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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令第八章 绝尘山庄(二)

fu44.pw2014-11-07 13:59:41绝品邪少

  就在这一瞬之间,祝文华突然感到不对,原来他霍地后退一步,只是心里这
么想想而已,他举足之下,左脚竟然并未往后退出。抬手取剑,右手也没有抬得
起来,人体所有动作,都是由心里先有意念,要如何举手,如何投足,然后下达
命令,要手足照看意念去做。祝文华心念已动,就是要双足霍地后退,要右手抬
腕取剑,但手足都不听指挥,没照他的意念去做。祝文华这一惊,非同小可,脸
色倏变,大喝道:「贱婢……」

  美妇依然满面春风,娇声道:「奴家能请到贺老爷子,真是不胜荣幸。」说
完,挥挥手道:「咱们可以走了。」两名青衣使女放下珠帘,两名彪形大汉拾起
华丽软轿。十个黑袍人,押着祝文华,紧随轿后而去。

  隐身崖上的方如苹,看到这里,几乎要尖叫出声!只听耳边突然响起细如蚊
子的声音,说道:「小施主,此时必须忍耐,千万鲁莽不得。」

  方如苹心头一凛,果然忍了下来,目送十名黑袍人,押着舅舅,随软矫而去。
急忙回过身来,只见身后一丈来远处,站着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和尚,双目炯炯,
望着自己微笑。心知遇上高人,慌忙检衽一礼,说道,「老师父,请你救救我舅
舅。」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身穿男装,居然敛衽为礼。

  枯干老和尚忙也合十还礼,诧异地道:「小施主原来是位姑娘,方才被那妇
人擒去的就是令舅么?」

  他这句「小施主原来是位姑娘」,听得方如苹脸上一红,暗道:「自己真是
急糊徐了。」一面点头道:「是的,他是我舅舅,他们这一帮人,一定和「珍珠
令」有关的了?」

  枯干老和尚道:「老衲也不知他们来历,只是据老衲所知,这妇人十分厉害
,目前落入她手中的,已有鬼见愁唐七爷,岭南温家老二温一峰,和老衲师弟金
开泰等人……」

  方如苹啊声道:「金老爷子果然也着了这妖女的道儿。」

  枯干老和尚道:「姑娘认识敝师弟么?」

  方如苹道:「我不认识,我大哥和金老爷子是很好的朋友。」

  枯干老和尚目注方如苹,问道:「姑娘令兄是谁?」

  方如苹道,「我大哥叫凌君毅。」枯干老和尚口中「哦」了一声。

  方如苹急急问道:「老师父,你说四川唐门的鬼见愁唐七爷也被妖女擒去了?」

  枯干老和尚道:「正是。」

  方如苹道:「老师父一定是少林高僧了,不知法号如何称呼?」

  枯干老和尚道:「老衲灵山,泰主少林寺文殊院。」少林寺通常只有罗汉堂
的僧侣在外走动,其余五院的人,从不外出,如今连文殊院的主持都亲自出来了
,足见少林寺对「珍珠令」之事十分重视。

  方如苹拱拱手道:「原来老师父是文殊院主持,小女子失敬之至,只是我舅
舅被妖女捉去,我要走了。」

  灵山大师道:「姑娘且慢。」

  方如苹道:「老师父还有见教?」

  灵山大师道:「姑娘能否告诉老衲,令舅是谁?」

  方如苹道:「老师父见询,我也不好隐瞒,我舅舅就是龙眠山庄庄主祝文华。」

  灵山大师身躯一震道:「会是祝庄主……」

  方如苹道:「老师父,救人如救火,我要走了。」

  灵山大师急忙道:「这妇人十分厉害,不知什么来路,连祝庄主都不是他们
对手,姑娘不可轻易涉险。」

  方如苹笑道:「才不是呢,我要把大哥和唐七爷的消息,赶快告诉干娘去。」

  灵山大师道:「姑娘干娘,又是什么人?」

  方如苹道:「我干娘是四川唐门的唐老夫人。」

  灵山大师奇道:「唐老夫人也来了么?」

  方如苹道:「干娘现在就住在八公山。」

  灵山大师道:「那么姑娘请吧,老衲也要跟踪这妖妇下去,看看这帮人的巢
穴,究竟在哪里?」说完,双脚顿处,人如灰鹤凌空,直向美妇等人所去的方向
,投射而去。

  方如苹看得心中暗惊道:「这老和尚只敢在暗中尾随,好像很怕妖妇似的,
看来我只有赶去八公山搬救兵了。」心中想着,就急急跃下石崖,纵身上马,急
驰而去。

  这是凌君毅到绝尘山庄的第二天,也是被戚庄主「请」来,为了「消救武林
毒劫」,正式到撷方斋「上班」的第一天。早晨,他在「兰苑」用过早餐,就一
路往「撷古斋」而来。跨进院落,弄月迎着道:「祝庄主来了?」

  凌君毅一手拂须,微笑道:「老夫既然答应了戚兄,总得稍尽绵薄之力的。」

  弄月走在前面,替他打开右首后间的房门,侧身道:「祝庄主请。」

  凌君毅朝她微微颔首,举步跨进房门,从身边取出铜钥,开启木橱,取出贮
毒汁的青瓷小葫芦,然后又取了刀和小碟等应用田之物一齐放到案上。弄月沏了
一盏香茗,放到书案右角,说道:「祝庄主请用茶。」

  凌君毅拿起青瓷葫芦,拔开瓶塞,小心翼翼的注了少许毒汁在小瓷碟中,然
后塞好瓶塞,把青瓷葫芦收入橱中。回到椅上坐下,随手取过一支银针,在毒汁
中搅了两搅,但见针端色呈黝黑,果然毒性强烈无比,当下就低下头去,凑近鼻
子,在针端闻了闻。站在一旁的弄月,看得大骇,忙道:「祝庄主,这毒汁奇毒
无比,中人立毙,你老可得小心。」

