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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齐艳史】第八章 瞒天过海(9-15)作者:云渐生

2020-12-04 09:23:47

【萧齐艳史】第八章 瞒天过海(九)(十)

作者:云渐生
首发po18
2020年3月19日发表于第一会所

  (九)

  一般来说,在极限之内,飞舟越大,舟上的阵法越厉害,速度也就越快。

  云知还等人乘坐的这一艘,便比他之前坐过的任何一艘都要快,估计不用一个半时辰,便能飞抵邺南城。

  为了掩盖飞舟的破风声,萧棠枝让叶流霜直接现出身形,在前下方大大方方地飞。

  她的理由很简单,司马长平等人已经去了东豫城,其他的北朝修士,知道叶流霜被抓进宫里又逃出来的人,不多。天空中本来就少有人迹,撞不上几个修士,刚巧碰到能识破叶流霜的,基本没有可能。如果不巧遇到检查的人,由叶流霜去应付,飞舟偷偷从高处溜过去,这样反而更好。

  一路畅通无阻,他们只比北朝报信的修士早了一点点,抵达了五雷原。

  十五名地元境巅峰修士,以三人为一组,迅速散开,在空中拉出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静待猎物们自行撞上来。

  云知还等小一辈的,驾驶着飞舟降落到地面上,保持着隐身状态。

  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北朝修士如期而至。

  这一次,竟仍是蓁蓁最先发现的。云知还已经见识过她的异能,不算很奇怪。

  萧棠枝似乎已有预料,也不奇怪。其他人却感到十分惊讶,显然没有想到这小姑娘的灵觉,竟然比地元境巅峰修士还要厉害。

  北朝的两位报信人,一头撞进天罗地网之中,便如两粒小石子投进了大海里,没有激起什么涟漪,打斗之声,不过片刻,便已全部平息。

  他们被封住修为,带到了飞舟上。

  萧棠枝微笑道:「二位也是有身份的人,希望我们不用闹得太难看。」随即问了他们几个问题。

  她问的问题不算太紧要,只是「妖族是否出手了」「有几个报信人逃脱」「他们的实力如何」这种,没有询问「魔尊是否受伤」之类的敏感问题。

  北朝的两人觉得只是泄露这种程度的信息,似乎不算背叛,便极为婉转地回答了。

  萧棠枝让蓁蓁确认过他们没有说谎,想了想,决定不去管那个地元境中阶的传讯者了,向众人道:「我们走吧。」

  飞舟继续前进,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他们终于进入了邺城的范围。

  远远的,便能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自然是举父等人破阵弄出来的动静。

  他们缓缓靠近,停在了有五里远的高空之中。

  望着不远处的城池,于红初明显松了一口气,笑道:「能悄悄抵达这里,计划可以说就成功一半了。」

  「但是最难的一半还没开始,」萧棠枝道,「接下来,就要看各位大人的表现了。」

  罗节道:「最好他们能打个两败俱伤,我们过去收拾残局就行。」「如果真是那样,我们的运气就未免太好了,」云知还道,「简直是躺赢啊。」于红初看向萧如真,问道:「如果我们等下赢了,要不要暂且留下薛湛的性命,交给神后处置呢?」

  萧如真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们……直接把他给杀了吧。」「以魔尊的能耐,恐怕不好杀,」云知还眼珠一转,说道:「我有一个提议,可以提振一下大家的士气,就是不知道神后陛下同意不同意。」「你说。」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云知还道,「如果谁能杀死魔尊,神后陛下就赏谁一个大官做,如何?」

  李萼华道:「这里的各位大人,官职已经够高的了,还能赏什么大官?」云知还道:「他们赏不了,还可以赏给我们这些小辈嘛,不影响。」萧如真道:「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目光望向众人,微笑道:「能伤到魔尊的,受中赏,赐宝剑灵丹,许上朝议事,可于宫中行走。直接杀死魔尊的,受上赏,封号建威大将军,许上朝议事,女子可长居宫中,男子可于宫中行走。你们觉得怎么样?」

  「建威大将军?」罗节眼睛一亮,「好威风的名号,可惜跟我没什么关系。」蓁蓁道:「那姐姐拿一个中赏就好了。」

  罗节摇了摇头:「中赏也不好拿啊,能伤到魔尊一根头发,姐姐我就心满意足了。」

  ……

  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气氛平淡中带着一点温馨。有时候云知还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决战还是很遥远的事,没有妖族、浪人,也没有魔尊,他们只是在出一次普普通通的任务而已。

  在妖族和浪人连绵不绝的攻击之下,邺城外围的阵法早已崩塌,又一个时辰过去,六合惊杀阵也已摇摇欲坠。

  北朝皇宫外的修士,见势不妙,大多早早地逃走了。

  有些心地好的,帮着疏散了城中的百姓。

  黑龙王等人有意维护,那些普通百姓身体倒是没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所住的房屋,免不了倒塌得不成样子。

  阳弧见大阵崩溃在即,便向黑川英介道:「黑川君,我一事相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阳兄请说。」黑川英介答话间隙,仍没忘了劈出凌厉绝伦的一刀。

  阳弧也劈出了一掌,白须微微飘动,有点气喘地说道:「如果像上次一样,老夫不幸再次落入敌手,希望你能毫不犹豫地杀死我,不要让两位大人为难。」黑川英介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蓦听举父大喝一声,手掌隐泛金光,向前用力一推。

  轰隆一声,六合惊杀阵在被围攻了将近三个时辰之后,终于彻底崩溃。紊乱的气流四溢而出,卷得雪花漫天飞舞。

  司马长平留下的三人,外加守阵一人,皆是地元境巅峰高手,但是此时面对举父的滔天之威,不由一起失了方寸,不知是战是逃。

  黑龙王适时大喝道:「投降者不杀!」

  四人犹豫了一瞬,正要退下,却听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传来:「几位大人不战而逃,若是被魔尊知道,不知会是什么下场?」四人转身一看,见后方四五丈外多了两个黑黝黝的人影,像是剪纸一般,消瘦到了极点,身子随风轻轻摇曳,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四人互望了一眼,一起走了过去。

  一个道:「还未请教两位道兄高姓大名?」一个道:「守护魔尊安危,是我等职责所在,我们又怎敢不战而逃?」一个道:「方才我等被敌方威势所慑,一时失态,惭愧,惭愧。」一个道:「便请两位道兄示下,我等要如何抗敌?我四人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两个「纸人」脸上刚露出一点笑容,蓦觉呼吸一窒,四股劲风当面扑到,悍猛无匹。

  两人大惊,脑中一念方生,已被四道拳劲打飞了出去。

  四人一招得手,心中却殊无欢喜之意:打空了!

  更准确地说,是被那两人以莫名其妙的手段卸掉了大部分劲力。

  他们也是够狠,一击不中,立即扑上,刀剑齐出,招招可致人死命。

  两个「纸人」本事不小,被偷袭在先,又以二敌四,仍然勉强打了个平手。

  申小卿道:「这些人好生无耻,不战而降已经够丢脸的了,居然还反过来偷袭自己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心灵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云知还握着她的手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么,魔尊一方处于绝对的下风,他们要是敢继续顽抗,很快就要身死道消了。」

  樊迟向黑龙王使了个眼色:「龙王兄,我们去请魔尊出来。」两人一起飞进了皇宫之中,开始搜寻魔尊的所在。

  其他的妖族和浪人也飞进去四处搜查。

  举父倒不急,飞到皇宫正中的位置,静静地等着。

  皇宫里的人,在阵法崩溃之后,便一拥而出,四散逃命,这时宫中早已没了人影,空荡荡的,十分寂静。

  黑川英介飞过昭阳殿上空,忽然停下了,向众人高声叫道:「他在这里!」两个「纸人」闻言大吃一惊,他们本就不敌四人连手,这时慌乱之下,露出破绽,嚓嚓几声,被四人劈成了好几段。

  黑川英介知道樊迟和黑龙王心中所想,叫出那一声之后,未被两个「纸人」之死影响分毫,手臂微动,已劈出一道奔雷掣电的刀光。

  砰的一声,刀光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屏障,双双湮灭不见。

  黑川英介手臂再动,第二刀又疾斩而去。

  这时举父却已来到了他的身旁,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对他擅自行动极为不满,正要出手阻止,却听一声凄厉至极的长啸响起,跟着一条血红色的人影,从下往上闪电般轰来。

