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云秋凝目打量着管家庄院,一片黝黑,不见一丝灯光,也不见人影,不觉
低低的道:「好像还没有动静。」
凌干青道:「贤弟,你们在这里稍候,我进去看看。」
毕云秋道:「大哥,你又要一个人走了,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讲好了的……」
凌干青道:「我只是进去看看,马上就回来了。」
毕云秋道:「你马上就要回来。」
「这个自然。」凌干青话声一落,人已长身掠起,凌空飞落地面,就在这一
瞬间,只见他人影忽然转淡,疾如流星,朝管家庄投出,眨眼就已不见。
聂小香惊诧的道:「大哥这身法,无疑是武林中最上乘的轻功了。」
聂小香举手掠掠鬓发,忽然回眸叫道:「二哥。」
毕云秋问道:「你有什么事?」
聂小香眨眨眼睛,问道:「你看看大哥为人怎么样?」
毕云秋道:「大哥武功、人品,自然是最好的了。」
聂小香幽幽的道:「所以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了。」
毕云秋笑道:「所以三妹肯为了大哥,脱离仙女庙。」
「嗯。」聂小香羞涩的「嗯」了一声,抬头道:「二哥,你呢?你喜不喜欢
大哥?」
这话单刀直入,毕云秋不防她忽然迸出这句话来,一时不由得脸上红晕乍生
,勉强笑道:「我又不是女孩子,难道三妹也要多心么?」
「我才不会多心呢。」聂小香温婉的道:「我只是说,二哥如果是女的,你
喜不喜欢大哥?」她说话之时,一双大大的眼睛,只是望着毕云秋,连霎都不霎。
毕云秋心里已经警觉了,但脸上是一红,淡淡的道:「这个我怎么知道?」
聂小香幽幽的道:「我真希望二哥是女的,那么我有一个大哥,一个二姐,
那该多好?」
毕云秋神色渐冷,微哂道:「三妹莫要再说傻话了。」就在此时,但见檐下
人影一闪,凌干青已经窜了上来。
毕云秋急忙低声问道:「大哥,管家庄情形如何?」
凌干青道:「戒备甚严,十几名庄丁,个个手持钢刀,隐伏暗处,环守在大
厅四周,而且还准备了匣弩,由管叔叔大弟子全长根指挥,管叔叔就守在大厅上
,他久已不用的一支金枪,也取出来了。」
毕云秋问道:「大哥进入大厅去了?」
凌干青道:「没有,我只在厅外转了一圈。」
聂小香道:「那你还说他们防备得严,大哥如何能进去的呢?」
毕云秋笑道:「以大哥的这身轻功,区区十几名庄丁,如何能发现他?」
聂小香道:「敌人来得不善,大哥能够进得去,别人也可以进得去了。」
凌干青道:「三妹说的没错,他们这种防守,侧重于面对大门,我是从后面
溜进去的,所以戒备稍嫌疏忽……」
毕云秋道:「既然如此,大哥,我们快走,就从后在进去,这里距离太远了
,看得到,听不到,不如进入管家庄去,找一处较近的地方隐身,万一有什么事
,我们也可以很快出手。」
凌干青想了想道:「好吧,你们随我来。」
三个同时飞身落地,绕到管家庄左侧墙外,凌干青脚下一停,低声道:「你
们在这里等一等,我先进去,再来招呼你们。」说完,身形一晃,飞快的越墙而
入。
过了半晌,凌干青又退了出来,招手道:「你们快随我进去,莫要出声。」
他领着两人翻墙而入,落到地面,立即一下闪入暗处。毕云秋、聂小香很快跟了
过去。
那是由大厅通往后进的一条长廊,凌干青领他们闪入左首一间小屋。屋中一
片黝黑,前面一排花格子窗,凌干青招手,低声道:「这排窗正好面对大厅左后
方,也可以看到大厅前面的动静了。」
聂小香悄声道:「这里邻近大厅,怎么会没人防守的呢?」
凌干青伸手一指角落上,轻笑道:「他们在这里安置了三个人,三管匣弩,
是防备敌人侵入后宅的,三个人我请他们在那里休息了。」原来屋中三个庄丁,
已被他一齐制住了穴道,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了。
聂小香道:「大哥,你既然一出手就制住了人,怎不找到前面去一点呢?这
里离大厅还是远了些呀。」
「不成,只有这两边较后面的偏屋,埋伏的是三个人。」凌干青低低的道:
「前面其余几处,都是五个人一组,我们一下制住五个人,就会被全长根发现,
反而不好,就因为这里并不重要,才不会有人进来。」
聂小香道:「我们待会要不要出手呢?」
毕云秋道:「那要看来的多少人了,擒贼擒王,大哥,我们先说定了,来的
那个领头的人,由小弟出手,你可不能跟我抢。」
凌干青点头笑道:「好,我不会跟贤弟抢的。」
聂小香道:「现在该有二更了,照说紫衣帮的人,也该来了呢。」
话声甫出,突听大门外有人高声喝道:「管家的人听着,紫衣帮萧坛主拜会
你们管庄主来了,你们还不报通进去,快请管庄主出来迎接。」
紫衣帮现在是江湖上声名极盛的大帮了,身为紫衣帮坛主,虽是寻仇而来,
自然也要堂而皇之的来了,看来管家庄的布置,倒是并没有错。人家既然公开叫
阵,云中鹤管崇墀岂肯失了礼数,立即吩咐点灯。四名庄丁当即在大厅上挑起了
四盏风灯。接着大门启处,管崇墀身穿蓝色长袍,从大厅迎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身披紫氅的高大老者,生得脸如青蟹,浓眉如帚,颧骨高耸
,额下留着连鬓苍发,目光炯炯如电,看去已有六十出头。他身后站着两个四十
来岁的壮汉,一身紫色劲装,肩头露出红色剑穗,垂手挺立,一看就知是他门人
无疑。最后面是八个黑色劲装汉子,生相剽悍,手持厚背钢刀,一字排开,同样
