于回过头来,眯眼望着眼前的黝黑少年,似笑非笑。
「你一手策划的这个阵仗,虽然寒酸了些,念在时间仓促,能找到这些歪瓜裂枣来配,一算不错了,我还真有点想嘉许你一番。我这生暗算过许多人,却鲜少遭人暗算,你连五帝窟、『歧圣』伊黄梁,甚至将军夫人都能兜拢进来,引为己用,实在是个人才。」
他抬起头来,一点都不像被保卫算计的对象,反有几分凝视猎物的模样,笑意酣畅,目光却令人冷撤心脾。
「我真是教你那朴拙老实的外表给骗了,典卫大人。」
耿照的眼神平静而坚定,对他的讥讽一点也没有回应的意思。「我刚从五绝庄赶过来,你的秘密巢穴已被攻破了,党羽多数被擒,将军正在赶往庄子的路上。放眼东海,再也没有你可以立足的地方,要你束手就擒,只怕很难;但至少刀在你手上,还能假装是个磊落的刀客,以刀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缓缓擎出神术宝刀,冷锋回映着斜阳,豪迈的刀光犹如千层血狼。
「来受死吧,岳宸风!」
【第十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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