  那道刀光被他一撞即碎,没有丝毫停留,仍向举父两人撞来。

  举父反手一挥,把黑川英介远远甩开,一拳轰出,砰的一声巨震,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把方圆两百丈之内的雪花震成了齑粉,连绵的宫殿齐齐遭殃,地面凹陷,犹如光滑的瓷碗。

  举父仍然屹立如山,血红色的人影却倒飞了回去,当空喷出一大蓬鲜血。

  举父皱着眉头打量着二十丈之外的年轻人,问道:「你伤得很重?」薛湛整个人犹如刚从血池中捞起,浑身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水,嘴里「咳咳」连声,不停地吐着鲜血。

  他咳了好一会,才勉强站了起来,看着举父道:「阁下是谁?为何要害我?」「我叫举父,是妖族中人,要找你比武。」

  薛湛苦笑道:「阁下修为强绝,如今的我不是对手,比不比没有区别,在下认输便是。」

  堂堂魔尊,居然会如此干脆利落地认输,这倒是十分出乎众人的意料。

  樊迟等人皱起了眉。举父也一时傻了眼。

  萧棠枝问:「蓁蓁,你看他是不是在说谎?」

  蓁蓁点了点头:「是的,他在骗人。他受的伤一点都不重,就是在演戏而已。」叶流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他有什么秘法可以伪造伤势,上次我们都看走眼了。」

  「这可如何是好?」云知还有点头疼,「我们又不能现身提醒他们,这样他们还怎么打得起来?

  (十)

  东豫城。

  司马长平等人仔细观察过阵法之后,大感棘手。

  柳清园问道:「傅宗主,你可有破阵之法?小弟愚钝,实在看不明白。」「办法倒是有,但是很麻烦,」傅玉楼道,「最直接的,当然是以蛮力破阵,但是以此阵之坚固,没有一两天的时间,恐怕破不了。其次是由精擅奇门遁甲的人带领,入阵找寻敌人所在,把守阵之人杀死,阵法自然也就瓦解了。再次是截江断流,令其丧失灵气来源,再施以蛮力,估计三四个时辰可破。」「傅宗主可有把握,带领我等进去一试?」祝鸣山道。

  傅玉楼道:「老实说,我没什么把握。此阵所覆空间看似不大,内里却另有一番天地,便如三千个小世界叠在一起,虚实交错,变化无穷,我若独自一人进入,或许没有问题,带上你们,就很难全身而退了。」司马长平想了想,说道:「看来我们只能选择第三种法子。」柳清园道:「淮水又深又急又宽阔,若要截江断流,恐怕不容易。」接道:

  「我倒是另有一个法子。」

  祝鸣山问:「什么法子?」

  「他们若是全部来了这里,神后宫中岂非再无高手了?」「柳兄想去建康探探情况?」

  「他们还有那么多大臣,我就不信没有一个知道的。把他们抓来问一问,也许就能弄清楚他们在搞什么鬼。」

  「即使有,他们躲在神后宫中,阵法一开,我们想抓到他们也不容易。」柳清园微微一笑,说道:「咱们抓几个南朝的老百姓去,就说,如果他们再不出来,我们就把他们的百姓杀死,南朝人向以仁义自居,肯定会出来的。」「这……恐怕不太好吧?」祝鸣山道。

  柳清园道:「吓吓他们而已。」

  司马长平道:「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这样吧,留几个人在此,一方面截断江水,一方面留意邺城来的消息,其他人随我去一趟建康。」众人分配好人手,司马长平便带着七位地元境巅峰高手,疾速飞到了建康城。

  令他们感到不同寻常的是,神后宫中一片漆黑,只在正门处悬挂着一只灯笼,照亮了一封钉在宫门上的书信。

  司马长平上前取下,拆开了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众人看到信封上写着「司马兄亲启」几个大字,皆感到奇怪,再见了司马长平的反应,更是好奇。

  祝鸣山道:「司马兄,这是谁写给你的?他预料到了你要来?」司马长平把信递了过去,道:「祝兄请看。」

  祝鸣山看过,也不由皱起了眉头,得司马长平同意,又传给了其他人。

  司马长平见众人已看完,便叹了一口气,道:「陈婴元兄我是认得的,但是十几年不见,感情早已淡了,无缘无故的,他不会主动给我写信。」「所以,肯定是策划这次行动的人,指使他写的?」柳清园道,「这人会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那位萧家之女萧棠枝,」司马长平道,「她既已料到我们会来,此时宫中肯定是一个人都没有了。」柳清园道:「这位萧姑娘的美名,从前我倒是听说过,只是没有想到智略也如此出众。」

  司马长平道:「柳兄弟或许有所不知,这位萧姑娘极有可能是天玑老人的弟子,鬼谷一脉,自然不同凡响。」

  「哦?据说鬼谷一脉,有文武之分,其中武脉的传人,便是那位叶流霜叶姑娘,文脉的传人,向来保密,无人知晓,司马兄又是从何得知?」「前几天,有人潜入宫中,探听消息,便是这位萧姑娘带的头,他们离开之后第二日,看守永巷的内监前来报告,说是少了叶流霜的身影,我便猜,她要么是被潜入者带走了,要么是自己趁机逃走了。如果是前一种情况,谁会救她?那自然是她的同门师姐。当时没有证据,还不能完全肯定,现在看这位萧姑娘的行事,料敌机先,虚实难测,分明是鬼谷一脉的风格,自是再无疑义。」祝鸣山道:「司马兄既然前几日已有怀疑,当时就应该去把天玑老人‘请'

  过来才是。」

  「当时毕竟没有证据。天玑老人多年前便已不涉凡尘,虽有陈年痼疾在身,却也不是易与之辈,魔尊闭关之际,平白招惹一个强敌,殊为不智。」柳清园道:「说来也是奇怪,如果那位萧姑娘当真是天玑老人的弟子,她被困在边境好几年,难道她的师父就不去救她?」「也许是鬼谷门下有什么规矩,出师之后就要自力更生,不能再依靠师门?

  又或者那位叶姑娘此次下山,任务之一便是救她师姐出来?」祝鸣山猜测道。

  司马长平道:「这些问题先放一边吧。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各位可有主意?」「信上说,’神器将出,非人力可敌‘,你们觉得真的假的?」柳清园问。

  祝鸣山苦笑道:「这根本无从判断。」

  「信息太少了,」司马长平也道,「除非把他们揪出来,逼问一番,否则我们什么也确定不了。」

  「这位萧姑娘可真够狡猾的,」柳清园道,「你们说,她做这些会不会只是拖延我们时间,实际上另有图谋?」

  司马长平认真琢磨了一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各种线索似有若无,越努力去抓,便越是模糊,生平第一次生出了烦躁和挫败感,思索良久,终于长叹一声,颓然道:「我们回去吧。」

  「回哪?」

  「先去跟傅宗主他们汇合,然后回宫吧。」

  「不管他们了?」

  「不管了。我想,他们若真躲在阵中,有何图谋,那自然是算好了时间的,等我们破完了外面的阵法,他们的图谋早已成功了,所以不如回去守着魔尊,以不变应万变得好。」

  这个推论自然是不够严谨的,但是他觉得有些疲惫,懒得再纠结另外的可能了。

  其他人觉得有理,一行人便又火速赶往东豫城。

  远远的,他们便看到傅玉楼带着其他人疾飞了过来,扬声叫道:「邺城危急,有天衣境高手攻城!」

  ……

  邺城。

  樊迟见局面一时僵住,念头一转,便笑道:「魔尊身上有伤,不复全盛之威,这的确令人遗憾,但也不是全无解决的办法。」举父喜问道:「什么解决的办法?」

  「比武便如弈棋,一方棋力稍逊,另一方可酌情让子……」举父插话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多让他几招?」「也可以定好招数限制,比如千招之内,如果举父大人赢不了魔尊,便算自己输了,等等,」黑龙王笑道,「当然,魔尊或许会觉得千招多了点,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樊迟也笑道:「但是以魔尊的身份,五百招以下,就未免太少了,有点侮辱人。」