挺身而立,一动不动,那自然是坛主的随从了,人来得不多。
管崇墀跨出大门,立刻拱拱手道:「萧坛主光临寒庄,恕管崇墀迎迓来迟。」
萧坛主目光如炬,打量着管崇墀,呵呵一笑道:「管镖头还认识萧成化么?」
管崇墀望望萧成化,歉然道:「管某三日前接获萧坛主手示,声称索还昔年
一笔旧帐,管某一直心怀疑惧,想不起在哪里开罪了萧坛主,今晚萧坛主贲临,
管某觉得萧坛主面生得很,似乎从未与萧坛主见过面,此事也许是场误会,萧坛
主且请到里面奉茶,容管某稍尽地主之谊,再向萧坛主请教。」
「哈哈,管镖头果然贵人多忘事。」萧成化大笑一声,接着道:「管镖头毋
须客气,萧某只是要帐来的,咱们之间的旧帐算清了就走,不用到里面坐了。」
说到这里,回头道:「伍通,你把帐单拿出来,念上一遍,看看是否遗漏了。」
站在他左首穿紫衣劲装的中年汉子应了声「是」,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
,朗声念道:「南陵管家庄,庄主管崇墀,女儿管秋霜,大弟子全长根,庄丁一
十八名,婢女两名,老婆子一名,厨房司厨一名,火夫一名,杂工三名共计二十
九人。」
萧成化微微颔首,抬目问道:「管镖头,贵庄人数对么?」
管崇墀神色微变,怫然道:「萧坛主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萧成化大笑一声道:「萧某早已通知你了,今日日落以前,要你
遣散无辜的人,日落以后,犹未离开管家庄的,就得全数赔上,直到此时,贵庄
的人,一个不曾离开,萧某只好照单全收了。」
凌干青听得心中暗「哦」一声,忖道:「难怪管叔叔不肯收留聂小香了。」
只听管崇墀怒笑一声道:「看来萧主坛果然和管某有着深仇大恨了,只不知
这深仇大恨,究竟如何结下的呢?贵帮崛起江湖,前后不过三年,管某退出江湖
,已经十有四年了。」
萧成化怪笑道:「管镖头真的记不起来了?」
管崇墀大笑道:「管某一生行走江湖,纵或艺技未精,但遇事还从没抵赖过
,今晚萧坛主既是声称讨还旧帐而来,只要有这笔帐,管某自无话说。」
「很好。」萧成化冷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说道:「管镖头还记得十
八年前,在蒲成赏了萧某一记「劈封掌」的事么?」毕云秋听他说到这里,不觉
身子微震。
管崇墀目光—凝,突然想起来了,问道:「这么说萧坛主就是昔年人称关外
一霸紫衣煞神的门下了?」他原已想到紫衣帮和紫衣煞神有关,只是未能证实罢
了。
「管镖头现在想到了。」萧成化阴森的道:「十八年前,萧某早已告诉过你
,必报此一掌之仇。」
管崇墀突然大笑道:「阁下现在是紫衣帮的坛主了?」
萧成化道:「不错。」
管祟墀正容道:「管某听说贵帮崛起江湖,声威颇盛,阁下既已荣任坛主,
就该爱惜贵帮声名,萧坛主当年所作所为,值得你向管某寻仇么?就算你逞一时
之快,报了一掌之仇,对贵帮来说,岂非是白璧之玷?」
「匹夫住口。」萧成化大喝一声道:「十八年前,萧某已经说过必报此仇,
萧某今晚光明正大寻仇而来,早已要你遣散无辜,凡在管家庄的人,杀无赦,萧
某此种作为,如何会玷了本帮名声?」
管崇墀听得大怒,睁目道:「因为你在十八年前是个丧风败俗的淫徒,欺负
寡妇孤儿,意图败人名节,管某给你一掌,只是让你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如今
当上了紫衣帮的坛主,还居然敢旧事重提,找管某寻仇,难道不怕辱没了紫衣帮
坛主的身份么?」
毕云秋听到这里,身躯微微发抖,切齿道:「真是该死的东西。」
萧成化双目凶光暴射,冷然道:「管崇墀,你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倔强么?」
管崇墀道:「阁下既是寻仇来的,只要划下道来,管某就接着就是了。」
萧成化脸上杀机隐现,伸手一指道:「好,萧某给你一个便宜,你去取兵刃
来,咱们以武功分个胜负,萧某胜了,你就交出庄中二十九个人的命来。」
管崇墀道:「管某侥幸胜了呢?」
「哈哈。」萧成化大笑道:「你胜么?那只怕要等到下一辈子了。」
管崇墀一双浓眉扬处,怒哼一声道:「只怕未必。」回身喝道:「长根,取
我枪来。」全长根答应一声,从大厅上取了师父的金枪,匆匆走出双手递上。
管祟墀一手接过,挥挥手道:「你进去。」他要全长根进去,自然是要他和
庄丁保护住大厅,不让来人闯入管家庄一步也。全长根自然明白师父的心意,立
即返身从大门退入。
但就在他返身退入之时,忽见一个青衫少年飘然从大天井中走了出来,这个
他午前见过,正是随同凌干青同来的毕云秋。他怎么会从厅上走来的呢?全长根
心头方自动疑,立即喝道:「你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还不给我站住。」
原来毕云秋看到管崇墀命全长根取枪,就低声道:「大哥,你和三妹就在这
里等我,小弟出去一下。」不待凌干青回答,很快的闪身掠了去。凌干青要阻止
,已是不及。
聂小香低声道:「大哥,二哥他怎么了?」
凌干青早已怀疑二弟和紫衣煞神门下有仇,这时看二弟突然现身出去,就低
声道:「二弟好像和这姓萧的有仇,我们快出去,你先走,我还得拍开这三人的
穴道,随后就来。」聂小香点点头,就悄悄的循方才进来的原路,退出墙外。
