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一直醒着,他的头脑始终很乱,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是非常舒适的,柔软、宽大,羽毛枕头就像一个柔顺
的情人。这张床是做爱的好地方。他又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天花板装饰得非
常豪华,虽刻着各式图案,包括恋人们拥吻的场景。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她的名
字。
看来是睡不成了,他在床边摸索自己的丝质睡袍,把床头灯也打开。他的目
光落在了一瓶酒上,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需要的是一杯热牛奶和一本枯
燥的书来帮助自己尽快入眠。有人在床边柜上摆了几本最近的杂志和畅销书,但
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狄更斯的作品或许能帮助他,这么大的别墅区一定会有图书室,他记不得塞
雷娜曾带他参观过,但那天下午他除了想着她衣裙下的胴体,除了想着和她在玫
瑰园里做爱,他什么都不曾注意到。
他咬了咬牙,狄更斯和一杯热牛奶。他系上睡袍的腰带,离开房间向走廊走
去。
他几乎已经走过了她的房间,突然发现从房间里射出的一缕灯光。他心动了
一下,放慢了脚步,停在她紧闭的门前,她一定在里面,他很清楚这点,但门是
关着的。他就像是一个被关在门外的可怜的情人,在渴望着她。这扇门隔开了他
们,她说过,她想单独一个人。
他伸出手,犹豫着,不知自己是否该推开这扇门,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
吃了迷药、着了魔的情人。突然,他听到门内传来一阵细微的笑声,这声音很奇
怪,好像不是人发出的。他全身一阵寒颤,放在门把上的手也像僵住似的。
他没再多想,扭动门把,闪了进去。
她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面前的镜子,镜中的影像正对着他,脸色苍白、嘴唇
艳红,她穿着一身黑衣,和黑色的梳妆台及黑色的椅子浑然一体。她沉浸在自己
的思绪里,似乎并未在意他的出现。
「塞雷娜,」他轻声唤道,试图让她回过神来,但是又怕吓着了她:「塞雷
娜。」
他走近些,双手温柔地搭在她身上,仍轻声细语。她哭了,两行泪水顺着脸
颊流了下来,她像着迷似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镜子,她的一只手抚摸着光滑的
桌面,像是想获得点什么。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身子向前倾着,和她脸靠脸。她的目光转向他,平静
而无表情,似乎她知道他会来,也似乎从未见过他。
「塞雷娜。」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富有节奏地不快不慢地滑动,他心烦意乱,一把抓住她的
手,发现她手指冰凉。
「塞雷娜,亲爱的,你都冻僵了。」他跪在她身边,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
中,温柔地搓着,想把自己的热量传给她,但有潜意识警告他不要试图去拥抱她
,让她离开眼前的那面镜子。
房间里很凉爽舒适,并不太冷,再说,她穿着厚厚的皮衬衣,应该是很暖和
的。她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混和味道。他动了一下,试图摆脱这股味道,但他的膝
盖碰到了点什么,低头一看,发现地上散了一地的小药水瓶子、酒瓶子、鞭子,
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器具,它们在阴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的双手仍然冰凉,她低下头望着他,眼泪还在淌个不停。
他站起来,抓住她的手领着她向浴室走去。她被动地站在那里,任他脱去自
己的衣服。他拧开水笼头,在大理石浴缸中放满了水,很快水蒸汽就弥漫开来。
他试了试水温,然后把她抱进浴缸,她浑身松软,像没骨头似的安静地躺着。
他什么也没说,拿了块香皂,小心地擦拭她的全身,手指、手臂、颈子、胸脯、
小腹、大腿、小腿。起先,她赤裸的身体没有引起他的性欲,他看着她,就像是
自己的姐妹或是孩子。
他的衣袖拖在水里,已经湿透了。他一只手托着她的头,让她侧过身去,把
肥皂擦在她的背上和屁股上。她的皮肤已经逐渐温暖起来,她一动不动,既不帮
他,也不反对他的摆弄。
他把她的身体又平放进浴缸中,她望着他,眼神空洞,没有任何表情,但很
专注。她已不再哭了,但他不敢肯定她已完全恢复。他在想,即使他把她的头按
在水里,她也只会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他,不会作任何努力来挽救自己。
他抬起她的头,在身后的大理石架上找洗发精。
他找到一瓶,然后挤出一点抹在她的头发上,接着小心地替她洗着头发,直
到他认为满意了,才把她的头放回水里,洗清。
白色的泡沫四散开来,他又抬起她的头,头发光亮柔顺,紧贴在头皮上。他
这才意识到在水蒸气的作用下,他已流了不少汗,丝质睡袍紧贴在身上,很不舒
服,就像是多了一层皮肤。
他把她从水中抱出来,让她站着,她的身体全靠他的手扶持她,如果他松开
手去找毛巾,她无疑会摔在地上。
她耐心地,静静地站着,任他把毛巾裹在她的身上。他又拿了一块,把她的
头发擦干,然后把她的满头秀发披散在她的肩头。
她按他的暗示,很顺从地抬起胳膊,好奇地看着他为她擦干身体。
她就像一尊雕像,一个正在接受授权的女教士,一个正等着上祭坛的处女,
一个疲倦的孩子。
她是她们的全部,又什么也不是。
他知道她的心中一定隐藏着一个深深的秘密。她害怕、疲惫而又悲伤,马克
斯更加小心地擦拭着她的身体,发现了她胸脯上的牙印,还有乳头上已经在消退
的晕轮,这大概就是她的秘密吧!
