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秦記全本第二十卷 1-6章
尋秦記【卷二十】
第一章 利益結合
項少龍與滕、荊兩位兄弟及陶方四人在十八鐵衛護翼下,朝王宮進發,忽地前方蹄聲驟起,暗霧中一騎在前方狂馳而來,後面追著十多名騎士,就像以長街當作了競賽的走道。滕翼大喝道:「來人停馬,」前面騎士巳來至燈籠光映照的範圍內,只見他滿身鮮血,大叫道:「大將軍救我!」
眾人定睛一看,赫然竟是國興。國興想伸手勒馬,但顯巳支援不住,側身由馬上墮往左方。就在戰馬煞停,國興快要肩撞地上之際,弓弦聲響,一支勁箭由後邊騎士手上發出,準確得難以置信的由國興後頸透入,前頸穿出,到國興掉到地面時,巳成了一具毫無生命的屍體。縱使以項少龍一向的反應迅捷,仍看得頭皮發麻,且睚毗欲裂。十八鐵衛全體掣出弩弓,迅速上箭。
那批人奔至國興倒地處,紛紛勒馬停定,帶頭者管中邪正把強弓掛回馬背上,大聲道:「項統領見到了,國興畏罪潛逃,下屬不得不執行王令,把他射殺。」項少龍渾身冰冷,同時湧起滔天怒燄,「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刀,冷喝道:「管中邪你竟敢當著本人眼前,射殺我都騎副統領?」管中邪的親衛立舉鐵盾,擋在他面前,形成盾牆。
管中邪好整以暇笑道:「項統領請勿誤會,且聽我詳鈿道來,卑職奉有儲君之令,追緝今早蓄意刺殺儲君的兇徒,竟發覺兇徒實由武士行館館主邱日昇勾結前來鹹陽。現在邱日昇和兇徒全體落網,由仲父親自審間,就這國興拒捕逃走,項統領清楚看到,若覺卑職有失職之處,大可在儲君、仲父和太后駕前提出來說好了。」接著喝道:「給我搬屍!」
項少龍大喝道:「不准動他!」管中邪佔盡上風,大笑道:「項統領有命,卑職怎敢不依,我們走!」拍馬掉頭便去。那批都衛策馬緩退十多步後,才齊聲呼嘯,紛掉馬頭,追著管中邪去了。
項少龍等面面相覷,目光最後落到勁箭貫頸,倒斃血泊中的國興屍身處。陶方嘆道:「我們終是低估了呂不韋,這一著確是毒辣之極,不但殲滅了武士行館,同時落了我們和嫪毒的面子;還可把矛頭宜接指向嫪毒,甚或杜璧和蒲鵠。」滕翼肅容道:「呂不韋說不定還會乘機藉此事鬧大,對付嫪毒和他的手下。」
項少龍搖頭道:「他絕對動不了嫪毒,小俊你著人為國興處置身後事,同時保護他的家人,我立即進宮面見儲君,看看該如何應付此事。」一夾馬腹,往前馳出,再不忍見國興的慘狀。一直以來,管中邪雖是他的敵人,但他仍是對他有三分惺惺相惜的心意。但在這一刻,他只想將他碎屍萬段,再沒有絲毫可惜的感覺。
到了通往王宮的大道上,只見車水馬龍,公卿大臣們似像一點都不知道鹹陽城刻下的腥風血兩,都興高采烈的往赴春宴。抵達宮門時,遇上了昌文君,後者神色凝重,迎上來道:「儲君正要找少龍呢!」項少龍驀地記起一事,登時汗流浹背,向滕翼道:「鹹陽城今晚定是插翼難飛,趙大和單美美……」
滕翼劇震道:「我曉得了!」掉頭便去。項少龍忙吩咐昌文君派出一隊禁衛,跟去保護滕翼,這才入宮見駕。心中對國興的死仍是難以釋然。自已確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也不想想在鹹陽城內呂不韋的勢力是多麼龐大。以他的精明,怎會想不到小盤的被刺,杜璧、蒲鵠兩人一定脫不了關係。現在呂不韋拿下了邱日昇,擺明是要對付嫪毒。不過他卻清楚知道,或者由歷史上早知道在嫪毒公然作反前,呂不韋仍奈何不了嫪毒。
與呂不韋這種人對敵,一個不小心,便要吃上大虧。想到國興剛棄暗投明,便給管中邪活生生在自己眼前射殺,那種憤恨及無奈的感覺,真使他恨不得立即盡起烏家精兵,殺進仲父府去。
小盤此時正在書齋內,和昌平君、李斯、王齕、王陵四個心腹大臣大將說話,神色出奇地冷靜,見他來到,欣然道:「太傅免禮。」項少龍勉強壓下心中波濤洶湧的情緒,在王齕下首坐好,沉聲間道:「眼前情況如何?」
王齕答道:「管中邪剛才對武士行館發動突襲,那常傑和安金良當場被殺,邱日昇給他們用棍把右手骨敲碎了,行館的二百多名核心武士全被擒拿,另外還審訊了兩名受了傷的刺客,證據確鑿,使邱日昇沒得抵賴。」對面的李斯道:「那些人被送到我那裏去,包括邱日昇在內,都一口咬定是嫪毒指使的。由於渭南武士行館之所以能夠重開,全賴嫪毒大力保薦,所以嫪毒今次很難置身事外。」
小盤道:「我要找太傅,就是想大家商量一下,是否正好藉此事除去嫪毒?」項少龍心中恍然,小盤雖被迫接受自己安徘以嫪制呂的妙計。但事實上他對嫪毒鄙屑厭恨至極點,因為嫪毒等若把朱姬由他身邊搶去了。在很大的程度上,小盤亦恨不得能有機會深深的傷害朱姬,以洩心中怨憤。現在黑龍出世,他再不像以前般那麼懼怕呂不韋,所以更覺這想法極具誘惑性。
只要他項少龍略一點頭,小盤傳令下去,可能比小盤更恨嫪毒的呂不韋便會立即派人去殺盡嫪毒的家將,真個閹了他,再屈打成招後,才交給李斯這大法官處理。朱姬本身並無實力,若小盤不站在她那一方,呂不韋確可為所欲為。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嫪毒現在那裡?」昌文君答道:「他和大批心腹家將躲進了甘泉宮去,太后曾兩次派人來召儲君,都給儲君婉拒了。」
項少龍至此才知形勢的險惡,事情來得太快了,呂不韋肯定早知邱日昇與此事有關,故竟揀了春宴舉行之前動手,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眾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顯是知道小盤心意,故既不敢反對,可能亦不想反對,特留待他說出能左右這未來秦始皇的決定。
事實上項少龍也找不到反對的有力理由。只見小盤龍目生輝,一瞬不瞬瞪著自己,充滿渴望和期待。小盤對他終有異於對其他人,儘管威權日增,但最後仍是死心塌地尊重他的看法。嘆了一口氣後,把管中邪當著自己面前射殺了國興的事說出來。
眾人同時色變。王陵大怒道:「這可是太過份了,」項少龍冷靜地道:「這裡沒有半個人會為嫪毒之死嘆一口氣,但我們卻不能不思量接續而來的後果。」接著向李斯使了個眼色。這可說是要李斯表現他是否夠朋友的機會了。現在小盤最信任的人,除了他項少龍外,就數李斯,其他人都差了一截。
李斯乃極為精明的人,自知項少龍心意,肯定地微一點頭,道:「若此刻除去嫪毒,最受打擊的當然就是太后,這事若發生,太后將威信蕩然,再難親政主事,在那種情況下,只要呂不韋聯結朝中大臣,說不定可真的成為輔政大臣,那我們憑黑龍辛苦弄出來的形勢,就會盡付東流了。」王齕沉聲道:「我們大可推舉少龍乙太傅身分輔政,尤其少龍今早護駕有功,兼之有黑龍出世,王綰和蔡澤等都知誰是真主,呂不韋就算要扭轉形勢,恐亦扭轉不來。」
昌平君同意道:「沒有人比少龍更適合做輔政大臣了。」項少龍苦笑道:「儲君和諸位這麼看得起我,我自然很高興,不過呂不韋今趟驀然向嫪毒發難,固是怕我們革除管中邪之職,但亦未必真把矛頭直指太后,可見定是另藏禍心,最後目的仍是要對抗我們那條黑龍。」
小盤沉吟片晌,點頭道:「連我們都知道邱日昇和杜璧蒲鵠暗中勾結,呂不韋沒有理由不知道,但今趟他只針對嫪毒,一句也不提杜璧和蒲鵠,其中確是有點間題。」李斯色變道:「會否是呂不韋已與杜璧和蒲鵠達成秘密協議,犧牲邱日昇以扳倒嫪毒和太后,那只要再……嘿!」
眾人同時色變。昌文君失聲道:「這絕非沒有依據,因為蒲鵠由祭場返回來時,被呂不韋邀上他的車同座,說不定就在車內達成了協議。」
這就是政治了。儘管看似不可能,但在形勢劇變下,敵對的人亦可因權衡利害而變成合作者。在呂不韋的立場來說,他與嫪毒和朱姬已是勢不兩立,以小盤和項少龍為首的政治集團更是和他仇深似海。若他不是有蒙驁的實力在支撐著,早連性命都丟了。但假若他與以成蟜為中心的利益集團結合,聲勢自然大是不同。
小盤神色凝重遵:「寡人倒沒有想到這一點。」王陵籲出一口涼氣道:「自黑龍出世,呂不韋和杜璧等都慌了手腳,在力圖扳回大勢下,這樣做毫不稀奇。為今問題在我們都對嫪毒看不順眼,是否該乘機放倒他而巳?」眾人眼光再次落在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開始又感到宿命的無可改變,嫪毒是註定了不會這麼快敗亡的,所以眾人才忽然有個這樣的想法冒了出來。對呂不韋來說,成蟜的威望比小盤至少差了幾條街,杜壁和蒲鵠亦遠比不上王齕、李斯和自己等人,所以假若成蟜取代小盤為秦君,就只有被他操控的份兒,而絕無自主之力。由此亦可見他對小盤這「兒子」巳澈底失望了。
微微一笑道:「嫪毒算甚麼東西?眼前我們最大的敵人只是呂不韋,故暫時最聰明的做法,仍是留嫪毒以制呂不韋,然後再設法清除成蟜等人,那時就毋需愁呂不韋還有甚麼作為了。」
小盤仍有些不死心,皺眉道:「但我們有甚麼方法封付成蟜呢?」項少龍笑道:「那還不簡單,著他領兵出征趙國,他和趙人的關係就無所遁形了。」
眾人同時拍案叫絕。這就是情報的重要,若非項少龍深悉蒲鵠和趙國大將龐煖的關係,就難以想出這條妙計來了。小盤呆了一呆,接著哈哈大笑道:「沒有比這更簡單直接的方法了,但卻須等待時機,現在黑龍才出世未久,寡人仍須一段時間去鞏固權位。」
李斯當了廷尉後,身分大是不同,一改以前的韜光養晦,發言道:「既是如此,我們就該讓嫪毒清楚知道呂不韋要毀了他,那他和呂不韋就更勢成水火了。」王陵慎重地道:「但此事有利亦有弊,可以想見太后會由今次事件,更清楚嫪毒的力量太過單薄,而會在以後不顧一切為嫪毒爭取更大的權力。」
王齕哂道:「無論她如何力爭,總輪不到他去當大將軍,能有多大作為呢?」小盤長身而起,眾人慌忙肅立躬身。小盤意氣飛揚道:「寡人立即去主持春宴,項太傅可帶一隊禁衛,去把太后和那假閹宦護送來宮,參與春宴。今次就算他氣數未盡好了。」接著冷哼一聲,逕自去了。眾人忙追隨左右。