  凌君毅微微一笑:「多谢姑娘,我自会小心。」

  弄月粉脸一红,说道:「小婢忘了祝庆主是大行家。」

  凌君毅道:「这大行家三字,老夫可不敢当,姑娘提醒老夫,老夫心里总是
感激姑娘的。」

  弄月和凌君毅目光一对,只觉这位祝庄主,虽然黑髯飘胸,年在四旬开外,
但一双明亮的眼光,却充满青春活力,叫人看后怦然心跳。她不禁粉脸微配,低
着头说道:「祝庄主叫小婢弄月就好,千万不可这般称呼。」

  凌君毅道:「那么老夫就叫你弄月姑娘好了。」

  弄月感激地道:「祝庄主真好说话,那位唐老庄主和温老庄主来的时候,脾
气可大呢,小婢和吟风姐姐都觉伺侯不了。」接着又道:「祝庄主有什么事,只
管吩咐小婢,小婢告退了。」正待转身退出。

  凌君毅手上还拿着那支银针,忽然抬目道:「弄月姑娘慢走一步。」

  弄月站住身子,问道:「祝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凌君毅道:「老夫新来,不知这里的规矩,要向姑娘请教一事。」

  弄月道:「祝庄主请说。」

  凌君毅道:「咱们这里,共有四个房间,不知可否互相走访?」

  弄月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言重了,四位是我们庄主敦请来的贵宾,行动不
受任何限制,这里只是为了四位便于专心研究,不致分心起见,才隔为四个房间
的。咱们戚庄主的原意,把四位集中在一起工作,就是要让四位探求解毒药剂之
时,能各抒己见,自然可以互相走访了。」

  凌君毅点点头,道:「如此就好,这毒汁十分厉害,他们三位也许比老夫知
道的要多,老夫想先听听他们三位的意见。」

  弄月道:「祝庄主没有别的吩咐,小婢出去了。」

  凌君毅道:「没有了,你请便吧。」

  弄月退出了之后,凌君毅也立即开门走出,他心中略为盘算,决定先走访乐
山大师。当下穿过小客室,走到左首前面一道木门前,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只听乐山大师的声音说道:「是哪一位?请进。」

  凌君毅应道:「在下祝文华,特来向大师求教。」口中说着,人已推门而入。

  乐山大师听说来的是祝文华,已从椅上站了起来,合十道:「祝庄主恕老朽
失迎,快快请坐。」

  凌君毅看他案上,什么也没拿出来,敢情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什么事也
没做。他进入房中,随手关上了木门,一面拱手道:「在下是来向大师请益的。」

  乐山大师连说不敢,让凌君毅在案前的一张椅子落座,自己也回到椅干上坐
下,说道:「祝庄主枉顾,不知有何见教?」

  凌君毅道:「在下方才仔细看了三元会的毒汁,觉得此物奇毒无比之外,看
不出究系何种毒药?大师对药石之学,素有研究,不知是否已有端倪?」话声甫
落,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师认为戚承昌其人如何?」

  乐山大师略作沉吟之状,其实地之沉吟,正是聆听凌君毅传音说话,然后微
微摇头道:「老衲惭愧得很,直到目前为止,对毒汁系何种药物炼制而成,还一
无所知。因为光凭观察,很难分辨得出,神农尝百草,药物必须用舌辨味,用鼻
辨气,才能稍稍找出一点影子。但此毒汁奇毒无比,入口即死,根本无法辨其气
味,只能就它的性质作探索,老衲这三个月,可说是交了白卷。」接着也以「传
音入密」说道:「据老衲观察,此中似有极大阴谋。」

  凌君毅点头道:「大师说得极是,此种毒汁,一来因为经过熬炼,大去本性
,二来是几种剧毒药物混在一起,药性相乘,起了一种推波助澜之势,否则决无
如此强烈。」接着又以「传音」说道:「大师可知他们究有什么阴谋么?」

  乐山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祝庄主果然不愧是大行家,老衲也是如此
想法,只是试验不出它的药性,如今祝庄主来了,咱们正好互相切磋……」接着
「传音」说道:「这个老衲也说不出来,但决不是他说的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洁劫。」

  凌君毅谦虚地道:「大师好说,大师精研药理,在下正要讨教。」接着又以
下「传音」道:「大师也是因中迷药,被他们劫持来的?」

  乐山大师道:「哪里,哪里?老衲对这瓶毒汁化验过多次,实在化验不出一
点头绪来,不知祝庄主有何高见?」话声一落,又以「传音」说道:「正是。」

  两人趁着研究毒汁,互以「传音」交谈。凌君毅道:「他们在迷药之中掺了
散功毒药,大师觉得如何?」

  乐山大师遣:「不错,老衲一身真气几乎完全涣散,如今大概只剩下十之一
二,任你如何凝聚,也凝聚不起来。」

  凌君毅道:「不知大师是否还能运气?」

  乐山大师目光一抬,凝视着凌君毅问道:「祝庄主之意……」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大师不用多问,先请回答在下的话。」

  乐山大师盼上飞过一丝疑惑之色,说道:「老衲勉强还能运行真气。」

  凌君毅喜道:「如此就好。」

  他探怀摸出「辟毒珠」,很快塞到乐山大师手中,说道:「大师双手合掌,
把此珠合在掌心,然后缓缓运气,真气必须透过掌心,然后向全身运行……」

  乐山大师见多识广。他暗暗朝掌中瞥了一眼,惊异地道:「这是骊龙辟毒珠
,善解天下奇毒。」

  凌君毅道:「大师快些合掌运气,先祛去了体内散功余毒再说。」

  「传音」交谈至此,乐山大师微微颔首,接着抬目扬声说道:「祝庄主务请
宽坐,老衲近日时常感到体弱不适,要稍作调息,幸勿见怪。」

  凌君毅忙道:「大师尽管请便。」

  乐山大师不再多说,双掌合十当胸,缓缓阖上眼皮。凌君毅坐在他对面,也
没再作声。这样足足过了顿饭时光,才听乐山大师长长地舒了口气,倏地睁开眼
来。凌君毅看他这一睁眼,双目神光湛然,可见体内散功之毒,已经尽祛,心头
暗暗高兴,忙道:「大师觉得好了些么?」

