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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令第卅一章 天网恢恢(二)

fu44.pw2014-11-07 13:58:53绝品邪少

  林子清道:「我懂,我是奉统带之命,先来了解一下这一带情况,你自然得
带我去实地勘察一下,不然让他们跑了,你负责?」

  张旭初自然负不了责,连声道:「是,是,属下领你老去。」说着果然转过
身子,朝小巷中走去。

  这条小巷,黑忽忽的对面不见人影。张旭初领着林子清走了七八步,脚下忽
然一停,压低声音道:「就是前面那一家。」

  林子清自然看得清楚,那是一间破旧的矮瓦房,门前还歇着一辆破旧的手推
车,一见而知是做小买卖的货郎家里。屋中灯火已熄,黑沉沉的听不见一点声音
,敢情已经睡了。林子清问道:「这是货郎的家?」

  张旭初连连点头道:「是,是,就是这一家。」

  林子清口中「唔」了一声,一指朝他背后点了下去,右手及时抓住他臂胳,
夹着他一下闯到门口,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屋内没人作声。林子清心头焦
急,又轻轻叩了两下。里面还是没人答应。林子清怕露了行迹,顾不得许多,左
手食指默运功力朝木门上戳去,一下就穿了一个小洞,然后凑着嘴,用内功把声
音朝里送去,说道:「里面有人么?」这句话外面听不到,但传到屋里,声音就
十分响亮。

  果然,这下里面的人听到了,只听苍老的声音问道:「外面什么人?半夜三
更的有什么事?」

  林子清听的暗暗好笑,那不是潜龙祝文华的声音,还有是谁?他没学过改变
声音的技术,任你如何装作,依然可以听得出来。当下改以「传音入密」朝屋内
说道:「祝庄主,快开门,是在下。」

  里面的祝文华显然没听出林子清的口音,略一停顿,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汉姓王,你别找错了人。」

  林子清急道:「时机紧迫,祝庄主快些开门,不就知道了么?」屋里隐约响
起一阵极轻微的衣抉飘风之声,那是有两三个人从里间飞闪而出,隐入门后。这
自然瞒不过林子清的耳朵。

  接着火光亮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了出来,木门呀然开启:一个佝偻着身
子的老者,当门而立,说道:「朋友有什么事?」

  林子清一眼就看出佝偻老者正是潜龙祝文华所扮,没待说他完,早已夹着张
旭初一闪而入,口中低喝一声:「祝庄主快掩上门。」

  祝文华几乎没看清人面,林子清已经闪入他们客堂之中,心头不觉一怔,这
一刹那,他龙钟老态尽行敛去,身形倏地转了过来,右肘横胸,目中隐射棱芒,
沉喝一声:「你……」

  客堂上首一道门前,手掌油盏的,是一个布衣少女,她,正是祝雅琴。入门
处,左右两边各隐着一个人,那是方如苹、唐文卿,她们都改了装束。

  林子清在客堂中间站定,唐文卿已经迅快的掩上了木门,她把林子清围在中
间,敢情准备出手,但就在祝文「你」字出口,大家已看清来人是谁了。祝雅琴
、方如苹、唐文卿几乎同时惊喜的说出一声:「是你。」

  祝文华两眼发光,笑道:「老弟,是你!你怎知咱们住在这里,啊,这人是
谁?」

  林子清放下张旭初,朝祝文华拱拱手,说道:「祝庄主,详细经过,此时已
无暇多说。你们住在这里行迹已露,此人是行宫侍卫营的爪牙,他们准备二更前
来围捕,祝庄主应该赶快离开此地,家母现住东门外白云庵,暂时还是到白云庵
去的好,在下另有急事待办,要先行告辞了。」说完正待转身。

  唐文卿急着问道:「你到哪里去?」

  林子清道:「巷底还有一个爪牙,在下要把他也收拾了。」

  祝文华道:「此人如何处置?」

  林子清道:「在下已点了他死穴,让他留在这里就好。你们快些去吧,在下
办完事,自会到白云庵去的。」转身开启木门,闪身而出。

  狭隘的小巷,黝黑如墨,正好给林子清掩护身形,他很快的奔到巷底,老远
就看到一个黑影,站在人家屋搪下。林子清身法何等快速,等他警觉,林子清已
经到了他面前,那人倒也机警,身形一偏,闪开了一步,右手迅快搭上刀柄,口
中沉喝道:「什么人?」

  林子清道:「你就是姜一贵,对不?」

  那人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人面,他听林子清一口叫出他姓名,惊异的道:「
你认识我?你……」

  林子清证实他就是姜一贵,就不用多费口舌,不待他说完,举手一指,点了
他昏穴,随手夹起,转身就走。回到那间矮屋,木门虚掩,祝文华等人已经离去
,放下姜一贵,随手闩上了门,然后打开后窗,穿窗而去,施展「天龙驭风身法」
,宛如一缕轻烟,朝客栈胡同赶去。

  被派在隆记客栈一队一班的侍卫们,入夜之后,自然都不敢睡觉,不但不敢
睡觉,也不敢喝酒,不敢聚赌。这些人平日苦是聚在一起,喝酒、赌钱,是不可
或缺两件重要事儿,但今晚谁也不敢,只好干耗在房里打盹。这是他们最长的一
晚,天黑了不知多少时候,还只有一更天。

  吴从义是他们领班,当然更不敢稍有懈怠,他房门一直虚掩,几乎连盹都不
敢打。因为统带把保护辜鸿生的责任,全落在他们这班弟兄身上。把辜鸿生接到
行宫侍卫营去,不是更安全么?但这是统带的意思,他负责行宫安危,自然不能
让行宫里面时常闹事情,他把辜鸿生安顿在客栈里,是一着十分高明的棋子。