項少龍想起要去見朱姬,立感頭痛。誰想得到忽然會節外生枝。希望自己「放大假」的計劃,不要因此而被打亂就謝天謝地了。
項少龍領著十八鐵衛和小盤最精銳的其中一個五十人組成的禁衛兵團,風馳電掣來到甘泉宮外,一隊都衛橫裡衛出,攔著去路。項少龍早知管中邪會著手下包圍甘泉宮,拔出百戰寶刀,大喝道:「誰敢阻我項少龍。」鐵衛禁衛一聲吶喊,掣出盾牌、弩弓、長矛,組成陣勢,把項少龍護在正中,弓矛前指,疾衝過去。那些都衛那敢反杭,雞飛狗走,散往兩旁。
甘泉宮的吊橋升了起來,宮門緊閉。項少龍等來到護著宮城的小河旁,勒馬停定。管中邪領著許商和五、六十名都衛迎了上來,前者冷然道:「項統領不是去了參加春宴嗎?」項少龍想起國興,恨不得一刀把他殺掉,待他來到近處勒馬停下,才微笑道:「假若項某向管大人擲出飛針,不知管大人有多少成把握可以避過呢?」
管中邪和許商同時色變,目光落在他故意垂貼馬身的右手去,前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項統領說笑了,卑職當然是只有受死的份兒。」項少龍淡淡道:「兩位最好不要妄動,我項少龍更非說笑,你們這樣把甘泉宮團團包圍,已犯了冒犯太后的大罪,我若要把你們處決,誰敢說我做得不對?」
許商回復冷靜,從容道:「項大將軍誤會了,我們只是奉仲父之命來保護太后吧了!」項少龍裝作恍然道:「原來如此,那你們給我立即撤走,這保護之責,就交給本大將軍好了。」
管中邪閃過怒容,垂頭道:「謹遵大將軍之命。」大喝道:「全部撤走!」一扭馬頭,轉身馳去。
蹄聲驟起。瞬眼間所有都衛走得一乾二淨。
項少龍朝甘泉宮門叫道:「嫪大人請放下吊橋。」軋軋聲中,吊橋降下。項少龍囑眾人收起武器,帶頭昂然馳入宮內。
才進宮門,嫪毒和韓竭、令齊、繆肆等迎了過來,人人全副武裝。項少龍跳下馬來,伸手與嫪毒相握,笑道:「嫪大人請恕少龍來遲之罪,太后是否受驚了?」嫪毒現出感激神色,低聲道:「這事……」
項少龍著手下在廣場等侯,搭著嫪毒肩頭,朝主殿走去,輕鬆地道:「我知道了邱日昇的事後,立即進宮見駕,力陳邱日昇勾通外人行刺儲君之事,絕對與嫪大人無關,儲君才知錯怪大人,命我立即來接太后和嫪大人入宮參與春宴。」嫪毒劇震道:「少龍真夠朋友!我嫪毒必不會忘記,唉!我真不知邱日昇為何竟會做出這種蠢事來,這對他有甚麼好處呢?」
項少龍低笑道:「對他當然大有好處,對杜壁和蒲鵠更是大大有好處,只是嫪兄就半分好處都沒有了。」嫪毒恍然大悟道:「這天殺的狗種!被人捉了還想要陷害我。」
兩人此時步入殿內,只見朱姬立在殿心,俏臉含霜,鳳目生威,狠狠盯著項少龍,似要把怨氣全發洩在他身上。項少龍拜倒地上,行了君臣之禮,朗聲道:「項少龍奉儲君之命,特來迎接太后到王宮主持春宴。」朱姬冷笑道:「那忤逆子還記得我嗎?」
嫪毒嚇了一跳,賠笑道:「太后…」朱姬冷喝道:「不用你插嘴!」
嫪毒大感尷尬,同時噤若寒蟬,再不敢搭嘴,垂首立在一旁。項少龍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太后誤會儲君了。他是剛知此事,才派出微臣和禁衛到來迎駕。」朱姬仍嚥下不了這口氣,光火道:「項少龍你身為都騎統領,見到有人鬥瞻包圍哀家的甘泉宮,竟不把這些人當場拿著,還有臉來見哀家嗎?」
項少龍深深看進她眼內,苦笑道:「太后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呂不韋吧?太后若定要怪儲君和我項少龍,豈非親者痛仇者快嗎?若太后連嫪大人和小臣都不信任,還可相信甚麼人呢?」嫪毒忙道:「是的!少龍確是微臣肝膽相照的朋友。」
朱姬愕然半晌,幽幽地瞅了項少龍一眼後,好像在說我總是鬥不過你的那模樣,才又淒然道:「是的!哀家可以信賴的人愈來愈少了,不過哀家再沒有赴宴的心情,你和嫪奉常去吧!但我卻要你立誓保證奉常的安全。」
項少龍斷然道:「少龍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儲君巳明白邱日昇一事與嫪大人絕無關係。但少龍仍要懇請太后入宮赴宴,否則只徒教卑鄙小人暗中得意,以為成功損害了太后和儲君間的和諧關係。」朱姬嘲弄地道:「和諧關係,唉!不過哀家也好應和王兒詳談一下。」
項少龍催促道:「請太后起駕!」朱姬猶豫半晌,再嘆了一口氣道:「少龍你陪我坐車上,哀家有些話要問你。」
項少龍偷眼往嫪毒望去,只見他垂下頭去,而妒忌之色,則難以遮掩的一閃即逝。不由心中嘆息。嫪毒你的心胸實在太窄了,怎能辦大事呢?連我這救命恩人你亦這樣對待,可知你的本性是多麼要不得了。
第二章 功虧一簣
朱姬吩咐項少龍坐到她身旁後,就透過簾幕凝望窗外流水般逝去的鹹陽夜景。主街上擁滿了慶祝春祭和因黑龍出世而雀躍歡欣的秦人。家家戶戶張燈結綵,鞭炮之聲不絕如縷,份外襯托出朱姬空虛無著的心境。
自從莊襄王異人過世後,朱姬就從未真的快樂過。她的一生是由呂不韋造就出來的,但亦正因呂不韋而毀去。恐怕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和呂不韋間的恩怨。嫪毒雖看似非常風光,但由始至終也只是被各方面利用的一隻棋子。想不到以朱姬的精明厲害,一旦迷戀起男色來,竟亦會糊塗至此。
正心中感嘆時,朱姬香唇輕吐道:「少龍!我住後該怎麼辦呢?」恍惚間,項少龍像再鑽入時空機器裡,回到了昔日在邯鄲和朱姬初相識時那段日子,心中一顫道:「太后……」接著再不知說甚麼話才好了。
朱姬別轉嬌軀,定神瞧著他道:「對不起!」項少龍愕然道:「太后何出此言?」
朱姬垂下瑧首,淒然道:「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甚麼,但有些時候,我真恨不得有人可把你殺了。」項少龍知道她是指允准管中邪和自己決鬥一事,嘆了一口氣道:「我絕不會怪太后的,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怪你。」
朱姬嬌軀劇顫,抬頭往他望來,好一會後,忽然道:「那條黑龍究竟是真是假,求你不要瞞我。」項少龍立時無名火起,知道朱姬仍在為嫪毒打算,冷冷道:「當然是真的,要假能假得來嗎?」
朱姬呆望了他一會,又別過頭去瞧往窗外,苦笑道:「少龍你生氣了,有時我真希望你能打我罵我,那人家還會好受一點。」頓了頓續道:「我太熟悉你了。只從你剛才答話的神態,就知那只是條假龍,這麼厲害的計策,定是你想出來的,沒有人比你更會裝神弄鬼了。」
項少龍心中一熱,湧起連自已都難以明白的情結,湊到她小耳旁,柔聲道:「此刻我真想狠狠打太后一頓屁股!」朱姬嬌軀劇顫,「啊」!的一聲轉過嬌軀,眼中射出複雜難明的神采。
朱姬瞬間將她溫熱櫻唇封上項少龍的嘴唇,香舌帶著濕潤的津液探入,兩人情不自禁地緊擁在一起。朱姬豐滿的雙峰在項少龍胸前蠕動著,兩人下體互相頂磨不已,龍莖立時充血堅挺,隔著衣衫在朱姬飽滿的陰阜上摩娑。朱姬此時已然慾情難扼,嬌喘呻吟著,兩人只想盡快共赴巫山,雲雨交歡。車倏地停下,原來已抵達王宮。
項少龍與朱姬冷卻下來,唇分,兩人意猶未盡的沉默相對。項少龍暗自嘆了口氣,走下車去,命運畢竟是不能有分毫更改的。
朱姬抵達宴場時,小盤、呂不韋和群臣如常地熱烈歡迎她,大家就像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般。蒲鵠、杜璧均有出席,且神色平靜。假若邱日昇有機會到此一看,定會為自己的犧牲覺得不值。項少龍卻因國興之死心情大壞,坐入李斯和昌平君那席時,沉聲間道:「管中邪在那裡?」李斯兩人聽他語氣不善,嚇了一跳,齊問道:「少龍想怎樣?」
項少龍此時巳找到坐於他下方隔了五席的管中邪,正和呂娘蓉、許商、連蛟並坐細語。昌平君為了緩和氣氛,笑道:「那三絕才女果是名不虛傳,一曲雖罷,但我耳內仍像繚繞著她那動人的歌聲。」項少龍深吸一口氣道:「我要殺死管中邪!」
兩人大感愕然,一時無言以對。李斯只能道:「少龍三思。」
此時小盤、呂不韋和一眾大臣正輪番向朱姬敬酒,剛告一段落,各自坐好,千多人的大殿堂靜了下來,等待朱姬說話。項少龍怒氣上湧,倏地起立。眾人眼光立時被吸引,集中到他身上去。
項少龍豪氣沖天,揚聲道:「微臣上趟與管大人比武一事,因管大人劍斷而止,今見管大人巳另佩寶刃,忽感手癢,望能與管大人再比試一場,以作助興,請儲君與太后賜准。」大殿倏地靜了下來,人人臉現錯愕之色,顯是沒想到項少龍會有此一著。
事實上前兩次比武,項少龍都是被迫作戰,只有今次因國興之死,主動出擊。就在這刻,每個人都知道項少龍是對管中邪動了真怒,決意把他殺死了。呂不韋臉色微變,冷哼一聲,搶在小盤和未姬之前答道:「今晚乃大喜之日,不宜妄動刀兵,少龍若因私人恩怨……」
一聲長笑,起自嫪毒之口,只聽他陰惻惻這:「仲父此言差矣,上趟難道是仲父大悲之日嗎?為何仲父卻一力主戰?」呂不韋雙目厲芒爍閃,狠狠盯了嫪毒兩眼,正想回敬,管中邪長身而起道:「項統頓果然眼利,看出卑職新佩的齊國名劍『射日』非是凡品,不易折斷,故動了雅興,若儲君、太后和仲父賜准,中邪樂於奉陪。」
小盤哈哈一笑道:「這才是我大秦的好男兒,請太后賜准。」朱姬定睛看了項少龍好一會後,秀眸射出感激之情,點頭道:「我大秦向以武力衛國,兩位卿家正體現了我大秦的尚武精神,准予所請。」
項少龍知道朱姬以為自己是因她受辱而要拿管中邪出氣,不過這時也管不得那麼多,謝旨後,與管中邪同時離席往殿心走去。
所有人都感受到那種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的凝重氣氛。這是兩人第三次交手了。管中邪兩次都落在下風,今趟能否扳回敗局呢?