当他的眼神与她相对时,他发现她的嘴角在抽动着。他想知道,如果他用双
手掐住她的喉咙,窒息她,把他所有的爱与恨都发泄在她的白色的颈上,她会有
什么反应。
她会大笑。
如果她已不能再呼吸,她会用眼睛来笑,用一无神的眼光盯着他。
但他在镜子中曾看到的是一双孩子般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自己流泪的
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身体擦干,在门后找到一件丝质睡衣,把她裹进去,抱她
回到床上,把她的手放在了柔软的枕头上。他犹豫了一下,但从她的表情里,他
似乎读到了点什么。他脱下自己的睡袍,躺在她身边,紧紧地搂住她。
她很快就睡着了,呼吸沉稳而又有节奏,她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就像
大海的波浪。
他感到眼皮沉重,身边是熟悉的塞雷娜温热的身体。她的体香和有节奏的呼
吸令他感到心安。拥着她裹在丝质睡袍里的身体,他也很快睡着了。
奇怪的是,马克斯做了个噩梦,他梦见一些漂亮的丝绒捆住了他们,让他感
到一阵燥热,他的鼻子,嘴巴像被潮湿的泥土堵住了似的,不能呼吸,他感到要
窒息了。
他低吟着,紧紧抱着塞雷娜。丝线把他们越捆越紧,就着光亮,又变成了舌
头和毒牙,撕咬着他。
毒牙变成了一双手,逼向他的喉咙,又变成了一把匕首……
「马克斯……」
尖刀游离在他身上,冰冷,光滑……
「马克斯……」
然后,他看到了血,慢慢流着,流着……
「马克斯……」
他渐渐醒过来,看到她琥珀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马克斯,这只是个梦,一个恶梦。」
丝质床单里在他身上,绕在他腰上,就像他梦见蛇的那样,他浑身是汗,拳
头紧握,全身蜷曲着。
「只是个梦,马克斯,醒醒再睡。」
她的双手帮他拽开床单,把床单抚平,紧紧地靠着他。
「睡吧,马克斯。」
「是一把刀子,」他似乎是毫无意识地喃喃低语着,好像还未完全从噩梦中
醒来:「是一把刀子。」
塞雷娜看着他头靠枕头,闭上了眼睛。双手在寻找着她,用尽力气抓住她不
放。
一把刀。
她很奇怪这把刀为什么会出现在马克斯的梦中,这会意味着什么呢?想着想
着,她又沉沉地睡去。
*** *** *** ***
米卡独自在音乐室里,不耐烦地踱着步子。他不能向塞雷娜道歉、解释,让
她知道他正被一理不清的思维折磨着。他几乎自己都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他应该了解她的,他知道什么时候她会像是被魔鬼附体一般。这时候,她既
不接受爱恋或是逻辑,也没有理智和亲情。
当然,他也不是那么理智。
唉,今晚是怎么啦?会对未来这么缺乏自信,这么恐惧。他低下头看着自己
戴上了黑色手套的双手,他的手指又开始颤起来,有灼伤感,像被烧着了似的。
也许他感到自己已经在渐渐发生着变化,就像往常一样,她和他一起改变。
当她出现在门口,身着一件黑色的皮衬衫,但大了许多,很不合身,一条宽
大的黑皮带松松地绕在腰间,头发蓬乱,眼中露出野性的光芒。这一切应该是属
于过去的,应该属于一个她不该回到的过去。
自从来到日内瓦,他就很清楚她一直在玩的游戏,一会儿是司机,一会儿是
园丁,他们接受她的需求,就像她接受他的一样,但是她的黑色皮衬衫和她的眼
神令他心烦,这让他想起他们刚到别墅的头几个月。
突然,他觉得自己像被关进了笼子里,被套住了似的。他推开巨大的窗户,
呼吸着夜间温柔的空气。
他们已经越离越远了,这个想法像冰柱一样刺穿了他的心。这个冰冷的事实
是他一直不敢承认的。
从演奏到作曲,这真是个怪的变化,这个变化也令他们疏远,她已对他的工
作不再感兴趣。作为一个演奏者,和作曲家是完全不同的,是塞雷娜帮助他成为
一个成功的演奏家,是她让他超越一个巅塞,把纯粹的演奏技巧和情感结合在一
起。
是她把这副担子给了他,令他扮演作曲家的新角色。令人好笑的是,她把自
己排除在外,因为他已不是在描述,不是在诠释,而是在创造。这对他来说,是