  凌君毅冒险进入行宫,只是为了毁去辜鸿生的一份「报告」,自然更不会放
过辜鸿生。只要他得到辜鸿生住在隆记客栈的消息,准会赶来,但他已经在这里
布下了罗网,等着你自投罗网。行宫侍卫营第一队第一班的弟兄,是全营最精锐
的好手,不但个个能够高来高去,而且个个都精擅暗器,他们已经围在辜鸿生的
房间四周了,但这不过是戚承昌布置的第一着棋子。他还有第二着棋子,那是第
一队第二、第三两班弟兄和第二队两班弟兄,由两位领班率领,也分别住进了隆
记客栈右首的招商栈和对面的悦来栈。

  当然,戚承昌对辜鸿生的武功剑术,是有相当认识,足可当得一流高手之列
,凌君毅纵然武功高强,在十招八招之内,也未必能把他杀死。只要辜鸿生接得
住三两招,守在隆记客栈的人,就可及时出手。只要隆记客栈有警,躲在其他两
个客栈的人,立可闻警支援,把隆记客栈包围起来。别说是人,就算飞鸟,也休
想飞得出去。这叫做安排香饵钓金鳖!戚承昌交代过,不论死活,非把来人留下
不可,这两拨人的行动,可说十分机密,连林子清、吴从义都并不知道。

  但就在林子清匆匆走到客栈胡同的时候,胡同口早已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精
壮汉子,看到林子清就迎面走了过来,含笑说道:「这位就是林爷吧?」

  林子清方自一怔,问道:「朋友……」

  那人没待林子清说下去,就陪笑道:「小的奉任师爷之命,有一封书信,要
面呈林爷。」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柬,递了过来。任师爷,那是都统府的任
紫贵。林子清心念转动,随手接过。

  那汉子恭敬地欠了欠身,道:「小的告退了。」说着就朝街口走去。

  林子清心中暗忖道:「这时已经一更天了,任紫贵巴巴的差人送信来,不知
有什么急事。不对,他怎么知道自己这时候才回来,派人等在胡同口。」一念及
此,急忙抬目看去,那送信的青衣汉子走得极快,这一转眼之间,已失所在。心
头更觉狐疑,急忙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狭长的纸条,字迹潦草,写着:「招
商、悦来二栈,戚承昌均已暗中派人伺伏,行动小心。」

  纸条上并未具名,但这一笔字和昨晚示警的纸团,笔迹相同,显系出于一人
之手?林子清不禁怔住了!这人究竟是谁?他一再向自己示警,消息怎会有如此
灵通?戚承昌居然又派了人,住进招商、悦来客栈,自己怎会一点都不知道?不
错,他曾当着自己也说过,要一班弟兄住进隆记客栈,暗中保护辜鸿生,不妨以
他为饵……

  林子清嘴角上不禁泛起一丝冷笑,迅快地把纸条在掌心搓了两搓,从容走进
隆记客栈。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近吴从义房门,吴从义已经很快的开启房门,
看到来的是林子清,不觉松了口气,躬着身道:「林兄来了。」

  林子清点点头,问道:「这里没事吧?」

  吴从义道:「没事,弟兄们都在严密戒备,如今林兄来了就好。」

  林子清道:「我先进去看辜兄,回头还有一件重要任务。」说完,转身朝辜
鸿生房间走去,叩了两下房门。辜鸿生当然还没有睡,很快就开了门。

  林子清举步走入,含笑道:「辜兄还没睡么?」

  辜鸿生掩上门苦笑道:「兄弟住在这小客栈里,本来还安得下心,但以目前
的情形看来,却教兄弟反而有坐立不安之感。」

  林子清「哦」了一声,问道:「目前辜兄房间四周,都已有咱们的人,辜兄
尽可放心,怎会反而坐立不安了?」

  辜鸿生苦涩的笑道:「林兄不是外人,兄弟也不妨直说。戚统带把兄弟安顿
在这里,这是布下的陷阱,目的是以兄弟为饵,引诱凌君毅入瓮。」林子清手托
下巴,口中「晤」了一声。

  辜鸿生又道:「兄弟和凌君毅动过手,此人剑法高明,兄弟自问最多只能接
得下他十招八招,稍有失闪,就非丧在他剑下不可,兄弟哪能大意?方才就抱着
剑在床上打坐。」

  林子清看到他床上,果然横放着一柄长剑,不觉笑道:「辜兄也太小心了,
辜兄不是说能接他十剑八剑么,他真要进入辜兄房中,辜兄连一剑也不须发,只
要大喝一声,他们就可闻声赶来,辜兄还怕什么?」

  辜鸿生道:「话是说得是,但兄弟可不得不防,据说凌君毅精擅易容术,因
此这几天来,连店伙送茶水进来,兄弟都有些提心吊胆,兄弟真希望他早些来,
能合大家之力把他除去了,也好松上口气。」接着指指床上一个尺许长的纸简,
又道:「方才统带要人送来一个号炮,说是一旦发现凌君毅的行踪,要兄弟尽快
朝窗外丢,支援的人,立可赶到。」

  林子清心中暗道:「那白衣书生传递给自己的密柬,果然没错,号炮—起对
面和隔壁客栈里的人,自可闻赶来了。」一面微微一笑道:「统带盘算的虽好,
但凌君毅真要进来,只怕辜兄没有放号炮的机会……」辜鸿生听的不禁一惊,张
口「噢」了一声。

  林子清依然含笑道:「辜兄方才不是说过,凌君毅擅长易容之术么,也许他
就站在你面前,你还不知道呢。」辜鸿生脸上微微有些变色。

  林子清举足跨前了一步,缓缓说道:「也许在下就是凌君毅。」

  辜鸿生心头怔仲,勉强笑道:「林兄这是和兄弟开玩笑了。」

  林子清虽然逼前了一步,但他是侍卫营二领班,辜鸿生可没敢后退。林子清
左手十指,疾如闪电,一下扣住了辜鸿生的脉门。辜鸿生诧然道:「你……」

  林子清没待他话声出口,右手一指点在他「哑门穴」上,笑道:「现在辜兄
明白兄弟是谁了吧?」

  辜鸿生右脉被扣,一身力道全失,连半点挣扎也没有,再加「哑门穴」被制
,口不能言。但他心头却是十分清楚,脸上肌肉扭曲,惊悸得张大眼睛,额角上
汗水,像黄豆般流了出来。林子清声调平和,缓缓说道:「荣老伯大概并不知道
当年出卖黑龙会,也有你一份,又因你是三十六将中人,才饶了你。你总还记得
荣老伯临别赠言,咱们都是黄帝子孙,要你堂堂正正的做人,谁知你利禄薰心,
依然不知悔改,今天才落得如此收场。」辜鸿生一脸惊怖,张了张口,似要申辩
,但苦于出声不得。

