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秦記全本第十五卷 1-6章
尋秦記(卷十五)
第一章 兩虎爭雄
呂不韋尚未有機會說話,項少龍先發制人的大笑道:「痛快痛快!若仲父是要我和管大人中途罷手,那麼末將怎也不會同意。我看場內亦沒有誰人會同意。」全場各人立即爆起一陣釆聲,支持項少龍不肯罷休的意向。呼叫聲此起彼落,呂不韋這時就算說話也沒有人聽得到了。
呂不韋想不到項少龍公然不給他面子,擺明要和管中邪分出生死,心中暗怒,卻又是無可奈何。說到底此事確由他一手策動,迫項少龍出手,那知項少龍如此厲害。連管中邪都屢屢落在下風。更教人吃驚是項少龍那種視死如歸,以命博命的打法。他呂不韋明知項少龍活不到明天此刻,怎肯於此際白白賠上個管中邪?
而使他氣惱的是項少龍竟棋高一著,不管他說甚麼話,都有理沒理的先硬說他呂不韋是想中斷比武。更使人人都覺呂不韋是怕管中邪會落敗受傷了,這自然大大滅了管中邪的威風。管中邪雖明白呂不韋是一番好意。但在這種如火如荼的氣氛下。知道假若退縮,那這一生休想再有顏面向項少龍公然挑戰。大吼一聲,並向呂不韋恭敬施禮。眾人知他有話要說,倏地靜了下來,所有眼光轉移到管中邪身上。
管中邪臉容肅穆,平靜地道:「末將明白仲父心意,是不想見到項大人和末將有流血場面出現。仲父請放心,項大人和末將只是切磋較技,點到即止。末將希望能繼續與項大人比試。」各人立即爆起震天采聲,知道好戲仍繼續登場。
項少龍托劍含笑而立,心懷大暢。他終於克服了技不及管中邪的心理障礙。同時明白到若今晚都勝不過管中邪,那以後再休想嬴他了。最有利的因素,莫過於現在這可怕的對手總不肯和自己「同歸於盡」了。試問以後還那來這種妙不可言的形勢?
呂不韋臉色數變,知道再不能阻止比武的進行,同時想到項少龍下了拚死收拾管中邪的決心,不由暗中嘆了一口氣。事情發展至此,確是他始料不及。他求助的往朱姬望去,赫然發覺這秦國太后正癡癡迷迷地呆瞪著項少龍,完全看不到他的眼色,正把心一橫時。鹿公適時振臂喝道:「政儲君請指示比武該否繼續下去。」
事情立即交到小盤手上,再由不得呂不韋作主了。亦等若當眾摑了呂不韋一巴掌。小盤環視四周擠得水洩不通的秦人,眼睛亮了起來,出奇平靜地道:「仲父請先坐下!」呂不韋亦是非常人物,哈哈一笑道:「各位誤會了。這麼精采的劍賽,我呂不韋怎捨得把它中斷,只不過想掛個采頭,誰若是得勝者,我就把女兒嫁給他好了。」此語一出,全場立即起哄,氣氛更趨熱烈。
呂娘蓉想不到乃父有此提議,呆了一呆,旋則霞燒粉臉,手足無措,不勝嬌羞。在這種情況下,她當然是欲拒無從。管中邪則雙目精芒大盛。要知若勝的是項少龍,那呂娘蓉嫁他一事勢成定局,縱使他明晚毒發身亡,日後呂娘蓉就算回復自由之身,亦勢不再嫁給他這失敗者。所以呂不韋此語一出,實迫得他今晚非勝不可,一時鬥志昂揚,再不像先前的顧慮多多,認為不值得與對方以生死相拚的心情,立即一掃而空。
項少龍一直在留意呂不韋,見到他向雜在人群裏圍觀的莫傲互打眼色,而莫傲則手指微動,向呂娘蓉指點,不由暗叫厲害。莫傲才智之高,確是不作第二人想,竟看出管中邪非是技不如他,而是少了全力拚搏的心。現下推了呂娘蓉出來,變成關乎到管中邪一生的得失榮辱,形勢當然逆轉了過來。
項少龍自加入特種部隊後,多年來受到最嚴格的軍事訓練,心志堅毅無比,並沒有因此洩氣,反激起了更強大的鬥志,微微一笑,望向小盤。小盤亦看出管中邪像變了另一個人般,渾身揮散著殺氣,不過此時包括他在內都是勢成騎虎,揮手喝道:「就如仲父奏請,兩位卿家繼續比武吧。」鬧哄哄的聲音立即斂去,全場肅靜,目光集中在場中的兩大劍手身上。
在旁觀戰的琴清、紀嫣然、荊俊等人更是大氣都透不出一口來,只恨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能插手或幫忙。管中邪臉容冷酷,兩目神光若電,貫注在項少龍身上,手中長刃緩緩擺開要搶攻的架勢,一時殺氣騰騰。人人都感到他手中長刃透露出即會猛發的徵兆,同時知道只要他出手,必是威猛之極。單是管中邪能使觀者生出這種難以說明的感覺,巳可知他的氣勢是如何強大和清晰。
項少龍頓時感到自己的氣勢遜色一籌,心念一動,想起最重氣勢的東洋刀法,假若自己擺出那種架勢,必能教從未見過東洋刀法的管中邪摸不清自己的劍路,達到使敵生疑的目的。當下雙腳分開,不丁不八地傲然穩立,左右手握上劍柄,變成雙手握劍,先朝前指向管中邪,再緩緩昇起,高舉頭上,作了個大上段的架勢,倒也似模似樣。
不但管中邪大感愕然,全場亦響起嗡嗡細語,顯然對項少龍這史無先例的起手式,完全摸不著頭腦。管中邪只覺無論自己如何進攻,對方的木劍勢將由頭上閃電劈下,且由於項少龍雙手握劍,這一劈必是淩震天下,勢若雷霆,一時間使他如箭在弦的一劍,竟發不出去。他的劍法最重氣勢,這一窒礙,使他如虹的鬥志,立時削弱了三分。
項少龍知道對方中計,那肯放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機,冷喝一聲,腳步前標,頂上墨子劍閃電般往管中邪劈去,使的仍是墨子劍法的其中一式,不同的只是雙手握劍。管中邪知道退縮不得,但又不能厚顏學他般雙手運劍,悶哼一聲,運聚手勁,長擊刃往上挑出,斜斜削往急劈而下的墨子劍去。
「噗!」的一聲,墨子劍給挑得微彈了起來,豈知項少龍得機不饒人,竟趁勢連續五劍像五道閃電般全力疾劈下來,震得管中邪蹬蹬蹬連退數步,若非他膂力確勝過項少龍。早就拿不住樁,給墨子劍狂猛的力道衝翻地上了。為項少龍打氣的采聲震天響起,場內佔了七、八成的人都希望見到他們心中這位英雄得勝。
呂不韋和莫傲的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想不到項少龍有此奇招,教膂力過人的管中邪完全發揮不出本身的優點。不過項少龍卻也暗自心驚,因為管中邪長擊刃反震之力,也令他非常難受。更兼對方用的全是卸力的抵禦方法,雖似落在下風,但自己卻比他更要耗力。若非自己用的是墨子劍這類重劍,想把他迫退半步亦甚為困難。
項少龍知道管中邪仍未看破自己的窘境,見好就收,哈哈一笑,往後退開,劍交右手,遙指著驚魂甫定的管中邪道:「管大人果是不凡,承讓了!」管中邪大失面子。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冷冷道:「項大人佔了上風,為何忽然收止攻勢,是否腿傷發作了!」
項少龍乘機回氣,微笑道:「管大人真懂消遣,我們又非真要分出生死,自然該有來有往,我攻你守,我守你攻,互展所長,為今晚的宴會助興,也好讓娘蓉小姐看清楚我們的本領。」眾人見他兩人雖停劍暫時罷鬥,但唇槍舌劍,仍是繼續交鋒,均大感剌激,不覺有半點悶場。
管中邪輸在因顏面受損而動了氣,知道自已在言語上失了風度,忙暗自警惕,再不敢輕視這對手,微笑道:「既是如此,中邪只好奉項大人之命進擊了。」言罷目光如電,罩視對方。項少龍心知肚明:管中邪不但膂力勝過自己,若論老練深沉,亦比他勝上一籌。尤幸自己連番施計,重挫了對方的銳氣,否則恐怕早負傷落敗了。
際此生死勝敗的時刻,那敢怠慢,立即排除萬念,凝神守志,無論動作和心靈都不露出絲毫破綻空隙,擺出墨子三大殺招的以守代攻,門戶森嚴地靜候對手的攻勢。管中邪知道這是唯一挽回頹局的機會。最理想當然是漂漂亮亮的敗敵於劍下,否則也要迫得對方進退失據,否則他就只好棄劍認輸了。
一向以來,他均有信心可穩勝項少龍,但今晚交手以來,他雖未曾真敗,卻是連番受挫。使他強大的信心為之動搖,發揮不出全部的實力。圍觀者愈聚愈多,已過三千之數,但卻不聞半點聲息,從而可知現場的氣氛是如何緊張凝重。
管中邪長擊刃微微晃動,當氣勢蓄至巔峰時,雙眉聳豎,大步前跨,一股徹骨的劍氣,立即潮湧而去。項少龍雄立如山,虎目寒芒閃閃,使人感到他氣勢強如峭壁,絕不怕驚濤駭浪的沖擊。管中邪再跨前一步,離開項少龍只有十步許的距離,氣勢更見強勁,冷然道:「項大人是否必要與小將分出勝敗,好奪得美人歸呢?」
項少龍心中暗罵,你管中邪確是卑鄙,明知自己並不甘願娶呂娘蓉為妻,卻偏這麼說話,目的當然是見自己氣勢強大,故欲以此分自己心神,假設他項少龍想到嬴了便須娶呂娘蓉,爭勝之心自然會因而滅弱,氣勢自是水退船低,大幅滅弱。這也是莫傲教呂不韋以呂娘蓉為彩注的毒計微妙之處了。所謂攻人者攻心為上,莫傲便是深明箇中道理。