在某一個程度上,項少龍今次確是冒險了一點。或可說不值得這麼去冒這個險。管中邪第一次勝不了項少龍,皆因他認為犯不著因一個他以為命不久矣的人而受傷。第二次卻輸在對百戰刀法全無認識而措手不及,但仍能藉劍斷逃生,甚至分毫無損。現在管中邪巳對百戰刀法有了應付的經驗,而且定然拚力死戰,冀能保命,在這種情況下,鹿死誰手,確是未知之數?所以李斯才勸他三思。
但這時的項少龍卻完全忘掉了生死榮辱,只感到若任由這殺死國興的兇手繼續在眼前逍遙自在,便很對不起這位剛要效忠自己的手下了。在這一刻,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劍士,其他一切全不在考慮之列。管中邪並非呂不韋,沒有任何一部歷史書或電影說過他能活過今晚夜。
座上的呂娘蓉巳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項少龍此刻不殺管中邪誓不罷休的心態了。剛才管中邪和許商、連蛟三人才在談論當著項少龍眼前射殺國興一事。那時她便渾身不安,知道項少龍絕不肯嚥下這口氣,但仍想不到項少龍甫進場即向管中邪挑戰。
其實項少龍尚有一個潛在考慮的因素,就是見識到管中邪的箭術神準,殺傷力太大了,有若長程狙擊手般。若將來公開對陣時,只要他扳開強弓,己方主將便不知誰能保命。故若可早點除去他,等若先救回了自己或滕翼、荊俊等某一人的性命。在特種部隊訓練中,也強調要先除去制高點的狙擊手威脅,故促使他不惜代價,也要先殺死管中邪。
兩人向小盤和分坐左右的呂不韋、朱姬施禮後,分了開來,各按劍柄刀把,隔了丈許,冷然對峙,由於兩人身分特別,故能在王宮內仍可佩帶兵器。直至此刻,仍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
刀劍尚未出鞘,但整座大殿卻因眾人的肅默和那山雨來前的凜冽氣氛,變得寒冷肅殺,似乎口鼻之間壓力陡增,使人難以呼吸暢順。兩人像看望獵物般,狠狠對視了一會後,管中邪微微弓起背脊,催發氣勢,更使人心情拉緊得透不過氣來。
項少龍凝神定氣,心中一片空靈,雙目寒芒閃動,卻沒有像上趟般把百戰刀連鞘握在手上,使人想不通他為何竟不學上趟般連刀鞘都派上用場。只見他倏地踏前一步。管中邪整個背脊弓了起來,就像一頭要擇人而噬的惡獸,比上次對上項少龍時,信心與氣勢都以倍數增強。
項少龍夷然無懼。這些天來,他每天都在雞鳴前起來練刀,覺得自己的狀態,達到自從乘坐時空機前來之後,從未曾臻達的最高峰。假若今晚勝不過管中邪,以後都休想勝過他了。當然!這只是一種純粹的感覺。實情或者非是如此。
就在此刻,項少龍百戰寶刀離鞘而出,化作精電激芒,畫破虛空,但卻予人一種輕靈飄逸的奇異感覺,與上趟的雷霆萬鈞,似若狂風暴雨之勢相比,更令人感到難以形容。管中邪顯然亦大出意外,不過他當然不能像其他人般去細意揣摩欣賞,立往前飆出,拔劍運使,迅速格架。
兩人的出手,均迅似奔電,使人差點看不清楚。「噹!」管中邪猛退三步。但高手如韓竭、許商等輩,都看出管中邪是故意後退,以靈巧的步法和戰術,化解和損耗項少龍驚人的百戰刀法。所以管中邪雖連退三步,但卻沒有露出絲毫敗象。
項少龍亦想不到管中邪會採取這種戰術,不由窒了一窒,待要接連強攻時,管中邪雙目厲芒一閃,舌綻春雷,狂喝一聲,有若平地起了個焦雷,跨步欺身,射日劍疾施反擊,先沉腕往下,再斜挑而起,取的竟是項少龍小腹處。使項少龍難再以砍劈應付。一直屏息靜氣的近千觀者,見管中邪這一劍去勢淩厲無匹,更感駭然得難以作聲。
項少龍冷哼一聲,橫移一步,幻出重重刀浪,封閉著胸腹的空間。「嗆!」的一響,兩人乍合倏分,誰都佔不了絲毫便宜。管中邪心中狂喜,知道巳掌握了應付項少龍驚人刀法的戰略,就是避免硬拚,以輕靈翔動去對付他的堅凝沉實。當下那還猶豫,射日劍趁主攻之勢,使出細膩綿密,有若織女穿梭的手法,水銀瀉地的向項少龍攻去。
項少龍神情肅穆,沉腰坐馬,心中湧起沖天豪氣,竟硬以百戰刀橫砍直劈,把管中邪迫在刀影之外。一時刀光大盛,奇奧變幻,使人無從捉摸。管中邪雖竭力避免與他的寶刀相碰,仍不免刀劍交擊。
場中雖只是兩雄相爭,但眾人都仿似在旁觀看千軍萬馬的慘烈衝殺,而至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淒厲景況。這時項少龍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要迅快殺死管中邪,其他一切再不重要,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內。他不知呂不韋的奸謀有多少是與管中邪有關,但此人的才智絕不會遜於莫傲,否則單憑勇力,呂不韋絕不會肯把呂娘蓉下嫁給他。一天殺不死管中邪,他也休想有好日子過。所以每一招都是進手殺敵的招數,以命博命。
「鏗鏘」之音響澈殿堂。由小盤以下,無人不為兩大高手慘厲的戰況而看得目定神呆。
「噹!」一聲特別的激響後,管中邪終被項少龍的以攻為守迫退開去。項少龍在氣機牽引,彼退我進下,一聲長嘯,挺刀攻去,森森刀浪,隨著他衝前的步勢,潮湧浪翻般捲往管中邪。管中邪心中首次湧起無以為繼的感覺。
剛才那番急攻,本有十分把握可置項少龍於死地,可是對方每一招都是以命換命的打法,所以雖是破綻處處,但除非自己肯陪項少龍一起送命,根本就無法利用那些破綻乘隙進攻。
旁人或者不明白項少龍為何捨刀鞘而不用,但他卻痛苦地清楚知道,這正是項少龍高明之處。因為上趟自己敗北之後,曾痛定思痛,一直在鑽研如何對付項少龍這種右刀左鞘的奇異戰術,而且還頗有成果。因為刀攻鞘禦進退間便難以專注,亦影響了攻守的靈動,這使他想得了破解之法。但今次項少龍捨鞘不用,登時又使他早擬好的如意戰術落空。
但他亦是了得,當機立斷,先退後攻,爭回主動,不讓項少龍發揮出百戰刀的驚人威力。豈知項少龍穩守三尺之地,竟硬生生憑凶厲無匹的刀法,應付了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勢。到他攻勢巳至強弩之未,再難以保持強勁之勢,終給項少龍一刀劈退。
此消彼長下,怎還能擋得項少龍長江大河、驚濤裂岸的百戰寶刀。森寒殺氣,隨著項少龍的寶刀,漫罩而來。那種駭人的感覺,凝成了重若泰山的心理壓力,緊鎖管中邪的靈魂和肉身,首次使他泛起難以力抗的感覺。忽然間,他清楚知道項少龍已到了刀法大成的宗師境界。殿內的人更是呼吸頓止,靜得落針可聞。
百戰寶刀又由無數刀影化合為一,疾劈敵人。管中邪心膽巳怯,一時間竟看不出項少龍的後著變化。「噹!」人影乍分。管中邪蹌踉急退時,項少龍刀光再盛,著著搶攻,絲毫不予對方扳回敗局的機會。呂不韋方面人人色變。
呂娘蓉尖叫道:「停手!」竟撲了出來,不理其他人喝止,朝兩人奔去。眾人無不大驚失色。
「鏘、鏘、鏘!」項少龍倏地飛退。管中邪顯然中招,長劍脫手墜地,步履蹌踉,仰後剛好倒入呂娘蓉懷裡,兩人同時坐倒地上。項少龍大叫可惜,這一刀傷得管中邪雖重,但卻仍要不了他的命。皆因怕誤傷了呂娘蓉,故提早想在對方仍有餘力之時便痛下殺手,為此給了管中邪一線之機,差了一點點方能取他性命。
兩人身上同時現出血漬。管中邪的血漬在左胸口處,連甲胄都被砍破了,可見他是在危急時勉強避開了貫心之厄。但沒有幾個月工夫,也休想復原過來。項少龍的血漬則在左臂彎間和大腿處。
呂娘蓉尖叫道:「中邪!你怎樣了!」管中邪臉色蒼白如死,卻咬緊牙關,朝項少龍道:「中邪受教了,此刀絕不敢忘。」
呂不韋跳起來喝道:「還不趕快救人治傷。」項少龍心中一陣疲累,想不到在這樣的優勢下,仍給呂娘蓉這麼一記意外的變化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以後恐難再有這麼理想的機會了。
第三章 五國合縱
翌日項少龍藉口療傷休養,率領嬌妻愛兒和十八鐵衛返回牧場,滕翼親自帶兵護送,且又得到小盤和昌平君同意,項少龍不在時,由滕翼代掌軍符,同時以鳥果接替國興的職務。若在以前,必過不了呂不韋那一關。但現在只要小盤不反對,軍職的委任調動便操在昌平君這個太尉手上。當然,呂不韋仍是有實權的丞相,只不過由於現在的職務界別分明,有些事他若還要插手就是越權了。
沒有人肯放棄巳得的權力,所以呂不韋才作最後掙紮,要與杜璧和蒲鵠聯成一氣。鬥爭仍是方興未艾。
馳出鹹陽城後,紀嫣然拍馬來到項少龍身側,關心地道:「她們要我詢問夫君大人的傷口是否還在疼痛?」另一邊的滕翼笑道:「嫣然自己不想知道嗎?」
紀嫣然嬌嗔道:「二哥笑人家,」項少龍見她神態百媚千嬌,動人之極,不由心曠神怡,微笑道:「些許皮肉之傷,何足掛齒。」
滕翼若有所思地道:「你們回牧場後,至緊要小心戒備,我真怕呂不韋會挺而走險,再施暗襲,又或通過杜壁和蒲鵠遣人來對付你們。」紀嫣然道:「儲君和昌平君正研完如何落實兵制,自從呂不韋登場後,妄用先王對他的寵信,使將兵不遵商鞅君定下來的規法,又私掌璽符,調動軍隊。若能革此陋習,呂不韋休想再遣兵來對付我們。要嘛!只能出動家將門客了。」
秦國自商鞅變法後,君主對軍隊控制極嚴,施行璽、符、節的制度。璽即君主的禦印,任何軍令政務,沒有蓋上禦印,均屬無效。但由於小盤尚未加冕,故必須加蓋太后朱姬的璽印,才算有效。符就是虎符,以銅鑄成,背刻銘文,一分兩半,分由君主和將官持有,必須由君主發給,驗合無誤,才可調動兵將,但因呂不韋的專橫,又借與築鄭國渠和應付戰事連綿等為藉口,使蒙騖等虎符不還。很多時更以他的相印代替小盤和朱姬的印璽,擾亂和取代了君主的權力。
節是指君主發出的通行證,凡遠程的軍隊調動,須持節方能暢通無阻。璽、符、節本是三者缺一不可,否則不能生效。凡五十人以上的軍隊調動,均須連行此法。但呂不韋權高壓主,由莊襄王時代開始,便逐漸打破了這成法,現在小盤借黑龍的聲勢,終得入手撥亂反正。滕翼皺眉道:「但這對蒙騖這類長期屯守邊塞的大將,仍是沒有多大作用。」
紀嫣然笑道:「這雖管不到璽符節俱備的戍邊將領,但至少我們不用擔心會有大軍來侵犯牧場,加上桓齮的速援師,怕也該有些好日子過吧!」項少龍開懷笑道:「不過若紀才女想以溫泉水滑洗凝脂,路途上還是小心點方好。」
紀嫣然吟哦道:「溫泉水滑洗凝脂,唉!夫君真是風雅得教嫣然動心呢!」項少龍意興大發,高唱「溫泉水滑洗凝脂,正是初承恩澤時」,一邊拍馬去了。
接著的一段日子,項少龍過著愜意的時光。每日練刀後,便與妻婢愛兒遊山玩水,又或勤練騎射之術,閒來則研習墨氏補遺上的兵法,或和紀才女討論天下形勢,增加各方面的知識和認識。看著寶兒一天比一天強壯增高,那種滿足快樂確非其他事物所能替代。趙妮、趙雅等妻妾隨著塞外返回採購的隊伍,輪流回到牧場來與他相聚。岳父烏應元則忙於照應塞外的烏卓,不時外出辦貨。陶方每隔一段時間便親返牧場,告訴他鹹陽最新的消息。期問他只回了鹹陽兩趟,那是主持荊俊和鹿丹兒盛大的婚宴,再就是自己與嬴盈的婚禮,把贏盈帶回牧場大家相聚。
不知不覺間夏去秋來,這天王陵和昌平君忽聯袂來牧場見他,久別相逢,大家自是非常高興。晚宴後,王陵和昌平君與他在大廳閒聊時,前者正容道:「儲君還有個許月就足十七歲,該是納儲妃的時刻了。呂不韋力主納齊國的小公主為妃,我們正極力反對。」