  林子清话声一落,右手又是一指,点在他心窝上,左手一带提起他身子放到
床上,随手取过一条棉被,替他盖好。转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口中故意低声
说道:「辜兄不用送了。」跨出房门,仍然随手掩上,很快闪到吴从义门口,推
门而入,说道:「吴兄,你立刻挑选六名暗器手法较为高明的兄弟,随兄弟走。」

  吴从义应了声「是」,才望望林子清,问道:「林兄要他们到哪里去?」

  林子清道:「我已经查到一处寇民藏匿之处,带他们去逮人,你不用多问。」

  大领班交代过,一班弟兄在外面要服从二领班的指挥,吴从义自然不敢多说
,口中唯唯应「是」,接着问道:「林兄要他们在哪里集合?」

  林子清道:「你要他们从客栈出去,出了巷底,在阴暗处待命,你和其他四
名弟兄守在客栈里,不得擅离。」吴从义躬身领命,匆匆离去。

  林子清也相继离去,出了巷底,已是一条冷僻的小街,等没多久,就见巷底
陆续有人走出。林子清朝他们打了个手势,几个人就很快奔了过来。林子清把他
们引到一处转角阴暗之处,点过人数,果然是一共六人,这才说道:「方才吴领
班已经和你们说过了?」

  其中一名汉子躬身道:「回二领班,吴领班交待过,说二领班有特别任务要
属下等人听候吩咐。」

  林子清压低声音道:「不错,本座侦查到一处寇民隐匿的所在。他们定在吟
晚三更聚会将有举动,咱们多准备暗器,届时不用出声喝问,只管用暗器招呼,
一律格杀勿论。」

  六人同声应「是」,林子清道:「好,你们立时随本座走。」话声一落,当
先纵身掠起。六名侍卫紧随地身后而行,不消片刻,便已赶抵及第坊巷口。林子
清看看天色,这时距离二更,差不多还有半个更次,当下就领着六人进入巷子。
他早已相度好形势,因此不用多看,纵身飞上附近民房,要他们分别在屋脊暗处
隐伏下来,各自指示机宜,嘱咐了他们几句,无非是隐秘行藏,等对方来人接近
第五家民房之时,方可出手等语。安排完毕,心中不觉暗暗得意,忖道:「到了
二鼓,就让你们去狗咬狗吧。」身形一伏,迅快掠落地面,穿出巷子,就施展「
天龙驭风身法」,一路朝东城顾家花园奔去。

  夜色正浓、围墙高耸的顾家花园,树木葱郁,所有楼中亭榭,全在迷蒙夜雾
笼罩之下。林子清因这里是行宫侍卫营统带戚承昌的住所,纵然艺高胆大,也不
敢大意,跃上围墙之后,审慎地察看了四周形势,才轻轻飘落地面。这是一座假
山的侧面,全园最僻静的地方,一条白石小径,通向一座六角小亭。亭的四周,
围着圈矮小而修剪整齐的冬青树。林子清当然无暇去欣赏园中的景色,他略一瞻
顾,正待纵身跃起,突听不远处响起「嗤」的一声轻笑。

  这笑声极轻、极尖、极脆,分明出于女子之口。此时、此地,纵然是女子的
笑声,听到林子清的耳中,仍然蓦地一惊,急忙刹住身形,凝目四顷。不用你找
,适时从一排矮小的冬青树丛中,缓缓站起一个苗条人影。林子清还没看清,苗
条人影已经轻声说道:「林公子才来么,小婢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呢。」这姑
娘穿一身青衣,身材顾长而苗条,胸前垂着两条又祖又黑的辫子,只是以手掩面
,侧着身子,看不清她面貌。她自称小婢,果然是使女打份。

  林子清证了一怔,问道:「姑娘……」

  苗条人影咭的笑道:「林公子不认识我了,小婢是迎春呀!「

  这回,她才转过身来!不错,她是迎春,林子清看清楚了,那一张甜美的瓜
子脸,乌黑有光的双眸,笑的时候美而且媚。林子清舒了口气,目光注定迎春,
轻声叫道:「原来是你,你怎知我会来?」

  迎春轻盈一笑,神秘的道:「公子不用多问,时间不多,快随小婢来。」她
仍然像在「绝尘山庄」时一样的狡黯,问她的话,不肯正面作答,话声一落,转
身就走。

  林子清心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但仍然问道:「你领我去哪里?」

  迎春道:「到了地头,公子自会知道。」她依然不肯说。

  说话之时,已经走出了一段路,使林子清感到奇怪的是,迎春款款而行,好
像毫不避人。这情形自然使人不无可疑,试想迎春只是一个使女,她也许得到帮
主牡丹的通知,要她接应自己,那也只能暗中进行。领着一个外人,尤其在深夜
时光,应该躲躲掩掩,防人发觉,才合乎情理,但她却似有侍无恐,不怕园中的
人看到。戚承昌的住所,不会没有防范。

  林子清当然就是凌君毅,他在赶来「顾家花园」之时,早已洗去了脸上的易
容药物。他就是要以凌君毅的本来面目,堂堂正正的向戚承昌讨回血债,讨回黑
龙会的公仇。迎春俏生生走在前面引路,凌君毅紧随她身后而行。园中树木深沉
,花影迷离,夜色之中,只觉许多楼台亭阁全是隐绰绰的,看到的只是一些飞檐
画栋的暗影,不但不见灯光,连人影也没见一个。