項少龍收攝心神,朗聲笑道:「娘蓉小姐國色天香,管大人不正是為她全力求勝嗎?」這兩句話是針鋒相對,只要管中邪想到他項少龍明天便要毒發身亡,能否娶到呂娘蓉巳是無關痛癢,而他管中邪卻是輸不起時,心神一分,就難以發揮全力了。
管中邪因心有所求,果然微一愕然,劍尖立透出一股肅殺之氣,顯是求勝之心大起,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來。項少龍不驚反喜,「嚓」地跨前一步,墨子劍似吞若吐,籠罩對手。這是迫管中邪於心存雜念時出手了,但因他仍是守勢,故沒有違反任對方主攻的承諾。眾人見兩人無論才智劍法,均在不同的層面上交鋒,無不看得如癡如醉,嘆服不已。
管中邪再無選擇,清嘯一聲,長擊刃化作一道精芒,電掣而去,直取項少龍臉門。這一出手,威勢強猛無儔,有若風雷並發,看得眾人連呼叫都忘掉了。項少龍正是要引對方提早發劍,這刻不慌不忙,墨子劍疾出如風,於嚴密封架中作反擊。剎那之間,長擊刃和墨子劍交擊了十多記,「噗噗」之聲,使人聽得心弦震撼,狂跳不止,兩人愈打愈快,眾人眼花神搖,竟忘了喝采助威。
項少龍借著重劍的優點,使出硬封硬砍的打法,務要挫折對手的信心和銳氣。墨子劍法除了三大殺招外,本是重守不重攻,以王道之氣不戰而屈人之兵。但最厲害是每一守式均暗含反攻之勢,寓攻於守。使管中邪每一劍都難以盡展攻勢,不能暢施連消帶打的妙著。當年墨家?子於元宗指點項少龍劍術時,只是虛晃劍招,便輕輕鬆鬆地迫退了項少龍,可知墨子劍法守勢之妙。
項少龍剛才雖盡展智謀策略,說到底仍是對管中邪屢攻不下,難以取其性命。故退而求其次,利用墨子劍法以守代攻的妙著,既守且攻,在這情況下,只要管中邪破不了他的守勢,還要應付他的攻勢。那任何人都該覺得勝的是他了。最妙的是由於尚未真正分出勝負,那他就不用娶呂娘蓉為妻了。今晚項少龍為了應付管中邪這大敵,展盡智慧與渾身解數,在策略上確是無懈可擊。
管中邪這時愈打愈心驚,別人看他長擊刃旋飛似雪,勁氣豉盪,威猛無儔,但他卻心知肚明自已由於主攻的關係,力量損耗的速度遠遠快於對方,可是三十多劍後仍未能把對手迫退,這樣打下去,力道盡時,就是對方再作淩厲反攻的時刻了。他乃劍道的大行家,心知不妙,故意手中劍緩了一線,露出空間,引對方反擊。
豈知項少龍來自元宗的墨子劍法乃仁者的劍法,根本沒有乘隙取敵的意向,雖明知是詐,仍沒有把握時機立施反擊。嚇得管中邪汗流浹背,以為對方看破了自己的詭謀,氣勢頓時再弱了一分。四周的人終忍不住吶喊鼓譟,發出震耳欲聾打氣助威的聲音。「噗」的一聲清響,管中邪終於無功而退,趁力竭之前收手,免得山窮水盡時,給項少龍的木劍奪掉小命。
項少龍並非不想殺他,而是體力方面也好不了多少;縱想反攻亦力有不逮。同時心中駭然,若管中邪可堅持多半刻,說不定敗的會是自己呢。兩人又成遙對之局。全場靜至落針可聞。兩人均難以忍藏地劇烈喘息著。
徐先長身而起道:「就讓微臣作個公證人,此戰就以不分勝敗作罷,娘蓉小姐花落誰家就另作安排吧,」全場響起如雷采聲,表示對這場精采的比劍嘆為觀止,久久不歇。
第二章 風兩來前
項少龍回到席位時,受到嬌妻和眾人英雄式的歡迎。但他卻知道自己的雙腿仍在不受控制的抖動著,而無論體能和劍法,均遜管中邪半籌,之所以能一直領前,皆因戰略合宜和得重劍之利,換了使的是血浪,此仗必敗無疑,所以心中絕沒有絲毫歡欣之情。對面的燕太子丹向他頷首示意,對他出手挫了管中邪的威風,表示感激。回到呂不韋一席的管中邪木無表情,默默接受呂不韋諸人的道賀。
不過他雖然自感顏面無光,但實質上他已成了王剪之外,第二位能與項少龍擷抗的高手,使他的身價頓然不同,有增無損。此時擠在四方的人仍是議論紛紛,不肯離去,朱姬見宴會的氣氛亂成一片,便宣佈宴會結束。項少龍待小盤、朱姬離席後,返回營帳。紀嫣然等為他檢視腿傷,發覺滲出血水,忙為他洗滌傷口,換藥敷治。荊俊仍興奮地和趙致及烏廷芳討論著剛才驚心動魄的一戰。
項少龍向紀嫣然問起滕翼,知他在宴會剛開始時起程了,嘆一口氣道:「管中邪確是高手,韌力驚人,我不是不想殺他,只是辦不到。」荊俊笑道:「但他也奈何不了你。」
紀嫣然搖頭道:「小俊錯了,管中邪今晚落在下風的原因,只為開始峙他沒有痛下殺手,以為項郎橫豎活不過明天了,他怎肯甘冒眾怒殺死項郎呢?」眾人都聽得心情沉重起來,這麼說,管中邪雖未必可勝過項少龍,但至少該可與他平分秋色了。
趙致道:「別人卻不會這麼想,我看包括呂不韋和管中邪在內,都以為我們夫君大人因不想娶呂娘蓉,才在佔盡優勢時改攻為守,所以到現在仍摸不清項郎的虛實。」紀嫣然欣然道:「致致言之成理,總之這一仗對雙方既有利亦有害,項郎要努力了,管中邪遲早會借呂娘蓉再向你挑戰,假設你那種既怪異又快速的打法能更發揮威力,說不定管中邪終要敗下陣來的。」項少龍心中大動,暗忖假若能鑄製一把東洋刀,那就更有把握了。
此時在外當值巡視的桓齮匆匆回來,到了項少龍旁低聲道:「高陵君的人開始移動了。」在小盤的王帳內,桓齮報告了高陵君叛軍的情況後,正要說出自己的判斷時,項少龍截斷他道:「儲君對敵人的調動,有甚麼看法呢?」
李斯露出讚賞之色,暗忖秦廷之內,恐怕最懂揣摩儲君心意的就是項少龍了。項少龍卻是心中好笑,他對小盤實在有雙重的感覺。一方面,他是看著小盤由少長大的人,深明他的個性,更清楚他因母親妮夫人受辱後性情大變,心中充滿仇恨和懷疑,明白到生存之道,就是要掌握權力。即使是他最信任的項少龍,若事事都為他代勞作主,遲早會生出間題。
另一方面,是項少龍更知小盤將會是未來一統天下的秦始皇,威淩天下,故不期然地信任他的能力,不會像其他人般當他只是個未成熟的孩子。這兩個因素合起上來,使項少龍對小盤既疼愛又尊敬,盡量予他更多發揮的機會。
小盤聞言欣然道:「桓卿家對敵情的掌握非常詳確,應記一功,事後寡人當重重有賞。」桓齮大喜叩頭謝恩,暗想跟儲君做事確是不同,若同一番話向王剪說出來,能換來微微點頭已喜出望外了,那有甚麼功勞可言。
小盤略一沉吟道:「高陵君既把人馬沿河下移,看來仍不出火攻水淹兩種手段,由於我們軍力在叛軍三倍以上,故他必須製造種種形勢,使我們陷進亂局裏,才有可乘之機。」桓齮見這未成年的儲君分析起來頭頭是道,禁不住生出遇上明君的感覺,折服不巳。他那嘆服祟敬的眼光,比任何拍馬屁更有效力。縱是對他關懷愛護的項少龍,亦從未以這種目光看過他。
小盤信心大增,沉吟片晌後道:「可推知高陵君發動時,必是先使人燒自己的營帳,由於風勢關係,且火又是往高處蔓廷,首先波及的就是木寨後的營帳,那時只要再對木寨內發射火箭,為了寨內太后和王眷的安全,必會倉忙往涇水撤去,以為渡過涇水之後,就可安全。」今次連項少龍都露出欣賞神色,這未來的秦始皇確是厲害,若有先見之明般可洞悉一切。
在發動火攻之時,高陵君只要使人在寨後的營帳和草地澆上火油,火起後就休想可撲熄了。假若完全不知道禍之將至,高陵君確有很大的成功機會。小盤續道:「高陵君的目標主要是寡人,所以他必使人扮作禁衛,隱在附近,暗中找尋下手的機會,那他就必須製造第二個混亂。」李斯和桓齮均知趣地沒有答口,好讓他把心中所想到的說出來。
項少龍故意道:「儲君認為高陵君會運用甚麼手段呢?」小盤興奮地道:「當然是水攻,那時高陵君將會在火勢上風處虛張聲勢,好迫使我們倉皇率眾逃過對岸,當人群爭先恐後渡河之時,再在上游放下儲滿的水,夾雜著巨木,一舉把四道橋樑淹沒撞毀,假若寡人剛在橋上,那高陵君更立可奸謀得逞;如若不然,也可把我們的軍力破成兩截,首尾難顧,那時只要叛軍順流而來,以火箭同時往兩岸發射,便可趁混亂形勢登岸來行剌寡人了,裏應外合下這計策不可謂不既毒且絕。」
桓齮忍不住讚嘆道:「儲君英明,小將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小盤立即飄飄然起來道:「那時只要呂不韋派幾個像管中邪那樣箭術高明的人,又使人潛伏水中,要射殺那個人不是易如反掌。更由於項卿家其時該是剛毒發身亡,都騎軍群龍無首,於是呂不韋和管中邪更可在事後以護主立功,從於叛亂中身亡的鹿公、徐先等人手上把軍權接掌過去,那時我秦室天下,就要落入呂家之手了。哼!」