項少龍早知兩人遠道而來,必有天大重要的事情,聞言道:「太后又怎樣看待這事呢?」昌平君苦笑道:「該說是看嫪毒有甚麼看法和想法,上月太后忽然到了雍都去,而在此之前她己有十多天沒有參與朝會了,嫪毒似變成了她的代言人。」
項少龍心中暗嘆,當然知道朱姬是避往雍都,以免替嫪毒產子一事給人察知。沉聲問道:「嫪毒有陪她去嗎?」王陵搖頭道:「沒有!現在他與呂不韋爭持激烈,怎肯輕易離開?」看兩人臉色,就知他們對朱姬忽然離開鹹陽一事,生出了懷疑。
他試探道:「你兩人心中的儲妃人選是何家小姐呢?」王陵道:「王齕孫女美秀,今年剛滿十五歲,生得花容月貌,又品性嫻淑,知書識禮,沒有其他女子比她更適合做儲妃了。」
項少龍同意道:「若是如此,的確非常理想,不過最好先安排儲君和她見上一面,儲君看得入眼,我們才好說話。唯一擔心就是太后不同意。」昌平君道:「這正是我們來找少龍的原因,我們曾就此事多番請示太后,而太后臨離咸陽之際,曾對儲君說她不在時,一切事可由少龍為她代拿主意。」
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王陵道:「這是儲君親口說的,太后還告訴儲君,她最信任就是少龍的眼光和識見。」
項少龍忽地省悟過來,知道定是嫪毒心中另有人選,朱姬拗他不過,又知若依嫪毒之言,必會與小盤關係更趨惡劣,故將此事推到自己身上。在眼前的情況和關係下,即使嫪毒亦不得不賣帳給他項少龍。項少龍欣然道:「那就照你們的主意辦,唉,你們是否要把我押返鹹陽呢?」兩人聞言莞爾。
昌平君忽又岔開話題道:「信陵君和安釐王先後於兩日內死了。太子增繼位為魏王,王后正是單美美。」項少龍心中一顫,他和信陵君雖是敵非友,但仍為他的死訊而神傷。此後平原夫人和少原君的日子定不好過。王陵道:「廉頗果然潛逃楚國,據說是龍陽君放他一馬,否則恐怕要成了無忌公子的陪葬品。」
項少龍竭力不去想這些無奈的事,問道:「呂不韋最近有甚麼動靜呢?」昌平君嘆道:「呂不韋現在和嫪毒三日一小吵,十日一大吵。蒙騖則領兵攻韓,連取十五城,威望劇增。燕人和趙人又開戰了,趙人用李牧為帥,燕人那是對手,武遂和方城都給李牧攻下。幸好趙王怕李牧勢大,下令他按兵不動,否則說不定早攻入燕京去呢。」
項少龍想起太子丹,頭都大了起來,訝這:「齊燕沒有開戰,反是趙燕爭鋒,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王陵道:「我們都弄不清楚,照看仍是土地之爭。燕人自連楚制齊後,又想取回以前給趙人奪得的土地,故再起爭端。」
昌平君補入道:「現在蒙騖更密鑼緊鼓,在呂不韋的支持下準備進攻魏國,我們都極不贊成,因這事遲早會蕙來另一次五國合從,但蒙騖在外,呂不韋力言若不繼續用兵,將難以保持強勢,東三郡亦難以穩守。我們很難駁倒他,兼且韓魏兩國結成聯盟後,確是蠢蠢欲動,心懷不軌。王齕現在到了趙國邊境,好令趙人難以妄動。」昌平君道:「儲君曾多次提起希望少龍能領軍出征,免致蒙騖聲勢日盛,使我們更難動搖呂不韋。」
項少龍苦笑道:「讓我們先處理好儲君納妃一事吧!杜璧和蒲鵠近來又有些甚麼把戲呢?」王陵道:「仍是在著力擴張,成蟜藉口要應付邊防,不斷招兵,兼之又有蒲鵠的財力支持,始終有一天會出亂子。現在我們在東方戰事頻繁,誰都沒空去理會他們。」項少龍嘆道:「喝酒吧!這些事終有一天可完滿解決,明天我就和你們回鹹陽好了。」兩人大喜。
三個月後朱姬由雍都返回鹹陽,真個接受了項少龍的意見,不顧呂不韋反對,讓小盤冊封了王齕係女王美秀為儲妃,並舉行了婚禮。翌年蒙騖在王齕和楊瑞和的支援下,大舉進攻魏國,連取酸棗、燕、虛、桃人、雍丘、山陽等二十城,置束郡。使原本的東三郡多增一郡。同期間燕王喜派出大將劇辛攻趙,為趙將龐煖所殺。
趙人正要攻燕時,聞得魏人為秦兵大敗,大感驚懼,與燕人議和。此時齊人亦蠢蠢欲動,龐煖見勢不妙,深恐前後受敵,主動奔走各國,再一次組成趙、楚、魏、燕、韓的五國合縱軍,在魏國發動攻勢,大敗蒙騖,而李牧這威震當時的絕代名將,則兵壓王齕,教他不敢往援,軍情頓呈緊急,秦國朝野震動。小盤接報後立即逍人再召項少龍回鹹陽,忽然間,項少龍年多來的安樂日子,終告結束。
紀嫣然等知他今趟免不了要帶兵出征,怎也要隨他同返鹹陽,希望能與他多相聚一些時刻。甫進城門,便遇上了同是久休復出的管中邪。他雖比以前消瘦了,但神采如昔,健康完全恢復過來,更難得是見到項少龍仍能露出笑容,淡然道:「卑職奉命在此恭候大將軍,請大將軍立即入宮見駕。」旋又低聲言道:「大將軍那一刀教曉了卑職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呢!」
項少龍很想問他「例如是甚麼東西?」終還是忍住了,囑妻兒們返回鳥府後,與管中邪並騎馳往王宮。鹹陽城的氣氛明顯地緊張起來,路人行色匆匆,處處可見巡邏的軍隊和運載糧草的隊伍,頗有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秦人對五國聯軍,是前敗未忘,新敗又正臨身,都有談虎色變之感。
管中邪又道:「卑職定了下月迎娶三小姐,恐大將軍喝不到卑職那盃喜酒了。」項少龍苦笑道:「希望有命回來喝管大人和三小姐的喜酒吧!」管中邪雙目閃過嘲弄之色,笑而不語。
項少龍心中暗恨,卻又奈不得他何。誰都知道今趟迎戰壓境的五國聯軍,幾乎是處於完全捱打、有敗無勝的局面。能將敵人勉強擋著,己可還神作福。最不妙的是蒙騖剛被聯軍打敗得一塌糊塗,士氣消沉,自己此時去接手撐持,困難處可想而知。
兩人再沒有交談,宜抵王宮。小盤獨自在書齋等他。這未來的秦始皇名義上是十八歲,還差三年就可加冕正式為王,長得更威猛壯健,見項少龍來到,離座搶前緊握他雙手,遣退下人後,拉他到一旁坐下,沉聲道:「師傅救我!」項少龍嚇了一跳道:「沒有那麼嚴重吧。」
小盤苦笑道:「形勢不妙之極,五國軍隊會師函穀關外,七戰七勝,大破蒙騖,現在函穀關失守。最不利是王齕在趙國邊境對著李牧亦頻頻失利,處於苦守狀態下,今趟若師傅不能擊退聯軍,我大秦危矣!」項少龍忽然間又感到小盤變回了六年多前在趙宮那個頑童:心中湧起濃烈的感情,很自然地引用了諸葛亮出師表的名句道:「臣鞠躬盡瘁,死而後矣!」
小盤劇震道:「千萬不要提這個『死』字,現在只有師傅能力挽狂瀾。」此時內侍來報,太后和眾臣已齊集內廷,恭候聖駕。兩人忙離開書齋,來到內廷。
除朱姬外,與會者包括了呂不韋、馮劫、昌文君、王陵、李斯、王綰、蔡澤、雲陽君嬴傲和義渠君嬴樓,後兩人近年都到了地方上治事,今次亦一起返回鹹陽,可見形勢真個危殆。朱姬見到項少龍,一對美目立時亮了起來。她胖了少許,體態更是惹人遐思。
呂不韋見到項少龍,表面神態欣然“但項少龍卻清楚感到他心中正存有幸災集禍之意,完全沒想是他一意孤行造成的後果,現在項少龍來幫他收爛攤子。行過君臣之禮後,義渠君贏樓報告道:「今次聯軍會師,分別是趙軍八萬、楚軍十五萬、魏軍十二萬、燕軍五萬、韓軍十萬,總兵力達五十萬之眾,破了函穀後,便按兵不動,築壘堅守,等待後援物貴,現在蒙上將軍後撤二百里,憑德水天險緊守河道,若再失守,敵人可長驅而入,如若沿水而來上二十天可抵鹹陽。」項少龍至此方知形勢險惡到如斯地步。
昌平君接道:「現在我們在各地調動兵員,集師十五萬,加上蒙上將軍手上的十二萬兵,總兵力可達二十七萬人之眾,以之堅守可算有餘,但退敵卻嫌不足。」小盤皺眉道:「再沒法抽調更多人馬嗎?」
王陵稟報道:「敵人計劃周詳,由趙人、楚人分別牽制王上將軍和安大將軍,使他們難以分兵馳援,老臣想盡辦法,才能抽出這麼多人,其中很多還是老弱和訓練未足的新兵。」項少龍一聽下倒抽了一口涼氣,暗忖蒙贅的敗軍加上這批新兵老兵,這場仗還用打嗎?朱姬道:「項大將軍對此形勢有何看法?」
項少龍不答反問道:「未知聯軍是否有劃一指揮的統帥呢?」呂不韋沉聲道:「我們對聯軍的情況所知極少,其兵力多寡亦只是大約的猜測,據看該是以趙將龐煖為帥,此人精通兵法,實是李牧之外我大秦的最大勁敵。加上他們籌備多時,又有上趟未竟功敗退的教訓,故今次我們再難以用計退敵,一切全要仰仗少龍了。」
項少龍正心中叫苦時,忽地想起若此仗敗北,敵人勢將兵臨鹹陽,但此事顯然從未在歷史上發生過,那豈非此仗非贏不可。想到這裡,立時信心劇增。說到底,他最怕的人就是李牧,至於龐煖卻至少沒有畏懼心態,當然也不敢輕視。再想深一層,既然命運註定了此戰怎麼都不會輸得連鹹陽都要被圍,自可放手大幹。自己出身自特種部隊,頗懂奇兵之道,以精銳勝平庸。不若依足一貫作風,或有些微勝望。想到這裡,豪氧頓生,哈哈笑道:「微臣巳有定計,只不知各國統兵將領又是何人?」
眾人見他忽地變了另一個人般,均大感訝異。小盤答道:「趙人是龐煖和司馬尚,楚人是武瞻,魏人是新崛起的大將盛年,燕將韓將分別是徐夷則和韓闖。」項少龍苦笑道:「除了龐煖、司馬尚和盛年外,其他都是熟人。」幸好沒有龍陽君。在這個時代,最好的朋友隨時會變成想致自己於死地的敵人。
呂不韋驚疑不定,又難以置信地道:「少龍似是胸有成竹,不過要知敵人勢大,以蒙上將軍之能,亦連吃敗仗,少龍萬勿輕敵。」馮劫亦道:「這龐煖最近方大顯威風,大破燕軍並斬燕方大將劇辛,絕不能輕忽視之。」
雲陽君贏傲道:「項大將軍究竟有何破敵之計?」聽他語氣,顯是並不看好項少龍。其實連昌平君、李斯和王陵這些一向對項少龍信心十足的人,亦在為他擔心。秦人雖是天下無敵,但早給合縱軍打怕了。項少龍無意間望了朱姬一眼,剛好她正緊盯著他,目光一觸,兩人同時迥避。嫪毒看在眼內,神情立時不自然起來,插口道:「項大人從未試過正式領兵出征,若掉以輕心,恐怕會招致敗績。」只聽他說話神態從容自若,便知他實力大增,信心十足。
項少龍暗忖我在二十一世紀受訓時,你這傢夥還不知在那裏投胎做人,那輪得到你來評我,表面當然謙和道:「要敗敵實難比登天,要退敵則是不難。」眾人大訝。
朱姬問道:「若不敗敵,如何退敵?」項少龍淡然道:「關鍵處仍在田單,現在五國聲勢大壯,他自然不敢妄動,但假若五國失利,他定會乘機入侵燕趙,那時燕趙勢將被迫退兵,合縱軍不攻自破。此事仲父最是清楚,不如由他解說。」
呂不韋知他暗諷自己與田單勾結,心中大恨,只好強笑道:「少龍這番話不無道理。」蔡澤道:「大將軍尚未說出使合縱軍陷於不利之法呢!」
項少龍暗叫天才曉得,表面則信心十足道:「戰爭勝敗,非是空口白話可道個分明,否則擅於作紙上談兵的趙括就不會有長平之敗,不過若儲君任微臣為統帥,先要允准微臣三個請求,否則此仗會是有敗無勝。」未待小盤發言,朱姬欣然道:「少龍有話請說。」
繆毒眼中妒色更濃了。壞蛋終是壞蛋,在這種國事為重的情況下,項少龍又於他有救命恩德,但他仍只是為私人的利益緊張著意。
項少龍豪氣陡升,正容道:「首先是將兵的問題,我要滕翼和桓齮兩人作微臣左右副將,同時在都騎和速援師分別抽調一萬和兩萬精騎,至於巳調集的十五寓人,徽臣則要去蕪存菁,減至七萬人,就此十萬之數,便足夠破敵。」眾人想不到他竟會自請裁減兵員,大感愕然。
嫪毒恨不得有機會在朱姬面前挫折他,皺眉道:「敵人兵力龐大,五十萬之數還是初步估計,說不定對方仍在陸續增兵,現今少龍還把兵力裁減至十萬,即管加上蒙上將軍的十二萬兵員,總兵力仍末及敵人之半,這一仗如何能打?」呂不韋點頭道:「繆奉常這番話不無道理,少龍要三思才好。」項少龍心中湧起頗覺荒謬的感覺,他休假前呂嫪兩人鬥生鬥死,為何忽然又似同一鼻孔出氣呢?