  乐山人师缓缓拈起,合十道:「有劳祝庄主久候,老衲已经好些了。」

  他在合十之后,迅速把「辟毒珠」递了过来,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
多谢祝庄主赐助,老衲仗着「辟毒珠」之力,总算把体内积存余毒清除了。只是
真气涣散日久,大概要一二天始可完全恢复过来。」

  凌君毅接过「辟毒珠」,也以传音说道:「恭喜大师。」

  乐山大师道:「祝庄主解毒之德,老衲没齿不忘,只不知祝庄主有何计划?」

  凌君毅道:「在下目前还说不上有什么计划,只好静待时机,再作计较。」

  乐山大师点头道:「祝庄主说的也是,据老衲数月观察,看来戚承昌为人城
府极深,而且他决非主脑人物,纵有阴谋,一时也不易发现他们真正的目的何在
,尤其只怕幕后另有主使的人。」

  凌君毅想了想道:「大师觉得唐天纵、温一峰二人如何?」

  乐山大师道:「老衲和他们数月接触,唐老施主和温老施主的遭遇,和老衲
完全相同。戚承昌虽然刻意结纳,优礼有加,他们始终没有屈服,老衲认为祝庄
主不妨在暗中先替他们解去体内散功之毒,联合咱们之力,也许可以侦查出对方
劳师动众,劫持咱们来此的目的,和这瓶毒汁的来源。」

  凌君毅道:「大师此言甚是,在下自当相机行事。」

  两人为了防范有人窥听,于是又交谈了一阵关于如何进行研究解毒(毒汁)
之事之后,凌君毅才起身辞出,回到自己房中,故意又用银针沾了少许毒汁,作
出攒眉苦思之状。果然过了不多一回,只见房门启处,弄月俏生生地走了进来,
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辛苦了,午餐已经送来,请用膳吧。」

  凌君毅放下银针,然后小心翼翼地取起那只贮放毒汁的小瓷碟,向橱内放去。
弄月说道:「祝庄主,你老放着,让小婢来收拾好了。」

  凌君毅郑重其多地道:「此物剧毒无比,而且据戚庄主说,毒汁只此一点,
得来非易,还是老夫自己收拾的好。」说着已放好瓷碟,锁上了锁。

  弄月娇笑道:「祝庄主真是一位谨慎的人,但愿这解药能在祝庄主手上发现。」

  凌君毅一手捻须道:「姑娘说得好,这是为了解救武林一场毒劫,老夫义不
容辞。但方才老夫和乐山大师研讨的结果,以乐山大师精研药石数十年经验,依
然找不出一点头绪,老夫只怕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说到这里,脸上微现不豫
之色。

  弄月道:「祝庄主不过今天才来,哪会有这么快法?小婢相信,祝庄主一定
会有成就的。」

  凌君毅笑了笑道:「姑娘很会说话,老夫也但愿如此。」跨出小客厅,中间
一张小圆桌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酒菜。

  吟风、弄月两名俏使女垂手伺立。此时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也相继走
出。这是「撷古斋」的午餐,只有四位贵宾,共同进膳,当然不用主人戚承昌作
陪。酒是上好的陈年花雕,菜肴不多,但却荤素俱备,件件精美可口。大家互揖
入席,两名俏使女手捧银壶,替各人面前斟满了酒。

  乐山大师仍是以茶代酒,他举起茶盏,呵呵一笑道:「老衲方才和祝庄主一
席长谈,深佩祝庄主学识渊博,对医药一道,尤为精湛,老衲自愧勿如。这三月
个来咱们无法探求的三元会毒汁的解药,有祝庄主参加研究,老衲相信必能在祝
庄主手中完成,这是为武林解除一场浩劫的壮举,老衲谨以茶水代酒,敬祝庄主
一杯。」说完一饮而尽,站在一旁的吟风、弄月,自然是戚承昌派来的眼线,她
们听了乐山大师的话,不觉互望了一眼。

  凌君毅慌忙举杯道:「大师掌理少林寺药王殿,对药理乃是当代权威,如此
谬赞,在下实在傀不敢当,在下理当先敬大师才是。」说着也举杯一饮而尽。

  乐山大师微微叹息一声道:「老衲一生虽是研究药石之学,但老实说,对用
毒一道,却是门外汉,这叫做学有专精,因此,对毒药、迷药这一门学问,就不
如唐老庄主、温老庄主二位远甚。」

  唐天纵、温一峰同声说道:「大师太谦了。」

  乐山大师正容道:「老衲说的是实情,咱们撇开戚庄主专程把咱们请来,待
如上宾,殷切期望咱们寻求出毒汁解药不谈,其实三元会阴谋以毒汁消灭武林异
己,不借造成弥天大劫,咱们都是武林中人,没有戚庄主发起,咱们也断难坐视
的。」唐天纵、温一峰不知乐山大师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两人互望了一眼,口头
上还是连连点头称是,表示同意。

  乐山大师接着又道:「最难得的是咱们四人能够共聚一堂,朝夕相见,有互
相切磋的机会。如果咱们四人还研求不出毒汁的解药来,那么武林这场毒劫,也
就无法幸免了……」老和尚双手合十,一脸都是悲天悯人之色,接着又缓缓说道
:「老衲方才说过,老衲对用毒一道,是门外汉,因此这解救武林剧毒劫的重任
,就落在三位庄主身上了。老衲学识有限,只有从旁相助,聊尽一己之力了。也
因此老衲建议祝庄主,该和唐老庄主、温老庄主多多交换意见,惮毒汁解药,得
能早日完成,这一点,咱们并不是向戚庄主交差,而是挽救天下武林,向天下武
林交差,老衲相信三位定能精诚合作。」

  凌君毅听得暗暗点头,心想:「老和尚借题发挥,说了一片大道理,敢情为
了瞒骗戚承昌派在「撷古斋」的两个眼线——吟风、弄月,便利自己和唐天纵、
温一峰打交道。」当下不觉站起身来,连连拱手道:「大师说得极是,在下正要
向唐老哥、温老哥多多请益。」