  两人一唱一和,转眼就给魔尊定了个奇高无比的标准。

  薛湛又咳了几口血,勉强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以六百招为限,决一胜负。」举父皱眉道:「太多了,以你的状态,十招吧。」他砍价砍得如此凶猛,倒是把樊迟两人吓了一惊,互相看了一眼,黑龙王无奈开口:「举父大人,依我看,还是一百招吧。」薛湛道:「阁下莫要看不起我,以我如今的状态,起码可以接上五十招。」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定下来二十招。

  其他人远远退开,场中只剩下举父和魔尊。

  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天空飘落,经过两人身旁时,像是撞着了一个琉璃瓶子,划过一道道顺滑的弧线后,徐徐坠向黑暗的地面。

  素来灯火辉煌的邺城,此时漆黑一团,以修士的目力,也看不出多远。

  樊迟随手丢了几个火球下去,几棵大树轰的一下燃烧起来,火光冲天而起,把场中照得亮如白昼。

  举父只说了一声「小心了」,快如电闪般一连击出九拳。

  奇怪的是,他的每一拳都不是对着薛湛发的,最近的一拳,也落在他三丈之外。

  薛湛却面色凝重,身子紧绷着,死死盯住举父的下一步动作。

  举父轻击一拳,落在薛湛的头顶三尺之处。

  轰隆一声巨震,薛湛身周的空间像是突然崩溃了一般,爆发出无法想象的刚猛拳劲,从四面八方向他碾压而去。

  薛湛纵身一跃,仿佛变成了一张轻飘飘的、极有韧性、无法摧毁的纸片,在拳劲的肆虐之下,随意变幻着形状,虽然艰难,却终究飞出了那个危险至极的空间。

  他勉强站起,又吐了一口血,咬牙道:「十招了,再来!」举父赞许地点了点头,也不废话,骤然出拳,轰向他胸膛。

  这次也许是过于突然,也许是薛湛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竟然没有躲开,被打得飞了出去,又吐了好几口鲜血。

  接下来的场面有点残忍,也有点诡异:举父每出一拳,薛湛便倒飞几十丈,吐出好几口鲜血,再倒飞几十丈,吐出好几口鲜血……他既不倒下,也不停止吐血,顽强得令人心疼。

  举父的眉头紧紧皱起,以他的心性,喜欢的自然是棋逢对手大战三百回合的快意,这种纯粹虐菜的打法,让他十分扫兴,但是薛湛没有认输,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一拳一拳地打下去。

  转眼,到了最后一拳。

  举父微感不耐,心想:「再拿不下你,我还有何颜面上去见王宗仪那老小子?」当下深吸一口气,运足十成真元,一拳轰出,当真有天崩地裂之威。

  「砰!」的一声,薛湛被远远砸飞了出去,整个人散了架一般,再站不起来,向地面直坠而去。

  举父以为自己又打死了人,心中涌起一阵懊悔之意,便要追上去查看他的伤势。

  樊迟怕薛湛有诈,急叫道:「大人小心!」

  却已迟了。

  薛湛吐出的鲜血,并没有完全跌落下去,有一些便附着在雪花之上,漫空飞舞,只是他吐得实在太多,也没人能注意到哪一次留下了哪几滴,这时举父稍一分心,他便立即发动了。

  凌厉无匹的血色剑光,从数十滴血珠之中迸射出来,不过一个瞬间,便横扫过了举父所在的百丈空间,每一朵雪花每一粒尘埃,皆被生生切成了齑粉,气势之骇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以樊迟和黑龙王这等人物,也不禁被惊得呆住。

  「大、大人?」

  许久,两人才充满惊疑地叫了一声。

  举父的下巴动了一下,看动作,也许是想抬头,往天上看一眼,但是没有成功。

  他的身子裂了开来,分成几块,落入了永远的黑暗之中。

  「咳、咳……」薛湛又咳着血站了起来,缓缓开口:「能杀死一个天衣境高手,我这一番苦修,倒也没有白费。」

  忽然虚空中刀光一闪,往他颈上劈落。

  薛湛身形一晃,让过刀锋,一截衣角,却被刀劲劈飞,悠悠飘落。

  樊迟和黑龙王对视一眼,「他终究还是受伤了!」两人心中皆是同一个念头,「趁他病,要他命!」身形如电,往薛湛扑去。

  薛湛硬挨了举父好几计,又刚刚发动完咫尺元阴剑,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不敢跟两人硬拼,一步踏出,已到了阳弧面前,探手往他脖颈抓去。

  阳弧没想到他一眼看中了自己,心中一慌,只勉强挥出一掌,砰地打在他胸口,让他又吐了一口鲜血,第二掌却已来不及发出,只觉得脖颈一痛,被他咬住了,用力一吸,浑身精力随着鲜血喷涌而出,顿时整个身子软了下去。

  薛湛把阳弧的尸身随手扔掉,呸了几声,道:「好臭的血!」黑川英介哪能想到,他竟会如此残忍,自己答应阳弧的话,根本没有兑现的余地,他就已经死了,心中莫名悲愤起来,怒道:「你找死!」身子往虚空中一撞,已不见了人影。

  藤泽秋平紧随其后,也不见了身影。

  黑龙王不敢怠慢,右手在虚空中拂过,如弹琵琶,铮铮铮铮,现出七柄宝剑。

  樊迟则轻轻一踏,从他的双足开始,一道黑色洪流席卷而上,却是一副鱼鳞甲似的玄黑铠甲,覆盖全身,只露出两只坚毅有神的眼睛。正是他的天赋神通「玄犀甲」。

  原属于北朝的四名修士面露犹豫之色,显然还没下定决心,究竟帮哪一方的好。

  黑龙王朝他们大喝道:「临阵投敌,莫非你等还想有回头之路吗?」四人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一咬牙,纷纷取出兵器,围了上来。

  薛湛所吸的精血已被他消化完毕,自觉恢复了不少,好整以暇地笑了一笑:

  「各位别急,奈何桥窄,一拥而上,可得小心掉进忘川河里,误了轮回之路。」

【待续】

  (十一)

  樊迟冷哼一声,也不答话,身子轻晃,曳出无数残影,覆满鳞甲的拳头犹如炮弹,轰向薛湛的头颅。

  薛湛一拳迎上。

  一大一小两只拳头撞在一起,短暂地凝停了一瞬,伴随着一声巨响,又迅速分开了。

  樊迟在空中滑退出四五十丈之远。强烈的冲击像是一阵大风,从他的拳头「刷!」一下掠遍了全身。他身上的鳞甲嗡嗡作响,仿佛蜜蜂翅膀一样高速震动,好一会儿,才停止下来。

  薛湛甩了甩隐隐发疼的右手,见他似乎没有受伤,不由大为惊讶:「好厉害的铠甲!」这时黑龙王和另外四人已冲了上来。

  剑影刀光掌风拳劲连绵不绝,暴风骤雨般攻向薛湛。

  薛湛一边躲闪,一边还击,有时又随口点评、讥刺几句,显然仍有余裕,并不紧迫。

  樊迟试出身上铠甲确能化解他的攻击,信心大增,加入战团之中,招招进攻,不留余地。

  黑川英介两人则以遁术隐藏在虚空之中,不时觑准空隙,双刀齐出,斩风裂云,袭杀薛湛。

  薛湛方才与举父一战,受伤不轻,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之下,自保无虞,想要反杀,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局势暂时稳住了,但是樊迟等人明白,战局若是僵持下去,无疑是对薛湛利好,如果司马长平等人及时赶到,他们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拼命。

  更快,更准,更狠!