小盤對項少龍的信心近乎盲目,道:「大將軍必有他的道理,大將軍可否解銳一二。」項少龍從容笑道:「兵貴精而不貴多,五國聯軍人數雖眾,始終各軍互不統屬,在指揮和合作上肯定問題叢生,所以臣下針對此點,精簡兵員,不但可提高效率,又可增強士氣。何況用兵講求鬼神莫測,兵不厭詐之術。人多兼兵員質素低,只會使微臣指揮不靈,反而致招敗績。」昌平君和王陵首先表示同意,這兩大軍方要員一表態,其他人那還有話可說。
李斯問道:「對於蒙上將軍的十二萬人,大將軍是否會重新編整呢?」項少龍斬釘截鐵道:「這是必然的了。不過微臣須要親自察看他們的情況,方再作得決定。」
朱姬對項少龍的信心只僅次於小盤,欣然道:「少龍的第一個請求通過了,只不知第二個請求又是甚麼呢?」項少龍淡淡道:「第二個請求就是必須把蒙上將軍由前線召回鹹陽,指揮之權全交到微臣手上,否則此戰不打也知必輸無疑。」
今趟連王陵和昌平君都要面面相覷。要知蒙騖雖連吃敗仗,但卻未曾敗得難以翻身,可算非常了得。兼之他用兵經驗遠勝項少龍,有他在前線助陣,縱使項少龍兵敗,亦不致任敵人長驅而來,所以誰都不敢輕率同意。
呂不韋瞼上現出怒容,正要說話,小盤冷然道:「大將軍此言有理,軍無二帥,寡人完全同意。」呂不韋急道:「老臣認為最好由蒙上將軍退守第二線,始是萬全之策。」王綰、嫪毒、蔡澤等都表態讚同此議。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由函穀關到鹹陽都是最前線,何有第二線可言,只有放手給微臣展開敵人意想不到的戰術,微臣才可以少勝多,擊退強敵。」朱姬道:「少龍究有何妙法退敵呢?」
項少龍恭敬答道:「這正是第三個請求,兵書有雲,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故敢請太后、儲君和仲父予微臣絕封的信任,無論聽到甚麼風言風語,均一概不予理會。因為此役將是出現先敗後勝的局面,又是敵先長進而後慘退之局。故在戰爭開始的階段,切勿因小敗而失去了對微臣的信心。至於微臣所採禦敵之策,請恕微臣賣個關子,否則洩漏出去,就要不靈光了。」
小盤拍案嘆道:「大將軍確是非常之人,兵未動已對全盤形勢估計入微,二天後寡人登壇拜將,我大秦國的興亡,就交到大將軍手裡了。」就是這幾句話,使項少龍背上了指揮全面大戰的重任。
臨時會議完畢後,項少龍再和小盤、呂不韋、昌平君開了一個小組會議,研究了在作戰各方面有關糧食、後援等的細節,又議定了由鳥果負責運送補給,項少龍才能脫身。
剛出宮門,嫪毒在後方追來,客氣過後,嫪毒與他並騎而馳,裝出歉然之色道:「剛才小弟只是以事論事,少龍切勿介懷。」項少龍心中暗罵,嘴上答道:「嫪兄太小覤我項少龍了,這算得甚麼回事呢?」
嫪毒嘆道:「但有一事,我真的在怪責少龍。」項少龍愕然道:「是甚麼事?」
嫪毒苦笑道:「少龍為何把美美送往大粱呢?至少該通知小弟一聲呀!」項少龍亦以苦笑回報道:「因為我怕嫪兄反對,當時擺明嫪兄爭不過呂不韋,與其便宜了那奸賊,不若讓美美到她歡喜去的地方好了。嫪兄還要怪我嗎?」
嫪毒沉吟半晌,點頭道:「少龍坦白得令我難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唉,真想不到現在我權勢大增,反得不到心愛的女子,一得一失,確教人惆悵。」項少龍明白他暗指要看朱姬臉色做人,首次觸覺到他內心的感受。無論嫪毒如何壞透,總是一個人,有他內在的真誠和感觸。生命總有很多無奈的事。例如他面對的敵人,其中有很多便是曾經把盞言歡的好友。最密切的莫如韓闖。假若要被迫殺了他,自己會有甚麼的感覺呢?
第四章 間諜衛星
回到官署,找到滕翼,著他派人去急召桓齮回咸陽商議。豈知荊俊此時聞風而至,知道自己沒份隨行,怎也不肯干休。任項滕兩人軟硬兼施,例如他新婚燕爾,不宜出征,又或需要他在京統率都騎一類的話,都打他不動。最後項滕兩人只好屈服,由項少龍再入宮面見小盤,任命荊俊為另一副將,都騎則由昌平君兼管,以趙大暫代為副統偵,才把此事平息。
接著就是到城外軍營,挑選精兵,老弱者一概歸還地方,新兵則交由蒙武蒙恬訓練。那晚桓騎趕來,三兄弟加上桓齮和烏果,攤開地圖,只是行軍的鈿節,便研究了一晚。早上各人小睡片晌,便分頭行事。
項少龍入宮再與小盤舉行會議,除了昌平君和呂不韋外,還有王陵、嫪毒和太后朱姬。呂不韋雖恨不得殺死項少龍,卻為了切身利益,絕不想項少龍輸了這場關繫到秦室強弱存亡的關鍵性戰役,故表現得非常合作。
到此刻,項少龍才知秦國是多麼富庶,在糧食武器車馬各方面的供應一點問題都沒有,任他項少龍要多少,就有多少。
待會議完畢,呂不韋、朱姬和嫪毒先後離開,項少龍向小盤、昌平君和王陵道:「現在敵人連戰皆捷,五國齊心,氣勢如虹,若我貿然與敵決戰,必敗無疑。唯一之法,就是先令敵人生出自大之心,再誘之深進,兼以焦土之法,把沿途鄉縣的人完全撤離戰線。待敵人補給線無限地拉長上迅離後勤基地,才利用檢峻的山地密林,以奇兵突襲,勝則窮追猛打,打不過迂迴撤走,藉此摧毀敵人銳氣,待時機成熟時,再與敵人主力展開決戰,則這一仗就至少有九成勝利把握了。」
三人聞言,眼睛同時亮了起來,項少龍道:「敵方主將中,大半都是深悉微臣的熟人,知我一向是勇猛向前,悍不畏死,聞我領軍而來,必會猜我立即開戰,我就如他們所願,並小敗暫退,佯作築壘緊守。此時夏天將盡,秋冬即來,敵人不想錯過時機,必在冬季前發動猛攻,希望至少攻下逼近鹹陽的外圍戰略城市,我就在蕞城佈置一切,候他們在冬季前來攻,只要能勝上一場,他們必因懼怕路上積雪難行,而致斷去補給,所以必作立即退卻,那就是我們啣尾窮追的機會了。」
王陵擊節嘆道:「難怪鹿公生前常推許少龍為白起以後猶有過之的猛將,只聰少龍所說的戰術,便知你用兵如運刀,知已知彼,百戰不殆了。」項少龍苦笑道:「說來容易,實行起來卻要小心翼翼,不容出錯。幸好聯軍主帥並非李牧,否則必不會中計。」
小盤欣然道:「太傅就算對上李牧,我看仍不遑多讓,唉!寡人今晚該有一覺好睡了。」昌平君道:「少龍凱旋回來,我定要在醉風樓擺十來席酒,為少龍祝捷。」
談笑了一會後,項少龍才返回官箸,赫然見到項寶兒在廣場和眾都騎玩耍,嬌妻愛婢全由牧場來了,還有久違了的周良,見到他立即跪伏地上,高聲道:「周良幸不辱命,已帶了鷹王回來。」項少龍大喜道:「鷹王在那裡?」
周良昂然而起,撮脣發出充滿了音樂感的嘯叫。破風聲由上而至。項少龍嚇了一跳,仰頭上望,只見一隻雙翼展開達五尺的灰黑獵鷹,俯衝而下,靈巧如神地落在周良盾上,精光駭人的鷹目冷冷觀察周遭的人與物。項少龍深吸一口氣道:「這鷹王不須以鐵鍊鎖足,頭眼蒙罩嗎?」
周良傲然道:「當然不用,否則怎算鷹中之王?小人費了一年工夫,才把牠尋到,再費了兩年工夫朝夕訓練,才敢帶牠回來見項爺,剛聽得項爺後天就要領大軍出戰函谷,周良願追隨項爺,憑鷹王為項爺探敵虛實,保證可建奇功。」贏盈拉著周薇來到項少龍旁,笑道:「這鷹王生具靈性,好像懂得周良的說話似的,我們剛才無論躲到那裡去,都給這頭神鷹輕易找出來,連躲在屋內,牠都懂由窗門看進來,真是好玩極了。」
項少龍暗忖這等若多了個間諜衛星,在高空偵察敵情。大笑道:「既有鷹王,這場仗可立於不敗之地了。」周良再大叫一聲,鷹王振翼而起,望空衝去,瞬間變成了一個盤旋的小黑點。
鷹王在晴空盤旋飛舞,下方林野間是延綿無盡的秦國大軍。秦國的兵種,主要分為陸軍和水軍。而後者無論在發展和重要性上,因著實際的須求上遠遠及不上前者。陸軍又細分為車兵、騎兵和步兵三個兵種。車兵到戰國時,比之春秋時期的作用巳大大城弱,但在某些情況特別是平原作戰,作用仍在,例如衝陷敵陣,打亂敵軍隊形,又或以之布成活動的璧壘,抵擋敵軍的衝擊等等。
不過項少龍針對函穀至鹹陽一帶以山地為主的形勢,他本身又不擅運用車兵,故在今次出征完全棄而不用。只以騎兵步兵為主。自項少龍的百戰寶刀面世後,小盤命人依其形制,大量生產,經清叔親自指點工匠,煉製出一批厚背長刀,雖遠及不上加了鉻料的百戰刀,但巳大大增強了秦國騎兵衝鋒陷陣時的斬劈能力,今回尚是首次派上用場。
出征的十萬人,騎兵佔了三萬餘,來自都騎和速援兩師,還有就是一千鳥家的精兵團子弟兵,這批騎兵,正是項少龍的主要作戰力量。步兵則有輊裝步兵和重裝步兵爾種。他們都是在各自郡縣經過一定嚴格訓練的正規軍。輕裝步兵不穿鎧甲,持弓、弩等武器,戰時居前排,專事遠距離殺敵之責。重裝步兵身著銷甲,以戈、矛、戢、玻等長兵器與敵人近身搏殺。在項少龍的遼征軍中,報裝步兵佔三萬人,而重裝步兵則佔四萬人。
在這時代裡,戰事的優劣勝敗,除整體的策咯運用外,就是看將帥如何發揮出各個兵種的特長和相互間的協調。至於軍隊的編組,則採部曲制:五人為一伍,五十人為一屯,以此而上,到五千人成一曲,五曲為一部。故一部是二萬五千人,項少龍的軍隊實力就是四部了。依照秦制,各級軍將均可擁有自己的直屬衛隊,一般為所統兵力的十分之一,像現在項少龍便可由以前的三千親兵增至一萬人。
由於戰事頻繁,統軍大將如蒙騖和王齕,縱使兵蹄朝廷,親兵團仍不會解散,其作用是保護將級人馬的安全,所以當年蒙騖才可調人襲擊牧場。故一旦成為領軍大將,不但地位提升,手上實力亦增強不少。
項少龍的軍事知識,主要來自二十一世紀,雖有研究墨子兵法,卻不守成規,把混合兵種分了開來,與荊俊、滕翼領騎兵先行,桓齮則率步兵在後,接著就是烏果統領的輜重騾馬隊。由於他打定主意誘敵深入,桓齮和烏果的主力軍,到蕞城便留下來,一邊堅固防務、築壘布阱,另一方而由桓齣訓練兵員熟習地勢,既免去了長途行軍之苦,又可疏散附近鄉材的住民,讓他們安全撤往
後方的高陵、芷陽等大城邑。
行軍本是戰爭的頭等大事,幸好直至前線,走的都是秦國境內安全的官道,加上又有鷹王探路,所以長驅宜馳,迅捷異常。五天後,項少龍的騎隊過了蕞城,右方是酈山、竹山等大山脈,左方遠處則是華山,地勢開始起伏不平。項少龍為了保持軍隊的士氣體力,每天清晨出發,午後即紮營休息,所以士卒並不辛昔。