  唐天纵、温一峰都是多年老江湖,自然听得出乐山大师的话中之意,似是要
自己两人和祝文华通力合作,但心头却又止不住暗暗纳罕:「祝文华也是被绝尘
山庄「请」来的,他能有多大作为呢?」心中想归想,两人还是举手还礼道:「
祝兄多多指教。」

  凌君毅连说「不敢。」唐天纵,温一峰都是海量,大家心头有了默契,席间
就谈得十分投机,杯到酒干,开怀畅饮,直到酒醉饭饱,吟风、弄月撤去残席,
又替四人沏上了香茗,大家在小厅中坐了一会,才各自回到自己研究毒汁的房间
中去。

  午后未牌时光,凌君毅稍事休息,就去走访唐天纵,两人谈话的方式,也和
乐山大师相同,藉着研讨三元会毒汁的话题,各以「传音入密」交谈。所不同的
是凌君毅出示了唐老夫人所赠的短剑,然后简扼他说明了自己的来历,和乔装潜
龙祝文华,混入绝尘山庄之事,最后取出「辟毒珠」替唐天纵解了体内散功奇毒。

  第二天上午,他又以同样方法,走访温一峰,也解了温一峰的散功奇毒。第
一步,他总算顺利成功,同时也瞒过了吟风、弄月。但吟风、弄月每天都得把他
们的一举一动报告庄主,这却引起了戚承昌的怀疑。他觉得潜龙祝文华一方雄主
,被自己「请」来之后,纵然待以上宾之礼,但终究是失去了自由,心中不无愤
慨,决不可能对毒汁解药,如此热心。于是他要「撷古斋」的吟风、弄月,和药
室中的杏花,宾馆中的迎春,务必对祝文华特别注意。同时也命他义子田中璧,
负责加强园中戒备,随时监视四位「贵宾」的动静。

  凌君毅到撷古斋「上班」已经第三天了。三天来,他除了和乐山大师。唐天
纵、温一峰互相交换心得,走访过三人房间,作过长谈外,末作其他活动。为了
表示他正在积极研究解药,每天都要到药室中或多或少从药橱中取些药物,亲自
又碾又研,十分忙碌。

  三天工夫,他那间小房间中的案头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有药末
,也有浸泡的药水,一进他的房间,就可以闻到浓重的药味。戚承昌当然不会相
信他真的在研求解药,他认为他的积极配药,不外乎想解除他们所中的「散功奇
毒」。这一点,他可以完全放心,因为药室中根本没有配制「散功奇毒」解药的
一味主药,尤其进了「绝尘山庄」的人,也不怕你插翅飞去。

  这是第三天的下午,午餐之后,凌君毅独自跨进了属于他的那间斗室,他心
头开始感到沉重,因为经过三夭来和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的交谈,觉得自
己虽然解去了三人体内的散功之毒,但无法解决的问题,依然很多,譬如:戚承
昌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把他们「请」来?当然,他口中说的三元会要用毒汁毒害
武林,自是不可尽信;但这毒汁来源如何?他为什么急于要寻求毒汁的解药?乐
山大师认为戚承昌只是奉命主持绝尘山庄,监视自己等人研求解药的人,他幕后
定然另有主脑人物。这人是谁?他的目的何在?自己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山麓下
是座大庄院,何以「绝尘山庄」会三面环水,水外环山?照这情形来说,自己四
人纵然功力全复,也插翅飞不出去。

  当然最严重的还是「毒汁「,据唐天纵、温一峰这两位用毒、用迷香的大行
家表示,这种毒性奇烈的毒汁,实在无法配得出解药来。可能这帮人虽然拥有如
此厉害的毒汁,目前因找不出解药,心存顾忌,不敢妄动,但这总是一件十分危
险之事,设若他们真如戚承昌所说,对江湖黑白两逍采取行动,这一场毒劫,委
实是不可收拾。凌君毅坐在案前低头沉思,心中愈想愈觉得问题错综复杂!突然
,他想到这许多问题的症结,全在「毒汁」之上,也全由「毒汁」所引起,如果
能够找到解药,一切问题,也许都能迎刃而解!他想到解药,也登时想到了自己
身上的「辟毒珠」。

  「辟毒殊」善解天下奇毒,自然也可解「毒汁」之毒,一念及此,立时由怀
中取出「辟毒殊」,小心翼翼在往在小瓷碟中的一「毒汁」上轻微地沾了一下!
这轻轻一沾不打紧,瓷碟中忽然响起「嗤」的一声,好像烧红的烙铁放人水中一
般,小半碟毒汁上,登时冒起了袅袅黄烟!凌君毅不禁吃了一惊,急忙朝「辟毒
珠」上看去,差幸珠子丝毫无损!就在此时,但见房门启处,俏使女弄月一手提
着一把铜壶,走来替凌君毅沏茶。凌君毅眼快,连忙把「辟毒珠」藏入袖中。

  弄月一眼看到小瓷碟上还在冒着黄烟,一双俏眼膘着凌君毅,嫣然笑道:「
祝庄主怎不休息一会,又在试验了?」

  凌君毅抬起头来,含笑道:「老夫闲着无事,就拿几种药物,试试它的毒性。」

  弄月道:「祝庄主真是热心……」随着话声,俏生生走近案前,正待替凌君
毅沏茶,突然间,她口中娇「啊」一声,放下铜壶,惊喜地叫了起来道:「祝庄
主,你成功了,快瞧!这碟毒汁,已经变成了清水。」

  谁说不是?小瓷碟中冒起的黄烟消失之后,小半碟比墨还黑的「毒汁」已变
成了清水!凌君毅方才因弄月突然闯了进来,只顾迅快收珠入袖,不但没有细看
,而且还一口承认自己正在拿几种药物试验毒性。此刻给弄月一嚷,心中登时暗
暗叫了声:「糟糕。」这下给她瞧到了,岂不是给自己添了极大的麻烦?但却又
不能不作出惊喜之状,当下目注瓷碟,佯作哈哈大笑。