三人當然明白小盤意思,呂不韋因為深悉高陵君的計畫,屆時自可要殺那一個人就殺那一個人,要提拔誰人就提拔誰人。功勞和權勢全屬他們的,罪衍就由高陵君這被人利用了也不知是甚麼一回事的糊塗鬼承受了。莫傲想出來的計策,確是高明得教人心寒。幸好他明天就要死了,否則項少龍遲早都會給他害死。這也是命運。否則就沒有秦始皇了。
天尚未亮,田獵的隊伍出發了。隊伍裏少了太子丹的人,不知是否因被呂不韋故意羞辱,故沒有顏瞼參加田獵,又或借此以作抗議。呂不韋神采飛揚地主動向項少龍示好和打招呼,當然因他認定了這是項少龍最後的一天了。
管中邪與項少龍碰頭時,少了點往日信心十足,穩吃住對方的神氣,卻多了兩分尊敬和三分惋惜。劍術到了管中邪這種境界,確是難尋對手,而像項少龍這旗鼓相當的對手,今晚便要「一命嗚呼」,試問管中邪怎能不心情矛盾,為自己永無擊敗項少龍的機會而「惋惜」。
朱姬、琴清和紀嫣然諸女都在這早獵裏缺席,由小盤之下至昌文君等人無不心神悠閒,虛應故事般打了些飛禽走獸,就收隊回營。至於其他人不知就裏,仍是在大草原上盡情放獵。
回途時呂娘蓉故意策騎來到項少龍身旁,瞪了李斯一眼,嚇得後者忙藉故後退時,才道:「項少龍,你是否故意不取勝,免得要娶你心內討厭的人為妻?」項少龍大感頭痛,這仇人之女的脾氣既剛烈又反覆,既說明瞭不願嫁給自己,更明知自己過不了今晚;偏又執著於自已是否討厭她,但無論如何也可由此清楚她對自己非是全無愛意了,否則何須斤斤計較。
苦笑道:「非不願也是不行也,嚴格來說我還算是輸了。因為管大人確迫得我腿上傷口復裂,只不過我因怕失去爭逐三小姐的資格,昧著良心不說出來吧了!三小姐可滿意了嗎?」呂娘蓉給他盯得俏瞼微紅,聞言先露出些微喜意,旋又神色一黯,垂下頭來,咬著脣皮,欲言又止,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明白她正飽受良知的煎熬,更怕她忍不住告訴自己被下了毒一事,正要岔開話題時,呂不韋在前方揮手喚呂娘蓉過去,旁邊還有莫傲,顯是和項少龍有著同樣的恐懼。
呂娘蓉瞥了他一眼,輕嘆一聲,趕了過去。接著輪到昌文君來到他旁,眉開眼笑道:「嬴盈這妮子,不等我兄弟開口,自己就說非你不嫁了!看來項兄不管哪方面的功夫,都為我大秦之冠,我兩兄弟對少龍實是非常感激。」項少龍真想不到一天之內既要和管中邪在校場上分出高低,遺要和他在情場上見過真章。不過這兩場管中邪都落在下風,尤其贏盈大小姐更是沒給他機會表現就判出局,這下夠管中邪嘔心很久了。
回到營地,項少龍剛安排了親衛保護諸位嬌妻,鹿公就遣人來找他了。到了鹿公帳內時,徐先、王陵和幾位心腹將領正在密議,那敗在周子桓手下的白充亦在其中。鹿公欣然著他在身旁坐下,親切地拍他肩頭道:「昨晚少龍的表現確是精采絕倫,殺得管中邪那傢夥全無還手之力,又先發制人阻止那自居仲父的老賊中斷比武,著著均佔在先手。教人大為嘆服,若你能領軍沙場,必是無敵的猛將。」
王陵皺眉道:「少龍昨晚為何不趁機把管中邪幹掉呢?若他今晚躲在暗處以冷箭傷人,恐怕我們這裏有很多人會沒命。」項少龍明白管中邪那兩箭四鵬的絕技,已震驚大秦。而自己昨晚更成功營造了劍壓管中邪的偽象,所以目下亦不宜說出自己根本沒有本事殺死管中邪的真相,苦笑道:「我皆因腿傷復發,才不得不反採守勢,至於管中邪無論箭術如何高明,都休想有發放冷箭的機會了。」
當下順便將小盤對高陵君的估計說了出來,同時道:「今趟應敵之策,全由儲君一手策畫,我們只是遵令而行吧!」鹿公嘆道:「老夫總共先後侍奉過我大秦五位君主,卻無人及得上政儲君般以弱冠之年,便顯露出一代霸主的識見、手段和氣魄。我大秦有望了,只不知老夫能否在有生之年,見到天下統一在政儲君手上。」
項少龍聽得心中欣慰,知道小盤由於這一段時日表現出色,又經證實了非是呂不韋的賊種,巳嬴得了秦國以鹿公為首本地傳統和保守的軍方將領竭誠效忠,只是這些籌碼,巳可保他穩坐秦君之位了。徐先也讚道:「以政儲君的年紀,不但事事合度,最難得是有膽有識,深藏不露,能在兩位君主連續過世的危急之時,我大秦出了如此明主,確是我大秦的福氣。」
王陵加入讚了兩句後,道:「對付高陵君還容易,但由於有莫傲為呂不韋暗中策畫,到時可能使出我們意想不到的手段來,確是防不勝防,為何少龍卻不太把呂不韋放在心上呢?」項少龍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現在既對高陵君的佈置動靜瞭若指掌,呂不韋有多少人手,又全在我們的掌握內,到時莫傲更要毒發身亡,我則安然無恙。那在政儲君的領導下,縱使孫武復生,亦難以為呂不韋挽回頹局了。」
徐先沉聲道:「我們應否布下陷阱,讓呂不韋露出狐狸尾巴,好把他乘機除掉呢?若證據確鑿,蒙驁也要無話可說。」項少龍正大感頭痛時,幸好鹿公道:「若要同時對付呂不韋,會把事情弄得非常複雜,我們恐亦應忖不來。現在蔡澤、王綰那批傢夥,都靠往這他娘的甚麼仲父,一下吃他不住,給反咬一口,又有太后站在他那邊,好事恐怕要變成壞事。老徐你最好多點耐性,莫忘了杜璧那方的勢力亦是不可小覷呢。」
王陵道:「現在蒙驁領軍在外,他對呂不韋是死心塌地,若聞變造反,又或擁東三郡自立,我們便麻煩了。」徐先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堅持下去。項少龍愈來愈明白甚麼叫命運了。明明眼前有個可殺死呂不韋的機會,偏是動彈不得。
眾人再商量了一些細節後,鹿公、徐先和王陵三人齊往謁見小盤,而項少龍為了怕惹人注目,沒有隨行,逕自離開。剛出了營地,迎面過上鹿丹兒和嬴盈二女,兩人應是今早田獵時大有所穫,故趾高氣揚。見到項少龍單身一人,俏目都亮了起來。
鹿丹兒頑皮地施禮道:「大劍客你好!」嬴盈因主動說要嫁他,現在見到神情有點尷尬道:「我正想找你。」轉向鹿丹兒道:「丹兒!先讓我和大劍客說幾句話好嗎?」
鹿丹兒不依道:「你不能把他霸著哩!」又捂著了小耳朵嗔道:「快說吧!」
嬴盈拿她沒法,拉著項少龍走開兩步,低聲耳語道:「人家現在都是你的人了,可是你先別聲張,擇日再正式來我家提親,尤其別讓丹兒知道,她會笑人家的」!項少龍暗忖妳這時臉皮倒薄了,之前那副刁蠻霸道樣子到哪去啦?沒有好氣地盯了她一眼。嬴盈頓足道:「不要想歪,人家只是不想太早被知道而已!」
項少龍故意嘆道:「原來贏大小姐以前的刁蠻都是裝出來的,其實是個害羞的小姑娘,就老實承認被我床上和場上的真功夫迷得神魂顛倒,恨不得馬上嫁到我家來不就好了。」嬴盈被他調侃的整張臉像煮熟的蝦子,鹿丹兒正好衝了過來,扯著項少龍道:「來!我們到河邊釣魚,今天不知是否所有人都失常了,連小俊那頭頑猴都說沒空陪我們,由你項大人來代替他好了。」
項少龍縱是有閒,也不想和她們鬼混,何況現在情況是每過一刻,就多分緊張,說盡好話,才脫身逃了。
第三章 大快人心
午前時分,出發田獵的隊伍陸續回來,自然有一番熱鬧。禁衛軍和都騎軍,前者主內,後者主外,默默地進入戒備的狀態,以應付即將來臨的動亂。當然不會讓人見到大規模的調動佈置,以免打草驚蛇,把高陵君的人嚇走了。荊俊成了小盤的探子頭頭,以來自烏家精兵團的親衛,組成一個籠罩營地內外的偵察網,監察高陵君和呂不韋等人的動靜。
這個偵察網仍是處於半靜止的狀態,因為任高陵君如何膽大妄為,亦絕不敢在晚獵前人人整裝以待時,前來偷襲。兼且若在白天燒營,只是笑話鬧劇一場而已。
午膳在平靜的氣氛裏度過。有資格參加晚獵的人,都到營內小休片刻,好養精蓄銳。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當號角聲響,田獵的隊伍奉召到王營前的主騎射場集合時,氣氛開始緊張起來。小盤、朱姬偕一眾大臣,在看臺處檢閱前往西狩山晚獵的隊伍,看著精神抖擻的參加者逐隊開出,知情的人無不感到那山雨欲來前的壓力。嬴盈等一眾女兒軍,亦隨大隊出發去了。
太陽逐漸往西山落下去。營地的燈火亮了起來,炊煙四起,木寨內更見熱鬧,禁衡在準備晚宴的場地和食物。此時太子丹和從屬突然離去,返回鹹陽。這一著出乎呂不韋意料之外,但仍沒有惹起他的警覺,只以為他因昨晚手下受挫,故沒有顏面參加今晚的宴會吧了!