由蕞城朝柬再走了十天,終抵達華山。若抱著遊玩之心,沿途確是勝景無窮。際此夏日炎炎之際,翠樹爭榮、野花吐艷、景色幽鮑。可惜眾人都無心觀賞,在這山巒拱持、溝壑縱橫的險要路途上,有時一邊是斷崖峭壁聳入青天,另一邊則是可使人馬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溝,德水在左方遠處腳下轟隆流過,只好小心冀翼,以免行差踏錯。
周良變成了項少龍的貼身隨從。鷹王不時飛回來落在他肩上,人畜的親密令項少龍亦大為欽羨。他現在愈發明白為何秦人攻束方六國易,而六國攻秦則難比登天。秦國憑的就是腳下的天險,而他今趟之所以能巧施妙計,憑的亦正是這險惡的形勢。五國其實亦處在戰事的情況中,互相猜疑。只因秦人威脅太大,才暫時罷戰,聯手攻秦,這樣的組合,絕不能持久。所以換了他是龐煖,縱沒有氣候的問題,亦是一有機會,就直攻鹹陽,以免夜長夢多,不戰自潰。故此他是不愁龐煖不入彀的。
走了五天山路後,來到了一處地勢軟平坦處,在山花爛漫的原野上,遇上蒙驚奉召回京的隊伍。項少龍、滕翼,荊俊和蒙驚在帥帳內舉行了移交兵符文書的簡單儀式。蒙騖明顯比以前衰老了,滿臉風霜,黑首轉白。神態客氣而保持距離。他不厭其詳地細述了前線敵我的形勢,語氣頗不樂觀。
到最後下結論道:「龐煖此子不愧東方有名的兵法家,現在枕兵函穀,擺明是等我們大軍來援,才作一舉擊破,再乘勢直搗鹹陽,現在見到少龍只是輕騎而來,可見巳看穿龐煖心意,不會與他全面交鋒,老夫甚感欣悅。」項少龍暗讚他不愧名將,只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圖,微微一笑,沒有答話。蒙騖忽地嘆了一口氣,低聾道:「我可否和少龍說上兩句私話?」
滕翼等都是知情識趣的人,忙退往帳外。蒙騖仰望帳頂,有點不知從何說起的神態,好一會後,才再嘆一口氣道:「我蒙騖從不肯低聲下氣求人,故一向不為秦人所喜,直至得仲父提拔,才有機會大展抱負,縱橫沙場,南征北討,建下功業。」項少龍點頭道:「每個人都有他的遭遇和立場,上將軍所言我是明白的。」
蒙騖收回往上望的目光,深深凝注著他道:「我蒙騖只得兩個兒子,少龍曾救了他們一次,老夫希望少龍在將來亦不要捨棄他們,老夫自會有所回報。」項少龍心神劇震,知道蒙騖看穿蒙武和蒙恬投向了自己。
蒙騖失笑道:「呂不韋終鬥你不過,龐煖今趟亦不能討好,但少龍必須小心李牧,此人乃軍事上不可多得的良材,百戰百勝,從未有敗績,縱使長幹之役,我們仍不敢輕言攻趙,正因有此人在。少龍今戰若勝,儲君必委以攻趙重任,遇上此人時,可得千萬小心。」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麻,王齕是這麼說,現在蒙騖又這樣講,回鹹陽後須立即教小盤把王剪調回來,那自己就不用和這值得任何人尊敬的絕代名將對陣沙場了。蒙騖再嘆一口氣,才起身告辭,出帳去了。
次日拔營出發,到了離秦軍退守處五十裡許的連綿山丘,項少龍下令結營為陣,構築防禦工事,截斷了西行的唯一通道。此時前線的守將程均閒訊趕來,拜見他這新任的頂頭上司。眾人在一處坡頂視察形勢時,程均作了報告。
項少龍道:「若我估計無誤,合縱軍會於我們抵達後即發動猛攻,盡力破壞防禦,打擊我軍的士氣,所以這幾晚你們定須分批撤退。」程均駭然道:「萬萬不可,若我軍後撤,由於士氣低落,誰都不願留下來等死,只要敵方再加猛攻,必不戰而潰。且敵人輕騎迅捷,若啣尾追來,我們恐有全軍覆沒之險。」
項少龍笑道:「程將軍所言甚是,不過我軍正是要讓他們以為我經驗不足,故犯此致命的錯失。而最大的問題,就是要退而不亂,退而不損。」程均愕然時,滕翼道:「我們第一批撤退的只是傷病老弱的兵員,同時向我軍宣揚援軍已至,還要誇大為三十萬大軍,由王剪與我們項大將軍統率,如此必能安定軍心,不致產生混亂情況。」
程均聽得目瞪日呆。縱使兵不厭詐,但騙的總是敵人,如此連自己人都要欺騙,確是少有,但又不得不承認是穩定軍心的妙法。項少龍乃大秦家傳戶曉的傳奇式英堆人物,雖無赫赫軍功,卻是秦軍祟拜的對象,聲譽極隆,而王剪則是戰功彪炳,名震西北疆域,若此兩大名將聯手領軍來援,還不士氣大振。
項少龍微笑道:「我和滕將軍會陪程將軍在入黑後潛回營地,安排一切,程將軍和貴屬部請休息片刻,養足精神,待會才好行事。」程均明白過來,欣然去了。
項少龍和滕荊兩人,帶著周良、十八鐵衛和鳥家子弟兵,馳出營地,研究附近的地形,看看如何設伏,為在撤兵時,抵禦敵人輕騎的追擊。到黃昏時才返回營地,吃過飯後,與程均朝前線陣地潛去。鷹王飛上了星空,先一步搜索敵人的偵騎探子,竟先後發現了八起敵人,都給他們先一步避開了。程均見天下間竟有這麼厲害的飛行哨探,登時拜服不已,對項少龍更是信心大增。
秦軍的營寨設在一處高丘之上,緊扼往西入秦之路,背山面原,只見十許裡外燈火如星光,漫山遍野盡是敵營,使人見而心寒。項少龍抵達時,程均如命發出項少龍作為先頭部隊領軍先來,王剪大將隨後將至的消息,果然士氣大振,人人摩拳擦掌,準備反攻。
此時滕翼和周良領了一千精兵於攀山越嶺、黑夜作戰的烏家精兵團,隱伏於山隘要道,憑藉鷹王的銳目,將敵人攀山越林潛來的探子進行清剿,以免洩出撤兵的秘密。項少龍把百多將領全召到身前來,鼓勵一番後,下令立即把傷病耄弱者撤走,眾人還以為他是體恤下情,歡天喜地領命去了。
到天明時,項少龍送走了近三萬人,只留下十二萬較精壯的隊伍人守在高壘深溝的最前線。程均陪他到處巡視,登到高處極目細看,敵我雙方的形勢這才瞭然於胸。只見敵我都在丘陵高處立營設寨,利用樹林山勢亂石丘鑿等種種天然條件,砍木立柵,成為有效抵禦矢石的防守工事,又挖出長達數裡的壕坑,形成彼此對峙之局。
蒙騖所揀立寨之處,非常有利,一邊是黃何,以水為障,另一邊是懸崖峭壁,飛鳥難渡,河崖間近五裡的山地,全是一重又一重的柵欄和壕溝,每個高起的山頭,都設立堅固的木寨,近百個木寨互相呼應,防守上可說無懈可擊,難怪能和合縱軍對峙三月了。程均指著靠近敵營大河處泊著的十多艘樓船,道:「這都是魏人的船隻,把糧食、裝借、兵員源源運來,其中有大批攻營破寨的器具,使我們此處的形勢不妙之極。」
滕翼道:「他們發動過多少趟大規模的攻擊呢?」程均道:「只在開始時有過兩次大規模的強攻,但都給我們千辛萬苦擊退了,雙方都有很重的傷亡。」
項少龍目光越過分隔雙方一望無阻的平原,馳想著當日慘烈的攻防戰,又想起韓闖、徐夷則等老友亦可能正在那邊窺視己方,不由百感交集。
滕翼看著敵方延綿無盡的營帳和如海旌旗,深吸一口氣道:「難怪蒙上將軍要吃敗仗了,只看敵人的營寨布量,便知敵方主事者深悉兵法。現在敵人兵力在我方五倍以上,只要施行火攻加上夜襲,不出十天就可攻破我們的壘寨,可知他們按兵不動,只是等待我們授軍的來臨,好趁人疲馬乏之時,一舉擊敗我們而已。」項少龍望往高空上盤旋的鷹王時,程均則指點出五國的兵力分佈和旗幟的式樣。
項少龍猛吸一口氣,拋開所有令他煩擾的念頭,下令道:「事不宜遲,大後晚我們便佯作大軍剛到,引敵來攻,並在寨內堆放柴草,放火燒寨以阻截敵軍,再分批撤退。」滕程兩人轟然領命。
第五章 誘敵深入
次日滕翼折返由荊俊把守的後防基地,安排後天疑軍來援的事宜。項少龍照例巡視營地,登高觀察敵陣時,見對方安靜得不合情理,奇道:「他們是否一直是這個樣子?」程均恭敬答道:「只是近十天才這麼安靜,此前日夜都不停的派兵來滋擾,但多是不過兩三萬人的小股行動。」
項少龍大感不妥,心中一動道:「敵人若到了對岸,是否可遠遠鐃往上游,再渡河包抄我們的背後呢?」程均道:「蒙上將軍早想及此點,故在沿河處設下烽火臺,若見敵蹤,會立刻示警。何況德水河闊水急,兩岸處處高崖,又沒有橋樑,敵人縱有此心,怕亦難以辦到。」項少龍始終放不下心來,向另一側的周良道:「派鷹王到對岸四處看看,能夠飛遠點就更好。」周良欣然領命去了。
有了鷹王後,周良像脫胎換骨般變了另一個人。程均見項少龍不相信自己的判斷,神色不自然起來。
項少龍見狀笑道:「程將軍匆將此事放在心上,戰爭之道,千變萬化,總離不開『出奇制勝』這四字箴言。龐煖既享有盛名,自是有本領的人。所以我才要防他有我們意料之外的奇兵。若我沒有猜錯,龐煖定在我們探子難以抵達的上游,架起臨時的浮橋,以粗索對抗湍流,完成渡河壯舉後,又把浮橋收起,移往我們後方的上游去,依樣葫蘆地架起浮橋,讓軍隊迅速渡江。哈,難怪他們怎都要等我們援軍開來才進攻了!」
程均聽得啞口無言,同時暗忖你是大將軍,自然愛說甚麼都可以了。項少龍指著右方一處靠山的密林道:「若我是龐煖,就會使人先把戰車等重型器物藏在林內,覆以樹枝樹棄,到攻襲我們時就可把距離縮短一倍了。」程均道:「末將會留神的了。」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程將軍有否想過一把火把它燒了呢?」程均愕然道:「那片密林地近敵陣,陷坑戰壘,處處皆是,如何可以靠近放火?」
項少龍指著左方的高山逍:「爬上那座山就可射下火箭了,不過此策運用的時機最重要,假若在敵人來攻時才發動就能生出最大的效用。」程均一震道:「末將明白了。」
兩人又研究了抵擋敵軍的種種策略。因為至少在接戰時尚要撐上幾天,才能佯作敗退,否則誰會相信。此時周良帶著鷹王回來,興奮的道:「大將軍確是料事如神,只看鷹王盤飛的範圍,說知對方至少有近十萬人潛近了對岸我們後方上游十五裡處,正準備渡過河來偷襲。」程均立時汗流浹背,羞愧逍:「末將立刻去加強那處的防禦。」
項少龍棠道:「且慢!這豈非等若告訴對方我們識彼了他們的秘密行動嗎?」伸手想撫摸鷹王,只見牠鷹嘴立時轉過來作出要啄咬的架勢,嚇得項少龍連忙縮手。周良歉然道:「這是小人蓄意教專牠不要接近其他人,大將軍請見諒。」
程均卻急切敵方奇兵偷渡的事,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問道:「末將該怎麼辦呢?若讓敵人潛到後方,斷我退路,再前後夾擊,情況實險惡至極點。」項少龍暫不答他,向周良道:「周兄負責監視射岸敵軍動靜,白天可以休息,但入黑後便要加倍留神。」