  弄月一脸俱是喜色,朝凌君毅福了福,说道:「恭喜祝庄主,小婢早就知道
祝庄主会研究出解药来的。」

  凌君毅笑声一停,突然双目忙乱地环顾案上十几个大小药瓶,急得直搔头皮
,说道:「糟了,老夫方才胡乱配合,各种药物都试了少许,也不知究是哪几种
药物,能解毒汁之毒?」

  弄月嫣然道:「祝庄主已经成功地化去了毒汁,只要再试几次,自然就可以
试出来的,这是天大喜讯,可惜咱们庄主不在……」

  凌君毅心中一动,乘机问道:「戚庄主去了哪里?」

  弄月道:「小婢也不清楚,庄主是昨晚走的,大概要明晚才能回来。」说着
,替凌君毅沏好了茶,一面说道:「庄主不在,咱们庄上由公子负责,祝庄主化
解了毒汁,小婢立刻要向公子报喜讯去。」提起铜壶,转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慢点走。」

  弄月停步道:「祝庄主右什么吩咐?」

  凌君毅道:「姑娘说的公子,那是戚庄主的令郎了?」

  弄月道:「田公子是咱们庄主的义子。」

  凌君毅道:「不知田公子叫甚么名字?」

  弄月道:「田公子上中下璧。」

  凌君毅心中暗想:「那蓝衣公子原来叫田中璧。」一面捻须沉吟道:「老夫
之意,方才化去毒汁只不过是偶然之事,还不能确定已找到解药,如果说这是成
功,那也只是成功的初步,还得继续多做几次试验,才能知道,因此老夫觉得此
时还不宣告知公子……」

  弄月娇巧一笑,道:「小婢既然知道了,若是不去报告公子,小婢有几个脑
袋?」

  凌君毅道:「老夫实在只是无意碰巧,离成功还有一段时间。」

  弄月道:「但祝庄主化去毒汁,总是事实。」说完,转身匆匆而去。凌君毅
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攒了一下眉,忖道:「自己已经把小半碟「毒汁」化去,就
算借口只是偶然发现,只怕也无法拖延得很久。」

  只见房门启处,吟风闪身而入,笑吟吟地躬了躬身道:「小婢听弄月说,祝
庄主在试验之中,把一碟毒汁化成了清水,小婢是特来向祝庄主贺喜的。」

  凌君毅手拂垂胸黑髯,呵呵笑道:「多谢姑娘,老夫只是无意中碰巧。」

  吟风道:「那也是祝庄主的成就,小婢听说,这种毒汁天下无药可解,如今
终于给祝庄主找出解药来了。」

  凌君毅道:「那还言之过早。」正说着之间,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也
闻汛走了进来,吟风立即退出房去。

  乐山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听说祝庄主解除了毒汁之毒,真是可喜
可贺。」话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入密」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唐天纵为
了好让凌君毅和乐山大师交谈,故意洪声笑道:「祝兄果然高明,兄弟钻研了三
个月,依然摸不到一点头绪,祝兄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解了。」

  凌君毅口中说着:「哪里,哪里?」一面却把方才用「辟毒珠」相试,被弄
月撞见之事,以「传音入密」向乐山大师说了。

  温一峰接着笑道:「看来祝兄定可在短时间内配制出解药来了。」

  乐山大师长盾微皱,沉吟了一下,说道:「「辟毒殊」能解毒汁之毒,实是
一件可喜之事,因为有了「辟毒珠」,「毒汁」就不足为俱。但这下传了开去,
戚承昌定然会逼你配制解药,敷衍一时固无问题,如若时间稍长,难保他不起怀
疑。」

  凌君毅道:「那也只好应付一阵子再说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能够找出他
们的阴谋何在?戚承昌后面,究竟有什么人在暗中主使?如能一举把些问题揭穿
,自然更好。」

  刚说到这里,只见吟风走入,躬躬身道:「启禀祝庄主,公子来了。」一阵
轻快的步履声,及门而止,接着弄月就迅快地打开了房门。

  只见一个发束金冠的蓝衫青年,脸含微笑,趋上一步,作了个长揖,恭敬地
道:「小侄田中璧,即见祝伯父。」

  凌君毅一眼就认出他正是从开封一路暗中护送「珍珠令」的蓝衣人,当下连
忙拱手还礼:「田世兄不可多礼。」

  田中璧生得剑眉朗目,傲气逼人,但此时却是十分谦恭有礼,朝乐山大师、
唐天纵、温一峰三人一一行礼,然后又向凌君毅道:「小侄听说祝伯父方才化解
了毒汁之毒,这是天大喜讯,也是天下武林之福,适当义父外出末归,小侄特来
趋贺,同时想请祝伯父移驾「看剑阁」一叙。」

  凌君毅心中不由一动,暗忖:「戚承昌外出末归,他邀请自己到「看到阁」
去作甚?」但「看剑阁」自己没有去过,他既然见邀,去看看里面情形,岂不正
好?心念闪电一动,当即拂髯笑道:「田世兄好说,既蒙见邀,老夫自当奉陪。」

  田中璧面有喜色,说道:「如此,祝伯父请。」

  唐天纵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一面以「传音」向凌君毅说道:「这姓田的目光
不正,凌老弟可得多加小心。」

  凌君毅朝乐山大师等三人拱拱手道:「兄弟少陪了。」他在说话之时,暗暗
向唐天纵点了点头。

  田中璧跟着向三人告辞,一面恭敬地道:「小侄替祝伯父带路。」说完,抢
先走在前面。

  「看剑阁」是在整座花园西南首,四周环水,中间是三间水阁,朱栏回绕,
石桥九曲,它和「撷古斋」正好一东一西,遥遥相对。凌君毅由田中璧陪同,行
过九曲桥,三间画阁矗立在水中央,四面都垂着湘妃竹的帘子,看去特别清静。
人行桥上,但觉水清如镜,轻风徐来,有如置身水晶宫中!田中璧领着凌君毅刚
到阁前,便见一名青衣使女掀帘而出,朝田中璧躬身一礼,说道:「仙子已在阁
中等候,请公子陪同祝庄主人内相见。」说着,侧身掀起了湘帘。田中璧回身抬
手道:「祝伯父请。」

