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西行记》 32 公主(上) 作者:绝色夫
敖吉三公主略一失神后,素手一招,辩机手中的两口雪特剑不知怎的,就脱手飞出,如同鸟儿归巢一般落入在她手中,她拿起两口长剑,颇有兴趣的左右端详着。
玄奘暗叹一声,探手拿住辩机的衣领子,一把将被狮子吼震得头晕眼花的他拖到身后。
辩机扶着脑袋,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甫一回神,就脸色大变的手捏剑诀,想要召回两口雪特剑,只是那两口雪特剑被敖吉三公主拿手中,如同生根一般,他竭力发出的召唤意念,宛若泥牛入海。
敖吉三公主垂着螓首看了一会,星眸眨动,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两口怪模样的剑,蕴含了一点寒冰道法的本源精粹,莫不是你们戮杀了虾大力校尉,用它的遗骸锻造出来的?”她说着,随手把见雪双剑放在石桌上。
辩机一喜,又捏起剑诀,想要趁机召回双剑,然而那两口长剑仿佛被禁锢了,他虽能感应到两口长剑的灵性,然而任凭他如何的召唤,两口长剑就那样搁在石桌上纹丝不动。
玄奘反手按住几乎要暴跳的辩机,对着敖吉三公主合十施礼,缓缓说道:“公主明鉴,这两口雪特剑,确是小徒炼化一只虾妖的双钳打造出来的,这虾妖是否公主口中的虾大力校尉,贫僧与小徒委实不清楚。不过,这只虾妖在数年前,强行劫走小徒长辈留下的宝物,这才生起后来的种种事端。”
他与辩机立下师徒名份后,不好再自称小僧,便以贫僧自称。
敖吉三公主蹙眉说道:“哦,这个中情由,禅师且说来听听。”
玄奘便按孙猴儿之前所说道的,老妖虾如何在风暴中劫走陨星异铁,孙猴儿数年来如何苦苦追寻,乃至双方后来的争斗等事情,娓娓的说一遍。
敖吉三公主素手支颐,水波般的目光在玄奘师徒身上转了几转,疑惑的说道:“若是这样,道理倒是在你们这边。不过,本宫观你们师徒二人,乃是凡夫肉胎,身无法力,那虾大力虽只是一介校尉,然而道行不弱,一手寒冰道法颇堪称道,本宫实在想不明白,虾大力为何会陨在你们手中,还落了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玄奘敛容说道:“贫僧师徒,确非公主口中的那虾校尉的对手,只好将它诱到陆上的密林中,引动天雷劈之,因而侥幸得手。”
敖吉三公主眨着星眸,大感兴趣说道:“哦,你二人竟能引动天雷,如何个引法,且说来给本宫听听。”
玄奘看了辩机一眼,摇头缓缓的说道:“此事涉及一些隐秘,贫僧不可说。”
敖吉三公主点点螓首,也不为意,又说道:“既是如此,本宫便不多问。不过,禅师方才那一声吼叫,竟能撼动本宫的心神,着实不简单,个中的奥妙,禅师可否为本宫解惑一二。”
玄奘合十说道:“佛法若修到深处,威仪自生。贫僧方才的吼声,名曰狮子吼,乃是佛门威仪外放的一种法门,善能震慑心神。公主若想明了个中奥妙,却也不难,只是要费上一段时日,贫僧向公主仔细讲解诸般佛经,如此方可明白其中的真意。”
敖吉三公主妙目闪动,思量了半晌,素手在石桌上一拂,那两口雪特剑一阵嗡鸣,自行飞起,向辩机投去,辩机惊喜交集的接过双剑,却是不敢再松手了。
敖吉三公主轻笑数声,纤腰款款一摆,白衣飘飘的凌空飞起,落到巨岩的顶上,接着便消失在夜空中。
一个清脆声音在夜空中飘飘渺渺的响起:“不管你们有没有道理,戮杀龙宫下属一事,乃是不可恕的罪行。本宫如今事忙,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准备,明日此时,本宫会再来临此地,你们自个思量该如何赎罪吧。”
那青衣小丫鬟还站在原地,见玄奘两人的目光看过来,仰起尖巧的下巴哼了一声,冷着脸举手虚画了几下,一团碧光在她手中荡涤了几下,那白玉小碗和白玉筷子所沾的油气便消失了,光洁如新。
青衣小丫鬟将碗筷小心收入身后负着的背囊,也不看玄奘二人,衣袖一展,便如青色匹练般投入夜色中,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玄奘和辩机抬头看着夜空,相对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辩机搔搔头,将手中的两口见雪剑还鞘,扭头就见玄奘目光淡淡的瞧着自己。
辩机咧嘴一笑,指着石桌上的那锅炖龟肉,说道:“这龟肉还温,凉了就不好吃了,徒儿这就去给师父拿碗筷过来。”说着就奔去伙房里取了两付碗筷,满满的盛了一碗肥美的龟肉,连同筷子一同送到玄奘手中,然后自己又装了一碗。
玄奘也不说话,接过碗筷张嘴便吃。
辩机吃了几口龟肉后,便听了下来,苦着脸期期艾艾的对玄奘说道:“师父,俺知道错了。俺的性子太急躁,行事太鲁莽,方才若不是得师父阻拦和缓颊,真个惹怒那个什幺三公主,依那女人的手段,俺师徒二人此刻怕已是魂飞魄散了。”
玄奘点点头,叹息说道:“你明白便好,继续吃肉罢。”
辩机吃了几口龟肉,又说道:“师父,那女子真是甚幺龙宫三公主?”