  燃烧着的几棵大树逐渐熄灭,残存的火星隐现红光。在它们上空,不时爆发出的法术辉芒反过来把它们全部照亮。焦黑冒烟的树干枝丫,像被焚烧过的怪物尸体,在夜色中看来,格外怵目惊心。

  ……

  飞舟上。

  一连串变故同样让云知还等人震惊不已。

  妖族死掉的两个人,都跟云知还打过交道,虽然是敌对的一方,但是云知还对他们并不感到厌恶,仇恨就更谈不上了。这时突然见到他们死得如此之惨,他的心里猛然涌起了一阵茫然夹杂着悲哀的感觉,许久说不出话来。

  于红初见舟上的气氛十分沉重,便开口道:「不管如何,魔尊的绝招我们是见识过了,轮到我们之时,相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悲剧。」「于姐姐说得是,」绛云仙子道,「只要我们把他吐出的鲜血全部清理干净,他就没有机会发动这样的攻击。」「何况看他的样子,恐怕还不一定能发动第二次。」李萼华道。

  罗节问:「他这是什么招式?为什么会从血里冒出剑光来?」云知还想起一件事,回道:「为什么冒剑光我不懂,但是那些血是怎么回事我倒是猜到了。」便跟她们说了前几天见到薛湛把女子落红吞进肚子里的事情。

  「哇,他好恶心,」罗节听了,一副要吐的表情,「这么说,他刚才是把那些血混在自己的血里吐了出来,趁举父防备松懈的时候,突然发动了袭击?」「嗯,想必是这样的,」萧棠枝道,「我们那时候以为他是要吞进去疗伤,如今看来,他是在借女子元阴修炼什么剑法才对。」叶流霜道:「都是我看走眼了。」「没事,」萧棠枝安慰她,「如果没有你的观察,就没有我们这次行动。再怎么说,我们这次的计划到目前为止,还是很成功的。」于红初道:「他们快要撑不住了,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此时风雪已经停息,天空之中,现出星月的微光。众人一齐望去,果然见到薛湛似乎已恢复了许多,正大展神威,杀得对手节节败退。

  「这人好强的恢复能力,」绛云仙子道,「好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于红初向其他九位修习九皇剑经的修士说道:「走吧,我们按计划,去另一边等着他。看看是他厉害,还是我们厉害。」十人起身,走向舱门。

  云知还向绛云仙子道:「师父,您可要小心啊。」绛云仙子笑着挥了挥手:「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十人全部施了隐身术,绕到薛湛等人的右边去了。

  云知还看向皇宫上空的战场,只见薛湛举手投足之间刚猛绝伦,别说北朝的四名修士,便是有七柄宝剑护体的黑龙王,也被打得剑势衰颓,嘴角溢血,各人之间的配合,更是越发的迟滞、散乱,一场大溃败就在眼前,不可避免了。

  他心底生出一种悲戚之感,看着颇显狼狈的黑龙王仍在奋力操控着七柄宝剑,死战不退,犹豫片刻,微一咬牙,「不管了,能帮上一点算一点吧!」心神默默勾连芥子空间里的羲和剑,将手一指,呛啷一声,羲和剑凭空现身,正落在黑龙王的手上。

  黑龙王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宝剑,大感讶异,剑身内澎湃欲出的纯净火元,让他立即知道了这是什么,不由一阵激动,他强忍住四处张望的冲动,大喝一声,将剑一抛,轰的一下,八柄宝剑之上皆燃起了熊熊大火,气势焕然一新,威力暴涨。

  薛湛见他驾驭着八柄宝剑,火龙般卷了过来,也不禁暗暗吃惊,深吸了一口气,运足十二层真元,劈出一掌。

  两者相撞,便如当空打了个霹雳,在场之人皆被震得耳鼓发疼,几乎站立不稳。

  黑龙王身外八剑四散飞去,整个人便如同一块大石,轰的一下砸塌了远处的一座殿宇。

  薛湛也不好受,踉跄后退,一阵气血翻涌。

  就在此时,樊迟到了,右拳上冒出一截短茅,锋锐无比,正是他以本体上的犀牛角炼化而成,带着刺耳破风声,狠狠砸向薛湛。

  薛湛的拳上绽放出血色光华,两人又对了一拳。

  这次樊迟退了三十丈,薛湛却退了十丈。

  其他人看出便宜,又是一拥而上。

  在云知还看来,他们这场混战,就像是狼群对上狮子,一方胜在威猛,一方胜在数量,双方都是不要命的,厮杀起来格外惨烈。

  飞舟上的人都皱起了眉头,萧如真这种从来没有见识过厮杀场面的,更是有惊心动魄、不忍目睹之感。

  萧棠枝看了一会,摇了摇头,遗憾地道:「看来他们还是要输,你们也去准备一下吧。」飞舟上还剩下五名地元境巅峰高手,他们拿了两张天机符,悄悄溜了出去,分守在于红初等人的外围,防止魔尊受伤之后逃跑。

  云知还、李萼华和申小卿也站了起来,他们三人一组,也拿了天机符,潜伏在于红初等人西边的位置。

  羲和剑上有云知还打下的法术印记,他通过芥子空间,把它默默招了回来,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损伤,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龙王老兄怎么样了。」李萼华道:「你放心,他应该死不了。」云知还看着她们两人,忽然笑了一下,伸手把她们抱进怀里,嘴上说道:

  「我们就快要死了,再不抱一下就来不及了。」李萼华本来还想挣扎,听他这么说,又心软下来,便任由他抱着。

  申小卿道:「我们有这么多人,肯定会赢的。」「嗯。」云知还点了点头。

  李萼华道:「他们也有很多人,恐怕就快回来了。」这个问题十分严重,云知还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

  薛湛的实力出乎意料的强,此时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跟樊迟卯上了劲,全是硬碰硬地对轰。

  樊迟身上的铠甲片片脱落,头发散落下来,嘴角不时溢出鲜血,显然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

  但是他的眼神仍然坚定,战意汹涌,被一次次打飞,又一次次猛扑回来。

  薛湛忍不住生出厌烦之感,又一次打飞他之后,忽然吸气吐气,噗的一声,喷出一道血剑,把他钉在了琉璃瓦铺成的殿顶上。

  樊迟失去鳞甲的小腹被整个贯穿,鲜血汩汩而出,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终于解决了这个难缠的对手,薛湛不由松了一口气。

  北朝的四名修士见两个顶尖高手被先后打倒,斗志全失,掉头就跑。

  薛湛提起精神,追上一个,便把他扔到另一个身上,砰砰两响,四名修士犹如中箭的鸟儿,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黑川英介自知难以幸免,发疯般连劈数千刀,刀光如暴雪滚雷,却被薛湛一一躲过,终于力竭,被薛湛一把掐住脖子,吸干了满身精血。

  藤泽秋平眼见无力回天,想起兄长之仇未报,朝呆在远处徘徊观望的妖族和浪人们吼了一句,「快跑!」施展遁术,转身就逃。

  薛湛大笑道:「一个也别想跑!」电光般追了过去。

  藤泽秋平飞遁的方向,正是于红初等人的所在。

  于红初皱了下眉,一挥手:「救他!」

  薛湛已追着藤泽秋平到了于红初等人百丈之外,忽然心中警觉升起,生生止住了身形,右手一张,在身前张开一个血色屏障。

  「轰!」一声巨响,九道剑光汇成一股,狠狠劈在了血色屏障上。

  薛湛喉头一甜,差点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他盯着眼前接连显形的九道身影,沉声道:「原来是你们在搞鬼。」藤泽秋平早趁机躲在了众人之后。

  于红初上下打量了薛湛一番,笑道:「魔尊大人可真是威风,杀人喝血,面不改色,就是不知道这场面若是被北朝国民看了去,他们会作何感想?」

「他们会作何感想,我不知道,也没兴趣,」薛湛淡淡笑道,「横竖是些无知畜类,蠢猪笨狗,我要做些什么,跟他们毫不相干。」

「哦?」于红初道,「魔尊大人想做什么呢?我倒是很感兴趣。」

「告诉你也无妨,」薛湛打了个呵欠,接着道:「我要飞升。」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惊人的答案,原来魔尊大人要做的事,却也平常得很。」

「平常?」薛湛摇了摇头,一副「你们真是不可理喻」的神情,「你可知道古往今来,这片天地,平均多少年才能出一个飞升者?」于红初想了想,答道:「大概几百年吧。」「准确的说,是三百年。自始至终,飞升,都是一项少数人的事业,只有真正的惊才绝艳之士,才可能超脱此界,获得无限的自由,」薛湛的目光扫过众人,遗憾道:「你们都不行,所以不可能理解我。」

「我的确很难理解,一个人为了飞升,可以弑父杀母,可以当着众人的面,毫无心理负担地喝血,这要何等的狼心狗肺,才能做到?」

「修士与凡人,本已是不同的物种,我与你们,更是天差地别,你们缺乏修士的自觉,蝇营狗苟,纠缠于凡尘俗世,不得超脱,自然很难理解比你们高出一个层次的人,」薛湛微微一笑,「人情礼法,皆是狗屎,三纲五常,全是放屁——你们可敢把自己的母亲卖进妓院里去?」他最后一句问得突然之极,又颇能撼动人心,便在众人心旌摇荡之际,刷一下冲了过去。