  凌君毅心内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仙子,又是什么人?」一面捻须笑道
:「老夫初来,田世兄不用客气,还是你先请吧。」

  于是田中壁侧着身子与凌君毅同时进入水阁。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清雅的小
客室,椅几都是用湘妃竹做的,上首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头挽宫譬,一身玄色
衣裙的美艳少妇。看到田中璧陪着凌君毅走入,眼波流动,笑盈盈的站了起来。
凌君毅一眼认出美艳少妇正是玄衣罗刹,这一点,他并不感到惊异,因为他早已
知道玄衣罗刹是「珍珠令」一帮的人。

  田中璧慌忙朝上躬身道:「楚姨,祝伯父来了。」一面朝凌君毅说道:「这
是楚姨娘,是义父的内亲,义父外出,绝尘山庄大小事情,都由楚姨娘作主。方
才听说祝伯父化解毒汁之事,想见见祝伯父,特命小侄前去相请。」原来如此。

  玄衣罗刹在田中璧说话之时,一双水灵灵的俏眼,只是盯着凌君毅打量,这
时立即接口笑道:「贱妾久闻龙眠山庄祝庄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不虚…
…」话声溶落,忽然娇嗔一声,向田中璧埋怨地道:「田太少,祝庄主是咱们的
贵客,瞧你尽顾说话,也不请人家上坐。」

  田中璧应了声「是」,连忙抬手道:「祝伯父请上坐。」

  凌君毅这时才有说话机会,他向玄衣罗刹抱抱拳道:「原来是楚姑娘,老朽
幸会了。」随着话声,缓缓走到上首,和玄衣罗刹分宾主落了座。田中璧因没有
玄衣罗刹的吩咐,只有站在边上,状极恭敬。一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玄衣罗刹美目流盼,举起茶盏,娇声说道:「祝庄主请用茶。」

  凌君毅本来有很多话要问玄衣罗刹,但因为田中璧在场,自然不能露出一点
异状。玄衣罗刹目光凝注在凌君毅的脸上,缓缓说道:「祝庄主能在短短两天时
间之内,就化解了剧毒无比,天下无药可解的三元会毒汁,实在是一件令人既兴
奋,又惊讶之事。」

  凌君毅心中突然一动,说道:「楚姑娘怎知三元会毒汁,天下无药可解?」

  玄衣罗刹被他问得不觉一怔,但立即转颜笑道:「至少在祝庄主化解这毒汁
之前,还没有人能解此奇毒。」凌君毅察言辨色,自然看得出玄衣罗刹这句话,
似是回答得十分勉强,心中顿觉怀疑,暗道:「莫非毒汁之毒,真是天下无药可
解?」一面干咳一声,说道:「在下原也并无多大把握,只是无意中碰到了奇迹
,直到此时,在下仍然无法确定究竟哪几种药物互相配合之后,能把毒汁化为清
水?因此在下本意,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原不想惊动大家的。」

  玄衣罗刹美目流盼,娇笑道:「怎么?祝庄主还想秘而不宣?」凌君毅皱皱
眉目,尴尬地笑逍:「楚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今日只是偶尔碰巧,虽然化解了毒
汁,也只能说是初步有了眉目,还须继续研究,把几种药物,分别多做几次试验
,始可寻出结果来。」

  玄衣罗刹举手轻轻贴贴云鬓,忽然脸容一正,问道:「不知祝庄主还需要多
少时间,始能配出解药来?」

  凌君毅迟疑了一下,苦笑道:「这就难说了,在下虽然寻求出几种能够化解
毒汁的药物,但是否就能制成解药,还是无法逆料的。」

  玄衣罗刹道:「祝庄主此话怎说?」

  凌君毅捻须笑逍:「这话听来也许无法让人相信,但事实上说不定就会如此
……」

  玄衣罗刹道:「祝庄主高论,也许太深奥了,贱妾听不明白。」

  凌君毅脸色庄重,徐徐说道:「这道理其实很简单,譬如说,在下化解毒汁
的几种药物,虽能克制毒汁,但其本身也是奇毒无比的,试问如何制成解药?固
然解毒药物,多半是以毒制毒,可以设法减轻它们的毒性,但减轻之后,对化解
毒汁是否仍能有效?却又成了极大疑问。」

  玄衣罗刹听得不住点头,说道:「此话倒是不错。」

  凌君毅微微一笑,心想:「要不是师傅平日也和我讲解了一些道理,今天岂
不是给你难倒了?」接着说道:「因此,在下觉得纵然化解了毒汁,还谈不上发
现了解药,这中间实在还有着无法估计的距离,在下也毫无把握可言。」

  玄衣罗刹道:「但我希望祝庄主能够尽快找出解药来。」

  凌君毅道:「这个在下自当尽力而为。」谈话到此,应该结束了。

  但玄衣罗刹似乎甚为健谈,她眼波一溜,风姿嫣然地朝凌君毅浅浅一笑,问
道:「贱妾听说祝庄主有一位千金,有沉鱼落雁之容,江湖上把她称做龙眠一凤
,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今年有多大了?」糟糕,她忽然问起祝庄主的女儿来了。

  凌君毅暗暗皱了皱眉头,好在他知道方如苹有个表姐,年纪相差无几,方如
苹今年十八,她表姐最多大上一两岁,那么不外乎十九、二十。方如苹虽然经常
提起她表姐,只是从没说过她表姐的名字。但这也不要紧,只要玄衣罗刹不知底
蕴,自己随着替她编造个名字也就行了。他心思敏捷,心念闪电般一转,立即呵
呵笑道:小女今年十九,乳名如兰。」表妹叫如苹,表姐叫如兰,倒也顺理成章。

  玄衣罗刹微微一笑道:「祝庄主,我这里有个人,不知你老识是不识?」说
到这里,回头叫道:「玉蕊。」

  一名青衣使女应声走出,躬身道:「仙子有何吩咐?」

  玄衣罗刹道:「你去叫何东升进来一下。」青衣使女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不知那何东升是什么人?她又为什么要去叫何东升
进来?莫非他和祝庄主极熟?」