  迎春分花拂柳,走得极快,不多一会,已经到了五楹屋宇前面。这是一座相
当壮丽的楼宇,檐牙高琢,彤碧相映,气派相当宏伟,迎面有四五级白石台阶,
围以朱红栏杆。正中间像是一间宽敞的厅堂。偌大一座花园,只有这里灯光明亮。
只要看这五橡楼字的气势,不用说,是园中的正屋了。主人当然是住在正屋里的
,那么这是戚承昌的住处无疑。

  迎春领着两人,拾级走上石阶,脚下一停,欠欠身道:「公子请进。」

  凌君毅心中虽觉疑云重重,但他还是毫不思索地举步跨了进去。这是一间宽
敞的厅堂,敢情是戚承昌日常起居之所,因此没有一般大厅的豪华,但一几一椅
,莫不精雅绝伦,但厅上依然阂无一人。这情形愈使凌君毅深感讶异,到底戚承
昌在耍什么花样?就在他步入厅中之际,右首壁间一道圆门中,枣红门帘掀处,
出现一个身穿古铜长衫,脸色火红,双颧高耸,目光炯炯的瘦小老头,当门面立
,含笑朝凌君毅招招手道:「凌贤侄怎么才来?」

  凌君毅不由得—怔,连忙拱手道:「会是叔岳。」他正是岭南温家的二庄主
温一峤。

  温一峤笑了笑道:「大家都在里面,你快进来。」凌君毅心下更是满腹疑云
,恭敬地应了声「是」,举步走入,迎春也迅快地跟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此刻灯光通明,除了温一峤,里面还有四个人,凌君毅才跨
入屋中,不由得又是一怔。这三人,竟是温老庄主温一峰、温婉君和百花帮主牡
丹,和已经久未见面的「玄衣罗刹」。另外一张雕花高背靠椅上,坐首一人,赫
然是行宫侍卫营统带戚承昌。

  他虽然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双目圆睁,满脸俱是惊怒之色,但明眼人一看
,就知他是被人制住了穴道,除了眼睛还能转动,身子根本无法动弹。凌君毅心
中有些明白,温老庄主在此,顾家花园中一干人,自然全中了他的迷药,无怪自
己一路深入,如入无人之境。当下慌忙趋上一步,长揖道:「小婿见过岳父。」

  温一峰却朝凌君毅道:「贤婿,时间无多,这姓戚的,老夫已经点废他的武
功,就是为了等你来,你快些动手吧。」

  凌君毅目含泪水,激动的道:「小婿今晚原是找他讨还黑龙会殉难烈士和先
父的血债来的,承蒙岳父、叔岳赐助,小婿感恩不尽。」

  温一峰道:「这要多谢楚姑娘。」

  凌君毅转向「玄衣罗刹」楚玉莹道:「莹姐……」

  「玄衣罗刹」楚玉莹道:「我终于查出我姐姐是死在戚老贼和「迷魂仙子」
那贱人手中,我已经杀了那贱人。」

  凌君毅点点头,倏地跨上一步,指着戚承昌嗔目喝道:「姓戚的老贼,你知
道我是谁么?」

  温一峤道:「凌贤侄,他「哑穴」受制,不能出声。」凌君毅举手一掌解开
了他「哑门穴」。

  戚承昌怒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叛逆,竞敢无法无天,你们杀了老夫,只
怕朝廷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凌君毅道:「老贱,你死到临头,还用朝廷这两个字唬人?你是黄山石圃老
人一手调教出来的,石圃老人一生心怀匡复,是太阳教的八大护法之一。不想你
利禄薰心、甘心为满入做走狗,残害良民、为了向你主子邀功,一手毁灭黑龙会。
你这数典忘祖的汉奸走狗,我赶上热河来,就是为了要取你狗命,为黑龙会殉难
的志士,为我死去的父亲报仇。你现在应该知道,做汉奸走狗的人,没有一个好
下场的,辜鸿生已经死了、我马上还要找钱君仁去,我要带走你的首级……」伸
手从温婉君手上接过短剑,锋利的剑刃,泛起浓重的杀气。

  戚承昌听得脸色灰白,但他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宝剑架在他颈上,他毫
无半点惊惧之色,沉声道:「慢点,老夫有话问你。」

  凌君毅道:「你说。」

  威承昌道:「你是凌君毅。」

  凌君毅道:「不错。」

  戚承昌道:「你说你已经杀了辜鸿生?」

  凌君毅道:「你以为在招商、悦来二栈埋伏了人、想以辜鸿生为饵。引我自
投罗网。告诉你,我是堂堂皇皇地进去,杀了辜鸿生,又堂堂皇皇地走出来,连
你送去的火花号炮,都没用上,你相信不?」

  戚承昌嘶声道:「这不可能。」

  凌君毅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略施小计,此刻你手下的第一队,和第
三队的侍卫,正在及第坊火拼呢。」

  戚承昌切齿道:「你……」

  凌君法没待他说下去,伸手认怀中摸出一块银牌,手掌一摊,又道:「因为
我是二领班,有权调遣他的,现在你懂了吧?」

  威承昌双目暴嗔,颤声道:「你是林子清?」

  凌君毅道:「不错,因为我不愿在行宫里杀你,才让你多活了一天。」随着
话声,挥手一剑,戚承昌一颗人头,应手落地,骨碌碌滚了开去。温一峤早已准
备了一个油布袋,迅快把它装入袋中,温一峰从怀中取出一瓶「化骨丹」,用指
甲挑了少许,弹在他尸体上,不消多时,便化成了一滩黄水,渗入地下。

  凌君毅收起宝剑,说道:「岳父、叔岳,你们尽快退出城去,会合家母。小
婿还要去找钱君仁,最迟天亮前,即可出城。」

  牡丹道:「我跟你一起去。」

  温婉君跟着道:「我也要去。」

  凌君毅道:「钱君仁就是东升客栈老板,我一人去就够了,你们还是到城外
去等我的好。」说完,凌君毅又朝「玄衣罗刹」道:「姐姐,你带着迎春她们一
起走,别忘了还有吟风她们。」