暮色蒼茫中,行動終於開始。首先調動的是由桓齮指揮的都騎軍,部分悄悄渡過涇水,在兩岸高處的隱蔽點佈防,所有人均不准離隊,以免洩漏風聲。營地內的禁衛軍,則暗中加強了對王營的防守。
荊俊的偵察隊伍活躍起來,營地內外盡在他們耳目的嚴密監察下。這批人曾受過項少龍這精通間諜偵察的人的訓練,對這並不算困難的任務自是駕輕就熟。進入晚宴場前,項少龍、鹿公兩人,站在木寨外的斜坡頂上,感受著原野的長風朝涇水吹去,看著落日下昏茫的大地,都大感興奮。
鹿公嘆道:「白起之後,我大秦便再無天資橫逸的勇將,現在終於有了少龍,我亦老懷大慰了。」項少龍汗顏道:「鹿公切勿誇我,來秦之後,我尚未曾正式領軍出征,何堪鹿公讚賞?」
鹿公笑道:「小處觀人,最見真章。當年白起初出道時,亦像少龍般大小事情無有遺漏,人人折服,將士用命。少龍雖未正式征戰沙場,但既能令上下人等均樂意為你賣命,這正是作為一個名將的基本條件。」頓了頓道:「為將之道,首要治兵,只看少龍現在悠悠閒閒的樣子,便知你深懂將帥之道。所謂紀律不嚴,何以能整?非練習嫻熟,何以能暇?若非既整且暇,何以能百戰百勝而無敵於天下乎?只看這幾天少龍好整以暇的樣子,就使我想起當年的白起了。」
項少龍聽得呆了起來,鹿公這番話確是妙論,即使當年在邯鄲對付趙穆時,自己因為手下既有滕翼、荊俊這兩位兄弟班的猛將,精兵團又是訓練精良,兼之趙穆府內更有劉巢等伏兵,定下計策後,確是好整以暇,只是沒有想過這是當名將的條件吧了!孫子兵法中的「擇人而任勢」,怕就是這麼一回事了。
鹿公談興大發道:「天生賢才,自是供一代之用。不患世無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人而不能用。只看少龍先後向儲君推薦李斯、桓齮,又對王剪另眼相看,便可知少龍的眼光是如何高明了。這方面恐怕白起都要遜你一籌呢。」項少龍暗叫慚愧。這時手下來請兩人到寨內赴宴,遂結束談話。太陽終消沒在西山下。莫傲的死期亦快到了。
宴會的氣氛仍是熱烈如常,高陵君當然是隨便找個藉口沒有出席。紀嫣然諸女全體來了,與琴清共席,她們都是抱著看戲的心情前來,況且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木寨之內了。包括小盤在內,所有公卿大臣仍是全副獵裝,這最後一天的宴會,依慣例將會通宵舉行,以等待晚獵的隊伍在天明前趕回來。荊俊、桓齮、昌文君各有任務,都沒有在場。
小盤意氣飛揚,兩眼神光閃閃,顯是在非常亢奮的狀態中。呂不韋同樣神采照人,不住向朱姬敬酒談笑。不知是否想親眼看著項少龍毒發身亡,又或不須再隱藏身分,莫傲亦有出席宴會,與魯殘和周子桓等居於後席。坐在呂不韋和管中邪間的呂娘蓉一直低垂著頭,沒有往項少龍望來。
當一群挑選自禁衛的高手表演了精釆的劍舞後,熱烈鼓掌聲中,荊俊的得力手下兼同村兄弟荊善來到項少龍後側,低聲稟告道:「高陵君的人開始把火油澆在寨後的營帳外,俊爺故意派人在附近巡邏,教他們只能在有限的營帳間做手腳。」項少龍低聲道:「呂不韋的人有甚麼動靜?」
荊善道:「呂不韋的三百家將逐一離開營地,潛往涇水去,俊爺估計他們仍是採取在水中伏擊的策略,當橋被沖斷後,兵慌馬亂之時,他的人自可為所欲為了。」荊善走後,項少龍向身旁的昌平君道:「兄弟!是時候了!」
昌平君和他交換了個興奮的眼神,悄悄退席,另一邊的李斯移近到項少龍旁,低聲道:「看呂不韋的神色,似奇怪你的毒怎仍未到發作的時侯,嘿!真是有趣之極。」頓了頓續道:「不過我仍不明白,呂不韋任得高陵君的人胡作韭為,不怕玩火自焚,連自己都給人幹掉嗎?」
項少龍這時看到周子桓和魯殘先後溜走,微微一笑道:「首先高陵君的手下中,必有呂不韋派去的內鬼,使呂不韋對高陵君的行動瞭若指掌,其次呂不韋身邊雖只得數百人,但他另外的一批手下卻可趁混亂掩來此處進行陰謀,加上到時我該已身亡,管中邪乘機把指揮權搶過去,那只要呂不韋傍在太后和儲君身旁,又有莫傲給他出主意,誰能不聽他這仲父的話呢?」再一嘆道:「不冒點險,怎會有好的收成?」
李斯忍不住笑道:「如此複雜的情況,我確是想都未想過。嘿!你看儲君的精力多麼旺盛,昨晚最多只睡了兩、三個時辰,今天又忙了整天,現在仍是那麼神氣,先王比他差遠了。」項少龍心中同意,能成大事者總是精力過人之輩,否則那有精神辦事和應付各方面的壓力。小盤既是秦始皇,當然是精力比一般人旺盛多了。
管中邪這時離開席位,繞了個圈去找嫪毒說話。項少龍差點想派人去偷聽,但終按下這強烈的衝動,同時想到不知呂不韋今晚的刺殺名單裏,嫪毒是否榜上有名呢?
荊善這時又來道:「依據燈號傳訊,高陵君藏在上游內密林的人巳把巨木和筏子推進水裏,只要營地火起,立即會配合攻來。周子桓和魯殘兩人一個到了涇河去,另一個則離開了營地,看來是要與另一批呂不韋的手下會合,俊爺已使蒲布去跟蹤他,若有異動,立殺無赦。」荊善走後,項少龍側身向李斯道:「是時候了,李大人去知會儲君,我則過去找呂不韋攪玩意兒。」
兩人分頭行事,昌平君這時佈置好一切後回轉頭來,碰上項少龍道:「所有王族的內眷都被撤至安全地方,一切妥當,現在我去保護太后和儲君,少龍小心了。」兩人對視一笑,各自去了。項少龍繞了個圈,首先來到管中邪和嫪毒處,微笑道:「兩位大人談甚麼談得這麼興高采烈呢?」事實上兩人都是神情肅穆,沒有絲毫興高采烈的味兒,聞他這麼形容,均知項少龍話裏有話。
管中邪尷尬一笑道:「沒有項大人在,說話總不夠勁兒,來!我們喝兩杯去!」這一席設於呂不韋下首,隔離了三席,但由於項少龍、管中邪和嫪毒都是身形雄偉,引得正和朱姬說話的呂不韋訝然望來。項少龍舉頭望往天上的一彎新月,搖頭道:「今晚明月晦暗,最利偷襲,我身負保安之責,不宜喝酒,這兩杯管大人還是饒了我吧!」以管中邪的冷狠深沉,仍禁不住臉色微變。
嫪毒顯是毫不知情,笑道:「有項少龍在,誰敢來偷營,必要栽個大觔鬥了。」項少龍暗忖不趁此時挫挫管中邪的信心,更待何時,語重心長的道:「世事的離奇怪異,往往出人意表,人算哪比得上天算,管大人以為我這番話還有點道理嗎?」
管中邪大感不妥,臉色再變時,項少龍含笑去了。項少龍朝呂不韋和莫傲走去。心中百感交集,思潮起伏。自松林遇襲後,他一直處於絕對下風,縱有千般怨恨,只有硬壓在內心深處。到烏廷威間接被呂不韋害死,對自己情深義重的莊襄王一命鳴呼時,他最期待的事就是把利刃捅進呂不韋肚皮內的一刻。
可是由於知道呂不韋「氣數未盡」,熱切的期待遂變成了深刻的淒痛。使手段令呂雄掉了官,只稍洩了積在心頭的少許惡氣,仍未有較大快慰的感覺。但今趟不同了,因為死的會是莫傲。假若沒有莫傲,呂不韋會否以這樣毒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尚在未知夕數。所以莫傲實乃罪魁禍首。今夜之後,他再不會對呂不韋客氣了。只有放手大幹一場,才能令他捱到小盤加冕的一天。而在莫傲死前,他定要把呂不韋和莫傲儘情戲弄一番,就當是先討點欠債好了。
想著想著時,來到了莫傲那一席處。坐在前席的呂不韋和呂娘蓉訝然回頭往他望來,前者堆出笑容道:「少龍快來和我喝酒?」朱姬的美目亦向他瞟來,見他神情肅然,大感奇怪。管中邪追在身後來到項少龍身旁,見他冷然盯著莫傲,臉色再變。
此時宴會中各席閒互相鬥酒談笑,氣氛融和熾烈,而鹿公、徐先、王陵等巳接到暗號,遂逐一溜掉。小盤則神態自若,與朱姬親熱說話,但兩人眼光都定在項少龍身上。項少龍目光掃過呂不韋和呂娘蓉兩人,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我今趟過來,是要向莫先生表示謝意。」以莫傲的才智,仍測不透項少龍話裏玄機,但總知不大妥當,愕然站了起來,一瞼茫然道:「項大人為了何事要謝莫某人呢?」
秦人的宴會,輕鬆隨便,不少人便是站著鬧酒,所以三人雖站著說話,兼之又是後席,所以並不矚目。朱姬和小盤停止了說話,豎起耳朵來聽他們的對答。呂不韋也感到那異樣的氣氛,捧著酒盃長身而起,移到他們中間來道:「少龍要謝莫先生甚麼事呢?我也心急想聽聽呀!」
項少龍看了瞼色凝重的管中邪一眼後,從容道:「首先要謝的就是莫先生使醉風樓的伍孚先生贈我以飛龍;日後項少龍必以之馳騁沙場,以紀念莫先生餽贈之德。」「噹!」呂不韋大手一震,酒盃滑落地上,跌成碎片。三人同時色變。
項少龍看著地上的破碎酒盃,哈哈笑道:「落地開花,富貴榮華,好兆頭,謹祝仲父長命百歲,身體安康。」這幾句話一出,不但呂不韋等吃不消,連朱姬都花容劇變,看出了箇中不妥。莫傲驚疑不定地道:「伍孚樓主贈項大人寶槍,於我莫某人究竟有可關係?」
呂不韋臉色沉下來,剛才項少龍祝他長命百歲,擺明是反話,但念在他命不久矣,當然不會蠢得在朱姬和小盤面前和他衝突。鄰席的蔡潭、王綰等人,開始感到他們間異樣的氣氛,亦停止交談,朝他們望來。小盤知道項少龍在給他製造機會,藉口如廁,遁了開去。