个全新的天地,既熟悉又陌生,他不得不独自去走这段新的征程。
他突然从窗口转过身,心中犹豫不决,也许他错了,也许他只是感到太累,
为他们之间的争吵而心烦意乱。
他苦笑了一下,记起一位作曲家说过的一句话:「作曲并不难,难的是让不
必要的音符远离乐曲。」
不必要的音符。他为什么要把马克斯扯进他们两人之间来呢?为什么认为马
克斯爱上了塞雷娜?而塞雷娜像往常一样,对他的这类话不屑一顾。
「你还是写你的陈词滥调吧!」她这样说道。
不必要的音符。他在屋里绕了一圈,关掉了所有的灯,又停下来捡起塞雷娜
丢在地板上的盛着食物的托盘。他把托盘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看着满桌的乐
谱,有的还散落在地上。
演奏和作曲还有其他的区别。
演奏只需按乐谱不断地排练,上演,他可以想象着和女人做爱来激发自己的
演奏热情,而作曲却并非如此。
对他来说,音乐即是性,性即是音乐。
他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碰任何女人了。
弗兰卡沉睡在梦乡里,她梦见自己坐在一个喷泉旁,修长的双腿游荡在清爽
的水中。在她身后,站着个男人,搂着她的双肩,朝前倾去。她的面前是一个大
理石做的栩栩如生的男性生殖器。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双腿分开,白色的衣裙绕在腰间,裸露的阴毛像一团燃
着的火焰,饱满湿润的阴唇在暗淡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她全身都湿透,在那个男
人的拥抱下,浑身似乎都在跳动着。他把她抱起来,放到了那根白色的大理石柱
子上。
有一会儿她感到很害怕,她试图反抗,逃离这根尖硬的东西,但她太渺小,
太拘谨,不知如何逃脱。
在睡梦中,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一个枕头。
即使当她张开嘴巴想呼叫时,她的身体还是叉开的,让那根大理石的硬东西
插入了自己体内。她的阴道湿热而润滑,她接受了它的进入。放在她肩头的那双
手突然紧紧地抓住她,用尽全力地抱着她,帮着她抽动着。她又感到那个男人的
嘴唇贴近了她的阴阜并颤着。她的身子开始剧烈地晃动着,像被一阵阵电流震憾
着。
她全身一会儿放松,一会儿紧张,体内积蓄的热量似乎要全部迸发出来。她
的头向后仰去,看至她身后的男人穿一身黑色皮衣。这个发现令她不能自制地呻
吟着,体内掀起一阵阵热浪,整个身体像炸开了似的。同时,她似乎感到了他体
内的那股热流在她的子官内四射开来,一阵抽搐与呻吟过后,她安静了下来,又
沉沉睡去。
*** *** *** ***
伦敦
「不要吵醒她,」夏娃小心地耳语道,从床上滑了下来,「让她睡一下。」
她边说边找自己的睡袍,发现它摊在床脚。她忽然决定什么也不穿了,她裸
着身体朝卧室门口走去,并示意尼古拉跟着她。
尼古拉也赤身裸体地站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萨莉,表情有点发呆。
「快点,尼古拉,」夏娃不耐烦地小声叫道,她有点恼怒于尼古拉看着萨红
的眼神:「快过来,我不想她现在就醒过来。」
他还站在那里,很不情愿地把眼睛从这个睡着的人身上移开。萨莉四肢摊开
着,半个脸埋在枕头里。
他摇了摇头,妙后看了看站在门门的夏娃。
两个女人,两个如此不同的女人,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夏娃是个精
力旺盛、骄奢淫逸的女人,一旦被情欲驱使,便会不顾一切;而萨莉在情欲面前
开始显得紧张不安,渐渐地会被性游戏征服,直到完全迷失其中。
他不知道她是否了解夏娃的那套计划,他想着,又低下头去看着萨莉。夏娃
已经完全用亲吻和抚摸控制了她,在性方面,她已经变成了夏娃的俘虏,而且夏
娃还鼓励他这么做。
当萨莉尖叫着回答说「好」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指的是接受了夏娃的计划,