  「玄衣罗刹」笑道:「你放心,我忘不了。」凌君毅朝温老庄主兄弟拱了拱
手,身形闪动,朝外掠去。

  东升客栈,一共有七进。第七进,是乾老板的私宅。有一道两丈来高的清水
围墙,里面树影参差,看去占地极大,两扇铁皮包的朱门钉着铜钉,两个兽环,
擦得又光又亮。这两扇门,终年常闭,如果从东升客栈进去,那就得从第五进一
道腰门,折入一条长廊。第六进是贵宾房,连腰门也长年关着的。腰门两旁,有
几间矮屋,住的是乾老板的司阁,司阍决不会让任何人闯进去。

  乾老板更很少出外应酬,他就是出来,也必然会有四五个壮汉前后保护。因
此,能看到他的人实在不多,也许他自知早年作恶太多,怕人寻仇,才深居简出。
凌君毅没从长廊进去,当然没惊动司阍的人。但他才登上第七进的清水围墙,就
有两条人影,疾如鹰隼,飞掠而来,其中一人,沉声喝道:「什么人?」

  这两人的武功,如在一般护院武师之中,也可以说得上一把好手,但他们遇
上的是凌君毅。他朝他们笑了笑道:「是在下。」只说了三个字,扑来的两人,
已经「咕咚」倒了下去。

  凌君毅并没停留,身形从墙头掠起,宛如天龙驭风,凌空掠上正面楼宇。此
时三更已过,时间已经相当紧迫,他目光略一扫射,这一排七橙画栋雕梁的高楼
,屋宇如此之广,不知钱君仁住在哪里。三更天,主人、下人自然全已入了睡乡
,整个宅院,几乎一片渤黑,只有右首一间纸窗中,依稀还有一丝灯光射出。凌
君毅不再停留,脚尖一点,朝着那点灯光飞扑过去。

  那是一间较小的房间,凌君毅穿窗而入,房中一个青衣少女,正在宽衣解带
,准备上床,骤觉微风一讽,灯光一暗复明,面前多了一个俊美男子,心头惊悸
欲绝,口中同时惊啊了一声,连连往后却步。

  凌君毅朝她微微一笑,说道:「姑娘不用害怕。」

  那女子一脸惊悸之色未褪,两颊已经飞起了两朵红云,羞涩地颤声道:「你
……你要做什么?」显然,她看清来人是一个身长玉立,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惊
惧的心情,已经在逐渐减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娇羞。

  凌君毅道:「在下要找乾老板,他住在哪里?」

  那少女望望凌君毅。似乎有些失望,啃着红唇,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凌君毅逼上一步,说道:「在下不想伤害姑娘,但姑娘如果不肯实说,那就
怪不得在下了。」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精芒闪闪的短剑,
剑尖缓缓朝青衣少女胸口指去。

  青衣少女匀红的脸上,登时煞白,颤抖着道:「你……要杀我?」

  凌君毅平静的道:「我不会杀你的,只要你说出乾老板住的地方,我就会饶
了你。」

  那少女道:「他……他在三姨太的房里。」

  凌君毅道:「三姨太的房在哪里?」

  青衣少女道:「在后进第三间。」

  凌君毅道:「你没骗我吧?」

  青衣少女道:「我说的句句是实。」

  凌君毅道:「好。」剑尖一点,隔着衣衫点了她的睡穴,收起短剑,依然穿
窗而出。越过屋脊,后面是一个精致的院落,又是一排七楹楼房。

  凌君毅不再怠慢,长身掠起,就在飞落对面槽牙之际,耳中忽听一声吆喝,
紧接着响起金刃劈风之声,从身后袭到。两条人影,已然一左一右,夹击而至。
光从来人身手而言,应该不是庸手,但凌君毅哪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几乎连身
也没回,左手朝后一挥,但听一声闷哼,接着「啪达」一声,左首一个往屋下仰
面跌了下去。右子一抄,握住另一个人的刀背,一记「授人以柄」,刀柄正好撞
在他胸口之上,那人也跟着一个倒栽葱,跌了下去。这两人跌落下去,自然会惊
动屋里的人,但凌君毅并不在乎,他迅快的举手一掌,拍开第三间的窗户,飞身
而入。

  这自然是一间十分豪华的房间,房中一片漆黑,但床上睡着的两人,这时已
经惊醒过来,只是缩在被窝里抖索。凌君毅打亮火种,点起了桌上的银灯,房中
登时一片光亮,然后朝帐中喝道:「乾老板,你出来。」

  珠罗软帐被颤抖着的手撩开了,一个尖瘦脸,但吓黄了脸色的老头,畏畏缩
缩地拖着鞋子,从床上下来。这人年约六旬,两鬓已经花白,嘴上蓄了两撇胡子
,一双三角眼本来还流露着极度的惊恐,但当他看到房中站着的竟然只是一个面
貌俊秀的青衫少年,而且还手无寸铁,不觉先去了三分怯意,连忙堆起一脸笑容
,拱手道:「壮士夤夜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这阵工夫,但听楼下已经人
声鼎沸,还有人大声喊着捉贼。

  凌君毅并没有理会,徐徐问道:「你是东升栈的乾老板?」

  老者看他语气温和,而且楼下又有了人声,胆气略壮,颔首道:「正是乾某
,壮士不妨说说来意,只要老朽能力所及……」

  「住口。」凌君毅双目之中,精芒陡射,沉声道,「在下并不是要你金银财
宝来的。」

  乾老板咽了口口水,问道:「那么壮士……」

  凌君毅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姓钱,金钱的钱?」

  乾老板打了个哆嗦,道:「不,不,老朽姓乾,乾坤的乾……」他敢情没看
出凌君毅身边的短剑,突然大声叫道:「来人哪,有贼。」

  「呛」!一道精虹从凌君毅手上飞出,森寒的剑尖已经抵上乾老板的鼻尖上
,冷声道:「姓钱的,你再说一句虚言,我先削下你的鼻子,快说,你是不是钱
君仁?」

  乾老板连连点头道:「是,是,我……我……就是钱……君仁。」

  凌君毅杀气盈面,又道:「我再问你,你当过山东总督国泰的师爷?」

  钱君仁苦涩地道:「壮士,那是从前的事。」

  凌君毅剑眉挑动,执剑右手,起了一阵颤抖,锋利短剑,拦在他肩上,厉声
说道:「很好,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向国泰那老贼献计,破了昆嵛山黑龙会
的事?」

