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魄香魂】第十二回 旧时春风面
fu44.com2014-06-30 10:03:40绝品邪少
第十二回 旧时春风面 天边露出青光时,虚竹到了金陵辖内一个村镇,在几间店铺间鬼鬼祟祟地探寻,想着这里离临江府还远,若没有盘缠食宿,赶路太是辛苦。 一家店铺半掩着门,他偷偷摸了进去,突觉脚下绊到什么东西,弯身在地上一探,意外拾到一锭银子,登时惊喜不胜,继续摸下去,却大吃一惊,居然摸到了一个人,且这人冰冷僵硬,竟是个死尸。 虚竹骇然失色,揣上银子扭身便溜,惊闻顶上传来女声:「小贼,站住!」 虚竹仰头一瞧,见房上立着一个人影,接着又现出了几个影子来,其中一个道:「怎还有漏网之鱼?」 虚竹听是个女声,慌张稍减,不料那几人从房顶直扑下来,清辉闪烁,手中都持着剑。 虚竹撒腿便跑,一口气跑到天亮,身后已没了那几人踪影。他到路边撒了泡尿,再走一会儿,剧痛突然发作,来不及找个僻静地方,当即在路边蜷缩翻滚,惊听一女气喘吁吁道:「妹妹小心,此贼轻功了得,提防有诈。」 虚竹挣扎着抬头一瞧,身周有四、五个人包围过来,俱是黑绸紧装,黑绸蒙面,身形玲珑有致,一望而知都是年轻女子。 一女惊叫:「是你!」虚竹闻声瞧去,那个蒙面女子满目惊讶,转而变成怒色,提剑一指,恨道:「想不到你居然是个贼!说!为什么冒充戏子,到底什么企图?」 虚竹听出此女正是给自己解读降龙十八掌的史朝云,想要开口分辩,却疼得根本说不出话。另一女子道:「妹妹不用再问,姐姐刺他一剑,看他能经得住我几剑。」说着举剑小心上前来。 突然传来急骤马蹄声,七八匹马从西驰来。领头的两匹马并肩疾驰,纵身起伏,毫无差别,竟如一匹马奔驰一般,倏忽间到了近前。「吁——!」的一声,两马前蹄同时高高跃起,又同时落下。 几个蒙面女子只觉得眼前一亮,不约而同暗暗喝了声采,但见两匹马一黄一白,鞍辔鲜明,一般的高头长身。黄马上的黄衫男子,颌下稀须,身形微胖,目朗神丰。白马上的俏丽少妇,一身雪白素衣。两人腰垂的剑鞘也是一黄一白,端的是人俊马壮。 虚竹心头剧震,张口呆住,居然一时间忘了疼痛。 黄衫男子的目中精光一湛,他身后一个大汉催马上前,大声问道:「光天化日之下,尔等鬼鬼祟祟做什么?」 那个自称姐姐的蒙面女子大声地回道:「金陵女侠在惩治淫徒,尔等休管闲事。」 大汉疑惑道:「金陵女侠?」转头看看黄衫男子。黄衫男子微微摇头,意思是闻所未闻。 那大汉又向地上的虚竹喝道:「喂!小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淫徒?」虚竹答不出话,面泛激动,直勾勾盯着白马上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不由脸热,她从前少女时在江湖行走,男子见了她大多如此,她当初都已见怪不怪,如今为人妻母,反倒比以前更觉害羞。 黄衫男子见状,沉声道:「我看他确不是良善之辈,咱们走吧。」 白衣女子点点头,黄白二马同时轻轻挪蹄,经过说话那个蒙面女子时,白衣女子莞尔一笑,登时容如花绽,无比柔美。 蒙面女子暗愤不如之惭,突挺身跃步,一剑刺入虚竹肩头。 虚竹痛哼一声,目光仍盯着白衣女子不放,见她就要纵马飞奔,一时情难自抑,脱口而出:「师娘!」随即昏厥过去。 虚竹醒来,发现身在前行的车厢里,伤处已包扎上了白布。他拉开车帘问车夫道:「你是谁?这是哪里?」车夫回道:「少侠,咱们这是赶回名剑山庄,主公主母有要紧事,他们先行回庄了。」 虚竹一阵激动:「师父师娘又一次救了我。」车夫见他苏醒,扬起马鞭不住催马。虚竹忽然想到:「师父师娘急匆匆赶回山庄,莫不是李梦如学会了六脉神剑,又去山庄挑衅?」 他惊问车夫得知:武林有志之士要携手抗击契丹,聚集起来推选盟主。本来是丐帮人数最多,势力最大,但自乔峰之后,丐帮一直群龙无首。因此目前这个盟主已非石清莫属,在名剑山庄召开武林大会,其意不言自喻。 虚竹听了大为欣喜,尽管剧痛日日发作,再加上新受的剑伤,他心里也不觉得苦,只是隐隐有丝不安。 赶了十几日的路,远远望见了名剑山庄。虚竹陡地打个冷战,无端端害怕起来。这一路上,他离名剑山庄越近,心底那份不安便越强烈。见到了眼前熟悉的庄门,那无比恐怖的一幕也清晰地回想起来。 当日石清去后山寻找木头所说的「女鬼」,闵柔跟了出去。屋内一时间变得空空荡荡,灯光忽明忽暗。闵老庄主神情萎顿,闭目沉思。 