周良欣然道:「那小人現在是否該回帳和鷹王睡覺去呢?」項少龍大笑道:「正是如此!」
周良去後,項少龍對程均道:「程將軍不用擔心。燒林和對付渡河敵兵都包在我身上,你只要管好營寨,著所有人白天輸流休息,到晚上才有精神應付敵人。」驀地一陣鼓響,來自敵陣。只見數百輛戰車,衝了出來,後面跟著以萬計的步兵,緩緩迫近來。項少龍嘆道:「敵人巳知我這隊援軍到了,所以又開始疲勞攻勢。」轉向程均道:「現在程將軍明白為何只許輪流休息。」
程均心悅誠服道:「末將受教了。」項少龍心中好笑,自己勝在多了二千多年的軍事知識。隨便在古代的著名戰役挑一兩條妙計出來,就可順利應用。當下與十八鐵衛潛出營地,沿岸往上游馳去。
果如程均所說,每隔十裡許就憑高築有烽火臺,台高約五丈,台頂堊一三丈木桿,桿頂吊一橫板,可上下仰俯,供燧卒攀高望遠。橫板每端縛有一個塞滿柴草的大籠心,一見敵蹤,白天發聲,晚上舉火,按預定信號顯示來敵人數與距離、遠近等情報。臺上又設有擂鼓,都是遠程通信的有效手段。
不過在項少龍從特種部隊的立場來說,趁月黑風高之際,只要借浮木等物,橫過黃河,要解決這些烽火臺的燧兵並非不可能的事,想到這襄,心中一震,巳知道敵人在等待甚麼了。他們在等月黯無光、烏雲蓋天的黑夜。只有在那種環境下,他們才可進行奇兵渡江的突襲行動。
項少龍來至周良所指上游二十裡許處的地方,發現了該處水流轉弱,崖岸亦沒有若他處險峻,最適合建立渡江的浮橋。而那裏正好有一個烽火臺,可見蒙騖設立這些烽火臺時,確曾下過一番工夫。此時他心中有數,趕返營地去。
敵我雙方的喊殺聲響徹前線,不過營地裏的秦兵早習以為常,獲准休息者人人倒頭大睡,對震耳戰鼓聲和廝殺聲置若罔闐。項少龍四處巡視,鼓舞打氣,感到自己就像到前線勞軍的國防部長,所到處人人歡呼,士氣陡增。在古代的戰役宴,士氣可以直接決定戰爭的成敗。回到帥帳時,只見周良正以鮮兔肉餵飼鷹王,原來他怎麼都沒法入睡。
項少龍笑道:「不用擔心,一日天氣晴朗,敵人都難以渡江,所以不用緊張。」周良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多了。」
項少龍返帳倒頭大睡,夢到了紀嫣然、趙雅諸女和項寶兒,又夢到了久無音信的琴清,醒來時才知思念之苦。當晚敵人加強攻勢,以投石機擲出巨石,摧毀了秦軍第一重木柵,又把陷坑填平,秦軍被迫撤往十裡後的第二重防線,加強實力,這才把敵人擊退,雙方互有死傷,當然以敵方主攻者的傷亡數字大得多了。
次日黃昏,荊俊領著一支二千人的都騎精銳,來到營地處,向他報告諸事就緒,撤走的傷兵病兵,巳在往蕞城的路途上,而大軍亦可今夜開來。項少龍與荊俊說了敵人渡江之事,荊俊:「朝霞風、晚霞雨,看天色這兩晚定會下兩,要來就是這兩晚。這事可交給我去辦,敵人沒有一晚工夫,怎都建不起這麼長可橫扛的大浮橋。」
旁邊的程均道:「荊將軍準備怎樣做?」荊俊想了想,道:「我會把該處烽火臺的燧兵撤走,敵人若夠膽子渡河過來,我就趁他們在河中進退不得時發動猛攻,只要在那裡布上數十台投石機,就可教他們飲恨德水。」
項少龍讚道:「小俊果然長進多了,這事就交由你去全權負責。記緊要帶同周良去。」又把荊善召來,囑他和烏光、烏達和丹泉三人,帶備火種,入黑後便礬攀山過去放火燒林。
數組人分別出發後,滕翼的「疑兵」來了。只見漫山遍野都是燈火點點,其中大半卻是綁在空騾上的風燈,以數千人製造出數萬人的聲勢。
是夜果是烏雲蓋天,卻又密雲不雨,最利偷襲。項少龍登上前線高臺,只見敵方聚集大批車馬步兵,投石機以千計,正準備大舉進攻,偏是左方密林處全無動靜,可想像在交戰當兒,若忽然由那裡殺出大批生力軍來,必可突破己方堅固的防線。
戰鼓聲響,魏軍帶頭進攻,由右方緩緩迫來,氣氛立時拉緊。接著左方靠岸處,韓兵亦開始朝己陣推進上立時聲勢大增。五國聯軍經過不斷合作,在配合上確是無懈可擊,難怪每趟對壘秦軍都要吃敗仗。
戰鼓再起,敵陣衝出近千乘戰車,由中路殺來,後面隨著以萬計的弓箭手,由於沒有投石機一類笨重裝備,後發先至,轉瞬趕過了兩翼的韓軍和魏軍,直迫而來。戰車長闊均在十尺上下,兩側有兩個大輪,由四匹駿馬拖拉,速度奇快,予人有很大突破力的感覺,瞬眼間衛過了被填平了的陷坑,越過被破壞了的第一重防線,登上平原盡處的坡丘。
項少龍正要下令迎頭痛擊時,敵車忽停了下來,且把駿馬解下,再將一輛輛戰車聯結起來,形成一道長達兩裡的營壘。最奇怪是每隔三丈許,就露出一道可容三人牽手通過的間隙,使人難以明白有何作用。
此時對方的步兵飛奔而至,躲在車陣後,彎弓搭箭,防止秦人出寨反擊。由於車陣在矢石射程之外,項少龍等毫無對抗辦法。程均嘆道:「大將軍所料不差,敵人此舉,旨在斷去我們前路,若敵兵真能由後方攻來,我們定難逃全軍覆滅的命運。」此時又見有車隊開來,卻非一般戰車,而是笨重的運糧車,只看其緩慢的速度,八頭騾子都拖得舉蹄艱辛,便知車上是裝著石頭一類的東西。
項少龍和程均此時才明白早先車陣留下的間隙通道,就是要讓這些石頭車通過,好建立另一重更迫近己陣的車陣。若讓對方建立起這車壘,恐怕第二重防線今晚就要被攻陷了。但由於對方早有戰車和箭手掩護,對方要再築車為陣的機會確有成功機會。
殺聲由兩翼傳來,左右兩邊的敵人開始發動強攻。項少龍縱目四顧,約略估計,敵人至少投入了二十萬人於今晚的衝擊戰中,實力在己方一倍以上,若被衝破營壘,己軍確只有待宰的份兒。敵方處五色帥旗高起,擺開陣勢,可想像韓闖正是其中一人。程均等十多將領人人臉色發白,顯為敵人高明的戰術和壓倒性的兵力震懾。
項少龍計算時間,下令道:「召集一批萬人的盾牌兵和弓箭手,預備投石車,當左方密林木起火時,立即出寨進擊,破去敵人車陣。」當下有人領命去了。
殺聲再起,一隊近千人的步兵由車陣後衝出,以火箭射來。秦軍營地立時矢石齊發,抵擋敵人。形勢慘烈之極,本是黑沉沉的天空全被火炬光照得血釭一片。項少龍還是初次身歷古代的大型攻防戰,既熱血沸賸,又是心中愴然,那感覺怎都不能作出具體的形容。
敵方百多輛運石車和投石車穿過車陣迫來時,右方密林忽地起了幾處火頭,還迅速蔓延。果如項少龍所料,無數伏兵由林內驚惶奔出,佔了大部分都是機動性最強的騎兵。程均等精神大振,對項少龍信心陡增,反之敵方則慌亂起來。
秦軍戰鼓擂起,寨門大開,盾牌兵分成三組,結陣於前,箭手居後,趁敵人車陣未結成之前,發動反擊。左右同時衝出兩隊各萬人的騎兵,對敵人展開衝殺,以牽制敵人兩翼的大軍。一時數萬人投入鏖戰,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項少龍到此刻才知秦軍的勇猛和精銳,甫一接觸,立時把敵人的先頭部隊衝散,殺得對方棄車而逃,最要敵人命的是他們的運石和投石車反成了己己方的屏障,使箭手能迫近對方的戰車陣後,向陣腳未穩的敵人作遠程攻擊。
戰鼓再起。秦軍箭手此時蜂擁而出,接應己方騎兵撤返營地,留下橫七豎八的石車和仍被焚燒的戰車,瓦解了敵人第一波的攻勢。項少龍知道對方為配合渡河攻來的突襲軍,必然不肯罷休,而己方前線的木柵和木寨亦有多處被投來的大石摧毀或被火箭焚毀,遂下令把主力撤往最後的第三重防線。此時那右方的密林全陷進熊熊烈燄裒,照得整個戰場火般通紅。
敵人退卻後,布在中場的五、六萬敵軍,又在擋箭車、擂木車、衛擊車的掩護下,分由左右中三路攻來,發動第二個進攻的浪潮。攻防戰就在這種驚心動魄的情況下進行著。傷兵不斷被運離營地,第二重防禦線快要失守時,天已大明,敵人筋疲力盡下,只好退卻。荊善等此時安然歸來,使項少龍放下了心頭大石。接著後方傳來捷報,荊俊於敵人建起浮橋渡河時,發動猛襲,摧毀浮橋,還令對方折損了近萬人。
秦軍聞此消息,立時士氣大振。但項少龍心裏自知敗局巳成,連今夜都捱不過,下令分批撤走,卻不忘虛張聲勢,不讓敵人看破己方的意圓。
剛吃過早飯,敵人又發動攻勢,顯然尚未知道渡河兵吃了大虧。撐持到黃昏時,第二重防線終被攻破,全面撤退的時間終於來了。項少龍是最後一批離開的人,整個營寨陷進火海裡,還蔓延往附近山頭,教敵人難以追擊。亦只有這等險惡山地,方可以這種手段阻延追兵。
合縱軍果然中計,啣尾追來。項少龍又在扼守往西通道的第二線堅壘硬擋了合縱軍五天,待大軍撤往安全地帶,才燒營逃走,沿途以陷阱尖樁遍佈道路,教敵人快騎難以全速追趕。此後數次接戰,均佯作敗退,到退返蕞城時,項少龍已知勝卷在握了。
第六章 蕞城之戰
桓齮出城三十裡來迎接他們。這時原本由一萬都騎和兩萬速援部隊組成的賄兵隊,只剩下二萬許人,可見沿途追逐戰的激烈。離開山匾,踏足於蕞城向東的廣闊平原,四面群山環鐃,黃河的渭水河段在北方五十裡外由酉往東流去,由於山嶺重重,除非攀上高山,否則便看不到大河奔湍的壯觀情景。
由函穀關至北,足有三百里的路程。項少龍和桓齮並騎而行,大軍朝蕞城開去,項少龍見沿途的防禦工事做足工夫,所有制高點均設有以土石築成的堡壘,滿意道:「小齮果然有本領,只看這裡顯示出來的陣勢,巳足可教龐煖心折了。」
桓齮得他讚賞,歡喜道:「大將軍在前線出生入死,我怎能躲在這裡只享清福,現時蕞城加入了後撤回來的軍隊,總兵力達十五萬之眾,人人養精蓄銳,更清楚大將軍親自殿後,好讓他們能安抵蕞城,又知大將軍旨在誘敵西來,使敵人變成疲軍,再予痛擊,故現在人人摩拳擦掌,要為大將軍效死命。」
後面的荊俊一向與桓齮言笑不禁,笑罵道:「小齡原來這麼狡猾,懂得散播謠言,幸好這些謠言有激勵士氣的作用,否則定要依軍法把你處置。」眾人笑了起來。桓齮向少龍身後的周良打個招呼,讚道:「周兄今次立了大功,現在軍中人人稱你作鷹神,只要見到你,就沒有人憂心會給敵人突襲了。」周良笑得嘴都合不攏,摸著肩上的鷹王,謙虛一番。
談笑間,項少龍等越過護城河,由放下的吊橋進入城內。那場面立時嚇了項少龍他們一跳。城內軍民都擁到主街兩旁,夾道歡呼,如癡如狂。就像他們已大勝凱旋而回,事實上真正的大會戰是尚未發生呢。