  钱君仁一阵颤栗,说道:「这个……壮……壮士,老朽想不起来了。」

  凌君毅切齿道:「你想不起来了,我却记的很清楚,你替国泰出了一个阴狠
毒辣的奸计,「以寇制寇」,黑龙会一片大好基业,几十位忠胆义肝的志士,就
葬送在你这四个字上。戚承昌已经伏诛,现在该轮到你了。」

  钱君仁脸如土色,突然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壮士饶命,老朽那是逼不
得已。」

  凌君毅道:「你不用求我,我找到热河,就是要为黑龙会死难的烈士报仇,
为我死去的父亲索还血债,要让在满人统治下的人们,知道汉奸走狗,是没一个
好下场的。同时我也要你死得明白,我就是当年黑龙会会主凌长风的儿子凌君毅
,你听清楚了么?」钱君仁纵然是师爷出身,刀笔猾吏,但听了凌君毅这番话,
早已三魂出窍,软瘫在地上,哪里还能出声。

  凌君毅话声出口,剑光一闪,「刷」的一声,钱君仁一颗脑袋应剑而落,躲
在芙蓉帐里的三姨太,响起一声尖锐的惊叫,早已吓昏过去了。凌君毅一脚踢开
钱君仁的尸体,从容拎起他脑袋,装入了带来的油布袋中,身化长虹,穿窗而出。

  天色已露鱼白,热河城中,早已闹得天翻地覆。行宫侍卫营统带戚承昌无故
失踪,住在隆记客栈的辜鸿生,遭人点断心脉,东升客栈老板遭人割去六阳魁首。
及第坊第三队的侍卫遭第一队第一班的弟兄伏击,死伤狼藉。据估计,这一连串
的变故,自然出「寇民」之手,如今还四门紧闭,正在大事搜索,逮捕乱党。这
时热河东门外的三岔口,一棵大树下,歇着两辆马车。

  其中一辆车中坐着六个女的,那是母女、婆媳和三个青衣使女。婆婆看去已
有六旬开外,媳妇是花信年华的少妇,小姑约莫十八九岁,衣着都很朴素,一见
而知是中等人家的人。另一辆车上也坐着几个姑娘,不远处,是两个布贩子,一
个五十来岁,有些土头土脑,一个也有四十五、六,红脸,瘦小个子。这拨人好
像在等什么人,因为他们不时的转头朝西首大路遥望。

  马车上的婆媳是铁氏夫人,牡丹,小姑是方如苹,使女是迎春、杏花和春香
,老苍头是丁峤。两个布贩是温一峰、温一峤。另一辆车上的是祝雅琴、唐文卿
、温婉君、吟风、弄月、玄衣罗刹几位姑娘,树下是潜龙祝文华。他们约定了在
这里和凌君毅会合的。就在他们每一个人都等得心焦的时候,东首大路上,出现
了一点人影,疾如奔马,如飞而来。

  方如苹第一个喜得叫了起来:「是大哥,他来了。」来的自然是凌君毅,他
手中还提着一个油布袋,那自然是阴世判官钱君仁的首级了。

  凌君毅一直奔到马车前面,把油布袋往地上一掷,朝铁氏夫人拜倒地上,双
目之中,忍不住流下泪来,说道:「娘,孩儿总算替爹、替黑龙会的诸位前辈报
了血仇。」

  铁氏夫夫含泪点头道:「好孩子起来!娘都知道了,你不愧是凌长风的儿子
,也对得起你外公了,走,咱们该走了。」

  牡丹移动了一下身子,含情脉脉地道:「你快上车来吧。」丁峤提起油布包
,塞进了车厢。

  凌君毅没有多说,跨上车子。丁峤熟练地放下了车帘,凌空扬起皮鞭,发出
「劈拍」的脆响,两匹马立时洒开四蹄,拖着篷车,开始上路。接着乔装布贩的
温一峰、温一峤,也跨上了骡子,潜龙祝文华则赶着另一辆车。他们走了不过三
里来路,老远就发现前面的大路上,静静地坐着五个身穿红衣的老僧。他们不言
不动,对驰来的辘辘车声恍如不闻!双辔马车行驶自然极快,转眼之间,便已驶
近。

  丁峤早就有了准备,相距还有三数丈远,就一带缰绳,刹位了车行的速度。
两匹马登时响起希聿聿的长鸣,车轮滑行了丈许远近,才行停住。祝文华与前面
隔着有十丈远,看着也停下了车。铁氏夫夫和声问道:「丁老大,前面发生了什
么事吗?」