  砰一声炸响,众人如被爆破后的石块,四散飞出——却没有人受伤,一个个都好得很。

  他们手提长剑,站的位置极为玄妙,把薛湛围了起来。

  薛湛感觉到九股奇妙的力量汹涌而至,刹那间,便把周遭的灵气排挤了个干净,点滴都没剩下。

  「看来这就是你们新得的《九皇剑经》了,」薛湛点了点头,「是我大意了。」骤然出手,向于红初轰出一拳。

  于红初与左右两人把剑一挥,她面前的空间忽然起了一个波澜,薛湛轰出的拳劲被兜头一卷,顿时消散不见了。

  这下薛湛不吃惊也不行,连连出击,四面八方皆试了一遍,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在这剑阵之中,他的实力与三位地元境高手相当。

  他脑中急转,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因为剑阵之中没有灵气,自己与天地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只能动用自身真元的缘故。

  天衣境高手胜过地元境巅峰高手的地方,便在于他们与天地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能以更快的速度调用更大量的灵气,只论自身真元的话,比地元境巅峰高手强不了多少。

  薛湛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极为不妙。于红初等人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灵气,自己却是有出没入,早晚要耗光真元,任人宰割。

  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他当机立断,掣剑在手,猛攻了上去。

  (十二)

  于红初等人却不跟他硬拼,三人一组,三组成阵,就像一张不断变幻着的巨网,每次出招皆是遥遥一剑,把他打回原地,钉死在阵心。

  薛湛左冲右突,明明离阵外自由的天地不过两百丈的距离,却怎么也冲不出去。虚空中像是灌满了粘稠的物质,虽然看不见,却让他的速度大减,浑身的劲力无处发泄,越打越感烦躁憋闷。

  「不行,再这么下去,我就要输了。」

  他的目光在九人之间转来转去,努力寻找着破绽,攻击便不免弱了下来,最后干脆改成躲闪和化解为主了。

  以他的实力,一心采取守势,于红初等人短时间内也奈何不了他。

  云知还见于红初等人牢牢占住了上风,自然大感欢喜,但是以他如今的眼力,也看得出来她们暂时无法取胜。

  「司马长平等人恐怕很快就要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他不由想起了秦迟锦,「要是秦仙子在就好了。她此时会在哪里呢?」当初分开之时,秦迟锦说是要去看住举父,但是她又不知道举父去了哪里,合理的推断,她应该会去看神后与魔尊的决战,留意举父会不会在那里出现。当时举父没有出现,那她接下来会去哪里找他?

  「是了,秦仙子此时一定就在这里!」

  云知还兴奋地站了起来,展目四顾,却没有发现秦迟锦的踪影。

  他也没有气馁,知道秦迟锦肯定也是跟自己一样藏起来了,便要跨出天机符的圈子,去叫她出来。

  李萼华把他拉住了,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去叫个强援来帮我们。」云知还道,「神后飞升,老魔尊去世,新魔尊登基,秦姑娘肯定会想到,举父他们会守在邺城,所以她现在一定就在附近。」申小卿听了,笑道:「师弟,你认识好多姑娘,每一个还都特别有用。」李萼华似笑非笑地看了云知还一眼,说道:「你就这么肯定她会帮我们?」云知还迟疑了一下,「我也不敢完全肯定,但是总得试一下不是?」「嗯,那你快去吧。」李萼华放开了他。

  云知还往魔尊那边看了一眼,确定他暂时还逃不出来,便放心地飞到外面,高声叫道:「秦仙子,秦仙子,你在这里吗?在下有事相求,请你出来一见。」不远处的一座宫殿屋脊上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她随意地坐着,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袂,显得又飘渺又出尘,正是许久没见过的秦迟锦。

  她抬眸望向云知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云公子,我在这里。」云知还又惊又喜,忙飞到她身旁坐下,说道:「我没猜错,你果然在这里。」「你是不是想要我去把北朝的人拦下来?」「是的,」云知还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头,「就是不知道秦仙子方不方便出手?」秦迟锦道:「我没什么不方便的。」

  云知还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喜道:「那可太好了。」想了想,又道:「但是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还是不出手得好。」「那怎么拦下他们?」「你把气势放出来,吓一吓他们就行了。」云知还笑道,「就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拦,让他们看不到这里的情况,这里也看不到他们的情况。」「嗯,我明白了,」秦迟锦笑着点了点头,「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不敢怠工,恐怕就不得不跟我拼命了。」她向魔尊那边看了一眼,道:「一个时辰后,我再回来。」身形微晃,已不见了踪影。

  飞舟上,萧棠枝向其他几人笑道:「有秦仙子出手,看来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叶流霜道:「我们就没事可做了吗?」

  「有啊,怎么会没有,」萧棠枝从怀里取出一个扎口小布袋,解开了,把一堆瓜子稀里哗啦地倒在飞舟的操作台上,向众女招了招手,「你们都过来,我们比赛吃瓜子。」萧如真忍不住笑道:「萧姐姐,你这些瓜子哪里来的?」萧棠枝把一把瓜子塞到蓁蓁手里,说道:「我们来之前,我不是跟蓁蓁去认人了么?回来的时候遇到一群小宫女,就问她们有没有瓜子,她们说有,我就跟她们要了一些。」蓁蓁咬了一颗,边吃边道:「萧姐姐,我可以去看看他们么?」小手指了指已被藤泽秋平救下寻回的樊迟和黑龙王。

  萧棠枝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现在还不行,等魔尊败局已定,我们才能露面。」在九皇剑阵的压制之下,薛湛已是无力回天。

  他体内的真元越用越少,而发动咫尺元阴剑的血珠只剩下一颗,显然不足以扭转局面。

  至于九皇剑阵的弱点,也许有,但是他目前还没能发现。

  他便把主意打到了南朝中的内奸上,但是暗示了好几遍,却没得到他的回应,不由心中犯起了嘀咕,不知道该不该叫破他的身份,趁他们混乱之时,直接逃走。

  若是他们事先已预料到了这一手,提前做好约定,那自己这招自然就失效了,只平白搭了一个盟友进去而已。

  虽然不知道南朝此次行动的策划者是谁,但是既然司马长平等人能被调走,说明此人心智不俗,会提前做好防备,也不奇怪。

  薛湛第一次陷到这种困境里,他咬了咬牙,压下满腔升腾的怒火,决定继续死守,等司马长平带人回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除了空中激战的十人,不时爆出亮光和巨响,整个邺城都静悄悄的,笼罩在一层淡黑夜色之中。

  萧棠枝把瓜子壳收起,装进布袋里,扎好了口子,才对蓁蓁道:「蓁蓁,你现在可以去看他们了。如果他们不反对,你就把他们请到这里来,我有话要跟他们说。」蓁蓁答应了一声。

  罗节道:「我跟你一起去。」

  她俯下身子,把蓁蓁背起,施了隐身术,飞到樊迟等人面前,解除了法术,现出身形来。

  樊迟的伤口已被包扎好,只是失血过多,脸色十分苍白。他看着面前站着的蓁蓁,问道:「小家伙,你怎么来了?」蓁蓁道:「我来看看你们。」

  樊迟勉强举起右手,握了个拳头,又松开了,微笑道:「我没事,死不了。」黑龙王也坐起身子笑道:「我也没事,死不了。」藤泽秋平摇头叹了口气:「一个跌了个大境界,一个勉强捡回一条命,也真难为你们还能笑得出来。」「境界跌了,还可以练回来,命没了,可就什么也没了。」樊迟道。

  黑龙王也道:「我第一次觉得生命这么宝贵,唉,活着真好。」他想起惨死的阳弧和黑川英介,心情不由低沉下来,望向不远处隆起的两个小土包。

  罗节咳了一声,帮忙转移话题道:「我们神后陛下有请,两位可有意愿前去一叙?」樊迟和黑龙王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罗节朝飞舟的方向一指:「她们就在那里,你们自己去吧。我和蓁蓁还有点事,等下再回。」藤泽秋平带着樊迟两人去了。

  蓁蓁仰起小脸问道:「姐姐,我们要去做什么?」罗节把她背起,往宫殿群飞去。

  「杀魔尊没有我们的份,那我们也不能白来啊,听说过和氏璧么?就是被制成传国玉玺的那个,咱们去把它偷回来,献给神后陛下,怎么说也是一份功劳不是?」薛湛久等司马长平不来,消耗过大,又心浮气躁,一个不慎,被穿过防护的剑光刺中了肩头,涌出的鲜血眨眼染红了半边身子,又是狼狈,又是恼怒,暗想:

  「这可怪不得我了!」张嘴欲呼。

  便于此时,耳中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攻击于红初,快!」薛湛闻言大喜,拼起余力刷刷刷劈出数十道剑光,抵住其余八人的攻击,张嘴噗的一下,喷出一道劲急血箭,直射于红初。

  于红初见过他以这招把樊迟钉在殿顶上,心中微凛,手中长剑一瞬震动数百次,搅起无数空间涟漪,向血箭卷了过去。

  那箭来得好快!