凌干青拍开了三个庄丁的穴道,跟着越墙而出,两人绕到管家庄大门左侧,
闪到暗处,隐住了身子。再说毕云秋走进大门,就被全长根截着喝问,不觉拱手
一笑,低声道:「全兄请了,这姓萧的和在下有仇,在下是跟着他来的。」
这时管崇墀一手执枪,目注萧成化道:「萧坛主请亮兵刃。」
只听大门内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且慢。」
管崇墀自然听得出自己庄上,并无这个口音的人,急忙转身看去,只见从大
门中走出一个青衣少年,他中午见过,自然认识,不觉一怔道:「是毕少兄,你
……」他如此一说,全长根就不再多言。
毕云秋拱拱手笑道:「在下是暗中跟着这位萧坛主来的。」他指了指萧成化
,接着说道:「在下觉得天下无不可解的仇恨,只要在理字上说得过去,江湖武
林,红花绿叶,都是同道,何必非兵戎相见不可?所以在下想给你们双方作个鲁
仲连……」
萧成化森冷的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是什么人?凭你配么?」
毕云秋道:「萧坛主这话就不对了,天下虽大,总有一个理字,在下虽然不
知道二位结仇的经过,但是非是愈辩愈明的……」
「本座和管镖头的事,不喜第三者插手。」萧成化道:「你最好少管闲事。」
毕云秋笑道:「鲁仲连当然非第三者不可……」
萧成化浓哼道:「你要挡横,就是死数。」
「在下并不怕死。」毕云秋微哂道:「在下记得紫衣神君创立紫衣帮之初,
就曾立下十二条禁律,其中有一条,好像是严禁门下弟子倚仗帮势,和武林同道
为敌,不知萧坛主是不是还记得?」
萧成化听得脸色一变,目中寒芒迸射,注定在毕云秋的脸上,沉声道:「你
是什么人?」
「在下只是江湖上一个无名小卒。」毕云秋朝他一笑,说道:「行走江湖,
专门为人排难解纷,所以来凑这场热闹的。」
萧成化嘿然道:「萧某是向管镖头讨回十八年前的一笔旧帐,本帮虽有不准
和武林同道为敌的禁律,但萧某今晚并不是和武林同道为敌,你不必以本帮禁律
责问萧某,萧某身为东坛坛主,岂有不知本帮禁律之理?」
「这就是了。」毕云秋道:「凡事都有个起因,二位结仇的起因,可否说出
来给在下听听,如果在下觉得能力有限,无法替两家排解,自会知难而退,萧坛
主认为这样可以么?」他不待萧成化回答,转身朝管崇墀抱抱拳道:「管前辈,
你和萧坛主的结仇经过,可否说出来让在下听听?」
管崇墀道:「毕少兄侠义襟怀,老朽至为钦佩,但这件事,毕少兄还是不要
过问的好。」他不肯说。
毕云秋正容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莫非管前辈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这是
激将之言。
「哈哈。」云中鹤管崇墀突然仰首长笑一声,双目开阖之间,隐射光芒,朗
声道:「管崇墀一生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有什么难言之隐?」
毕云秋冷然道:「既是如此,管前辈有什么不敢说的?」「不敢说的」四字
,依然是激将之言。
管崇墀是老江湖了,自然听得出毕云秋是在激他,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个
性,当着萧成化,这「不敢说」三字,可忍不住了。他目光一溜萧成化,嘿然道
:「管某有什么不敢说的?只是说出来了,有碍这位萧坛主的颜面而已。」这话
当然也是存心相激。
萧成化阴笑一声道:「你但说无妨,萧某是要债来的,今晚这债是要定了,
萧某倒要看看这位年轻人能不能当咱们这个鲁仲连?」
「好,那管某就说了。」管崇墀道:「十八年前,管某押运一批镖银前往三
原,回途经过蒲城,投宿客栈,在客店中有一女客,带了一个三岁女孩,就住在
管某对面的一间房中,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天井,二更时分,管某听到女客叫喊之
声,和小女孩受到惊吓的哭声,在下开出门去,就看到小女孩被人从窗口掷了出
来,正好被在下接住……」毕云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但没有作声。
管崇墀接着道:「那时那女客犹在房中嘶声叫喊救命,在下方知有人意图强
暴那位女客,就大喝一声:「淫贼还不出来?」那暴徒听到在下的喝声,从窗中
飞出,在下当时激于义愤,放下小女孩,就发了一记「劈封掌」,把暴徒击伤,
他自称是紫衣煞神门下,声言必报此仇,那位暴徒就是现在的紫衣帮萧坛主,他
是找在下报那一掌之仇来的,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
毕云秋身躯有些发颤,转身朝萧成化问道:「萧坛主,事情是这样么?」
「不错。」萧成化道:「萧某找他是报一掌之仇,这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了。」毕云秋道:「你是紫衣神君门下大弟子,如此行为,岂不
辱没了你的师门?」
「住口。」萧成化喝道:「小子,你敢对萧某如此说话?」
「在下有何不敢?」毕云秋双目隐射杀机,凛声道:「在下仗剑江湖,专为