  丁峤回过身子,说道:「回老太,是几个僧人挡着大路。」口中说着,一面
低低的道:「好像路数有些不对。」

  双方相距,少说也有三丈来远,丁峤后面这句话,声音说得极轻。只听五个
红衣老僧中,一人缓缓说道:「路数没有不对,老僧只是找一个人来的。」

  牡丹倏地站起,掀开了些车帘,说道:「老师父,咱们是女流之辈,赶着进
关,你们不要找错了人?」

  为首的红衣老僧道:「老衲岂会找错人?你们车中,不是有一位姓凌小施主
么?」极明显,他们是冲着凌君毅来的。

  铁氏夫人不觉皱了皱眉,轻声道:「这五人,像是喇嘛。」

  为首的红衣老僧道:「善哉,善哉,老夫人说对了。」

  凌君毅道:「娘,他们既然指名要找孩儿,孩儿下去问问。」

  壮丹道:「人家来者不善,你可小心。」

  方如苹道:「我也下去。」

  铁氏夫人把她拉住,说道:「毅儿下去问问可以,你别下去了。」

  凌君毅跨下车厢,只见五个红衣喇嘛,各布一个方位,瞑目跌坐,围成一圈
,几乎布了两丈方圆,当下拱拱手道:「五位老师父要找在下,不知有何赐教。」

  为首红衣喇嘛双目微睁,合掌当胸,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就是凌君毅
么?」

  凌君毅点头道:「不错,在下就是。」

  红衣老僧徐徐说道:「老衲有件事,要向小施主请教。」

  凌君毅道:「不敢。」

  红衣老僧道:「老衲有一个小徒,法名巴图,可是死在小施主手下?」

  凌君毅听得心头猛然一震,红衣喇嘛巴图是死在他姨母太上手下,但姨母已
死,自是说不得,只好把这档事揽下来了。心念一动,凌君毅点头道:「不错,
令高徒是黑龙会护法,在下找韩占魁为先父报仇,和令高徒动手,丧在在下剑下。」

  红衣老僧毫无激怒之色,点点头道:「老衲风闻小施主艺出反手如来门下,
老衲也久闻反手如来之名、数十年来,一直缘铿一面。小施主能把小徒杀死,足
见武功剑术不同凡响,老衲师兄弟颇欲一瞻小施主的剑术,小施主意下如何?」
他明明要替他徒弟报仇,却说要一瞻凌君毅的剑术。凌君毅心头暗暗一惊,这五
个红衣喇嘛,原来还是巴图的师父、师叔。巴图的武功,他亲眼见过,不在太上
之下,这五个红衣老僧,是巴图的师父一辈,任何一人,自然比巴图要强得多。

  为首红衣老僧没待凌君毅开口,接道:「老衲也风闻小施主精擅「飞龙三剑」
,善于飞龙刺击。老衲师兄弟五人,就坐在原位上,决不稍动,小施主只要能飞
出咱们这个圈子之外,老衲就认输了。这就奇了,他好像明明知道凌君毅「飞龙
三剑」能腾空飞翔,又说他们五人都坐着不动,如何动手?而且凌君毅只要一式
「神龙出云」,就可凌空飞出他们的圈子,何以会说飞出他们的圈子,他就认输?

  牡丹忍不住一跃而出,站到凌君毅身边,说道:「老师父之意,是要五人一
齐动手,那么我们两人联手,总可以吧?」

  红衣老僧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女施主最好退出去。」

  凌君毅已经看出这五个红衣老僧非同小可,他们按五行方位而坐,也许是什
么厉害剑阵,自己学会「飞龙九式」,或者还可应付,但牡丹只会三招剑法,只
怕决难自保,这就说道:「这位师父只是要伸量伸量我的剑法,你确然是退出去
的好。」说话之时,暗以「传音入密」说道:「我学会了重阳真人九招剑法,纵
然不胜,也许尚可自保,但有你在身边,反而会施展不开手脚。」

  这时蹄声得得,祝文华等人,也已赶到。唐文卿、温婉君一眼瞧到凌君毅、
牡丹两人,并肩站在五个红衣老僧中间,她们几乎连跃下马背都来不及,两人不
约而同地身形一扭,从马鞍上凌空飞起,落到了凌君毅身边。温婉君娇声问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想挡路?这不简单,小妹来打发他们就是了。」

  凌君毅连忙摇手制止,说道:「婉妹不可鲁莽!你们快退出去。」

  铁氏夫人坐在车中,倒是十分沉着,开口道:「毅儿说得不错,你们退出来
,好让毅儿专心一意的向这几位老师父领教。」她一手牵着方如苹的手,不然,
方如苹也会飞身出去。牡丹、唐文卿、温婉君听铁氏夫人这么说了,只得一齐退
出。

  为首红衣老僧淡然一笑,道:「小施主请准备了。」

  凌君毅自然不敢大意,伸手从身边取出了巨阙剑。这时五个红衣老僧也各自
从身边取出了一柄长约两尺、似剑非剑的奇形兵刃来!这种兵刃,武林中简直从
未见过,那是喇嘛使用的降魔法器,叫做「嘎章嘎」。形状似剑,剑柄处,金线
镂花,镶以宝石,装饰极为精美,剑身长仅一尺,金光灿然,似极锋利,剑尖部
分,是一个突出的圆锥,尖锐多棱,状若蛇头。

  却说五个红衣僧取出「嘎章嘎」,竖立当胸,依然盘膝跌坐,闭目垂帘,不
言不动,根本不像和人动手的摸样,但凌君毅站在他们中间,已然看出五个红衣
老憎正在把全身功力,凝聚到手中的奇形兵器之上。他们纵然尚未出手,但一支
奇形兵刃上,都已有一股逼人的杀气,正在逐渐加强,从兵刃中散发出来。这种
强烈的杀气,就已使人有凛烈的感受。他知道这一战,应是非同小可,自己能否
挡得住这五名顶尖高手的合力一击,实在连一丝把握都没有。他既不知对方这是
什么兵刃,更不知对方要如何出手,古人说得好,知已知彼,百战百胜,他连对
方一点虚实都不知道。哪能谈得到防备?他只能静静地站在中间,以不变应万变。

  这样足足过了半盏热茶工夫,双方还是一无动静,只听为首的红衣老僧徐徐
地说道:「小施主小心了。」喝声出口,他竖立胸前的「嘎章嘎」轻轻一颤,就
有一缕气流,激射而出,劲急如矢,直指凌君毅眉心。

  凌君毅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是剑罡。」他并不怠慢,右手短剑一挥,
迎击出去。他这一挥,寒芒如电,下就挡住了为首红衣老憎的剑罡!但就在为首
的红衣老僧出手之际,围坐在四周的四个红衣老僧,也同时出手。但听四声「嗤」
「嗤」细响,四缕剑气,从他们当胸直竖的「嘎章嘎」中透射而出,直向凌君毅
集中射来,没有耀目光芒,也没有纵横剑影,只有五缕极细冷森寒之气!四周的
人,除了只听几声极轻微的刺空之声,丝毫看不出异样。