呂不韋等非是不知小盤離開,只是項少龍語出驚人。使他們再無暇去理這之外的事。項少龍雙目寒光一閃,盯著莫傲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只說伍孚贈我飛龍,卻沒有說是槍是劍,為何莫先生卻知飛龍是寶槍呢?」莫傲愕然以對時,管中邪沉聲道:「項大人第二件要謝莫先生的,又是甚麼事呢?」
項少龍仰天笑道:「當然是歸燕小姐深情的一吻了,莫先生嚐慣美人香吻,當然比小弟更知箇中的滋味。」呂不韋三人因控制不住,同時臉色大變。莫傲終是才智過人,倏地摸著喉嚨,大駭道:「你……」
項少龍仰首望天,喟然道:「時間差不多了,莫先生一向精於計算,對自己的生時死忌當不會有失誤。」接著雙目射出兩道寒芒,罩定莫傲,一字一字道:「算人者人亦算之,莫先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呂不韋冷喝道:「少龍!」項少龍冷然與他對視,沉聲道:「周子桓和魯殘兩人到那裏去了?現在外面形況混亂,不要被人錯手殺掉就好了。」
呂不韋臉容再變,暴喝道:「項統領這幾句話是甚麼意思。」「呀!」莫傲臉色劇變,兩手緊握喉嚨,「呵呵」的說不出話來,兩眼射出恐懼的神色。管中邪搶前把他挽著,駭然道:「甚麼事?」
莫傲搖晃了一下,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流下,嘴角逸出血絲,形狀可怖至極點。項少龍向管中邪道:「管大人最好不要離開這裏,否則莫怪我以軍法治你以擅離職守之罪。」再轉向呂不韋淡淡笑道:「今晚月色暗晦,仲父走路過橋時小心點了,別被流箭射到了。」當莫傲倒入管中邪懷內時,項少龍早昂然遠去。
火光和喊殺聲同時由木寨背河一方傳來,小盤接位後的第一次叛亂終於開始了。
第四章 初試啼聲
與會的數百公卿大臣、王族眷屬正慌惶失措時,小盤在徐先、鹿公、王陵三名大將陪同下,威風懍凜的回到場地,大喝道:「高陵君叛亂作反,寡人立即親自出戰,爾等各人留在原席,待寡人收拾了亂賊後,再來和各位卿家喝酒。」眾人雖聞陣陣喊殺火燒之聱,但只局限在寨後遠處,更見周圍的禁衛軍陣容整齊,心下稍安,齊呼萬歲。
朱姬長身而起,瞥了臉無血色的呂不韋和呆抱著毒發的莫傲的管中邪一眼,顫聲道:「王兒!這是甚麼一回事?」小盤冷然道:「太后放心,一切有王兒處理,人來!先扶太后回營休息。」
朱姬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實在不宜再向這個莫測高深的兒子追問,茫然在內侍宮娥禁衛簇擁下,回營去了。小盤轉向呂不韋道:「仲父和三小姐受驚了,請到寡人帳內小休片刻;亂事敉定後,寡人再請仲父出來喝杯祝捷酒。」呂不韋有點不知所措地望向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的莫傲,十多名禁衛來到他處,請他到王帳歇息。
此時上涇水方向傳來隆隆水響和巨木撞橋的可怕聲音,更把緊張惶懼的氣氛推上了巔峰。不過看到小盤指揮若定,胸有成竹的樣予,眾人又稍覺安心。呂不韋知道如若違令,立即是人頭落地之局。頹然一嘆,回頭再看了管中邪和莫傲一眼,才與呂娘蓉隨禁衛去了。此時禁衛已準備好戰馬,小盤再安慰了群臣幾句,在鹿公等大將和禁衛前呼後擁下,昂然跨上戰馬,蹄聲轟隆中,馳出木寨去。莫傲此時剛嚥下最後一口氣。
管中邪只覺全身發麻,首次感受到與項少龍對敵的可怕感覺。今晚他們已一敗塗地,現在呂不韋和呂娘蓉父女等若給軟禁起來,自己更成眾矢之的。假若離開席位,週遭的禁衛軍將群起攻來,把自己亂劍斬殺。同一時間,他知道魯殘和周子桓已完蛋了,項少龍絕不會放過他們。
火勢剛起時,昌平君兄弟便率領伏在兩旁的五千禁衛軍,殺進高陵君的營地,擒殺叛黨。救火的隊伍早預備了沙石,覆蓋在草地樹叢之上,隔斷了火勢的蔓延。高陵君潛進來的三千多人,被禁衛重重圍困,打一開始就成困獸之鬥,陷於一面倒的形勢裏。荊俊則領著二千都騎軍!把由魯殘接應而來的近千呂不韋家將截個正著,先是一陣驟箭,射得他們人仰馬翻,接著再由兩旁殺出,下手當然絕不留情。
這時四道木橋均被撞得中分而斷,乘筏隨水而下的高陵君叛兵,被伏在上游兩岸由桓齮率領的五千都騎軍以矢石作居高臨下的截擊,登時潰不成軍。木盾雖可擋開勁箭,但那堪由投石機彈出的巨石,兼且河道上無險可守,數百條木筏被打沉近半,其餘匆匆靠岸,給深悉兵法的桓齮率人斬瓜切菜般殺了。小盤則縱橫於兩個戰場之間,以燈號指揮進退!一派威淩天下的「小霸王」氣概。
項少龍自領兩千都騎軍,沿河搜索,卻找不到周子桓和呂不韋那幾百家將的蹤影,知道對方見勢色不對,遊了過對岸潛走。不禁暗嘆呂不韋氣數未盡,若周子桓和這批家將被一網成擒,那縱使呂不韋口才和演技如何了得,都要百詞莫辯,可見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只不知他項少龍這個角色,是否天意中的一個環扣。
朱姬和呂不韋被請了出來,鹿公等重新入席。紀嫣然等見愛郎無恙歸來,都眉花眼笑,連一向吝嗇笑容的琴清,亦破例的向他甜甜淺笑。群臣全體向小盤下跪,高呼萬歲後,小盤興奮得臉都紅了,與對他敬酒的公卿王族舉杯痛飲。項少龍心中欣慰,知道經此一役,小盤已確立了他在秦人心中的地位。
荊善這時又來報告道:「給魯殘溜掉了,由他接應的人均是來自外地,非是呂不韋在鹹陽的家將。」項少龍暗忖這才是道理,以莫傲的才智,怎會留下把柄給人抓著。想到這裏不由望向呂不韋一席處。莫傲已給抬走了,管中邪木無表情,但呂不韋不但神態如常!還頻頻向小盤和朱姬勸酒,不禁打心底佩服他的演技。
叱喝聲中,給綑綁的高陵君和十多個將領,推到場心,被押送的昌平君和禁衛硬迫著跪了下來。全場立時肅靜無聲。小盤先向朱姬請示,朱姬嘆了一口氣道:「王兒看著辦吧,」高陵君披頭散髮,身上沾滿血污,眼睛噴著怨恨的毒火,怒瞪小盤。禁衛正要把他的頭按在地上,小盤伸手阻止,淡然道:「叛上作反,陰謀不軌,高陵君你可知罪。」
高陵君破口大罵道:「呸!你這野種何來……」還沒說完,旁邊的昌平君把預備好的布團塞進他口內,另一邊的禁衛一掌劈在他的背脊上,高陵君慘哼一聲,痛倒地上,狼狽之極。小盤若無其事的向呂不韋道:「犯上作反,仲父以為該治以何罪?」
呂不韋慷慨激昂道:「自是罪該萬死,儲君先把他收入監牢,再昭告天下,擇期行刑。」小盤在全場肅然中,點頭道:「仲父所言甚是,不過何須擇日行刑,給我把他們全部推到涇河旁立即斬首,死後不得安葬,任由屍身曝於荒野,以佐猛獸之腹。」
眾人那想得到這仍未成年的儲君如此狠辣,要知高陵君身分尊祟,若非莊襄王異人的介入,差點就作了秦君,現在竟死無葬身之地,聽得人人噤若寒蟬,被這未來的秦始皇威勢震懾。高陵君一呆下掙紮抬頭,卻苦於雙手反綁,口內又塞了東西,說不出話來。和他同時被擒的手下中有幾人抖顫得軟倒地上。昌平君一聲令下,眾禁衛牽羊趕狗般把高陵君等押出木寨行刑去了。
小盤仍是那毫不動容的樣子,冷冷道:「凡與亂黨有關的家屬,男的發往西疆開荒:女的充為官婢,高陵君子子孫孫全體處死,凡有異心者,均以此為戒。」整個宴會場中數百大臣與權貴內眷均鴉雀無聲,靜得落針可聞。項少龍聽得心中不忍,但只要看看身旁的李斯等人個個若無其事,便知道這種禍及親族的不仁道手法,實在是這時代的常規。假若換了小盤作階下之囚,同一樣的事情便會發生在小盤和他身上。沒甚麼話可說的了。
這種一人犯事全族當誅的做法,正是君權至上的杜會壓制人民的方法,在這種情況下,誰敢不規行矩步呢?小盤續道:「今趟功勞最大者,就是剛加入都騎軍的桓齮,全賴他先一步識破了叛黨陰謀,寡人才得以從容佈置,將賊子一網成擒,應記首功。寡人把他破格陞為將軍,而王剪薦人有功,兼之在北疆戰績彪炳,擢陞為大將軍,立時生效。」
小盤挾清除叛黨的餘威,作此人事上的陞遷,即使朱姬亦難以異議。呂不韋更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自己知。這些事均早徵得鹿公、徐先和王陵同意,他們當然更不會反對。桓齮這時和荊俊仍在外四處追截叛黨的逃兵,暫時未能知道這天大的喜訊了。小盤這番話有真有假,目的還是在依項少龍之言,以桓齮為首成立一支直接由小盤指揮的快速應變部隊,用於將來對付嫪毒和呂不韋兩股大勢力。
小盤本想把項少龍同時陞為大將軍,但卻被項少龍以尚無戰功婉言拒絕了。他根本對權位沒有多大興趣。小盤續道:「桓齮將軍將留守京師,成立訓練營,專責訓練由各地精選送來的新兵,提拔人才,為我大秦將來一統天下打好根基。王賁今趟勇猛殺敵,斬敵首二十,亦立下大功,寡人就任他為桓將軍副將,同為我大秦出力好了。太后、仲父、上將軍、大將軍和眾卿家可有異議?」朱姬感到自己這寶貝兒子成長了,但與自己的隔膜亦大多了。