天下除不平,像你姓萧的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当年遇上的如果是我,早就亡命
剑下了,还容你今晚率众来寻仇么?」
「好小子。」萧成化双目精光暴射,厉笑一声道:「你果然是管镖头邀来的
帮手,那好,萧某今晚就成全你们了。」
「呛。」的一声,撒出剑来,喝道:「你们两个一起上,还是那一个先来领
死?」
「爹。」大门内忽然有人娇喊一声,一个苗条人影,像一阵风奔了出来。那
是一个十八九岁青衣女子,生得柳眉杏眼,娇娆动人,胸前垂着两条乌黑的辫子
,随着一路甩动,更增加了她几分少女的娇态。
管崇墀一眼看到爱女,心头大急,忙道:「秋霜,你快进去。」
管秋霜盈盈秋波,一掠萧成化,问道:「爹,他就是来跟爹寻仇的紫衣煞神
门下么?」
「你不许多说。」管崇墀急道:「你快给为父进去。」他是怕萧成化伤了她
,管家庄布置了十几名庄丁和许多匣弩,就是为了保护他这颗掌上明珠的。
萧成化洪笑一声道:「管崇墀,你不用耽心,你没有死以前,你女儿不会死
的,你死之后,管家庄本来只有二十九人,现在又多了这小子,一共三十个,也
不会活到明天的了。」
管秋霜粉脸一沉,哼道:「凭你也配冒这口大气,你是寻仇来的,那好,姑
娘倒要伸量伸量你有没有来向管家庄寻仇的资格?」
管崇墀听得大惊,急道:「秋霜,你不会武功,不可乱说,快进去吧。」
「谁说女儿不会武功了?」管秋霜娇笑道:「像他姓萧的这么魔小丑,还不
在女儿的眼里呢。」
萧成化阴沉一笑道:「小丫头,你来试试看?」
毕云秋抢着道:「姓萧的,事有先后,在下既听了管前辈述说的经过,觉得
你不但不配当紫衣神君的大弟子,而且简直死有余辜,在下一向在江湖上专诛凶
邪之辈,你还不跪下来领死?」
这话,萧成化自然受不住,长剑一指,冷喝道:「小子,萧某那就先劈了你。」
挥手一剑,朝毕云秋迎面劈来。毕云秋抬手发剑,锵然剑鸣,一道白光,迎击而
出。
管秋霜忍不住问道:「爹,他是什么人呢?」
管崇墀道:「他叫毕云秋,是凌贤侄的义弟。」
管秋霜问道:「爹说的凌贤侄是谁呢?」
管崇墀道:「凌贤侄就是你凌伯父的儿子凌干青。」
管秋霜道:「爹,怎么会认识凌大哥的义弟的呢?」
「唉。」管崇墀轻轻叹息一声道:「凌贤侄今午和这位毕少兄一起来的,为
父就是因为紫衣煞神门下前来寻仇,所以没留他们……」
「爹也一直瞒着女儿。」管秋霜埋怨着爹道:「直到方才,李嬷嬷要女儿早
些睡,才说出今晚有贼人前来犯庄,女儿才知道。」
管崇墀道:「秋霜,你还是进去的好,这里没你的事。」
管秋霜嫣然笑道:「爹,你老人家不相信女儿会武功么?」
管崇墀笑道:「就算你偷偷练了几天,也无法和紫衣煞神门下比呀。」
「爹真是小看了女儿。」管秋霜披披嘴道:「紫衣煞神邪魔外道,怎么能和
女儿的师父比呢?这些人,还没在女儿的眼睛里呢。」萧成化原以为毕云秋年纪
轻轻,在他剑下未必走得出十招,那知道这一动上了手,双剑并举,剑风豁然,
转瞬就打了二十几招,毕云秋在剑术上,居然丝毫不见逊色。
萧成化心头不禁大奇,暗道:「自己身为神君门下大弟子,若是连一个乳臭
末干的年轻小子都拾掇不下来,岂不辱了紫衣帮的名头?」一念及此,口中嘿了
一声,长剑开阖之间,剑势陡然一变,剑光连闪,一个人青光缭绕,来去如风,
扑攻之势,威猛绝伦,这正是紫衣煞神独创的七十二手「紫气东来剑法」。
毕云秋自然识货,紧随着剑法也为之一变,一支镇江剑,同样白光如练,盘
空匝地,缭绕全身,和对方见招拆招,封解萧成化的攻势。萧成化看得不禁一呆
,因为毕云秋使出来的竟然也会是师门「紫气东来剑法」。两人同使一路剑法,
你这一招之后该如何变化,我已清清楚楚,那么下一招我该使那一招才能予以化
解,也是刻板的了。
这一来,外人看来,果然攻势凌历,但实则无异两个门徒在喂招一般,剑来
剑往,无一不可以化解,自然是有惊无险,有狠难使。萧成化连发数剑,俱被毕
云秋以本门剑法化去,心头禁不住又惊又怒,沉声喝道:「住手,你到底是谁?」
「不用住手。」毕云秋剑势倏进,抖一剑直刺过去,口中喝道:「你已经知
道我姓毕了,多言无益,接招。」剑光一闪,由直取心腹,滑奔对方右肩,再一
转横削头颅。
萧成化听得勃然大怒,历笑道:「小子,你以为我杀不了你么?」
毕云秋冷笑道:「不错,今晚你不杀我,我也非杀你不可,咱们总得有一个
人倒下去。」不,同是「紫气东来剑法」,他使的竟是硬打硬拼的招式。
古人说得好,一人拼命,万夫莫当,毕云秋这一手就是奋不顾身的打法。萧
成化剑上造诣,虽然比毕云秋深厚得多,但这下因对方着着逼进,剑剑俱是杀着。
杀着原也不难化解,但这种拼命的打法,就是化解,也得落个两败俱伤,是以竟
被毕云秋逼得连退了数步之多。
毕云秋乘机逼进,右手长剑采最凌历的攻势,左手抬处,打出五支金针。管
崇墀眼看两人剑光缭绕,打得如火如荼,心头也暗暗震惊,差幸半路里出一个毕
云秋来,替自己挡了头阵,若是换自己,只怕很难接得下萧成化五十招。
他究竟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之久,见过大风浪的人,自己武功纵然不及萧成
化,但看总看得出来,毕云秋年岁不大,若论剑上功力,自然要比萧成化逊上了
一筹,他先前见招拆招,尚可应付,但后来的一派进手招式,却是险中求胜,舍
生忘死的拼命打法。
这种打法,要碰上较自己弱的敌人,才好运用,若是对手比自己强,随时都
会露出破绽来,正是予敌以可乘之机,只要对方让过几剑,必有杀手,岂足持久?