木头在心里叫着:「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小心翼翼走近床边,见嫣儿雪白的小脸笼罩着一层黑气,望之十分可怖。 压抑无比的寂静中,外面突然有人叫道:「师父!」 石清在房外大声道:「你们去把后山紧紧围住,务必小心!」 木头听到石清的声音,身子不由的哆嗦起来,他本就十分惧怕师父阴冷的神色,做了错事后更加不敢面对,听他向屋里走来,不由一时慌极,急忙躲进床边屏风后。 石清进屋唤声:「爹!」 闵老庄主道:「这么快回来了?」 石清道:「孩儿已带人将后山围住,只是担心那贱人既然敢来,想必有所依持,孩儿……恐怕不敌。」 闵老庄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石清等了一会儿,接着道:「孩儿不孝,斗胆请爹爹主持大局。」 又过了一会儿,闵老庄主才开口道:「你到我闵家几年了?」 石清回道:「五年多了。」接着惊讶道:「爹爹怎么问起这个?」 闵老庄主咳嗽几声,道:「你可曾见老夫亲自对敌?」 石清不安道:「孩儿未曾见过,现来劳动您老人家,实在不孝。孩儿学艺不精,愿以死护卫名剑山庄的声誉。只是嫣儿被害,此仇非报不可。」 闵老庄主叹道:「唉!这也是天意。凡事不必勉强。」 石清疑惑道:「此话孩儿不懂。我名剑山庄天下无敌,人所共知,怎能任人宰割?」 闵老庄主再叹一声,道:「这武林第一庄的名头么,其实名不符实,只是凭借先人威望而已。老夫平生从未与人对敌,非不愿,实不能也。」 石清吃惊道:「这话孩儿更加不懂了,孩儿听闻……听闻闵啸天前辈昔日创『流泉花雨』剑法,傲视天下,连姑苏慕容也不是对手,怎么是名不符实?」 闵老庄主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还听说了什么?」 石清犹豫道:「孩儿听闻,『流泉花雨』剑法须有一套心法配合,那心法可化腐朽为神奇,不知是也不是?」 房内寂静一会儿,闵老庄主道:「清儿,我记得你说过,你家是在福建一个叫台儿山的地方。」 石清迟疑道:「不错,是在那里。」 闵老庄主缓缓道:「我派人去探望,可那里没有一户石姓人家。」 石清吃惊道:「是么?师父叫人去了……孩儿家人丁不旺,恐怕已没有其他人了。」 闵老庄主接着问道:「当初你和柔儿回来,我听她说过,你石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石清急忙道:「是……那是的……去的人也许找错地方了。」 闵老庄主哦了一声,道:「应该是找错了。去人回报,福建根本没有台儿山这地方。」 石清沉默一会,干涩问道:「爹爹什么时候派人去的?孩儿怎不知?」 闵老庄主咳嗽着道:「岁数大了,哪里记得清楚。这也不打紧,我只有柔儿这么一个女儿……」 石清忙接口道:「爹爹说得不错,现在要紧的是如何对付李梦如,那些传闻是真的么?」 闵老庄主喘得很是辛苦:「你去……叫柔儿回来……咱们商量商量……」 石清急道:「情势万分危急,还商量什么?」 闵老庄主只顾咳嗽,没有说话。 石清突然冷冰冰地说道:「你女儿和外孙女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您老人家了。」 闵老庄主惊异道:「你这话……什么……?」 木头随即听见桌椅倒地,闵老庄主似被人扼住了脖子,呃呃着说不出话。 石清气恨叫道:「我是你女婿,还信不过我?」 闵老老庄主断断续续道:「先祖有言……不许……后代……」 石清狞笑道:「那心法果然是有了……」 过了一会儿,石清的脚步声急匆匆出去,屋内没了一丝声息。 木头战战兢兢地从屏风后探出头,见白发苍苍的闵老庄主坐在椅上,双眼大睁,神情可怖之极。 木头吓得头皮直麻,不管不顾逃出屋,越跑越慌张,见远处一溜灯火直奔后山,他便从前门跑出庄去,想着石清的狞笑,心底里打着寒战,跑得越远越不敢回头,乞讨数月,终被人用两个馒头拐骗到了丽春院。 十年过去,虚竹再次回到了名剑山庄。明日即是武林盛会,山庄此时聚集了许多人。虚竹以师徒大礼叩见了石清夫妇,但始终不敢正视石清。 晚间,庄内挂灯结彩,华烛辉煌,开了百余桌酒席,天下成名的英雄豪杰大半会于此,盛况空前。 闵柔照看酒菜上尽,来到后院乘凉。虚竹刚刚发作过寒痛,也正坐在后院闭目休息。 闵柔到他身边坐下,笑道:「段虚竹!咱们的木头终于有名字了。跟师娘说说,你这些年都在哪里,是不是受了许多苦?」 虚竹哪好意思说出丽春院来,也不敢提起坐牢的事儿,便说自己栖身在寺庙里。 