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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个姐姐当老婆》 第八卷 深渊篇 49-55

2021-10-04 09:54:24

深渊篇 第四十九节 陷阱

  萨马斯特接过凛,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快速横抹,一团黑包裹起来,封入一个透明的力场匣中,然后在空气中消失。

  「没看出你还挺喜欢她的,」萨马斯特说,语气里略带讥讽,「做最后的努力?」

  「算是吧,不过失败了。」

  「那是肯定的,」萨马斯特说,「记住一点,我们和她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所以推倒就上,上过就算,干完就扔,这才是保持良好心态的正确作法。如果指望她们能够理解你,接受你,信任你,那是注定会失败的——注定的,相信我。」

  琼恩没有接这个话茬,「不管接下来发生甚麽,我要她和艾弥薇毫发无伤。」他说。

  语气很僵硬,但要求并不算过分,对于琼恩来说,梅菲斯是此时唯一真正看重的情人,凛是她挚友,分量都很重;而对于萨马斯特来说,梅菲斯和凛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一个拿来做人质,一个拿来作诱饵罢了,事情一办完就没利用价值了,可以立刻放手。萨马斯特虽然不把琼恩的那点魔法造诣放在眼里,但眼下却正要借重他,既然自己无所谓,对方却非常在意,这种小节上又何必计较,到时候弄得大家翻脸,一拍两散丶鱼死网破,反而麻烦多多。

  说到底,萨马斯特虽然拿梅菲斯来威胁琼恩,终究也不希望把他往死里得罪了,说不上不敢,只是完全没必要,毕竟琼恩背后有阴魂城和奥沃,那死胖子巫妖又是非常之护短,对琼恩这个学生明显十分看重。自己是有大事要等着做的。拿到印章之后还有一系列的庞大工作等着处理呢,应付那些苍蝇般的魔法女神选民们就已经够头疼,如果隔三岔五还被阴魂城和奥沃那死胖子来找麻烦,岂不是头疼至极。

  「她们不会损伤半根头发,」萨马斯特说。「搞定了欣布,我就把她们还给你。」

  「一言为定。」

  巫妖低笑,「萨马斯特从来说话算数,决不食言。」

  琼恩点点头,拿过床边自己的衣服穿上。「还有点时间,你可以重新准备法术,然后去通知欣布,」萨马斯特说。「我在高塔上等你。」

  「您不继续监视我?」

  「我会的,」萨马斯特说,「而且我也不认为你会那样愚蠢,现在你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吗?」

  「没有了,我已经把她的学生亲手交给你。」

  「明白这点就好,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您也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琼恩冷冷说,「直接扣住了艾弥薇,我还有选择的馀地吗?」

  「很生气?」萨马斯特反问。「真奇怪,从你知道对手是我,依然决定加入她们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明白这一天是总会到来地,为甚麽还像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样子呢。」

  琼恩沉默了一会。「是我疏忽了,」他承认,「我没想到我会有如此足够的分量。」

  从某种意义上说。如今萨马斯特和两位选民的胜败关键,不知不觉间居然落到了琼恩身上。他和欣布等人的同伴关系,他的魅魔助手莎珞克,以及他本人的合作,成了萨马斯特这套计划中不可或缺的环节。如果琼恩能早知道自己会变得如此重要如此关键,那无论如何也要先让欣布把梅菲斯送回物质界,不管圣武士如何反对了。

  「但这有甚麽不好呢,」萨马斯特说,「选择总是件让人痛苦的事情,而我现在让你免去这种痛苦了。想想看马上你就会得到两位漂亮的选民,天下男性的梦想被你实现了,难道这不能让你心情变得愉快起来吗。」

  琼恩闭口不答。

  萨马斯特阴阴地笑着,准备离开,琼恩突然叫住了他。

  「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他说,「您给我的那张卷轴,最后部分记载了一种能够抵御缓解银火伤害的方法。」

  「你觉得里面有些词句很熟悉?」

  「是的。」

  「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发明,」萨马斯特说,「是我教给布雷纳斯的,当然并不完全。」

  「我可以请教那到底是甚麽吗?」

  萨马斯特略略沉吟,「你看到了,」他说,「我有很多疾病,哮喘丶咳嗽丶手臂颤抖丶精神衰弱丶失眠,等等等等,那麽你有没有奇怪一件事情。」

  「甚麽事情?」

  「像我这样的人,怎麽能成为大巫师呢,」萨马斯特说,「像我这样的巫师,又怎麽能在无数次危险的法术试验和决斗中活下来,而没有被自己的病痛击垮呢。」

  「我确实非常好奇这个问题。」

  「那麽现在你已经知道答案了,」萨马斯特说,「因为我发明了一种方法,我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精神。我受伤了,我可以快速痊愈;我生病了,我可以让疼痛立刻消失;我可以立刻精神百倍;我的身体不会真正变得健康,所有的毛病依旧都存在,但我能够让它们在我不希望出现的时候暂时消失,不会妨碍我的正事。」