心中不禁一急,尖声道:「他怎可使出拼命的打法来?秋霜,你站着别动,他为
了为父和对方拼命,为父不能让他伤在萧成化的剑下。」—手提起金枪,正待掠
出。
管秋霜急忙拦道:「爹,不用你老人家出马,女儿一下就可以打下那姓萧的
剑来。」她一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扣着中指弹了出去。管崇墀发现了,
凌干青自然也发现了。
他看出毕云秋贤弟忽然奋不顾身的挥剑进招,心头不由猛吃一惊,急忙悄声
道:「不好毕贤弟这样打法,非吃亏不可,三妹,你站在这里不可走动,我去把
毕贤弟替下来。」
聂小香道:「二哥不是说,不论如何,都不要你插手的么?」
凌干青道:「不成,他这般奋不顾身的发剑,太危险了。」话声出口,人已
施展「乙木遁形身法」,长身掠起,化作一条淡淡的青影,凌空直扑过去。
这可说是四方面同时发动,萧成化因毕云秋形同拼命,攻势锐利,他被逼退
了几步,猛地大喝一声,挥手划起一道青光,矫若神龙朝毕云秋剑影中直刺而入
,但他剑到中途,突然发觉毕云秋左手打出的五支「太阳金针」,急忙中途回剑
,剑光一拨,把五支金针一齐击落,口中大笑一声道:「你是……」
话声未落,管秋霜打出的一颗石子已经击中他的右手脉门,但觉手腕骤一麻
,握剑五指登时失却劲力,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地上。但他不失为紫衣煞神
门下大弟子,—时之间,反应奇快,双足—点,一个人离地飞起,往后暴退出去。
毕云秋杀心已起,岂肯容他后退,口中清叱一声道:「恶徒,你还往哪里走?」
纵身追扑而上。站在萧成化身后的两个人,一见师父兵刃脱手,心头一急,不约
而同伸手从肩后掣出长剑,正待纵出。
管秋霜叫道:「爹,他两个门徒还想蠢动了呢,看女儿教他们站住了。」中
指连弹,那两个汉子堪堪跨出左足,果然就停了下来。
管崇墀先前看到凌干青拦住萧成化去路,还以为他手中长剑,也是凌干青击
落的,人家是木剑道长的门下,自然有此能耐,但此时女儿说要教萧成化两个门
人站住,他们果然站停下来,心头不禁大奇,转脸问道:「秋霜,他们是你制住
的?」
管秋霜咭笑道:「这还是假的?」
管崇墀奇道:「你这一手是跟谁学的?」
管秋霜道:「自然是老夫子教给女儿的了。」
管崇墀听得更奇,问道:「姜老夫子,他会武功?」
「咭。」管秋霜笑道:「姜老夫子说,他是姜太公,本领可大呢,封神榜上
的神,都是他封的。」
「姜太公……」管崇墀心头猛然一怔,心中暗道:「莫非他会是武林福星不
成?」武林福星姜太公姜竹坡,是近百年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奇人。
萧成化堪堪退出一丈左右,只觉身后微风一飒,有人说道:「萧坛主请留步
,在下兄弟没说让你走呢。」这人当然是凌干青了。
萧成化急忙侧身飘退,回头看去,挡住自己去路的,竟然又是一个青衫少年
,一时不禁恶向胆边生,冷嘿—声,左手暴出,一掌朝凌干青当胸印了过去。毕
云秋看得大惊,急忙叫道:「大哥小心他使「紫煞掌」。」萧成化使的果然是「
紫煞掌」,一只左手色呈青紫,闪电击到。
凌干青轻轻一闪,笑道:「贤弟放心,他还打不到我。」萧成化自然看准了
才发的掌,但手掌递出,明明就站在自己对面的青衫少年,忽然失去了踪影,一
记「紫煞掌」,居然落了空。
这耽搁,毕云秋已赶到,挑着双眉,目射杀气,冷声道:「姓萧的,你把命
留下了。」
萧成化双手当胸作势,怒笑道:「小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么?」
这话听得凌干青不禁一呆,暗道:「他怎么会叫贤弟小丫头呢?听他口气,
他似乎认识毕贤弟了?」
毕云秋手横镇江剑,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萧成化深沉一笑道:「你难道不是小师妹霍碧云吗?你使的一手「紫气东来
剑法」和五支「太阳金针」,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凌干青暗哦道:「毕贤弟会是他小师妹,这么说,毕贤弟果然是女的了,她
叫霍碧云,碧、毕声音相同,碧云,毕云秋,只加了一个「秋」字。」
「我不是霍碧云。」毕云秋冷声道:「霍碧云是你同门师妹,我却和你有不
共戴天之仇。」
「不共戴天之仇?」萧成化惊异的道:「我怎么会和小师妹有不共戴天之仇
呢?」
「我不是你小师妹。」毕云秋声音更冷,哼道:「你怎会和我有不共戴天之
仇,你想不起来了?」
萧成化攒攒眉道:「小师妹,这是谁告诉你的,你怎可轻信人言?」
「我轻信人言?」毕云秋长剑一指,咬牙切齿的道:「我从没轻信过人言,
这都是你自己亲口招供的。」
萧成化骇然道:「我说过什么?」
毕云秋朝管崇墀抱抱拳道:「管大侠,今晚我要替先母报仇,想请管大侠作
个证人。」本来是萧成化寻仇,现在变成毕云秋替母报仇了。
管崇墀连忙含笑道:「毕少兄有何见教?」他偕同女儿管秋霜一起走了过来
,一面朝凌干青道:「凌贤侄,中午愚叔没有款留贤侄三位,实因萧坛主传书示
警,声言今晚要向愚叔索还旧帐,愚叔自思毫无把握,贤侄初出师门,不好使你
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但贤侄今晚毕竟赶来了,愚叔区区苦心,贤侄不见怪吧?」
凌干青躬身道:「小侄怎会怪管叔叔呢?」
管秋霜听两人说话的口气,眼前这位青衫少年,自然就是凌大哥了,她一双
盈盈美眸,只是望着凌干青,脸颊微赧,口中虽没叫出「凌大哥」来,心里已在
叫着「凌大哥」了。
毕云秋朝管崇墀作了个长揖,说道:「萧成化今晚向管大侠寻仇,起因于十
八年前,这淫贼在蒲城客店意图强暴一个过路妇女,方才萧成化也已经亲口承认
不讳了,现在在下要请管大侠做个证人……」
他举的取下头巾,就披下来一头如云青丝,再从怀中取出一颗蜜色药丸,挂
剑入地,把药丸在掌心一阵滚转,就用双手朝脸上轻拭,不过转眼之间,他本来
的剑眉星目,就变成了眉如新月,眼若丹凤,一个俊美的俏书生顿时化作了俏佳
人。
凌干青暗道:「他果然是个女子,自己竟会一点也看不出来。」其实毕云秋
女扮男装,只要时间稍久,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他没去注意就是了,聂小香不是
早就发现了么?