闵柔惊笑道:「难怪你这个名字颇有禅意,是寺里和尚给你起的?」虚竹应声是,此言倒是不虚。 闵柔扑哧笑道:「那你怎么未当小和尚,反被人当作了小淫贼?」 虚竹满脸通红,支吾道:「肚子饿极了,去偷银子……师娘……我……」 闵柔当日救他时,确实发现了他怀里的银子,忙打断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事了。师娘知道你不是坏人。师娘当初未教你武功,一是怕你年龄太小,天资不够;二就是怕你太老实,容易被坏人利用。」 虚竹面上一红,惭愧道:「我确被坏人利用了,险些害死小师妹。」 闵柔微微一笑,心想他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原来为了此事,便拉起他手,柔声道:「师娘清楚,这事并不怨你。你那时还小,怎识得好歹。所幸嫣儿大难不死,若不是你师父及时将残毒吸出来,又及时寻得高人救治,嫣儿可真得神仙难救了。」 说到这里,脸上泛起淡淡愁容,叹道:「嫣儿也长大了,当初不得已送她出去,如今两三年才能回来一趟。」 虚竹听了这句,内疚不减,含愧道:「师娘,真是对不起。」 闵柔拍下他手,笑道:「好了,如今你回来就好。对了木头,赶车的闫老三说你身患恶疾,这是怎么回事?」 虚竹愕然,先前说了谎话,现在又是无言以对,嗫嚅道:「师娘……我不清楚……这病……」 闵柔见他吞吞吐吐,柔声道:「木头,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师娘年轻时,性儿也极其怪僻,亏得你师父处处容让。」说到这里,嘴角现出微笑,接道:「从今后师娘一定好好待你,先想办法给你治病,等你身子复原,我便把名剑山庄的功夫传给你。」 虚竹好久未听有人如此温柔的对自己说话,见闵柔眼中充满着怜爱之情,不由得大是感动,胸口热血上涌,忍不住「哇」得一声,扑在闵柔怀里大哭,哽咽道:「师娘,我……我都跟你说了吧……」 闵柔欣慰一笑,道:「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说着不由一愣,她把他当作以前的木头,拉着他手,还容他在自己怀里哭,而他已经不是孩童了,万一让外人看见,岂不十分难堪! 闵柔脸上一红,慌张推开虚竹。见他有些惊疑,又慌张掩饰道:「我今日很倦,过几天再说不迟,你只要做个好孩子,师娘就喜欢啦。」微风习习,吹来虚竹身上成熟男子的味道,闵柔脸上愈加发烫,起身匆忙离去。 虚竹激动不已,恨不得眨眼就到了明天,自己将一切都告诉师娘,决不隐瞒半分,否则就对不起师娘的疼爱。忽想起十年前那个秘密,又吃了一惊,心道:「那事还是不要说,说出来师父一定会很生气,师娘也一定会很伤心,我绝不能让师娘伤心。」 虚竹用手背擦擦脸上泪痕,忽然想起师娘刚刚握过这只手,接着记起自己痛哭时师娘怀里的柔软香甜。这柔软香甜深刻在他记忆中,每次想起都觉得温馨无比,而刚才却是那么得清晰,额头触着一片柔软,四周裹着一团甜香。 此时,虚竹不由自主去想像那片柔软,越怕对师娘不敬,越是忍不住去想,不知不觉面红耳赤,如醉如痴。 虚竹一直坐到深夜,虽然疲倦却毫无睡意,散步到了小时住的木屋,远远望见窗里闪着烛光,心想:「如今不知谁住在里面?当年落在地上的那颗针还在不在?」正忍不住想去瞧瞧,忽听一声呼唤,吃惊回头,见师娘从后走来。 闵柔脸上揉着月色清辉,恍如月下仙子,走到虚竹身边,躲着他的目光,扳着脸道:「这么晚了,还不去睡?」 虚竹正自发痴,脱口而出:「师娘,你真美!」 闵柔一下子愣住了,随即莞尔一笑,心想:「他这话十分冒昧,却也十分纯真。这个木头虽然说长大了,但在自己面前却永远是个孩子,倒是自己和他生分了。」 转身向虚竹笑道:「师娘不敢说美了!你们一天天长大,师娘可也一天天老了。」说完瞧瞧木屋,接着说道:「你师父在那房里,你莫去扰他。」 虚竹吃惊道:「师父在里面?」 闵柔点点头,道:「你师父自创了一门厉害功夫,练功时从不许人接近。我担心他今日喝多了酒,因此来瞧瞧,你且回吧。」 虚竹答应着转身离去,走到远处一回头,见师娘犹自孤零零立在那里,不禁十分奇怪:「师父练得什么功夫,连师娘也不能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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