还是接受了那高潮时刻,他埋在她两腿间的舌头。她在他的身下优美地蠕动着,
跟着他的节奏,他们配合得是如此完美。
「尼古拉,」夏娃似乎很不高兴:「现在就过来。」
他叹了口气,拾起丢在床边的睡袍,跟着夏娃走出房间。
目前夏娃控制着一切,由她确定步调和节奏,是她骑在他身上,摇晃着他的
那根东西,像对待一根没有生命力的铁棍子似的。而且是夏娃认识杰夫?布鲁克
斯,那个德州的忆万富翁。是她将成立一家新的唱片公司,她将会令他的名字家
喻户晓。
「拿点香槟来,」她傲慢地下着指令,双手抚弄着自己淡黄色金发,双眼闪
着兴奋的光芒:「我成功了!噢,应该是我们成功了,」她又加了一句,瞥了一
眼:「我们得到了她,你这个聪明的小男孩,她现在是我的了。」
他慢慢地开着酒,看着她兴奋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不敢肯定……」他
迟疑地说道。
「她已从根本上背叛了马克斯,」夏娃并未在意他的话:「她让我们用他的
公寓,用他的床,我们三个人走在一起。这对萨莉来说,可算是事关重大的。」
「而且你听见她说「好」,在最后,我为了确证这点,又问了一遍,她还是
说「好」。」香槟的泡沫溢出了瓶子,他诅咒着倒了两杯酒,一边递给她,一边
又冒险说了句:「也许她的「好」是指别的什么事。」
「噢,不,尼古拉,」她睁大了眼睛:「生意就是生意,记住这点。」她的
话中不无威胁,她朝他举起杯子。
「为了我。」她说道,和他的杯子碰了一下。
「为了你。」他附和着,一饮而尽。
*** *** *** ***
日内瓦
马克斯比塞雷娜先醒了过来,他懒懒的,睡意朦胧。他发现塞雷娜正背对着
他,屁股项在他的小腹上,光滑的背靠着他的胸膛,他的右手搭在她的胸脯上。
他慢慢地拿开手,尽量不打扰还在睡梦中的她。
像往常一样,他很快把前一天的事在脑海里理了一遍,把它们分门别类地理
出个头绪,是公事,还是私事;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是马上就办,还是可
以延期。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让弗兰卡在合约上签字,这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萨莉会传真两份合约过来,米卡和塞雷娜作为证人,弗兰卡不会有更多的额
外要求的,她在这方面兴趣不太。
但是DISC——O公司内部一定出了点什么意外,他能感觉到这点,就像
闻到塞雷娜头发上的香气一样。
他还没有什么证据或实情来证明他的想法,但他知道有点不对劲,而且和北
美市场有关。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回伦敦去看看,也许还得去一趟纽约,然后到多伦
多,或者派萨莉去也行。
但在离开这里之前,他要和塞雷娜把一些烦琐的商业细节谈清楚。事实上,
似乎也没多少可谈的了。
下一步就是他和塞雷娜之间的私事了,他看着她,黑色的头发像一片云彩似
的散落在白色的羽绒枕头上,呼吸十分均匀,即使要离开她的念头都令他心痛。
但是他已学会带着这心情去生活,他已这样了许久了。
她是谁?他不止上千次地这样问过自己。她是滑过他指间的水的柔波,是一
个疯狂而又美丽的顽童,一个健美优雅的妇人……前一天晚上,她竟会被自己的
眼泪打动,她令他痛苦,他却只是会报以柔情……
他要在她醒来前离开,以免两人都尴尬,在她意识到前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之
后,她不免会发窘的。他发现了她软弱的一面……不,也许根本不是这样,只是
她情绪低落罢了,现在己没事了,他不会再提的。
他低下头去吻她的头发,却发现她睁着眼睛。
「早安,马克斯,」她伸了个懒腰,令他惊讶地用手指头碰了碰他的嘴唇:
「你看上去很严肃。」
「塞雷娜……」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塞雷娜,我很抱歉,我正要走,我
以为你还在睡。」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并往床的另一边挪去。