毕云秋洗去易容药物,执剑在手,接着道:「小女子就是十八年前,在蒲城
客店,被淫贼从窗口掷出来的小女孩,多蒙管大侠伸手接住,救了—命……」管
崇墀方才听她提及十八年前之事,心中经猜到了大半,一面只是点着头。
毕云秋又道:「先母虽蒙管大侠仗义援手,保全了清白,但经那晚一场惊吓
,又在路上受了风寒,就一病不起,那时小女子不过三岁,不懂人事,不知身世
,幸先母临终之时,刺血成书,托付一位好心婆婆,书上要小女子不忘管大侠大
恩,小女子月前曾因萧成化要到江南来找管大侠寻仇,赶来江南,要想证实昔年
这段恩怨,今晚总算给小女子遇上了。」
说到这里,突然转过身去,厉声道:「姓萧的淫贼,你现在都听清楚了我是
毕云秋,今晚要替我死去的娘报仇……」
「好,好。」萧成化双目尽赤,厉笑一声道:「你不承认我是大师兄,那就
再好不过,你本来是神君的义女,现在你连霍也不姓了,那就是说,你已经是脱
离师门的叛徒,萧某我也毋须顾此到师门渊源,小丫头,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
来,萧某接着就是了。」
毕秋云双颊飞红,咬牙切齿的道:「淫贼看剑。」
萧成化终究是紫衣煞神的大弟子,毕秋云有多少功夫,他心头自然清楚,他
手中虽有长剑,但他只是身形一晃,便避了开去,挥手一掌,迎击出去。毕秋云
十八年仇恨,心切母仇,恨不得把他一剑穿心,剑势一转,横挥而出。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有人洪喝一声:「萧坛主、霍使者快快住手。」这句话
,还在十数丈之外,但到了最后—个字,一道人影,业已当空泻落,「当」的一
声,寒光乍飞,火星四溅,一下架开了毕秋云的长剑。
两人中间,在这一瞬间,已多了—个身穿土布大褂的秃顶红脸老者,手上一
柄四尺阔剑,一下架开了毕秋云镇江剑,一面呵呵笑道:「自家师兄妹,怎么动
起手来了?唉,霍使者,你这一剑,可把老夫的阔剑磕了一个缺口,这柄剑随了
老夫四十年,从无损缺,今晚还是第一个缺口哩,你这柄剑,就是卓一绝送给你
的镇江剑吧?真厉害。」
凌干青认出来人正是紫衣帮总护法逢老大,心中也暗暗震惊,忖道:「此人
能当上紫衣帮总护法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一式身法,就快如掣电,能在十数丈
外,—掠即至,挡住毕贤弟的一剑,就不简单了。」
毕秋云冷声道:「总护法,你不要管我的事。」
逢老大呵呵一笑道:「兄弟是奉帮主之命,来找你们两个的,你们二位,快
随老夫去吧。」
毕秋云倪首道:「我要替我娘报仇。」
逢老大笑道:「霍使者这话就不对了,你见了帮主,要报什么仇,自有帮主
替你作主,天大的事,帮主都一言可决,有什么不能解决的?」说到这里,微微
—笑道:「帮主知道光凭逢某,姑娘和萧坛主未必卖帐,因此特地传下紫金令牌
见牌如见帮主……」他右手一探,从怀中取出一方用黄绳穿着的紫金牌,悬在掌
心,朝萧成化、毕秋云两人一照。
萧成化、毕秋云二人急忙屈膝跪倒,一个口中说道:「弟子叩请师父金安。」
一个口中说道:「女儿叩请义父金安。」那八个黑衣劲装汉子见到金牌,也
一齐俯下身去,只有萧成化的两个门人,穴道受制,依然站着不动。
逢老大呵呵一笑道:「现在你们相信了,那就跟老夫走吧。」
管秋霜哼道:「姓萧的,你夜犯管家庄,要走就走,那有这么便宜?」管崇
墀自然认得这秃顶红脸老者,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马横行逢老大。这「横行」
二字,就是说他阔剑横扫,有千军辟易之势,今晚想不到逢老大都赴来了。
他冷不防女儿会冲口而出,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要待阻拦,已是不及,急忙
喝道:「霜儿……」这真是江湖越跑越老,胆子越跑越小。
萧成化横目喝道:「小丫头,你待怎的?」
逢老大呵呵一笑道:「萧坛主,帮主令牌所到之处,一切过节,均已一笔勾
消,你也不用说了。」一面朝管崇墀拱拱手道:「管老哥,兄弟既然来了,就请
管老哥看我薄面,不用提了。」
管崇墀连连拱手道:「逢大侠一言九鼎,在下不敢不遵命。」
逢老大呵呵一笑,拱手道:「兄弟告辞。」大步往前行去。
萧成化过去拍开了两个弟子的穴道,跟着逢老大就走。他两个弟子和八名汉
子,也迅速跟了下去。毕秋云粉脸微酡,转身朝凌干青瞥了一眼,说道:「凌大
哥,义父见召,我要走了,你多保重,给我向三妹致意。」说完,不待凌干青答
话,转身疾奔而去。凌干青几乎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怔怔的目送她远去。
管秋霜披披嘴道:「今晚真是便宜了他们。」
管崇墀长长吁了一口气,回头道:「秋霜,你有多大道行,怎好如此说话?」
管秋霜道:「爹,你老人家信不信,不是这姓逢的赶来,他们一个也别想走。」
「真是初生牛犊。」管崇墀摇摇头,接着回头道:「秋霜,你还不过去见过
凌大哥?」
管秋霜粉脸微红,低头叫了声:「凌大哥。」
凌干青连忙道:「小妹子,你长大得很多了,方才那一手,真是高明得很。」
管秋霜赧然笑道:「凌大哥这是在笑我了。」
管崇墀含笑道:「凌贤侄,来人都已走了,咱们且入内休息吧。」
凌干青因聂小香还站在大树后面,这就说道:「小侄三妹,还在树后等着,
待小侄去招呼她—声。」说完,就举步朝庄院左侧的大树走去,一面叫道:「三