  五个红衣老僧依然盘膝而坐,一动末动,所不同的,只是他们本来闭目垂帘
,如今双目炯炯,紧紧注视着当胸直竖的奇形兵器的尖锥之上,而尖锥却斜斜向
外,指着凌君毅,如此而已!但凝立在中央的凌君毅的感受,却不同了。他发觉
五个红衣老僧发出来的五缕剑气,有如五道迅雷惊霆,冲击之力愈来愈强,他把
一柄短剑,上下左右,回环飞舞,紧紧护住全身,每一剑,都布满了真气,绕身
一丈之内,剑光缭绕,剑风嘶嘶有声,才算勉强把五道剑气挡住。这在旁人看来
,忍不住暗暗纳罕,五个老僧,既末出手攻击,他何以一个人把剑舞得如此急骤?
当然,铁夫人、温一峰、祝文华和牡丹几人,已经约略看出一些端倪,五个红衣
老僧虽然坐着没动,他们可能正在向凌君毅攻击,不然他不会一个人在场中舞剑
的。但他们也只是猜想罢了,如果五个红衣喇嘛真的在围攻凌君毅的话,像这样
至高无上、不动形色的比拼,旁人也插不进手去。五股剑气,在不断的加强,不
断的冲击,在凌君毅的四周,交织成一片剑网,但这是无形的。

  凌君毅直竖当胸,精、气、神同时一敛,集中在剑身之上,依照第一个坐式
,缓缓盘膝坐下。说来奇怪,本来他全力挥剑愈来愈觉沉重的五道剑气,这一依
式坐下之后,压力顿然减轻。那五个红衣老僧正在尽力催动剑气,眼看就要得手
,忽然间,只觉凌君毅护身剑气,突然增强,自己等人发出的剑气,逼到他身前
三尺光景,便即停住,再也攻不进去。要知他们每一个人全力催动剑气,目光只
是注视在「嘎章嘎」的尖锥之上,不能稍有分心,是以并未看到凌君毅已在中间
盘膝坐下。

  凌君毅本来已把重阳真人遗留的前面九个剑式,练得极为纯熟,这十二式剑
式最后三式虽是坐式,但自有贯通之处,只是他并未领悟而已。此时按照第一个
坐式,才一坐下,顿觉心有所悟,身外压力,也骤然减轻,便知道三个坐式,实
是剑术中的无上法门。一时更是手捧短剑,澄心一志,照着第二个坐式做去,这
一刹那,但觉身心空明,豁然贯通,不知不觉间,神与剑合,剑与心通,一下已
经做到了第三个坐式,呼吸之间,气弥六合,身外五道剑气,忽然消失无形。耳
中只听方如苹的声音「咦」一声道:「这五个红衣喇嘛怎么啦?」

  凌君毅心中觉得奇怪,缓缓吸了口气,睁开眼来,但见五个红衣老僧竟然无
声无息地倒卧地上已经气绝多时。唐文卿、牡丹、温婉君三位姑娘,一脸俱是惊
诧神色,不约而同地飞擦过来,关切而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凌君毅一跃而起,收起宝剑,说道:「谢谢你们,我总算托天之幸,逃过了
一劫,这五个红衣喇嘛使的竟是五行剑罡。」

  方如苹跟着一下窜出车厢,问道:「大哥,什么叫五行剑罡?」

  凌君毅还未开口,忽然回头东望,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有人来了。」

  方如苹跟着回过头去,问道:「在哪里?」话声未落,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自远而近,一会工夫已到众人面前。

  马上骑士,骑术相当高明,一下勒住马头,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个信封
,神色恭敬,走到凌君毅面前,躬身道:「小人奉傅公子之命,特地送书信来的
,请公子收拆。」说完,双手递上书信。凌君毅接过书信,只觉得这汉子好像哪
里见过,十分面善,那汉子没待凌君毅问话,迅快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凌君毅望着他后影,突然想起他就是昨晚二更守在及第坊给自己送信的人。
急忙低头看去,信封上写着一笔娟秀的字迹:「面呈凌公子亲启」。

  撕开封口,抽了同张信笺,鼻中隐隐闻到一股幽香,只见上面写道:「书奉
凌公子君毅阁下:妹系出天青,艺承雪山,风以孤芳自傲,天下男子无当意者,
乃在黑龙潭畔,邂逅遇君,龙飞凤舞,受挫剑下,始知芸芸众生中,果有祥麟,
使妾止水之心,顿生微波。惟妾与君,势成敌对,嗒然而退,绵绵此心,能不快
快?及知君有热河之行,乃以傅格非之名,缔交逆旅,杯酒联欢,足慰平生。两
投字柬,聊报知音,亦妾唯一能为君效劳者,然此举实有背宗族,有愧中心,此
函入君之目,妾已遁迹西山,长与青灯红鱼为伴矣,诸惟珍摄。水轻盈捡衽再拜。」

  凌君毅双手拿着笔笺,不禁为之出神。是水轻盈!她就是傅格非,也就是福
邸的格格——那晚在行宫中替自己引开追兵的白衣书生,她是一个奇女子,也是
一个痴情的女子。大家看他拿着信笺,如痴如呆的模样,也凑着过来,等看完这
封信,也不禁为之唏嘘不已。

  牡丹突然道:「弟弟,你别伤心,大不了我陪你走一趟。」

  凌君毅蓦然回首:「姐姐,你的意思是……」

  铁氏夫人突然插话道:「毅儿,牡丹说得不错,这水轻盈姑娘,确是一个痴
情女子,娘不反对。」

  凌君毅点头道:「谢谢娘。」

  铁氏夫人道:「咱们现在先赶到离此最近的镇上,然后再行商议。」一行人
于是重又上车赶路,渐渐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