  咻的一声,已射穿了空间中弥漫的波纹,颜色变浅变淡,仍向于红初射来。

  于红初正要唤出木华盾挡上一挡,忽听有人叫了一声:「圣使大人小心!」左肩被人撞了一下,身不由己,往右边跌了出去。

  撞她的人正是李天臣。

  他一剑劈出,血箭爆成一团红雾,消散无形。

  于红初却没感到任何欣喜之意,只来得及暗叫了一声「糟糕」,便见一条血红色的身影,从李天臣原来的位置蹿了出去。

  不用说,那人正是薛湛。

  薛湛此时已顾不得形象,急急如丧家之犬,胡乱选了一个方向,亡命飞遁。

  云知还见于红初等人压着薛湛打了老半天,估摸着胜利不远,正松了一口气,忽见一道人影从阵中蹿出,箭矢般往自己这边射来,不由吃了一惊,好在他虽慌不乱,与两位师姐同时出手,三道剑光互相交缠增益着,最后足有水桶粗细,狠狠轰了上去。

  薛湛忙着逃命,虽然知道有人埋伏在虚空之中,却也没想到刚好就在自己正前方,又离得如此之近,只来得及往侧边偏了一偏,随手推出一掌。

  轰隆一声,伴随着一声惨叫,薛湛右手臂衣衫尽裂,血痕遍布,已从云知还三人身侧飞了过去。

  云知还只觉得眼前红影一闪,薛湛已经去远,知道自己追之不及,只能悻悻罢手。

  薛湛被云知还三人阻了一阻,柳清窈已追了上来,遥遥劈出一剑。

  薛湛再接一招,全身都在冒血,但是他的心志也当真强悍,仍然拼命飞逃。

  殿顶连成一片,从底下飞速掠过,薛湛之前吸取的精血已消耗殆尽,眼前阵阵发黑,知道自己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要被身后的人追上。

  便于此时,前方忽然冒出了两个少女的身影,稍大的一个背着稍小的一个,小的那个手上还把玩着一枚玉玺,薛湛一见之下,气得七窍生烟,不用说,那正是自己放在御书房里的传国玉玺,怒极饿极之下,加速往她们两人扑去。

  罗节背着蓁蓁,好不容易找着玉玺,刚从地面飞到空中,便见着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往自己两人扑来,不禁大吃一惊,这人虽然面容可怖,十分狼狈,她却还没忘了,正是那个喜欢喝人精血的魔尊,正想着「完了,我命休矣!」却听轰的一声,一柄清亮如水的长剑从天而降,把薛湛震得浑身喷血。

  在这一瞬间,她既想逃跑,又觉得有机可趁,心中犹豫不决之际,日积月累的习惯,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抽出阴雷鞭,「啪!」的一声,抽了出去。

  正是那招她已练了千百遍的「首鼠两端」。

  也许是薛湛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也许是她这一招确实精妙,不同凡响,鞭梢不偏不倚,正中魔尊的额头,雷元透脑而过,他一声不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直到尸体着地的声音传来,罗节和蓁蓁两人才如梦初醒一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哇哇哇,」蓁蓁一阵大呼小叫,手舞足蹈,「姐姐,你把魔尊杀死了诶!」罗节还有些不敢相信,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不是做梦,」云知还已经跟在于红初等人后面追了过来,拍手大笑道:

  「恭喜师姐,贺喜师姐,你是建威大将军了!」秦迟锦飞到两人身旁,召回自己的长剑,也笑道:「我保证,他肯定不是我杀的。」

【待续】  

          (十三)

  蓁蓁从罗节背上下来,拉起秦迟锦的手,叫了一声「秦姐姐」。

  秦迟锦摸了摸她的头发,问了她一些「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按时
练功」之类的问题。

  这时,萧棠枝驾驶着飞舟飞了过来,打开舱门,叫上于红初一起去检查薛湛
的尸体,确认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才松了一口气:「好了,大功告成,我们
可以回去了。」

  萧如真问:「萧姐姐,那边的人不管了吗?」她说的是停在不远处,往这边
不断张望的司马长平等人。

  萧棠枝道:「那些人在两任魔尊手下,坏事可没少干,现在见到魔尊死了,
也没立即过来投降,说明面子上还是放不下,等着我们主动去招揽呢。」她哼了
一声,接着道:「那就晾他们几天,看看谁的耐性比较好。」

  于红初道:「当初我也以为他们会四分五裂或者投降来着,没想到突然冒出
一个新魔尊来,这次不知道他们的运气还会不会有那么好。」

  绛云仙子笑道:「有萧姑娘在,来一个,我们杀一个,可不会再怕他们了。」

  「不错不错,」云知还也来拍马屁,「有萧姑娘一人,可敌一国。」

  「那是你们执行得好,可不能把功劳都归在我头上。」萧棠枝笑道,「我们
走吧,左圣使她们该等得急了。」

  众人一起上了飞舟,驾驶着往东豫城飞去。

  樊迟和黑龙王见魔尊被一个地元境初阶的小姑娘杀死,众人得胜而归,也只
能相视苦笑,心中百味杂陈。

  萧棠枝走到他们面前,坐下说道:「那,我们就接着谈事了?」

  黑龙王道:「萧姑娘请说吧,如今我们是技不如人,不听也不行了。」

  萧棠枝笑道:「两位是不是觉得自己输得太冤了点?」

  「不,输了就是输了,在这点上,我们没话可说。」樊迟道,「但萧姑娘的
提议若是不能让我们大多数族人接受,那我们也只能拼死反抗了。」

  「这点你们倒是不用担心,」萧棠枝道,「虽然这次大战之后,你们损失惨
重,但是不说妖族,便是南海上的数百万浪人,也是不能小觑的力量,除非我们
能把他们全部杀死,不然,和平地解决争端,对我们来说,就都是最好的选择。」

  「萧姑娘坦诚。」黑龙王道,「老实说,我们还真有点担心,你会是魏武帝
那样的人物。」

  「斩尽杀绝不是个好主意。」萧棠枝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过一圈,见他们全
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自己说话,便认真道:「浪人的行迹,我听说过许多,他们中
的很多人,是有罪的,但是我们无法处置他们——因为他们的人数太多了。」

  「这听起来很荒谬,很不公平,但是没有办法,」她叹了口气,「如果我们
追究到底,把他们抓起来一一定罪,那将要处决很大一批人,浪人群体不会坐视
不管,即使屈于形势,不敢当场反抗,但是那些犯人,也有他们的父母和孩子,
他们还什么都不懂,把情感放在道理之前,他们会满怀仇恨地活下去,一旦时机
来临,便要展开报复,于是我们又要把他们定罪,推到刑台之上斩首,他们又要
报复……没完没了,我们将陷入无休无止的恶性循环之中,无法解脱。」

  藤泽秋平低下头,沉思不语。

  萧如真小声道:「但是临海死去的百姓,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和孩子啊。」

  「这就是最不公平的地方,」萧棠枝语声沉重,「他们的心中当然也有仇恨,
但是他们明理,守规矩,甚至还很宽容,如果我们宣布与浪人停战,和平往来,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不会选择去报复——如此日复一日,亲身经历者终有一天,
会全部离开人世,新的一代人出生,成长,他们会在各种书籍上、各种传说里,
得知上一代人的经历,但是那时候鲜血已经淡去,悲痛消散无踪,他们只会感慨
今日生活之幸福,并且把过去的一切称做历史。」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仇恨的链条只能由我们去斩断,如今,我们站在更
文明的一边,就势必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众人都不由沉默下来。