「随你便,」她轻松地答道:「但我很乐意你留下来,我会叫人送点咖啡和
面包上来,今早感觉不太好。」
他的睡袍胡乱地丢在床边,他突然感到这样赤裸着身体从她床上爬起来,有
点令人害羞。
「你昨晚做了个噩梦,」她边起身边用手整理自己的丝质睡衣:「你还记得
吗?」
他斜靠在枕头上:「是的,是的,我还记得。」他慢慢说道:「我记得那把
刀,蛮吓人的。」
「令人好奇的象征意义。」她坐在床边上,流畅自如地谈论着弗洛伊得和有
关梦的解析,但看得出来,她在想着其他的东西,「要咖啡吗?」她突然中止了
自己的谈话。
「好的,谢谢。」马克斯一脸困惑不解地答道。
她通知佣人送早餐来,然后起身穿过房间,停在梳妆台前,望着扔得满地的
色情用具,她笑了。
「我想我也做了个噩梦,」她隐晦地说道,把一根鞭子踢到一边:「一个很
有趣的词,真的,噩梦。」
「当我还是个小姑娘时,我总是把它们想象成马,巨大的有着铁蹄的黑马,
其实这个词来自旧式的英语,在旧式英语中,这个词是指专门来打搅人睡觉的邪
恶的精灵。」她边说边跪在地板上,收拾着那些东西。
马克斯不知该说什么好,先是弗洛伊得,然后是词源学……再接下去,会是
什么?她手上怪摸怪样的东西是什么?「是噩梦?」他禁不住问了一句。
「我想是的,也许只是个白日梦吧,在我醒着的时候,就遇见了梦魔。嘿,
是麦迪……」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她说着,便去开门。
马克斯皱着眉头,大惑不解。他曾以为她会冷淡他,疏远他,会灰心丧气,
但是,她却显得十分自如。只是她看上去有些奇怪,全找些不适宜的话题。
她微笑着把托盘放在床上,揭开银具的盖子,里面是烤肉和鸡蛋。她又往两
只杯子里倒了些咖啡。
「什么梦魔?」他大胆又问了一句,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并喝了一口。
「当然是我自己制造出来的,」她轻松地答道,双脚交叉着坐在床边,手指
夹了一片烤肉:「也许只是一个幻觉,有时候在有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现实与幻
景之间,会时常混在一起,你没发觉吗?」
「没有,」他老老实实答道,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塞雷娜,我真是不
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马克斯,只是偶然的想法罢了,」她说着,把一只鸡蛋拨到了盘
子里:「米卡和我昨天吵了一架。」
「噢!」马克斯松了口气,同时又添了些烦恼,这就是她为什么消失,为什
么在昨晚行为怪橘的原因了。他希望这和弗兰卡无关。
「但愿事情不太严重,塞雷娜,」他说道:「再说,你们俩已经……」已经
怎么样?他急剧地思索着,记起了他昨晚给她洗澡时,看到她胸脯上的牙齿印:
「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
「严重?」她重复道:「我不太清楚,也许吧,他说了些不可原谅的话。当
然,我也说了,他工作一直很努力,是吧?」
「好像是这样的。」马克斯表示同意。
「弗兰卡和他处得不错,」塞雷娜很快便吃完了鸡蛋,又拿了一个面包圈:
「我很高兴他们能这样,马克斯,你怎么没吃东西,再来点咖啡?」
他沉思着端起杯子,她一直在不停地转换话题,他根本抓不住要领。噩梦、
梦魔、和米卡的争吵,不可原谅的话……而她却显得如此轻松、愉快,似乎什么
也没发生。
「来片烤肉?」她问他道,自己又取了一片:「也许你更喜欢汉堡?草蓦的
味道好极了,你必须尝点。」
*** *** *** ***
米卡独自坐在阳台上,看着初升的太阳。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抚摸着蜷曲在
他膝头的米达斯。这只猫昨天消失了一整天,他猜想它是出去寻找猎物了,或许
是被别墅里的陌生人惹恼了。它就像他的主人,是一个很有生活规律的小生命。