  那使女出去没有多久,就听她在帘外说道:「启察仙子,何东升来了。」

  玄衣罗刹道:「叫他进来,」

  帘外有人答应一声,湘帘掀处,走进个一身灰色劲装的浓眉麻脸汉子,入阁
中,立即站定身躯,恭敬地朝上施礼道:「属下何东升,叩见仙子。」

  「嗯。」玄衣罗刹俏目一挑,笑吟吟地道:「祝庄主还认识他吗?」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何东升看来只是绝尘山庄一名普通武土,也许他去过
龙眠山庄,见过祝庄主一面广心念动处,立即一手拂须,说道:「这位何壮土,
在下好像哪里见过,一时倒想不起来了。」这话虽然含糊,但大体上可以应付得
过去。

  玄衣罗刹似笑非笑地斜眼他一眼,才道:「何东升,还不快见过祝庄主。」

  何东升应了声「是」,转身向凌君毅抱拳躬身道:「小的何东升,见过庄主。」

  凌君毅欠身答礼道:「壮士不必多礼。」

  玄衣罗刹「格」的一声脆笑,说道:「如此说来,祝庄主并不责怪他叛离贵
庄,转而投靠敝庄的罪了。」

  凌君毅心神猛然一震,何东升竟然会是龙眠山庄的人,自己连手下人都认不
得,岂不露出马脚?但他心思敏捷,在这一瞬之间,他灵机一动,目光之中,故
意冷芒一闪,微露怒容,旋即敛去,一手拂着垂胸黑须,淡然一笑道,「连在下
都成了贵庄之人,何况是祝某手下之人?」这话隐隐流露出愤慨之意,也正表现
了潜龙祝文华为人深沉之处。

  玄衣罗刹望着他嫣然一笑道:「何东升不容于贵庄,才投奔到这里来的,祝
庄主不见怪就好。」一面回头向何东升问道:「你在龙眠山庄有几年了?」

  何东升道:「三年。」

  凌君毅心中暗「哦」一声,忖道:「听他口气,大概是总管殷天禄引进去的
党羽了。」

  玄衣罗刹又道:「祝庄主有一位千金,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你知道吗?」

  何东升道:「小姐闺名雅琴,今年芳龄十九。」

  玄衣罗刹点点头,纤手一挥道:「好,你可以下去了。」

  何东升答应一声,躬身而退。百衣罗刹似笑非笑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半似调
侃地道:「祝庄主怎么连自己千金的名字,竟然都说错了?」

  凌君毅脸色微变,怫然道:「楚姑娘此话,不觉过份吗?」

  玄衣罗刹眨动俏目,笑道:「说句祝庄主不见怪的话,我总觉得祝庄主脸上
,好像易了容……」忽然住口不言,双目只是盯着凌君毅脸上直瞧。

  凌君毅心头暗震,嘿然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须易容?」

  玄衣罗刹娇笑道:「是啊,我也这么想,但事情摆在眼前,又不容贱要不有
所怀疑。」

  凌君毅冷笑道:「楚姑娘这是说,你们请错人?」

  玄衣罗刹含蓄地笑了笑道:「也许如此,只是我想你不会是有意代替祝庄主
来的吧?」

  「有意代替祝庄主来的。」这句话听得凌君毅心弦震动,左手暗暗蓄势,脸
色一沉,嘿然道:「楚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玄衣罗刹娇声一笑,玉手轻摇,说道:「祝庄主且莫动怒,贱妾只是想把心
中疑塞,弄个清楚,并无半点恶意。」

  她不待凌君毅开口,接着又笑了笑道:「不管你祝庄主是真是假,仍然是绝
尘山庄的贵宾。」

  凌君毅仍作不解地望了玄衣罗刹一眼,道:「楚姑娘此话怎说?」

  玄衣罗刹忽然格格娇笑起来,说道:「真人面前,也无所说假了,昨晚我师
姐在龙门坳擒下一个人,和你祝庄主相比,似乎要真一些。」

  「似乎要真一些。」这话说得含蓄,但已说明她擒住了真的潜龙祝文华!凌
君毅本来还疑信参半,认为她故意拿话相试,但这回她不但说出时间(昨晚),
也说出了地点(龙门拗),似乎不像有假。

  不错!潜龙祝文华说过要来接应自己,如以时间来说,昨晚是第二天,他一
路跟踪下来,也差不多,那么祝文华真的落到他们手中了?自己虽然不知道潜龙
祝文华的武功如何,但以金鼎金开泰、岭南温一峰等人,都在一路上相继失踪而
言,可能全已落人「珍珠令」这帮人的手中,潜龙祝文华为她所擒,自亦可信。
只是这些落在他们手中的人,不知被他们囚禁在哪里,莫非也在绝尘山庄之中?
他突然想到母亲失踪已有一段时日,她老人家既不在贵宾区,那自然是与这些人
囚禁在一起了,这座花园之内,可能另有囚人的地室。

  玄衣罗刹见他半晌没有作声,娇柔地道:「你可是不相信么?」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动,手持黑须,微晒道:「老夫确是不信天底下居然会有
两个潜龙祝文华。」

  玄衣罗刹娇笑道:「真的自然只有一个,嗯,你祝庄主如果有兴趣,我倒可
以带你去瞧瞧。」

  凌君毅道:「很好,老夫正有此意。」

  玄衣罗刹站起身,笑道:「这该叫双龙会吧?两个潜龙祝文华会面,也算是
武林中的一段佳话。」

  凌君毅跟着站起,问道:「他人在哪里?」

  玄衣罗刹含笑道:「祝庄主请随我来。」说完,转身向里间走去,她似是毫
无提防之心,转身走去,整个背后耍穴,就全都暴露在凌君毅眼前,而且双方距
离,不过数尺。凌君毅只要一伸手,即可一举制住她。但她从容举步,毫不在意
,她似是估定凌君毅不敢对她下手。凌君毅确也投鼠忌器,是以只是随着而行,
小客室后面,又是一个小间。