  许久,黑龙王才开口道:「萧姑娘此言,令人佩服。在下愿意做一担保,回
去之后,必定严加管束,不会让他们再侵扰临海百姓一分一毫。」

  萧棠枝道:「仇怨易生难灭,机会不会有第二次,希望龙王大人好生把握才
是。」

  「有违此言,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龙王大人有此决心,我就放心多了,」萧棠枝道,「但是一味强压,终究
不是长久之策。这样如何?待我们处理好北边事宜,便派出五百修士,助龙王大
人剿灭凶禽猛兽,还浪人一片太平地界,让他们安定下来,接受更好的教育——
如果教习不足,可以请我们前去帮忙,如此,或能改风易俗,实现两族永远的和
平。」

  黑龙王叹道:「萧姑娘如此大方,真叫我不知说什么好了。」

  樊迟道:「我听说南海之中,有珊瑚,有珍珠,又有许多肉质鲜美的海鱼,
龙王兄若是舍得,不妨定期给沿海百姓送上一些。」

  「樊兄提醒得是,我族亏欠人族甚多,自该如此。」

  萧棠枝道:「白得之物,难获珍惜,龙王大人若想长久,不如开设榷场,两
族通商,有了利益往来,自然就有了情谊。」

  「萧姑娘这提议甚好,」黑龙王道,「我辈打打杀杀得久了,心思不免变得
十分粗鄙,竟未曾想到还有商贸之事。」

  于红初见他们转眼之间,便把事情都定好了,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虽然她
的心志十分坚定,但是真要她去把浪人男女老少,全部杀死,她还真下不了手,
能和平解决,自然最好。

  她看着萧棠枝,忽然觉得似乎看到了神后的影子,便对她笑道:「萧姑娘,
妖族和浪人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解决我们内部的事务了?」

  「圣使大人稍候片刻,」萧棠枝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樊迟,笑道:
「樊大人,上面的名字你可认得?」

  樊迟展开一看,吃了一惊,苦笑道:「萧姑娘,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妖族的人?」

  萧棠枝道:「樊大人可还记得,当初魏武帝是怎么打败你们的?」

  「传说中,魏武帝有一双能照彻十方世界的慧眼……」樊迟忽然顿住,震惊
道:「你是说,那双『慧眼』又出现了?」

               (十四)

  「不错,」萧棠枝笑道,「而且拥有这双眼睛的人,你已经见过了。」

  樊迟惊疑不定。

  知道蓁蓁身上异状的人,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她。

  蓁蓁指着自己的小脸,眨了眨眼睛:「萧姐姐,你是说我么?」

  「除了你还有谁,」萧棠枝摸了摸她的头,「只是你年纪还小,无法完全发
挥出『慧眼』的威力。」

  云知还一向知道蓁蓁的眼睛很厉害,但是从没有向这方面想过,这时经萧棠
枝点破,稍一回想,果然如此,不由大为高兴,暗想:「我的运气可真不错。」

  樊迟却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们的运气可真不咋地,族人中出了这么厉
害的人物,却被你们抢了先去。」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这次合该你们输。」

  樊迟点了点头:「萧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让他们撤回来,以后也不
会再派了。」

  萧棠枝道:「我更想让樊大人明白的是,没有无敌的功法,也没有无敌的神
通,妖族的变形之术固然厉害,老天爷却要再降下一门眼术来克制它,可见平衡
之道,才是天意,希望我们能不恃强,不凌弱,两族和和气气的,在这个世界共
存下去才是。」

  「萧姑娘此言,在下谨记,不敢稍忘。」

  黑龙王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处理内部的事务,想着还是避嫌的好,便对萧棠枝
道:「我们还有一些人留在北朝,现在想来已无必要,所以想把他们召回来,萧
姑娘若是无事吩咐,我们这便退下了。」他此时已对她十分佩服,故而措辞甚恭。

  萧棠枝点了两位地元境巅峰高手出来,说道:「两位大人此次回去,任务深
重,身边高手却只剩一位,保险起见,还是带上他们的好。」

  黑龙王和樊迟自然没有意见,便带上他们离开。

  藤泽秋平跟着走到舱门口,又走了回来,向于红初鞠了一躬,转身,一言不
发地走了。

  云知还道:「这人倒也还算明理,虽然嘴上说不出来,却用行动表达了自己
的歉意。」

  「没有白救他。」少了一个老想着暗杀自己的敌人,于红初不由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脸上神色冷了下来。

  萧棠枝向秦迟锦道:「秦仙子方才仗义出手,我们还未曾谢过。」

  秦迟锦微笑道:「萧姑娘不用客气,只是吓唬一下他们,我觉得挺好玩的。」

  萧棠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就再借一次秦仙子的剑用用如何?」

  秦迟锦把长剑取了出来,提在手里:「这次要吓唬谁?」

  萧棠枝用三根手指捏着她的剑尖,把它缓缓移向了李天臣,问道:「李家主
还有什么话说?」

  「早知道瞒不过你们,」李天臣坐在靠窗的位置,仍然镇定,「我没话可说。」

  「为什么?」于红初问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因为我不喜欢你们所创造的世界,」李天臣望着窗外,目光变得渺远,
「我不知道你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我想停下来,往回走一点。」

  萧棠枝秀眉微蹙,问道:「你喜欢北朝?」

  「不,我不喜欢北朝,」李天臣顿了一下,「但是我也不喜欢如今的南朝。」

  「为什么?」

  「你们理解不了的,」李天臣摇了摇头,「你们已经是南朝的一部分,无论
我说什么,你们都只会觉得可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不试我也知道,」李天臣道,「你们所谓的自由,在我看来,只是放纵,
你们所谓的博爱,在我看来,无非滥情,你们所谓的平等,在我看来,不过目无
尊长。一切都过了火,人们不信神,不敬祖,假装理解别人,实际上只相信自己,
道理泛滥成灾,人人自行其是,每天都有狂徒宣称自己发现了新的真理,圣贤文
章却被束之高阁……」

  他也许是太久没有诉说过了,一开口竟有滔滔不绝之势,中间又夹杂着几句
混乱晦涩的话语,在场之人倒有一大半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于红初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南朝并不禁止这些思想,如果你能通过辩论
说服大部分人,你可以和平地实现你的主张。」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辩论是你们的专长,我们不会在这方
面自取其辱,「李天臣道,」行动,才是我们的辩论。「

  「但是你们的行动已经失败了。」

  「所以我无话可说。」

  云知还默默听了许久,忍不住道:「你已经说了很多了。」

  许多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天臣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萧棠枝笑着开口道:「李家主的想法想必由来已久,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
要跟随神后,一起反抗北边呢?」

  李天臣深吸了一口气,又平静下来:「当初神后许诺我们,成功之后,她会
给我们更崇高的地位和进阶天衣境的心得,虽然前者我不放在心上,但是后者却
令我十分心动,所以便答应了她。」

  「谁想到,世界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在修行上,我却是一无所获。以神后
的为人,那份破境的心得感悟,自然不可能是假的,所以答案只能是我天分如此,
修行已经到了尽头。」

  「我辈中人,不能飞升仙界,便当留名青史,正如萧姑娘所说,无法选择的
忠诚和奉献,又有什么高贵可言?我是天的臣子,可不是哪一个世俗中人的奴隶!」

  「我有我的道要走,自然也就算不上什么背叛。」

  于红初问:「你想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李天臣欲言又止,最终只简短地道:「不同于南朝和北朝的第三种世界。」

  「如今你已经暴露了,你的同伙也很难幸免,你们的一切构想自然也就无从
谈起。」

  李天臣闻言却只笑了笑:「支持我们的人远比你们想象的多,不然我没必要
暴露自己,也要把魔尊放走。我倒下了,自然会有其他人默默地坚持下去。」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于红初道,「如果你们不采取极端的行动,南朝并
不是容不下你们。」

  「道不同不相为谋,圣使大人不必多说。」

  萧棠枝道:「有蓁蓁在,如果我们想,肯定能把他们找出来。」

  「我死之后,他们会蛰伏起来,很长一段时间不再采取行动,难道萧姑娘要
凭着他们仅存于脑子里的想法,就把他们抓起来定罪吗?何况他们的人数是如此
之多,各人思想并不统一,你们一定会产生大量的误判,制造许多冤假错案。」

  这问题倒是棘手。萧棠枝叹了口气:「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们一个很好的交代,
说不得我们也只好试上一试了。」