米卡昨晚睡得很不好,他心烦意乱,一直无法入睡。于是他回到音乐室里,
决心完成《拥抱》这个乐章,并草拟出《高潮》的主题。但是他发现自己坐在那
里,脑袋里没有一个音符,只是望着远处发呆。
它们会回来的,他几乎能感到音符在他的意识深处舞动着,但是每当他试图
抓住时,它们又漂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被放大上千倍的周围的声响,宇宙间的哪
怕一点点声音都变得嘈杂无比。米达斯的叫声和清晨小鸟的鸣唱都变得异常的不
和谐。
所以当他听到她的脚步朝阳台这边走来,并且拖了把椅子时,这些声音竟令
他很不舒服,很反感。
「早安。」她柔声说道,并为自己倒了杯咖啡。
她只穿了件白衬衫,里面隐约可见的是那件黑色比基尼泳装,一头红发胡乱
地扎着,甩在脑后。
「也还好。」他答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很是诧异,但并未深究,她尽量不去看那只瞪着眼睛对
她很不友好的猫。
「我们开始工作之前,我想先游一下泳。」她边说边喝着咖啡。
她的这句话是想告诉他,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各自独立的,她可以有自己的
安排和生活秩序,当然,他也可以反驳她。她在等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你的水性很好啊!」过了会,米卡说道,他想起她来后的第一个晚上,她
的身体对水的反应的情景。
双关语?她想道。「我以前不太游泳,」她淡淡地回道,「但自从到这里来
后,我就上瘾了。可能是你们的私人游泳池大舒服了,还有你们的喷泉。」她又
笑着加了一句。
「怎么不夸夸花园尽头的那条小溪?」他有点讥讽地说。
「噢?有一条小溪?」她高兴地叫道:「你能带我去看看吗?」她应该为自
己如此天真的嗓音而脸红。妈的!她哪像一个世故练达的女人,简直就是个天真
的小孩子。
「也许吧,等一下。」他说着,已不再听她讲什么。他的注意力回到了他的
《拥抱》,拥抱的时刻就是两具相互吸引的身体渴望结合的时刻。
她喝完咖啡,把杯子放回桌上。
「我要去游泳了。」她说着,站起来,她很乐意在他面前脱下那件白衬衫,
向他展示她高耸的乳房,修长的双腿和浑圆的臀部。
「当然,去吧。」他漫不经心的答道,很显然,他的心思在别处。
她屁股一扭离开了阳台,朝游泳池小跑过去。他听到了她潜水时,水发出的
响声,她在水中欢畅地游着。他的心思也回到了他的乐曲上,那些令人讨厌的声
音也消失了。
他任自己的思绪一场,尽量不去想塞雷娜,不去想她带给他的阴影,不去想
不能确定的未来。他想那个水里的女孩户,弗兰卡,当他完成了《塞雷娜之歌》
后她就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了,他们也没必要在一起工作了。但是,出于某原因
,他现在并不希望她离开,她给他的工作提供了一些帮助,一些建议,使他能既
好且快的完成这部乐曲。
他越来越意识到,她不仅是他工作的合作者,更是一个女人。昨晚在音乐室
里,他为他们之间曾有过的冲动而震惊。当然,他很轻易地熄灭了那股火焰,但
这也让他们彼此更感到一压抑,甚至是恼怒。
塞雷娜终于吃完了,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站起身来,她感到一说不出的烦
恼不安,她要开车暂时避开这里的一切,到外面去兜兜风。
「马克斯,今天我们开车出去玩,我带你参观一下田园风光。也许我们可以
来次野餐,我请麦迪给我们准备一下,今天真是个好天。」她说着,走到窗前,
推开两扇未关的窗户,她看到了正在游泳的弗兰卡和独自在阳台上的米卡。
今天最好让他一个人待着!她又想起了昨晚她和米卡的不快。
「对不起,塞雷娜,我恐怕不能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不能去,为什么?」她好奇地问道,转过身来望着他。
倒不是因为她要他事事听她的,而是她从没想过有什么让他不能去的。
「我今天要和弗兰卡签订那份合约,萨莉恐怕已经把合约传真过来了,」他