  玄衣罗刹当先掀帘而入,回首笑道:「祝庄主请进。」

  凌君毅左手当胸,捻着黑须,实则暗暗蓄势,跟着跨了进去,田中璧跟在凌
君毅的后面也进来了。凌君毅目光一瞥,只见东首壁下,一张紫擅雕花木榻上,
仰躺著一个人。这人面貌白皙,却生成的两道浓眉,黑须及胸,一望而知,果然
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不,果然是潜龙祝文华!凌君毅不知他是真是假?不觉冷
冷一哼道:「果然装得极像。」

  玄衣罗刹斜睬了他一眼,娇声道:「你不相信他是真的?」

  凌君毅道:「楚姑娘方才自己说的,真的只有一个,你怎不叫起来,让老夫
问问他。」

  玄衣罗刹朝他笑了笑道:「弄醒他自然可以,否则也难教你祝庄主口服心服
,是么?」说到这里,接着道:「这位祝庄主只不过是睡穴受制,劳你的手,解
开他穴道,你自己问他吧。」

  凌君毅沉哼一声,怕她使诈,左手暗暗提聚功力,缓步走近榻前,右手迅快
地一掌拍开了祝文华的睡穴。那祝文华双目乍睁,缓缓从榻上坐起,神情显得甚
是萎顿,但双目之中,却射出愤怒之色,望了两人一眼。当他看到玄衣罗刹身边
还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不觉微微一怔,沉喝道:「贱婢,你们要
老夫怎样?」这一开口,凌君毅已听出他确是潜龙祝文华无误了,心头不觉暗暗
吃惊。

  玄衣罗刹格格一笑道:「祝庄主何用生这大的气?事情是这样的,咱们请来
这位祝庄主,他不相信你是龙眠山庄庄主,奴家才特地陪他来见你的,我想你们
一定认识,用不着奴家介绍吧?」

  祝文华目中流露出惊异之色,望了凌君毅一眼,说道:「谁是龙眠山庄庄主?
老夫不知道。」

  玄衣罗刹娇笑道:「祝庄主何用装作?你老被奴家请来,早已替你洗去了易
容药物。如今两位祝庄主,闹了双包案,谁真谁假,两位心里自然明白。」

  祝文华怒声道:「老夫一点也不明白。」一面向凌君毅喝道:「你是什么人?」

  凌君毅暗暗皱了下眉,心想:「糟糕,当时没防到会有这种结果,自己和祝
文华没有约定暗号,这时要如何说才好?」心中闪电一动,突然哈哈大笑道:「
二位串演得倒是真像,老夫是谁?你们在参汤中暗下迷药,又点了老夫身前五处
大穴,你们心头自然清楚,何用再问老夫?」

  他急中生智,这话暗中点出祝文华躲在密室里,自然看到殷天禄点自己穴道
之事,假如眼前这祝文华是对方的人假冒,故意试探自己的,这话听了也不会注
意,果然,祝文华目光一动,忽然以「传音」说道:「你真是凌老弟?」这下证
实了,眼前的祝文华果然不假!

  凌君毅藉着一手拂须,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正是凌君毅,祝庄主
怎会被他们擒来的?」

  祝文华「传音」道:「老夫误中妖妇暗算……」

  两人目注对方,假作打量之状,但他们刚说到这里,玄衣罗刹格格娇笑道:
「两位谈好了么?」她纤纤玉手朝祝丈华轻轻一抬,说道:「我想这位祝庄主还
是休息一会吧,我们不打扰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玉莹姐姐果然厉害,自己和祝文华以「传音入密」交谈
,都被她看出来了。」心念转动间,瞥见祝文华忽然打了个呵欠,困倦地仰身朝
塌上躺卧了下去。凌君毅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莫非是她使了什么手法?」

  玄衣罗刹朝他嫣然一笑,抬抬手道:「祝庄主请到外面坐吧。」凌君毅方才
看她向祝文华抬了抬手,祝文华就躺卧下去,此时见她又朝自己抬手,不得不装
装样子,赶忙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看不出楚姑娘还是用迷药的
好手。」

  玄衣罗刹「格」的娇笑出声,眼波流动,盯着凌君毅,缓缓说道:「祝庄主
尽管放心,我已说过,不管你是真是假,仍然是绝尘山庄的贵宾,我不会对你使
用迷药的,咱们还是到外面谈吧,请。」

  凌君毅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依言退出。三人回到小客室,仍然分
宾主落座。凌君毅冷然道:「仙子还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玄衣罗刹笑吟吟地道:「你方才已和那位祝庄主见过面了,而且据我所知,
你们也交谈过了,如今不用再提谁真谁假,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凌君毅道:「什么事?」

  玄衣罗刹道:「就是关于毒汁解药的事。」她又提到「毒汁」解药上来。

  凌君毅道:「在下说过……」

  玄衣罗刹不待他说下去,摇手道:「我知道,你既然能化解「毒汁」,自然
也会找出解药来的,也只有你配成解药,你们一真一假两位庄主,才能安然无恙
地离开绝尘山庄。」

  凌君毅道:「你这是要胁老夫?」

  玄衣罗刹娇笑道:「要胁太难听了,我这是交换条件。」

  凌君毅皱浓眉,为难地造:「下在并无把握。」

  玄衣罗刹忽然口气一变,冷声道:「你必须完成,我给你半个月限期。」

  凌君毅道:「这个只怕不成,半个月太少了,在下……」

  玄衣罗刹道:「半个月,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依我的心意原想说五天的。」

  凌君毅心中暗想:「有半月时间,我大概也可以查出你们囚人的地方了。」
一面还是摇着头道:「半个月,实在……」

  玄衣罗刹已经站起身来,说道:「不用说了,但愿你能在半月之内,找出解
药来,否则……」

  凌君毅跟着站起,抗声道:「否则又如何?」玄衣罗刹翠眉微蹩,说道:「
半月交不出解药,只怕大家都不方便。」玄衣罗刹目光瞥过站在边上的田中璧,
说道:「我再和祝庄主谈谈,你有事就出去好了。」这就是要田中璧避开去。

  田中璧应了声「是」,躬身迢:「小侄告退。」迅快地转身退出了水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