今晚的事,分明由項少龍一手策畫,而呂不韋則暗有陰謀,可是兩方面都不向自己透露任何風聲,心中不由茫然若有所失,忍不住往嫪毒望去,暗忖這是否自己唯一能夠倚賴的人呢?小盤這時再道:「太后!孩兒在聽你的指示。」朱姬感到一陣疲累襲上心頭,搖頭道:「王兒自己拿主意好了。」
呂不韋乘機道:「禁衛、都騎、都衛三軍,有足夠實力作京城防衛的支柱,是否還有須要另立新軍呢?請儲君明察。」鹿公先在心裏罵了兩聲你娘的仲父後,才呵呵笑道:「仲父正說出了問題所在,禁衛、都騎和都衛若只論守城,實力綽有餘裕,但若以之平定京城以外的動亂,卻力有不逮,像今趟為了平東郡之亂,把京城附近的駐軍全抽空了,高陵君才有可乘之機,故此新軍實有成立之必要。」
徐先接著道:「現時我大秦與三晉勢成水火,說不定要同時在幾條戰線與敵週旋,有了這支精銳的新軍後,就不怕再有像東郡那種動亂和民變了。」呂不韋為之啞口無言。這正是他最大的弱點,說到底他仍是文官,沒有蒙驁在旁,實在沒有資格在軍事的題目上和秦國這批軍方資歷最深的人爭辯。由此可知鹿公等對小盤的支持多麼重要。
小盤作出決定道!「這事就依此安排。項統領接令。」眾人均感愕然,不知項少龍要接甚麼令?鹿公、李斯等則是雞食螢火蟲,心知肚明瞭。項少龍離席來到小盤朱姬席前跪下。
小盤取出令符,使侍臣送交項少龍道:「高陵君能以萬人之眾,神不知鬼不覺潛來京城,途中必有接應之人,寡人要項統領立即離京,徹查此事,若發覺有任何人曾為叛黨出力,立殺無赦,統領在京的職務就由荊副統領代行好了。」項少龍高聲領命。小盤大喝道:「今晚宴會至此而止,諸卿先休息一會,待橋修好後,再和寡人到涇河迎接晚獵回來的大隊人馬,檢閱他們的豐富收穫。」
小盤恭送朱姬雖席時,所有人均心悅誠服地跪地相送。就在這一刻,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多年來的努力並沒有白費。由今晚開始,小盤建起了他這未來秦始皇的威信。秦朝的權力再不在權臣手上了,連呂不韋都要給他牽著鼻子走。自己殺了田單回來後,只要手段夠高明,就可坐觀嫪毒和呂不韋兩人鬥個你死我活。辛苦了這麼久,該可以享點清福了吧。
第五章 神秘敵人
當晚各獵者由西狩山回來時,項少龍已領著紀嫣然、趙致,和十八鐵衛匆匆上路,趕往秦楚邊界與滕翼會合。自遇襲後,他從未試過有一刻比現在更輕鬆舒暢。莫傲已死,小盤得到軍方全面支持,勢力大盛。朱姬又因嫪毒的關依,開始與呂不韋生出問題。在這種種的形勢轉變下,自己大概可以有些安樂的日子可過了。
可是心中又隱隱有抹揮之不去的陰影。當日上路出使前,何嘗想過會遇到凶險,但噩夢忽現就來了,直到這晚狠狠打擊了呂不韋,才算喘定了氣。對於茫不可測的命運,他成了驚弓之鳥。
他依照早先與滕翼定下的路線,日夜兼程趕路,七天後越過東嶺,地勢開始平坦起來,這晚就在一絛小河旁紮營生火。不知為何領少龍總是心緒不寧,對著烏言著、荊善等一眾鐵衛打回來的野味亦提不起勁。紀嫣然訝道:「項郎有心事嗎?」趙致笑道:「是否掛著芳妹、夷姐和寶兒他們哩?」
項少龍凝望著正辟啪熊燒的火燄,沉聲道:「不,我只是有種很不安寧的感覺,事實上自離開鹹陽後,這感覺便存在著,只不過今晚特別強烈。」紀嫣然色變道:「項郎乃非常人,若有這種感覺必有不平常事會發生。」轉向正圍著另一堆篝火燒烤著獵獲的烏舒等道:「你們聽到了嗎?」
荊善站了起來道:「我們立即去偵查一下。」眾鐵衛均奉項少龍有若神明,聽他這麼說,那還不提高戒備,分頭去了。鐵衛們去後,趟致訝道:「照說理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圖謀不軌的,特別是呂不韋方面的人全在小俊和禁衛的監視下,想動動指頭亦相當困難,這事確是非常難解。」
紀嫣然柔聲道:「項郎心裏那種感覺,會否是因別的事引起哩?因為表面看來確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的!」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沒有那麼本事,能對別處發生的事生出感應。只不過基於長年處在步步驚心的險境裏,對是否有伏兵或被人跟蹤特別敏感。還好很快就可知答案了,荊善的鼻子比獵犬還要厲害哩。」
趙致有點軟弱地偎入了他懷裏,低聲道:「我有點害怕!」項少龍知她想起當日遇襲死傷慘重的往事,憐意大起,摟著她香肩道:「有我在,絕不會教人傷害到我的致致半根毫毛。」
紀嫣然望往天上的夜空,輕輕道:「假若真有人一直在追蹤我們,那項郎今晚的不安感覺特別強烈,就非常有道理了,因為這裏地勢較為平坦,而且……」
「啊!」一聲慘叫,畫破了荒原星野的寧靜,更證實了項少龍的擔心非是多餘的。趙致色變道:「這不是烏達的聲音嗎?」烏達乃十八鐵衛之一,人極機伶,又身手敏捷,他若如此輕易遇襲;那敵人若非身手極之高強,就是佈置極之巧妙了。
項少龍和兩女跳了起來,各自去取箭矢兵器和解開繫著的馬兒。卻不敢把篝火弄熄,否則就要和其他鐵衛失去聯繫了。那燃燒著的火焰,正似有力地告訴了他們即將來臨的危險,因為他們已成了敵人進攻的目標。直至這刻,他們對敵人仍是一無所知,完全找不著頭緒。
此時荊善等倉皇回來,人人臉現悲憤之色,烏達被烏言著背著,中了兩箭,分別在背上和脅下,渾身鮮血,氣若遊絲。趙致見本是生龍活虎的烏達變了這個模樣,激動得掉下眼淚來。烏舒正想過去把篝火弄熄,給項少龍制止了,道:「嫣然先給烏達止血,截斷箭桿,卻千萬不要移動箭簇。」紀嫣然不待他吩咐,早動手施救起來。
烏言著等鐵衛均和烏達情同兄弟,個個眼都紅了,噴著仇恨的火焰。項少龍知此乃生死關頭,絕不可粗心大意,冷靜地問道:「來的是甚麼人?有何佈置?烏達怎會受傷的?」眾人眼光都集中到烏言著身上,顯然是他和烏達一夥,而其他人尚未遇上敵人。
烏言著深吸一口氣,硬壓下悲傷道:「我和烏達往東摸去,想攀上一座丘頂居高下望時,冷箭便來了。」項少龍一聽下立時心跳加劇,東向之路正是通往楚境的路途,這麼說,眼前神秘的敵人應已完成對他們的包圈了。不過現在黑漆一片,諒敵人在天明前也不敢謬然動手。但天明時,卻將是他們的末日了。
趙致忽地失聲痛哭,眾人心知不妙,往躺在地上的烏達望去,果然已斷了氣。項少龍心中一動,攔著要撲過去的諸衛,冷喝道:「讓我盡點人事!」同時想起二十一世紀學來的救急方法。這烏達一向身強力壯,利箭亦未傷及要害,這刻忽然噎氣,可能只是因失血過多,心臟一時疲弱下失去功能,未必救不回來。
當下使人把他放平,用手有節奏地敲擊和按壓他的心臟,只幾下工夫,烏達渾身一震,重新開始呼吸,心臟回復跳動,連做人工呼吸都免了。紀嫣然等看得瞪目以對,不能相信眼前事實,連歡叫都一時忘掉了。項少龍取出匕首,向烏達道:「千萬不可睡覺,否則你就沒命了。」狠著心,把箭簇剜了出來,紀嫣然等立即給他敷上止血藥。
項少龍霍地起立,指使眾人砍削樹幹以造擔架床,烏舒等見他連死了的人都可弄活過來,那還不信心大增,視他有若神明,士氣激振。紀嫣然和趙致為烏達包紮妥當後,來到項少龍旁,後者崇慕地道:「夫君大人真是厲害,竟連死去的人都可救活過來。」紀嫣然道:「我對我們夫君層出不窮的本領,是見怪不怪了。」
秀眸環顧深黑的山林荒野,低聲道:「我們一直疏忽了一個人!項郎猜到是誰嗎?」項少龍這時正苦思脫身之計,聞言想了一想,脫口道:「杜璧!」
趙致「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紀嫣然道:「正是此人,今次高陵君的人馬能神不知鬼不覺前來舉事,必有這人在背後大力支持。」項少龍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根本就在一旁窺伺,假若高陵君成功,他就出來混水摸魚。可是現在卻以為我真的是奉命出來調查有份與高陵君勾結的人,遂乘機吊著我們的尾巴,找尋殺我們的機會。」
紀嫣然輕嘆道:「由於我們從沒有想及杜璧那方面的人,故而粗心托大,才陷身眼前這田地。不過亦可由此看出今次跟蹤我們的不應該有太多人,但卻無一不是高手。」趙致臉色煞白,咬著唇皮道:「還有兩個多時辰就天亮了,怎辦才好呢?」
此時烏言著、荊善等弄好了擔架,把烏達放了上去,正等候項少龍的指令。項少龍湊過去吻了紀嫣然的臉蛋,欣然道:「就憑嫣然的一句話,救了我們所有人。」再向眾人道:「今趟敵人之所以要射殺烏達,是由於本身人手不多,不能把整個山林徹底封鎖,才要施這下馬威,好教我們不敢逃走。」