为自己辩解着:「对了,我得谢谢你考虑得如此周到,在我的房间里放了台传真
机。」
塞雷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传真机决不是她安排的,一定是麦迪,她真是个
细心周到的人。
「但这花不了一整天,」她还坚持着:「湖边有一个很好的小饭店,我们可
以往那里吃晚饭,我真想驾车跑得远一点。」
「塞雷娜,我得回伦敦了。」他的口气更硬了。
「马克斯,其实DISC——O公司没有你也一样会运转的,真的,」她有
点强词夺理了:「我就是要你和我一起去。」
如果这些话是几天前从她嘴里说出来,他一定会激动万分,但昨晚的一切己
令他失望,再待下去,他只会更心痛,昨晚看到她的胸脯上留有别的男人的齿印
时,他几乎不能呼吸。
「问题不在这里,塞雷娜,」他坦率地说道,然后又停了下来。她正在脱下
她的睡衣,任白色丝质睡衣滑落在地上,他叹了一口气:「我必须回去,公司有
一个阴谋。至少有一点不对劲,我要回去查一查。」
「什么阴谋?」她问道,走到镜子前,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影像,在她的右边
乳头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伤痕。她涂药膏时,因为疼痛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那
么,你是怎么知道有点不对劲的?」
他脑海里一半在想着她的身体,看着她的手指在胸前滑动,而另一半又在想
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
「是直觉,塞雷娜,一感觉,我还不能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有些疑虑。
我总是,凭直觉做事的。」
塞雷娜笑了,其实她也是。
「是吗?」她说道,然后回到床边,拿起他盘子里的最后一片烤肉。
当他在那里喋喋不休地介绍市场行情,古典音乐在欧洲的前景及现代市场的
秘诀时,她实际上并没有在听,但是,她被一个词吸引住了。
「你说什么,马克斯?」她问道。
「我是说实际上就看你如何引诱观众了,只要你愿意。」他答道,还沉浸在
自己的思绪里。
她又笑了,关于诱惑别人这点,她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而在夏娃的报告中,我找不到一丁点战略和策略!」他叫道,一拳砸在床
上:「而萨莉竟也忽视了这点。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北美人缺乏传统,但我们可
以利用这点的。」
她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她看着托盘,发现有一颗草莓掉在他的盘子外面。
他的绿眼睛闪闪发光,他还在继续说道:「我们必须正确地评估市场,把信
息尽快转换成利润。」
「当然。」她耸了耸肩,取出那颗草莓,看来做大生意和做爱一样,令人兴
奋,创造需求,寻找贪婪。
「看来你很在行。」马克斯评价塞雷娜道。
「需求和贪婪?那当然,」她回答道,咬了一口草莓:「但你脑子里还有其
他的东西。」
他犹豫着,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很多问题还心存疑虑,因为跟了你十年的私
人秘书提早离开了办公室,还忘了接那根私人热线,而且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
的私人公寓里,用一奇怪的声音接听你的电话。
「马克斯?」
「也许吧,」他说道:「但我希望那没什么,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塞雷
娜,我们还有些其他的问题要谈。」
「是吗?」她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我想你或者是米卡,我们得就一些烦琐的生意上的细节说清楚。塞雷娜,