妹,你可以出来了。」大树下静悄悄的,哪有聂小香的人影?心头不禁大急,高
声叫道:「三妹……」人已随着朝暗陬掠了过去。
大树后面,正好是一处民房的转角,暗影朦胧,一个人影也没有。三妹会到
哪里去了呢?凌干青急叫道:「三妹,你到哪里去了?」
只听身后有人有人低低的叫道:「凌大哥……」
凌干青心头一喜,急忙回过身去,一眼看到苗条人影,就一把握住她的柔荑
,笑道:「三妹,你……」
「凌大哥,我不是你三妹……」管秋霜玉手轻轻挣动了—下,双颊骤红,羞
涩的道:「我是秋霜咯。」
凌干青急忙放开手,红着脸道:「小妹子,对不起。」
管秋霜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问道:「凌大哥一定和你三妹很好,她叫什么
名字呢?」
凌干青讪讪一笑道:「她叫聂小香。」
管秋霜道:「她人呢,怎么会不见了呢?」
凌干青道:「她明明就站在这里的,如果没有意外,决不会不见的。」说话
之时,管崇墀也走了过来,问道:「凌贤侄,聂姑娘不在么?」
凌干青心头惶急,说道:「她可能发生了意外。」
「这怎么会呢?」管崇墀一手摸着一把胡子,沉吟道:「今晚来的,只是紫
衣帮的人,他们全都撤出了,不可能还会有别的江湖人经过,再说,聂姑娘也不
是普通柔弱的女子,纵或不敌,也会出声的叫喊,咱们相距不算太远,也会听得
见。」
管秋霜偏着头道:「会不会是紫衣帮的人把她掳去了?」
「你不许胡乱说话。」管崇墀制止女儿说话,又转身凌干青问道:「凌贤侄
,你们落脚何处,聂姑娘会不会先回去呢?」
凌干青道:「小侄三人落脚在南陵客店里……」话声出口,顿时想起聂小香
近日身体一直不适,莫非她真的回客店去了?一念及此,急忙说道:「小侄这就
回客店去看看。」
管秋霜道:「凌大哥,我和你一起去。」管崇墀只要看女儿的神情,就看得
出来,她对凌贤侄似乎颇为倾心,因此也就不好出言阻止。
凌干青道:「小妹子,这里离南陵还有很多路,你不用去了。」
管秋霜咭的笑道:「我跟凌大哥去,就可以把聂姐姐接到我家来住呀,不然
,你找到聂姐姐,还会回来么?」
管崇墀点点头道:「秋霜说的也是,也许聂姑娘是因为中午为父没有留她,
不愿和咱们见面,才悄悄走的,你跟凌大哥去,也是没错,见到聂姑娘,跟她解
释清楚,再一同回庄上来好了。」
凌干青虽觉聂小香不是气量狭仄的人,但管叔叔说得也不无道理,她可能眼
看紫衣帮的人退走了,管叔叔一定会要自己进庄去的,只好悄悄的走了。想到这
里,就点点头道:「小妹子要去,那就快些走吧。」两人别过管崇墀,一路施展
轻功,朝南陵赶去。
一路上,凌干青不敢奔行的太快,怕管秋霜跟不上。管秋霜娇声叫道:「凌
大哥,你只管走得快一些咯,看我跟得上跟不上?好么?」凌干青笑着应「好」
,就加快脚步,朝前奔去。
管秋霜随着他身后,也加快了脚步,依然并未落后,这就催着道:「凌大哥
,你再加快点咯。」凌干青听她这么说,又加快了几成。
管秋霜也跟着加快,一面咭的笑道:「凌大哥,你看我不是还跟得上么?」
凌干青不好施展「乙木遁形身法」,但在一般轻功而言,已经奔行得够快了
,不由称赞着道:「小妹子,你轻功造诣不错呢,我在茅山练习轻功,半夜里就
得满山乱跑,这样足足跑了一年,也不过如此了。」
管秋霜给他一称赞,心头大为高兴,咭的轻笑道:「那我还有呢。」随着话
声,螓首朝前一弓,双足一顿,一个人飕的一声,头前脚后,像钻天燕子般凌空
平射出去。小姑娘故意卖弄,这下好快的身法,直似浮矢掠空而去。
凌干青看她飞射出去,也立即一吸真气,施展「乙木遁形身法」,身似一缕
淡烟,足不点地,长身飞起。管秋霜这一纵,足足飞射出去十余丈远,才足尖点
地,站停下来,回头叫道:「凌大哥,你快来呢。」
突听身后响起凌干青的声音,笑道:「小妹子,我早就来了。」
管秋霜吃了一惊,急忙转过身去,只见凌干青含笑着自己身后,不由惊喜的
道:「凌大哥,原来你刚才只是骗我的,你轻功好棒啊。我不来啦,你一定在笑
我了。」说话这时,一副娇嗔模样,有如晚风中的百合花,娇而且甜。
凌干青含笑道:「小妹子,别急,其实我只是跟着你身后来的,并不比你强
啊,你这身法,快极了,是跟谁学的呢?」
管秋霜经他一说,才化嗔为喜,挑着柳眉,说道:「自然跟我师父学的了。」
凌干青问道:「小妹子,你师父是谁呢?」
管秋霜偏着头道:「我师父就是教我书的姜老夫子,叫做姜南田。」
凌干青道:「这位姜老夫子有这样高的轻功,一定很有名了。」
管秋霜道:「姜老夫子时常自比姜太公,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凌干青道:「他教你这式轻功,一定有个名称吧?」
「自然有了。」管秋霜道:「姜老夫子说,这是姜太公的「纵地金光法‘。」
凌干青笑道:「这位姜老夫子,一定是看封神榜看多了,他还会不会祭打神
鞭?」
管秋霜咭的轻笑道:「姜老夫子传给我的不是打神鞭但也和鞭差不多,是诛
神剑。」
凌干青笑道:「诛神剑又是怎样的呢?」
管秋霜甜笑道:「诛神剑就是软剑咯。」两人边说边走,越城而入,回到招
安客店。
客店大门虽然通夜不关,但店堂上已只有一个伙计倚着杠头打盹。听到脚步
声,急忙揉揉眼睛,站起身道:「公子爷回来了?」
凌干青问道:「伙计,我妹子有没有回来?」
「没有呀。」伙计答道:「住在上房的那位姑娘,小的没看到她回来。」
「她没有回来?」凌干青心头登时感到沉重起来,攒攒眉道:「她这会到哪
里去了呢?」
管秋霜道:「也许聂姐姐回来,小二没有看见呢。」
「不错。」凌干青道:「我们快进去瞧瞧。」一面朝店伙计道:「店堂里没