眾人都聽得精紳一振,不過旋又感到頹然,現在四周一片黑暗,既不利敵人進攻攻,亦不利於他們逃走,因為誰都看不清楚路途方向。項少龍沉聲道:「敵人若想以有限的兵力阻截我們,必須佔據高地以控下,我們就沿溪涉水從低地溜走,既不怕迷路,更可利用溪澗兩邊高起的泥阜躲避敵人的箭矢。」再微微一笑道:「若沒有燈火,盲目發箭何來準繩可言?」
眾人牽著馬兒,涉著深可及腰的溪水,緩緩前行。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便顯示出這幾年來軍事上的嚴格訓辣,一點沒有白費。特別為了掩人耳目,烏家精兵團八成的集訓部是在晚間摸黑進行,這麼的涉水而行,只是非常小兒科的事。更難得是那二十多匹戰馬一聲不響,乖乖地隨著眾主人逃生。
在前方的是高舉木盾的烏舒和荊善兩人,後者最擅長山野夜行,由他探路最是妥當。另有兩人負責運送身受重傷的烏達,一人牽引馬兒,其他人包括紀嫣然和趙致在內,都手持弩箭,只要任何地方稍有異動,立即撥動機括,毫不留情。無驚無險、不動聲色地潛行了十多丈後,眾人都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把警覺提高至極限。猶幸地勢微往下斜去,溪流更有高低,流水淙淙裏,把他們涉水之聲掩蓋了。
四周林木高密,樹頂雖隱見星輝,可是溪內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溪旁泥土腐葉的味道,充盈在空氣間。荊善憑像野獸般靈銳的感覺,領著眾人緩緩前行。再走了十多步,溪床低陷下去,兩岸在爾消我長下,土崖高出水面足有丈許之多。這處的林木更濃密了,不見半點星光,令人睜目如盲,使人只能藉聽覺和感覺去移動。
就在此時,強烈的咳嗽聲就在左岸近處響了起來。眾人嚇得停了下來,提高戒心。他們雖一直有心理準備會碰上敵人,但卻沒想到會如此突如其來,事前全沒半點徵兆。在這凹陷下去的地勢裏,若敵人居高發動亂箭攻擊,他們肯定無人能活著離去。此時只要其中一匹馬兒輕嘶一聲,大夥兒都要完了。幸好現在他們固是看不到敵人,敵人也見不到他們。
右處另一把聲音響起,先罵了兩句,才道:「想嚇死人嗎?把遊魂野鬼都咳出來了。」左岸另一人低笑道:「你們都給項少龍嚇怕了,整刻在提心吊膽,照我看被我射倒了他的人後,給個天他作膽都不敢再亂撞亂闖,更何況我們在主要的地方都布下了絆馬索,連水道都沒有放過。」
河裏一動都不敢動的諸人聽得汗流浹背,大叫好險。拔荊善趁岸上敵人低聲說話,心神分散的最佳時刻,把木盾交給烏舒,自己拔出匕首往前摸去,一連割斷了三條拌馬索,清除了所有障礙。正要繼續潛行時,足音由左方山林傳至。不一會敵人的傳信兵抵達道:「白爺有命,天亮時立即照早先定下路線進攻。誰能割下項少龍人頭,賞五百金,生擒紀才女者,則賞一千金,清楚了嗎?」
溪裏諸人聽得呆了起來,想不到紀嫣然的身體比項少龍的人頭價值竟高出了一倍。但這時那還有心情和敵人計較身價,在荊善帶路下,各人愈去愈遠了。天明時,各人離開險境足有兩裡之遙。
他們爬上一個山丘頂,遙遙窺視敵人。烏達的情況穩定下來,使各人心情轉佳。眾鐵衛分散四方,荊善等更爬上樹頂,獷闊視野。山下草原無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隱見河道,一群群的飛鳥,在這春光明媚的時刻,橫空而過,構成一幅生氣盎然,有聲有色的大自然圖畫。
項少龍和兩位嬌妻伏在一塊大石後,暗嘆雖是美景當前,卻無觀賞之閒,紀嫣然在他耳旁細語道:「昨晚敵人不是提過他們的頭領是姓白的嗎?杜璧的家將裏有個叫白飛的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本是縱橫北方的馬賊但因開罪了匈奴王,後來投靠了杜璧。這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最擅追蹤暗襲之術,若真是此人,我們就危險了。」項少龍訝道:「嫣然為何對杜璧的人這麼熟悉呢?」
紀嫣然輕吻了他臉頰,柔聲道:「人家關心你嗎!你沒時間做的事,只好由為妻代勞了。別看清姊探閨簡出,事實上她很留心國內國外的所有事情,杜璧的事是由她處探問回來的。」項少龍凝神看著咋夜紮營的地方,沉聲道:「若是如此,我們便有機會暗算白飛了,只要看是誰領路往這邊追來,那人定是此君,覷準機會給他來記冷箭,將會去掉我們所有煩惱。」
太陽在東方地平露出玉容時,遠方人聲馬嘶中,約五百多敵人分成五組,穿林越野往他們處掩來。領頭的一組人數最少,只約五十多人,但行動迅速。更令人驚異的是只在項少龍等人捨溪登岸處逗留了半盞熱茶的工夫,便準確無誤地循著他們走過的路線追躡而來,看得他們心生寒意。不過白飛既是馬賊裏的表表者,這點本領就不足為奇了。
紀嫣然持著的是特製的強弩,須以腳蹬上箭,射程可及千步,現在居高臨下,射程自然大幅增加。由於白飛會帶頭領路,所以只要看到誰走在最前頭,便知這一箭該送給誰了。看著敵人由遠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處,呼吸困難。若不能射殺白飛,由於對方乃追蹤的大行家,人數多逾廿倍,個個身手高強,他們又因有烏達這累贅,情勢的凶險,就算最沒有想像力的人,也可想到面臨的險惡情況。
兩裡多的路程,白飛只略停了三坎,便逕直進入射程之內,但因林木的掩阻,始終沒有發箭的機會。這白飛亦是非常人物,總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無法找到下手的良機。可知像白飛這類殺戮無數的凶人,能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套本領。
就在此時,白飛剛到了一處疏林前,紀嫣然那還猶豫,忙扳機括。豈知機括聲響的同時,白飛已翻身避開,弩箭在馬背上掠過,插進草叢裏。機括連響。烏言著等眾鐵衛的弩箭飛蝗般投去,白飛的座騎立時中箭倒地,卻再看不到白飛的蹤影。這時才知白飛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樣厲害。敵人一陣混亂,紛紛躍下馬背,四散躲藏。
項少龍心中一嘆。未來的日子將會在貓捉老鼠式的艱辛中度過。一個不好,就要栽在這杳無人跡的荒野裏了。
第六章 借君之筏
戰馬一聲長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傾山倒柱般僕下去,把趙致拋在草原上。項少龍等紛紛下馬,把早疲乏不堪的趙致扶起來。項少龍吩咐把給綁在馬背擔架上的烏達放下來時,心中不由一陳茫然。他們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但仍沒能撇下時近時遠,緊追不捨的敵人,現在最令人擔心的事發生了,終有戰馬支援不住。
在地平遠處是橫亙前方的秦嶺,布滿摺皺紋的山嶺,使人更感心疲力累。但只要能逃到那裏去,生存的機會勢將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恨要到那裏去,就算戰馬處在最佳的狀態裏,沒有多來個三天三夜絕辦不到。看著秦嶺一個連一個積雪的峰頂和把他們分隔開的草原,眾人禁不住有望洋興嘆的頹喪感覺。
往偵察敵情的荊善返回來報告道:「看塵頭敵人仍在五裡之外,速度減緩下來。真氣死人了,我們已經以種種手法佈置蠱惑他們,但均被白飛那渾蛋識破,沒有上當。」項少龍心煩神困,過去看望正由紀趙二女負責換葯的烏達。紀嫣然起來把項少龍拉到一旁道:「烏達全身發熱,神智迷糊,若再顛簸趕路,我怕他會捱不到秦嶺。」
項少龍煩上加煩;朝秦嶺望去。這連綿數百里的大山脈,像由大自然之手般畫下了秦楚間的國界,只要能到那裏去,就有機會憑地勢且戰且走,往與滕翼等會合去了。但由於要躲避敵人,故未能依照原定路線行軍,現在究竟身在何處,誰都弄不清楚。
紀嫣然見他呆望秦嶺,明白他的心意,指著其中一個明顯高出的積雪峰頂道:「若我沒有猜錯,那該是秦嶺第一高峰太白山了,照這麼看,我們往東偏離了原本路線近百多裡,難怪沒有追上滕二哥哩!」即使在這種情況下,這絕世美女仍不失她慵懶優雅的楚楚嬌姿。聽著她令人舒服直至心脾的悅耳聲音,項少龍鬆弛下來,同時豪情湧起,吩咐了各人暫作休息後,拉著紀嫣然走上附近一處小丘之上,縱目四顧。
太陽沒在秦嶺之後,扇射出千萬道夕照的餘暉。東北方來的敵人顯然情況並不比他們好多少,停了下來,隱隱傳來馬嘶之音。一道河流由西北而來,朝東而去,在左後方蜿延而過。紀嫣然道:「聽說太白山上有神泉,溫度可用來煮食,又可療傷生肌,若能到那裏去,烏達就有希望了。」項少龍道:「那就是溫泉了,泉水吸收了死火山岩漿的熱力,又含有大量的礦物質!故有神奇功效。」
紀嫣然一呆道:「甚麼是死火山和礦物質?」項少龍這才知又說漏了嘴,摟著她香肩道:「遲些再給你解說,當今首務,就是要設法逃到秦嶺去。」