这是……」
「当然,亲爱的,我要先洗个澡。刚才我从窗口望见弗兰卡正在游泳,我们
过半小时左右一块去见她,好吗?你好像说过在离开前要得到她的签名?」
他弄不懂她话中的含义和感情,她已离开房间。
他听见了淋浴的水声,他望了一眼自己的盘子,已经空空如也。
*** *** *** ***
「没什么可担心的,」马克斯说道,递了一支金笔给弗兰卡:「这是一份很
标准的合约,会保护我们双方利益,其中没有什么苛刻的条件,这我向你保证,
只要你签上字,你就是DISC——O的新星了。」
弗兰卡接过合约,很快扫了一眼,就在她拿了笔准备签字时,塞雷娜出现在
阳台上,她穿了件淡黄色的无袖丝质连衣裙。
「你可真快呀,马克斯,」她说着朝桌了走来:「弗兰卡,早安,米卡。」
米卡突然转过身面对她,不小心碰了下桌子。弗兰卡刚要签字的笔动了一下
,塞雷娜轻轻地碰了下他的双肩,接着,转到了弗兰卡身后。
「哈,这就是合约了,」塞雷娜看了一下:「我能看看吗?」
「你好,塞雷娜,好的,当然啦……」弗兰卡还未说完,塞雷娜已经拿到合
约,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真的认为这里没什么……」马克斯开口说话。
「塞雷娜,我真高兴你下来……」米卡同时也在说道。
他们又同时停了下来。
「对不起,马克斯。」米卡说。
「不,不,我只是想说……」马克斯赶忙应道。
「真有意思,」塞雷娜看着他们俩,嘲弄道:「弗兰卡,你都读过吗?五年
的合约,你可是把自己捆住了,你不这么认为吗?而且只有百分之十的利润,这
可不是一椿好买卖,真的。」
「我没看那么仔细,」弗兰卡坦白道,有点茫然无措:「但是……」
「塞雷娜,你不是代理人,而且你也不懂这些事情,」马克斯打断她:「这
是一份标准的合约,我已经和许多新艺术家无数次使用过这合约。」
「但她已经不是个新手了,不是吗?」塞雷娜也打断了他,眼睛看着合约:
「她以前灌过唱片,而且去年在国际音节上获过奖,你叫价太低了,马克斯。」
「听着,塞雷娜,那并不意味着她具有明星的背景……」
「但她也不是无名之辈。」塞雷娜反驳道,抬起眼看着他。
「百分之十。」米卡看来也有点感兴趣了,他重复道。
「百分之十是公平的,」马克斯坚持道:「而且无论在任何情况下……」
「不,亲爱的,」塞雷娜说道,她转向弗兰卡:「我真的认为你应该再好好
考虑一下,也许你应当咨询一下你的代理人或者律师。当然,我确实不懂这类事
情。」她加了一句,脸上一副无知的样子。
马克斯真被气坏了,他有点咬牙切齿:「塞雷娜,你以为……」
「百分之十的利润,」米卡又重复了一句:「塞雷娜,当初我得了多少?」
「你没有任何利润,」马克斯快要气炸了:「你有一份随着通货膨胀而增长
的,只有十足的疯子才愿给的报酬……」
「怎么啦?怎么啦?马克斯,」塞雷娜一副安抚的口吻:「不要这么容易激
动,容易暴怒嘛,他们英国人是这么说的吧,米卡,暴怒。」
「也许我是得好好再看看合约。」弗兰卡说道,一副迷惑的样子看着大家。
「事实上,我想你要说的词是,过于敏感吧?」米卡认真地回答塞雷娜。
「让我来说清楚这件事,」马克斯尽量压制自己的怒火:「我在伦敦的法律
事务所……」
「啊,对了,伦敦,」塞雷娜打断他,眼中一副悲伤的样子:「不幸的是,
马克斯不得不返回伦敦了,这真可惜,」她对弗兰卡和米卡说道:「我会想今天
和他一起出去,留下你们安心工作。我想陪他去乡下逛一逛,也许还可以来次野
餐,但是恐怕生意比享乐重要,是这样吧,马克斯?」
马克斯又是一阵咬牙切齿,这个女人,难道她破坏这笔生意,就因为他不同
意陪她出去兜风和野餐?
真是不可思议,难以理解,掐死她真算是便宜了她。
「但是我也觉得有点无聊,我想我最好和他一起去伦敦。也许去逛逛商店,
放松一下,对我有好处。对了,弗兰卡,我在伦敦还可以帮你好好研究一下那份
合约。当然,如果你愿看的话。」
「但是,塞雷娜,你恨伦敦。」马克斯和米卡几乎是同时叫道。
「也许我只是有点想那里了。」她活泼地说道,丢给所有的人一脸灿烂的微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