人,你不用招呼了。」说着就领了管秋霜一路到了后进,登上楼梯,就推门而入
,说道:「三妹就住在这一间了。」一脚跨进房门,房中那里有人,显然她没有
回来。
管秋霜跟着走入,探首道:「房里没人么?」
凌干青道:「看情形她没有回来。」
管秋霜道:「大哥,你住在哪一间呢?」
「隔壁还两间。」凌干青依然推开了两间的房门,房里当然也没有人。
管秋霜道:「凌大哥,找不到聂姐姐,那该怎么办?我看还是先回我们庄上
去吧。」
凌干青心头感到烦乱无主,闻言说道:「方才我应该先在管家庄四周找一找
的。」
管秋霜道:「那就快些回去。」
凌干青点点头,两人返身退出,走到店前,从身边摸出一锭银子,朝伙计道
:「伙计,这是三间房的钱,多的就不用找了。」
店伙道:「公子爷不住店了么?」
凌干青道:「我们住到亲戚家里去了。」店伙接过银子,连连称谢。
凌干青和管秋霜出了客店,心头感到无比的沉重,三个人一同来住店的,如
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毕贤弟是紫衣帮主的义女,此去还不用自己担心,但三妹
她跟着自己离开仙女庙,等于把身心都交给了自己,她决不会无故离开自己的,
她的失踪,一定是给人劫持去了。她是仙女庙的叛徒,如果被仙女庙的人擒回去
,那就后果不堪设想了。
管秋霜发觉凌大哥一路走着,都没有作声,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他双眉紧
锁,好像在想着极大心事,这就叫道:「凌大哥,你好像对聂姐姐很关心了。」
凌干青道:「三妹无故失踪,我自然要关心了。」
管秋霜道:「不,你关心和别人不同。」
「自然不同了。」凌干青道:「三妹地身世不同,遭遇也不同,而且最近身
子又不舒服,万一……」
管秋霜问道:「万一什么呢?」
凌干青道:「她是仙女庙的叛徒,万一落到仙女庙的人手里,那就不得了。」
「仙女庙?」管秋霜好奇的道:「凌大哥,仙女庙是什么门派的呢?我一点
都不知道聂姐姐的来历,你说给我听么?」
凌干青道:「三妹就是害死先父的柳凤娇的徒弟,她们住在仙女庙。」
管秋霜问道:「那么你怎么认识她的呢,她怎么会做了你的三妹呢?」
凌干青道:「此事说来话长。」
管秋霜道:「人家爱听嘛,凌大哥,你快说咯。」
凌干青眼看已快到城墙,一面说道:「我们出了城再说。」
两人越城而出,凌干青就把自己下山回家,遇见聂小香说起,一直说到在仙
女庙她跟自己来,大略说了一遍。在说话之时,自己也想起聂小香和自己缠绵的
一段往事,心里就更是焦灼不安。管秋霜又道:「那么大哥和那毕姑娘是怎么认
识的呢?」她好像对这两个姑娘,心里甚是关切。
凌干青道:「毕贤弟和我是在镇江认识的,直到今晚,我才知道他竟是女的。」
他把和毕贤弟认识的经过,也粗枝大叶的说了一遍。
「咭。」管秋霜轻笑道:「梁山伯也一直不知道祝英台是女的呀,凌大哥,
你真像是梁山伯呢。」
凌干青笑道:「小妹子,你也取笑起我来了。」
管秋霜不快的道:「你比我大了两岁,好像我有多小似的,我可也不小了呢
,叫小妹子,多难听?」
凌干青笑道:「那是从小就叫小妹子叫惯了。」
「大哥不会改改口么?」管秋霜忽然停下步来,眨动眼睛,望着他道:「从
现在起大哥就叫妹子好了,不许再加小字了。」
凌干青笑道:「你自己以为长大了?」
管秋霜胸脯一挺,说道:「我不是和大哥差不多高么?」
凌干青笑着和她比了比,说道:「你还差我半个头呢。」
「我不管。」管秋霜撒娇的道:「我不要你叫小妹子。」
「好。」凌干青含笑道:「我叫你妹子就是了。」
「嗯。」管秋霜似羞还喜,口中轻嗯了一声,甩着两辫子,说道:「爹看我
们还没回去,一定会不放心。」
凌干青道:「妹子这么大了,还怕我把你卖了?」
「这句话还差不多。」管秋霜轻笑道:「现在你承认我有这么大了,对么?」
两人边说边走,脚下却丝毫不慢,不大工夫,已经离管家庄不远。
管秋霜抬目看去,只见庄中没有一点灯火,心中不禁大奇,暗道:自己和凌
大哥没有回去,爹—定会在厅上等着,怎么灯火全熄了呢?一面叫道:「大哥,
你看到没有,庄上怎么会没有灯火的呢?」
凌干青先前倒没有注意,经她一说,举目望去,管家庄果然黑沉沉的的不见
一点灯火。她说得对,管叔叔在自己和秋霜没有回去之前,是不会灯火全熄的,
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又有强敌犯庄了。莫非是萧成化去而复回?这也大有可能
,毕秋云随着逢老大走了,他心有不甘,重又率人来向管家庄寻仇?一念及此,
急忙说道:「妹子,我们快走。」
管秋霜问道:「大哥,你想了什么呢?」
凌干青道:「庄中灯火全熄,自然是有强敌犯庄了,说不定那萧成化去而复
回。」
管秋霜道:「他不是跟逢老大走么?」
凌干青道:「方才他碍着毕贤弟是他师父的义女,只好一同离开,也许心有
未甘,趁毕贤弟跟逢老大走了,他又赶来向管叔叔寻仇了。」
管秋霜气道:「这姓萧的淫贼,再给我遇上,非废了他武功不可。」两人脚
步同时加快,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奔到庄院门口,只见两扉大门敞开着,却不闻
一点人声,远望进去,黑黝黝的,甚是深沉。
管秋霜一下抢在前面,回头道:「大哥,我们快些进去。」急步往里冲去。
凌干青怕她遇上敌人,紧跟在她身后,叫道:「妹子,你走得慢一点。」大
门内,并未遇上什么人,连庄丁也一个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