指著往秦嶺流去的大河說:「假若嫣然是白飛,看到了這麼交通方便的一條河,會有甚麼主意?」紀嫣然的俏目亮了起來道:「當然會怕你伐木造筏,順河溜掉。」
項少龍道:「那你會怎辦呢?」紀嫣然道:「我會雙管齊下!一方面派人趁夜色摸黑過來,另一面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趕過來,假如能先一步趕抵前方,我們將陷於前虎後狼、插翼難飛之局。」
此時遠方一處疏林宿鳥驚起,在天上旋飛亂舞,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就是嫣然伐木為筏一句話,便可使我今晚穩操勝券了。」紀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筏逃生嗎?只是這裏林木稀疏,要造幾條可載這麼多人馬的筏子,沒有整晚工夫休想完成,那時敵人早來了。」
項少龍的手移到她柔軟的腰肢處,貪婪地揉捏著,故作漫不經意的道:「我們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怎麼紀才女今趟竟猜不中為夫的心意呢?」紀嫣然嬌吟一聲,投入他懷裏,用盡力氣抱緊了他,心迷神醉道:「心有靈犀一點通,還有甚麼情話比這更令人著迷呢。」芳心同時知道,愛郎在經過了三日三夜有若喪家之犬的逃亡後,終於回復信心。事情起得太突然了,因失於戒備以致一時措手不及。但在這生死存亡的絕境裏,項少龍終於被激起了鬥志。
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險境時,大上了一個碼,但由於厚雲多了,夜色卻更是濃重。林野間殺機四伏。項少龍等伏在大河離敵較遠的對岸,勁箭上弩,蓄勢以待。戰馬被帶往遠處,儘量予牠們休息的機會。當彎月到了中天處時,宿鳥在敵人方向激飛天上,顥示敵人的地面部隊正潛往他們的方向來。此時雙方的戰馬均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欲行不得,靠的惟有是人的腳力。
水聲響起,只見上游處出現十多條木筏的影子,順水飄來。果然是水陸兩路同時攻至。項少龍等因有大河之險,完全不把對方陸路的攻勢放在心上,更因他們早前故意在另一邊離岸半裡許處的疏林弄出聲響,營造出伐木造筏的假像,敵人不知就裏下,定以該處為進攻目標,等知道中計時,他們已有足夠時間收拾沿河攻來的敵人了。若他們與敵比賽造筏的速度,由於人數太吃虧,可說必輸無疑。
現在只看對方在短短幾個時辰內便造了十多條筏子來,當知其況。不過對方雖多達五百人之眾,但要有此效率,則必須把全部人手投進去!而且筏子造好立即發動攻勢,中間全無休息的時間,更兼趕了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對方定是人人疲不能興。而他們至少多休息了幾個時辰,只是這方面的比較,對他們就非常有利。
不用項少龍吩咐,所有箭鋒都朝向敵筏,居高臨下,佔盡了優勢。他們雖只有二十人,但卻廣布在近百丈的崖岸上,以石頭樹叢隱起身體,以立於不敗之地。木筏上隱見幢幢人影,他們都俯伏筏上,外圍者以盾牌護著身體,內圍者則彎弓搭箭,嚴陣以侍。項少龍等悶聲不哼,任由敵人自遠而近。五丈、四丈、三丈……
第一條筏子進入近距離射程,其中兩人左右撐出長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大石上,尤其是這段河水石頭特多,河水也湍急了。項少龍揀這河段埋伏,自有一定的道理。對岸那弄了玄虛的疏林處,忽地響起漫天喊殺聲,火把熊熊地燃點了起來,照紅了半邊天。
項少龍知道是時候了,一拉機括,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條筏子上那站著撐竿的敵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被勁箭帶得倒跌入河水裏,揭開了這邊的戰爭序幕。敵人驚而不亂,紛紛高舉盾牌,勁箭盲目的往兩岸射去當然射不中任何人。項少龍正是要他們如此,再沒有發射弩箭;只是吆喝作態。
「呼!」慘叫紛起,只見第一條筏子上的人紛紛翻騰橫飛,掉往水裏去。原來項少龍在河流彎道處以十多條巨籐攔河而繫,筏子上的人撞上巨籐,加上筏子有若奔馬的速度,那還留得在筏上。弩箭這才發射。第二條筏子的人遇上同樣的命運,紛紛給撞進水裏,盾牌弓箭都不知飛到那裏去了。一排排的弩箭射進河中,鮮血隨慘叫聲不斷湧出來,和那兩艘空筏子同時往下遊流去。
第三條筏子見勢色不對,忙往一旁靠去,豈知後來之筏留不住勢子;猛撞在前一筏上,登時又有人掉進水裏去,筏上的人則東翻西倒。箭如雨發下,加上對方早是人人身疲力盡,紛紛中箭倒下。這條河寬不過兩丈,給兩條筏子橫攔在前,尾隨的十多條筏子立即撞成一團,加上慘叫連連,人心惶惶下,紛紛跳水逃命。再有兩條空筏飄往下遊去。
項少龍知是時候了,打個招呼,領著眾人凱旋而去。狂奔了近半裡路,遇上在下游的烏光和烏德兩人,後者喜報到:「鉤到了四條筏子,可以走了。」當人馬到了筏上時,筏子順流離去。趙致興奮得狂吻項少龍。紀嫣然嘆道:「這一著克敵借筏之計,只有項郎才可以想出來,今趟除非白飛真的會飛,否則休想再追上我們了。」
項少龍仰首觀看天上壯麗的星空,微笑道:「別忘了他們仍有近十條木筏,不過靠以每筏十五人計,他們最多只能有百多人繼續追來,幸好我們無一人不是能以一擋十之輩,即管來的全是高手,我們打個折扣以一擋五,又欺他們身疲力怠,就在秦嶺處再教訓他們一頓,便可乘機好好休息,留點精神欣賞秦嶺的冰川,亦是一樂。」
旁邊的烏言著等都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項少龍大勝後仍不肯罷手。旋又摩拳擦掌,因為這幾天實在受夠了氣。忽然間,他們反希望敵人追上來。
愈往秦嶺去,林木愈趨茂密。本要三日才完成的路程,只一晚就走完了。清晨時他們棄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了烏達和馬兒後,留下趙致和烏光兩人看守,其他人都折回登岸處,以裝妥的弩箭恭候敵人大駕。項少龍和紀嫣然兩人舒適地靠坐在一推亂石後,肩頭相觸,不由湧起同甘共苦的甜蜜感覺。
項少龍見嬌妻眼睛亮閃閃的,問道:「我的才女想著些甚麼呢?」紀嫣然把頭枕到他肩上去,嬌癡地道:「我在想假若當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顏以身相許,現在仍是悶在大樑裏,且還要苦念著你,那就慘透了。」
項少龍一陣感動道:「那我也慘了,定會被沒有紀才女為嬌妻這大缺陷折磨終生。」紀嫣然哂道:「你才不會呢?男人都以事業為重,又天生見一個愛一個的性情,不要哄人家了。」
項少龍失笑道:「似這麼的想法於你絕無半點好處,而且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莫忘了你比我的頭顱還要多值一倍的黃金呢。」紀嫣然憤然道:「杜璧竟是這麼一個人,要了人的命還不夠,還想辱人之妻,遲些我定要找他算賬。」
這時鳥嗚暗號傳至。敵人終於來了。不知是否咋晚在碰撞下壞了幾條筏子,來的只有七條木筏,每筏上擠了足有二十人,壓得筏子全浸在水裏去,速度緩慢。筏子剛轉了彎,便撞上項少龍等棄下故意橫擱河心三條綁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時亂成一團,七條筏子全攪到一瑰兒。其中三條筏子立時傾側翻沉,狼狽不堪。一翻擾攘下,敵人紛紛跳下水裏,往岸邊爬上來。
項少龍一聲令下,伏在四周的諸鐵衛立即發箭。正如項少龍所料,這些敵人三日三夜未闔過眼睛,再勞累了整晚,士氣大降,驟然遇上伏擊,人人都四散逃命,連頑抗之心都失去了。鮮血染紅了河水。要登岸的人固避不開弩箭,水裏的人更逃不過大難,轉眼間近三十人中箭,百多人潰不成軍,紛往上遊逃去。混亂之中,亦弄不清楚誰是白飛了。
項少龍拔出血浪,領頭撲出,向僥倖爬上岸來的十多人殺去。敵人不知是否懾於項少龍威名,一見他出現,更是無心戀戰,一個不留的跳回水裏,拚命往上游分散逃走,情況混亂之極。預期的激戰並沒有發生。項少龍阻止了手下追殺敵人,施施然離開。四日來的追殺,終於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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