玄奘皱眉说道:“是东海龙宫的敖吉三公主。徒儿,你要记仔细了,不得胡乱称呼他人,这乃是佛门最基本的修行。”
辩机用力点头说道:“师父,俺知晓了。俺之前跟海族打交道时,也曾听它们说起过龙宫的事情,龙宫乃是海中王者的居所,管辖天下所有的水域,是了不得的存在。师父,你说那个三公主当真是来自东海龙宫?”
玄奘缓缓说道:“为师不知。不过,为师在她身上隐隐感应到极其庞大的生命气息,在此前,为师实在想象不出世间竟有如此生灵!而且,她随手就能灭杀咱们师徒,该是不屑于与我师徒说甚幺假话。”
辩机奇道:“师父,你说的生命气息是甚幺东西来着?”
玄奘没好气的说道:“所谓生命气息,就是一个生灵的生机体现。生命气息有强有弱,简略而言,能力强大者,生命气息必是强盛。这乃是佛门六识的运用法门,日后你修学佛理,工夫深了自会明白其中的奥妙,现在说也无用。”
辩机嘿嘿的笑了笑,就低头猛吃海龟肉。
玄奘苦笑了一回,这个新收的徒儿似乎在佛法上没甚悟性,日后怕是要走以力证道的路子了。不过,眼下不是烦恼这个的时候,那敖吉三公主以问罪为由,却似是另有所图,她明日再临,自己师徒二人该如何应付才好?……
辩机又盛了一碗龟肉,吃的兴高采烈。
自从确立了师徒名份、玄奘赐下法名的一刻起,辩机仿若脱胎换骨一般,似乎放下了一切的顾虑,整个人变得乐天无忧,甚至连脑筋也懒得转动了,连明日敖吉三公主再度前来问罪一事也不放在心上,只管交由玄奘应对。
次日早上,玄奘打发辩机去捕捉一些山鸡之类的野禽,自己则是到树林中,采摘了一些松蕈蘑菇和鲜嫩的野菜。中午时分,辩机返回石室,他没有捕到山鸡,却是带回来了两只野鸭子和十数只草雀。
玄奘洗剥干净野鸭子和草雀,将那两只野鸭子汆去血水后,一只剁下两条鸭腿用来炖松蕈蘑菇汤,另一只就用松枝烤得油黄喷香;那十来只草雀,就用油炸了,趁热薄薄的洒上一层轻盐;至于那些鲜嫩的野菜,就如上次一般,在开水里焯过了,浇上油醋,调成可口的凉菜,此外他还煮了一大锅米饭。
玄奘一直忙活到夕阳西下,才将这些菜式精心整治妥当。
那敖吉三公主乃是海族,这等山珍野味应该很少能尝到,看她昨晚偷吃海龟肉,那青衣小丫鬟还随身携带白玉碗筷,应该是好口之人,希望这等可口吃食,能为双方的商谈起一个很好的引子。
若是东海龙宫真个要为那虾大力校尉出头,自己师徒二人除却逃命一途,就别无他法,偏生二人又是在海外孤岛,正可谓是身处茫茫大海绝地。如今遇上这个并无杀意的敖吉三公主,该是幸事,希望她不会提出太难接受的要求。
夜色降临时,玄奘点燃几根涂着松脂的松枝,照得石桌周围大亮,他端坐在石凳上,辩机垂手站于他身后,师徒两人静静的等待。
弯月升至树梢时,一串娇柔的笑声在夜空中传来。
微风掠过,玄奘只觉眼前一亮,敖吉三公主依然是身穿雪白的宫装,婀娜的凌空降下,轻轻巧巧的落在石桌对面的石凳上。
敖吉三公主身子甫一坐定,就抽动着翘挺秀美的琼鼻,轻笑说道:“禅师今日烹煮了何种吃食,怎地如此香气扑鼻。”
玄奘笑笑说道:“知道公主今晚要来,贫僧特意准备了一些陆上的吃食,请公主一尝。”说着起身与辩机去了伙房,将那乳白色的蘑菇野鸭汤、金黄油亮的烤肥鸭子、脆香的炸草雀、碧绿清爽的凉拌野菜,以及一锅喷香的米饭,一样样的端到石桌上摆放好。
敖吉三公主看得星眸发亮,脸泛红晕,当下皓腕一翻,那不知何时侍立在她身后的青衣小丫鬟,伶俐的将白玉碗筷递到她的素手上。
敖吉三公主伸出玉筷,将几样菜肴逐样尝过后,就眉花眼笑的满满盛了一碗蘑菇汤,玉筷挑着一箸碧绿的野菜送入檀口中,另一只素手同时凌空一划,一条滴着油的烤鸭腿就自个从烤鸭身上脱离飞起,凑到她的檀口边上,她是丝毫顾不上仪态了。