  李天臣显然早有准备,十分镇定地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她,
「主谋都在这里了。萧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萧棠枝看完,传给了于红初,于红初又传给了绛云仙子。

  绛云仙子目光刚一投到纸条上,云知还便清楚地看到她娇躯颤了一颤,脸上
涌现出惊讶愤怒哀伤等复杂的神色来,不由凑过去问道:「师傅,您怎么了?」

  绛云仙子捏着纸条的玉手轻轻颤抖:「原来是他想要杀我……」

【未完待续】

               (十五)

  云知还往纸条上看去,见上面写着两个名字:陈世章、李松云。

  他对四大家族的人不熟,一个都不认识,便去问李萼华。

  李萼华说,两人都是四大家族里长老一级的人物,第二个便是李行云的爷爷,
至于第一个是谁,她犹豫了一会,才偷偷地在他掌心写字,告诉他那个人是师父
曾经的一个情人的父亲。

  云知还结合绛云仙子的神情,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是师父曾经说过的那个
男人的父亲想要杀她……」

  绛云仙子把纸条传给了其他人,很快,在场的人都已看过,舟上响起了一阵
窃窃私语声。

  陈婴元叹息道:「没想到世章竟如此糊涂,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放不下当
年那件事。」

  李天臣看了绛云仙子一眼,微哼了一声:「如果你有一个温顺善良的好儿子,
却不幸被不守妇道的女子勾引,执意反抗自己,最后竟闹到自尽身亡的地步,你
也会耿耿于怀十几年,恨不能亲手把对方杀死的。」

  绛云仙子此时已恢复了平静,闻言只冷笑了一声,不屑置辩。

  云知还却忍不住道:「是他主动追求我师父的,我师父可没有勾引他。」

  「哦?你是从哪里得知?」李天臣问。

  「自然是听我师父说的,」云知还道,「你可以不信她,但是我相信她不会
骗我。」

  「害死了人,自然要巧言令色,欺骗自己一番,不然要如何活下去呢?」

  「你这话用在这位陈世章先生身上更合适一些。」云知还道,「我师父既没
有说过他『有辱家门』,也没有把他关在重元塔内,更没有给他递刀子送白绫,
他自己执意要死,只是因为他的父亲不允许他跟我师父在一起。如此显而易见的
事实,这位陈世章先生非要倒打一耙,不过是想逃避自己的责任,不敢面对自己
逼死自己儿子的真相,实在是可恨又可怜。」

  云知还说完,见他闭嘴不语,便问道:「怎么,理屈词穷,无话可说了?」

  「若是只凭一张嘴,便能颠倒世间黑白,天理何在?」李天臣道,「我不跟
你辩,也知道我是对的。」

  云知还一阵无语,只能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于红初道:「就这两位,没别的了?」

  「主要的事情都是我们做的,」李天臣道,「我们早就说好了,如果我们之
中任意一个暴露了身份,万不得已之下,可以把另外两个人供出来,以保存有生
力量。我们都已经老了,机会应该留给更年轻的人。」

  李萼华见其他人似乎没什么问的了,想起一个积存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李
行云是什么时候到李家的?」

  「大概十年前吧,」李天臣倒是有问必答,「闹出那种丑事之后,我便把他
打发到了后山,让他面壁思过去了,谁知道过了一年,他回来之后,他爷爷却发
现他有些古怪,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他爷爷坚持认为,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
了,严刑逼供不成,便想要直接杀了他,他没办法,只好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想
跟我们做一个交易,换取一条生路。我同意了,便留了他一命。」

  原来如此……李萼华终于明白了,当初李行云为什么会说自己跟他其实没什
么仇恨,因为害自己搬出李家的李行云,跟后来的李行云,不是同一个人啊……

  她不免有点遗憾和惆怅感,自己的家仇,终究没能亲手报上。

  罗节对李天臣所说的细节,倒是有些好奇,便问道:「他爷爷是如何察觉到
不对的?」

  「那位妖族的少主,算得上天赋异禀,他所用的,已经不能再叫做化形之术,
而更像是传说中的夺舍,他趁虚而入,翻阅了李行云的全部记忆,融合了他的部
分人格,一般人肯定是无法发现他的破绽的,」李天臣道,「但是李行云的爷爷,
一向极为疼爱他,对他的言行举止,知根知底。一个人之所以是那一个人,不仅
是由他的记忆决定,更重要的是,他处理记忆的那一套方法,与旁人不同。那位
妖族少主只是得到了李行云的部分人格,本质上还是在扮演他,遇到他爷爷这个
行家里手,自然就露馅了。」

  云知还想起阳弧说过司马长平打了李行云一记锁神指,这时有点明白过来,
那恐怕不仅是禁制,还有把他的神魂锁在一具躯壳里,防止他不知不觉逃走的意
思。

  「有意思,」他忍不住点了点头,插话问道:「他爷爷不会也是想找我师姐
报仇,才跟着你瞎混的吧?」

  「那倒不是,他跟我一向投契,只是想法相近而已。」李天臣等了一会,见
没人问自己了,便向萧棠枝道:「萧姑娘当初说自己留了手段,不怕内奸临阵反
戈,但是直到现在,我好像也没发现这手段到底在哪里?」

  萧棠枝道:「没有什么手段,那只是吓唬你的。」

  「是么?」李天臣不由惊讶起来,「我以为你留有后手,所以面对魔尊的暗
示,一直不敢回应,直到他准备叫破我的身份,迫不得已之下,我才出了手。」

  「那时候我只能这么说,」萧棠枝道,「万一揪出的内奸,正好是十一位修
习九皇剑经的人里,独一无二的那一位(或者两位),那就没办法继续行动了。

  我甚至还留了一个在东豫城,为的便是让你以为我已经很有把握,只是没有
证据,才未曾把你抓起来。结果,你果然跟魔尊从头打到了尾,忠实地完成了自
己的任务。「

  「至于防止魔尊逃走的那些手段,只是最基本的准备,倒不是专门为你而设。」

  李天臣听完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了。

  ……

  周云情等人察觉司马长平他们已全部撤走之后,又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
阵法关了,站到东豫城的城墙上,点了一排黄色的灯笼,等着萧棠枝她们回来。

  过了很短又像是很长的时间,他们听到了飞舟响亮的破风声,不由一阵激动。

  苏秀青的手心都紧张得湿透了,不断念叨着:「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却不敢想于红初回来了没有,直到看见她疾飞过来的身影,才终于松了
一口气,迎上去道:「你……」忽然惊叫了一声,被她抱着,抛了起来。

  于红初又张臂把她接住,笑道:「苏妹妹,你是我的了!」

  苏秀青惊魂甫定,白了她一眼,耳根却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一行人全部登上了飞舟,萧棠枝跟他们详细述说了此次行动的经过和结果。

  等众人消化完各种惊人的消息,萧棠枝才道:「以后的天下会很太平,但是
有一个威胁,却不得不认真提防。」

  于红初道:「萧姑娘可是担心,修士之中,哪天又冒出一个新魔尊来?」

  「是的,」萧棠枝道,「天衣境的高手太强大了,如果我们不能有效地制衡
住这种力量,日子终究过不安稳。」

  云知还笑道:「萧姑娘肯定已经有了主意,只是在卖关子。」

  「不错,萧姑娘,你就快说吧!」许多人起哄道。

  「是这样的,我觉得等安定下来,我们可以选择合适的时机,把九皇剑经公
布出去,让全天下的修士都可以学……」

  于红初思索片刻,笑道:「好主意。」

  「的确是个好主意,」苏秀青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样就可以组成许多
个九皇剑阵,顶尖的力量被分散掉了,谁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谁就能掌控住
整座天下,而不用担心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疯子,莫名其妙就主
宰了天下人的命运。」

  「但是也要小心,不能操之过急,起码要等到大家有了共识之后,才能慢慢
实施,以免造成天下分裂,军阀混战,那就弄巧成拙了。」萧棠枝补充道。

  「萧姑娘说得对。」

  「萧姑娘言之有理。」

  「萧姑娘考虑周到。」

  ……

  一片嘻嘻哈哈的赞颂之间,突然冒出来一句:「萧姑娘万岁!」

  不用说,又是云知还来起哄了。

  「萧姑娘万岁!」

  还真有不少人附和。

  一片嬉笑打闹声里,飞舟越飞越远,最终消失在了茫茫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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