三天後,合縱軍的先頭部隊才到達蕞城平原柬面的地匣。桓齮趁他們人疲馬乏,又不熟地形的弱點,不分畫夜對他們輪番衛擊突襲,又放火燒營燒糧,合縱軍被迫退了二十多裡,才站穩陣腳,但巳折損了過萬人,對士氣的打擊尤其嚴重。
項少龍等藉此爭取到休息復元的空間,終日在蕞城外排練陣法。項滕兩人從墨子兵法內,選取了最有利於在這種封閉式環境中發揮的「螃蟹」陣,就是不將兵力按常規集中於正而作「正兵」,而是將兵力集中於兩翼來發動進攻的「奇兵」。由於他仞是背城而戰,「正兵」可借助高牆上的投石機和居高臨下的弩箭增加防衛力,故不懼敵方作正面主力衝擊。而兩翼的奇兵,則由最精銳的都騎與達援兩支騎兵作主力,他們的厚背大刀,最適合這種衝鋒砍劈的任務。
敵人今次西來,沿途盡是山路,笨重的攻城車和投石機都要棄置途上,減少了被秦軍的牽制威脅。目前唯一對合縱軍有利的條件,就只在佔優勢的人數。現在巳進入秋季,合縱軍若不能在嚴冬來臨前攻破蕞城,就要陷身於冰封雪蓋的窘境中,動輒是全軍覆沒之局,所以項少龍不愁他們會築壘堅守。所以只要項少龍肯出城應戰,龐煖等只會謝天謝地,希冀能速戰速決。
十天後,合縱軍再次往蕞城推進,緩緩注入蕞城之外廣閘達五十裡的平原上,在邊緣山匾設營立帳,又以戰車結成防禦柵壘。項少龍下令停止一切擾敵的攻擊,任由敵人立穩腳步。但大戰即來的氣氛,卻拉緊了敵我雙方每一個人的神經。
再三天後,五國聯軍全部抵達,項少龍等在城牆上望去,表面看來,對方確是軍容鼎盛,全無疲憊之態。桓齮留神看了一會後,笑道:「若論兵將質素與訓練,合縱軍除趙軍外,其他四國均遠不及我,今趟蒙上將軍之所以會吃上敗仗,皆因連年交鋒,他的作戰方式早給龐煖等摸透了。所以很容易採用種種針對性的措施,從而獲得勝利。」
頓了頓又道:「王剪上將軍便曾說過,縱觀近代名將,只有白起和李牧兩人作戰從無成法,又不遵成法,教人無從測度,其他人總是有跡可尋。而現在王上將軍應該把項大將軍加進這名將榜上了。」項少龍笑罵道:「你這小子愈來愈懂逢迎捧拍之道。」
眾人說笑了一會後,氣氛經鬆起來,滕翼道:「敵人雖有損折,但兵力仍有五十萬之數,不過我並不因此擔心,對方始終各懷異心,難以衷誠合作。兼之這裡天氣水土,尤不利於例如楚人的南方軍,我們又把這附近的溪流水並以沙石堵塞,使他們這些疲兵更是困乏,故雖有五十萬人,其實可以二十萬的兵力視之,與我們相去不遠。而我們則有堅城作護持,更不怕久戰。而對方必須倉猝發兵,盡力爭取時閒,優劣之勢,不言可知。」
桓齮極目遠眺,道:「敵陣中傳訊騎兵由中往左右兩方馳去,顯是去召集將領,眾往中軍會議,看來敵人快要大舉進攻了。」項少龍心中一動,淡淡道:「照我想來這都是擺個樣子出來給我們看的,若我是龐煖,又真的兵強馬壯、士氣如虹,就索性擺出疲弱之態,引我們出城進攻,現在這樣擺出威猛姿態,適足顯示他們軍心虛怯,怕我們去攻襲他們。」
程均這時巳對項少龍視為天將,聞言同意道:「兵書也有雲:『士馬驍雄反示我以嬴弱,陣伍整齊反示我以不戰。』大將軍這看法極具明見。」桓齮、滕翼、荊俊同時動容。荊俊立即請命出戰。項少龍怕他有失,命桓齮作為輔翼。
半個時辰後,城門大開,兩人各領一隊兩萬人的步騎與投石車混合組成的郡隊,越過平原,衝擊敵陣。項少龍和滕翼則領軍押陣,好於必要時掩護他們退卻。戰至黃昏,連破了敵方數個營寨,才收兵回城。翌日輪到敵人派軍前來搦戰,秦軍閉門不出,只以箭矢回答,敵人無奈退去。進行了三天這種互有傷亡的拉鋸戰後,到第四天清晨,合縱軍終失去了耐性,以新造好的攻城車、擂木車發動全面的攻城戰。
項少龍仍堅守不動,等到敵人勢疲力乏,全面退卻時,才傾巢而出,在城外布成早先定好的陣勢。合縱軍此時雖不願意作戰,但因不想放過會戰的良機,更懼怕給秦軍衝擊,亦全面出動,在平原另一邊布下戰陣。
項少龍和滕翼登上中軍的一個小丘上,觀察敵方佈置。這時朝陽昇離束山,陽光普照下,敵我雙方的兵器甲盔閃爍生輝,點點精芒,漫布兩邊平原,爾漫首大戰一觸即發的氣氛。合縱軍的兵力明顯減少了,只約有四十萬之眾,分成五大陣。兵力主要集中在中央處,以步兵為主上剛方均是戰車,後陣為騎兵,成前中後三陣。左右兩陣則是快速的騎兵。
中央的步兵又依兵種分作九個小陣,最前三陣是盾牌兵和經裝步兵,其他六陣都是攻擊主力的重裝備步兵,每陣達二萬人,分持弩、槍、劍、盾、拒馬、矛、戟等遺程防禦或攻堅的武器。每隊佔地大小、相互間的距離,均諳合某一戰陣法規,絕非鳥合之眾。
滕翼嘆道:「三弟雖是初次領兵,但每趟均料敵如神,像眼前般避開敵人中央的主力,把重兵置於兩翼,確是高明之致。現在即管龐煖知道不妥,亦難以變陣。何況他更不知我們的騎兵每人都至少具有百戰刀一半厲害的厚背大刀,保證可讓對方兩翼持劍作戰的騎兵吃上大虧。」敵陣戰鼓忽轟天而起,集結在前陣的近三千乘戰車,在步兵的緊隨下,一聲發喊,開始推進。周良肩上的鷹王亦感染到那種兵凶戰危的氣氛,拍翼低鳴。
項少龍下令堅守,鼓聱立響,傳訊兵則以旗號知會兩翼的桓齣和荊俊。就在快將進入射程時,三千輛分六排而來的戰車兩排忽地加速,朝前衝來。每乘戰車除御手和一乘車兵卒外,還跟了一隊車屬步兵,各有職責。御手驅車,乘車兵則配備弓、弩、矛、鐵等兵器,距敵遠時用弓弩,近戰則以矛、鍬格鬥,而車屬步兵則緊隨戰車,與戰車密切配合,互相掩護接應,以擴大殺傷和防禦力。
戰車的御手和戰士因不用步行,均截重盔穿堅甲,不怕一般箭矢,戰馬亦然,在戰場上確有任意縱橫莫之能禦的氣概。若給它們衝入陣來,戰鬥隊形休想再能保持完整,此時若對方後援繼續攻來,不敗者幾稀矣。一時雙方鼓鳴人喊,箭矢交飛,殺聲震天。敵方兩翼的騎兵亦各分出一萬人來,掩護中鋒隊的兩翼。大戰終告拉開了序幕。
項少龍待對方完全進入射程裡,才下令城上的投石機發動。漫天巨石立時往敵人衝來的戰車投去。人仰車翮下,仍有近百輛戰車衝近陣前來。項少龍一聲令下上剛線秦軍潮水退後,露出後方無數陷馬深坑,敵車那想得到秦軍有此一著,登時車翻人陷,給秦軍乘勢擊殺。城上箭如雨下,失去戰車掩護的徒步兵卒紛紛倒地,慘狀令項少龍不忍卒睹,但又無可奈何。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來婦人仁心容身之地。
此時敵方兩翼騎兵殺至。項少龍再著旗手打出旗號,左右兩翼騎兵空而出,人人手持大刀,把持劍的敵騎砍劈得漬不成軍,人仰馬翻,狼狽不堪。秦軍鐵騎一向都優於柬方士卒,現加上最利馬上衛擊的新武器,更是勢不可擋。
項少龍中軍在粉碎了敵人首輪攻勢後,開始推進,向敵人第二輪攻來的戰車步卒推進了數百步,又布成陣勢,以投石機和箭矢對敵人進行達距離攻擊。此時敵方兩翼騎兵狼狽潰敗,敵方中央軍怕失去兩翼掩護,陷進三面受敵的窘境,連忙撤退。豈知戰車在前衝時雖勢不可擋,但轉勳卻不靈活,近半戰車在急忙掉頭下碰撞一團,混亂之極。這也難怪合縱軍,誰估得到兩翼的騎兵敗得這麼快和這麼慘。
項少龍知道時機來了,再下達全面進攻的侖令。首先是桓齮和荊俊的左右兩支騎軍各兩萬人咬著敵人敗軍的尾巴由兩翼殺去,接著是兩翼的六萬步兵隨在騎兵後由兩側向敵陣推進。項少龍由四萬步兵、一萬騎兵和一千烏家子弟組成的中央軍,亦開始對敵人後撤的中單加以衝擊,殺得敵人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慘厲至極。
兩翼騎兵以雷霆萬鈞之勢破入敵陣時,合縱軍立時慌亂了起來,亂勢像波浪般擴展,波及全域。龐煖亦知不妙,擂鼓鳴號,下達全軍繼續挺進抗敵,但卻已由主動變成被動。當合縱軍堪堪將秦軍抵擋著時,項少龍和一千烏家子弟飛騎殺出,如虎入羊群,擊潰了合縱軍最具實力的中軍。此時合縱軍敗勢已成,就算孫武復生,白起重臨,亦難挽回敗局,只半個時辰,楚軍首先後撤,這一舉動立使合縱軍變成四分五裂之勢,陣勢大亂。
合縱軍紛紛棄械捨甲而逃,再沒有頑抗之力。秦軍啣尾窮追了二十餘裡,斬敵達八萬之眾,俘擄亦有二萬餘人。五國合從擊秦,從未試過如此慘敗。當夜項少龍就在山地紮營,準備養足精神後,明天再追擊敵人,好收復所有失地。
忽然手下來報,擒到了敵方的大將。項少龍連盔甲都來不及穿好,出營一看,赫然見到滿身血污的韓闖垂頭喪氣地被押至帳前,見到項少龍慘然笑道:「項兄給我一個痛快好了。」項少龍大吃一騖喝道:「立即給我鬆綁!」手下對他無不敬若天神,聞言立即割斷繩索。
項少龍使人為韓闖療治傷口,一切妥當後,才邀他入帥帳用鱔。韓闖苦笑道:「少龍此戰,將名動天下,聲威直追白起當年,我韓闖敗得口服心服。」項少龍嘆道:「各為其主,這一戰大家都是無可奈何。韓兄今晚就睡在這裡,明早再乘馬返回貴國好了。」
韓闖一震道:「少龍私放敵將,罪名可大可小,我怎過意得去?」項少龍誠懇地道:「此事那還理得這麼多。我會將韓兄的隨從一併交還韓兄,韓兄必須儘快逃離秦境,現今之勢,我們是不得不乘勝追擊。」
韓闖本就是貪生怕死的人,得此生機,感激涕零,道:「要走不若今晚就走,唉!少龍真夠朋友了。」項少龍當夜送走了韓闖和他近千親衛,到次日清晨,一邊把俘虜遣往蕞城,一邊再啣尾追敵。途中龐煖雖重整合縱軍,但由於士氣渙散,兵器、糧食同缺,不三天就被全部擊退。項少龍長驅直進,以有如破竹之勢重奪函穀關,粉碎了東方五國合從抗秦的美夢。
項少龍使人重築工事,加強函穀關的防守力,過了冬天,小盤派來特使,宣讀由小盤和朱姬簽發的聖諭,把項少龍策封為上將軍,其他將官全加官一級,桓齮和程均同時升為大將軍,滕荊兩人亦晉身將軍之列,周良則破格被提升為副將,其他人都論功行賞,士兵獲發三倍餉銀,登時皆大歡喜。除程均留守函穀外,項少龍等被召回鹹陽述職。此戰使項少龍名揚天下,聲勢尤在王齕、蒙騖之上,與王剪並列為西秦兩大新虎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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