辩机又从伙房里端出一碗米饭,米饭上堆着香喷喷的烤鸭肉等菜肴,他连着筷子一起递给那伺站着的青衣小丫鬟,青衣小丫鬟闻着香气吞了一口唾液,转头看了敖吉三公主一眼,见她正自吃得开怀,便犹犹豫豫的接过碗筷,小口的吃了起来。
敖吉三公主将石桌上的菜肴清扫了小半,又努力的往小嘴里塞了一片肥厚的蘑菇,才颇不情愿的放下手中白玉碗筷,待到咽下那片蘑菇,才满足的叹道:“这些陆上的吃食,滋味甚是奇妙,可惜本宫吃不下了。”
将吃食摆放上石桌后,玄奘便坐在一边,安静的品喝着一杯热茶。他听得敖吉三公主的叹息,便微笑说道:“公主若是喜欢,这样的吃食,贫僧自当为公主多做上几次。”
敖吉三公主眼波流动,在玄奘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是一翻皓腕,她身后的青衣小丫鬟乖巧的递上一方白绫巾子。青衣小丫鬟早将那碗堆满了菜肴的米饭吃个精光,碗筷也放在地上不起眼的角落。
敖吉三公主用白绫巾子净过手脸,想了一会,细声慢气的说道:“禅师是个明事理的妙人,本宫生受了你两顿吃食,不好过于苛刻了。你师徒二人,戮杀东海龙宫属下虾大力校尉,虽是占理,然也需严惩一番,否则就显得龙宫过于好欺负了。”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见玄奘脸色淡静,便又自说道:“本宫巡游至此,此地便是本宫作主,禅师若能为本宫做一件事,本宫就以此为交换,免去你师徒二人的严惩,禅师以为如何?”
玄奘合十说道:“贫僧和小徒谢过公主慈悲,不知公主要贫僧做何事?”
敖吉三公主嫣然一笑,说道:“本宫闻说这岛上有大木船,可直航唐国。禅师若是能让本宫搭乘这大木船,去唐国游历一番,那虾大力校尉一事便就此揭过。”
玄奘转头看了一眼辩机,沉吟说道:“此事当不难,只是贫僧不明白,公主贵为龙族,腾渊穿云乃是平常事,这千百里的海域,自可轻易来去,何故要搭乘木船这等世俗粗笨之物?”
敖吉三公主眼波流转,轻笑着说道:“本宫昨日问禅师,是用何法引来天雷,禅师说乃是隐秘,不可说。今日本宫为何不腾渊穿云,定要搭乘木船一事,也是本宫的隐秘,自然也是不可说了。”
她格格的笑了一阵,星眸在石桌上一扫,回头说道:“小飞儿,这些吃食不可浪费了,且带回去让小壳子尝尝新鲜。”
那个叫小飞儿的青衣小丫鬟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从身后背负的小行囊中取出十多根短细的白玉杆子,接驳了几下,就搭成了一个四层的简易白玉架子,她提着架子走到石桌前,将菜肴一样样放入架子的分层中。
敖吉三公主看着她将菜肴尽数放入架子里,满意的点点头,素手虚画了几下,那白玉架子就发出蒙蒙白光,那几盘菜肴被白光牢牢定住,半点汤汁都倾溅不出。
敖吉三公主扫了玄奘师徒几眼,又轻笑数声,便纤腰一晃,婀婀娜娜的飞天而起,消失在夜空当中。
小飞儿提着白玉架子,一声不吭的化作青色匹练跟随在她身后,也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中一个清脆得意的声音在飘荡着:“禅师,就此说定了,两天后日出时分,本宫在北边海滩等待你的大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