  琼恩沉默了半响,「我明白了,」他轻声说,「也就是说,这是一种自我催眠?」

  「你可以这麽认为,我叫它深度暗示。」

  「它的代价呢?我相信它不会没有代价吧。」

  「有,就是透支你的生命,」萨马斯特苍老的脸上浮起笑意,「如果你原本能活一百年,那麽现在或许你就只能活五十年,甚至三十年。我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发明了这种方法,然后我活到了四十六岁,然后我就本应该进坟墓了,幸好我是个巫师,」他轻轻点头,「我调制了各种能够延寿的药物,每一种都能让一个普通人多活十年。但它们在我身上的效力最多只有十天,甚至六七丶三四天。就这样,我一天一天地芶延残喘,一点一点地延续着自己的生命,直到我五十岁的时候……」

  萨马斯特五十岁的时候。他接到魔法女神地邀请,前往阴影谷,被授予银火,成为长生不死的选民。

  琼恩的脸色阴沉,「我也会这样吗?」

  「会,但你的运气比我好,」萨马斯特说,「当年我偶然遇上布雷纳斯。那时候阴魂城还被封锁在幽影界,他来物质界考古,我去某个遗迹盗墓,恰好遇见。他用一些耐瑟瑞尔的魔法资料,交换了我一些有关神力本质和运用地心得,其中就附上了我发明的这种深度暗示术。我们都留了一手。没有给完全的版本,当然也没有给错误的版本。很明显,布雷纳斯根据我给他的不完整资料,自己又重新琢磨出了一套东西。而你就是他的实验品。就我来看,他明显做了改良,而且效果不错,所以……你本来应该是差不多能活到四十岁吧,我估计。」

  「本来?」

  「意思就是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你吸收了一些神力,它们改造了你的体质,延长了你的寿命。让你能够多活几年——假如你不遭遇横死的话。除此之外,夜女士的影火也在庇护着你,虽然我看不明白她的用意究竟何在。」

  萨马斯特慢慢后退,整个身形没入房间角落的黑暗中,然后消失。

  看着萨马斯特消失,琼恩沉思片刻,起身出了房间,来到隔壁。门没关,但莎珞克还没回来,琼恩坐下来等待,同时慢慢调整呼吸,让头脑恢复清醒,取出魔法书开始重新准备法术。他今天虽然打了三场,但只用了几个法术,大部份都没动用,补充起来也很快。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门被推开了,魅魔款款走进来,一眼看见琼恩坐在房中,颇有些惊讶,「主人?」

  琼恩不理她,自顾自将最后一个法术准备完毕,然后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莎珞克不解其意,还以为琼恩又被凛郁闷了,出来找她泄火,于是娇笑着走过来,在身前跪下,再次替他做口舌侍奉。琼恩也没制止,抚摸着她的头发,慢慢想着心事。

  「咦。」

  魅魔轻讶一声,琼恩有些奇怪,「怎麽了?」

  「主人你刚刚尝过那个小女巫呢。」

  「你怎麽知道?」

  「有她爱液的味道嘛,那种玫瑰香,」魅魔说,「和上次一样。而且气味更浓郁,看样子她被你玩得很爽呢。」

  琼恩笑笑,转过话题,「你可以用那枚格拉兹特的邪徽命令断域镇里的恶魔卫兵是吧。」

  「嗯。」

  「那麽,比如说我去攻击别人,恶魔士兵出来干涉,你能让它们转而帮助我去攻击对方吗?」

  「可以的,」魅魔疑惑地抬起眼,「主人,你想去对付谁?」

  琼恩再次转移话题,「上次你不是说你是个专业的调教师吗?」

  「是啊,」魅魔地脸上浮出妖媚的笑容来,「主人你终于想通了?准备来调教你的圣武士情人?」

  「不,」琼恩说,「调教她太没挑战性了。」

  「唔?」

  「那两个选民如何?」琼恩说,「你有信心搞定她们吗?」

  魅魔明显怔住了,一时间都忘了吞吐动作,过了几秒钟她回过神来,「只要您有信心,那我当然就有信心,」她娇笑着,「主人,你现在终于有些让我满意了。」

  「是吗,难道我以前让你很不满意?」

  「你觉得一个魅魔会对甚麽样的主人满意呢,」莎珞克反问,「你太善良了,至少以恶魔的标准来看是如此。」

  「显然这不是夸奖,」琼恩说,拍拍她的脸蛋,「起来吧,我们去干正事。」

  ※※※

  引诱欣布上钩并不难,琼恩看准机会,趁欣布刚回房间,急匆匆地她:凛被恶魔卫兵攻击了。

  「为甚麽?」

  「她和艾弥薇出去购物,和一个恶魔起了争执,动手打起来,然后卫兵就来干涉,因为先动手的是凛,现在被缠住了。没法脱身,我只能回来报信。」

  断域镇的恶魔数以万计,卫兵一波又一波,无休无止,人海战术足以把任何强者淹死。这点欣布上次就领教过了。「带我过去!」她立刻说,「叫上你那个魅魔,她能制止卫兵。」

  莎珞克能够制止恶魔卫兵,欣布上次亲眼见过,自然知道,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地方法,然而琼恩摊手表示无奈。

  「她根本就没回旅店,大概又去购物了。」

  欣布是比赛结束后从决斗场直接回来的。身边只有葵露和伊莉雅,阿忒妮去补充她的魔法箭去了。欣布迟疑了两秒钟,「葵露去找魅魔,找到了立刻联系我。琼恩,带我去现场。」

  伊莉雅是罗丝的「毒刺」,而且还只是个孩子。欣布当然不会信任她,琼恩又要带路,那就只能让葵露去找莎珞克了。好在葵露虽然不能用神术,选民与选民之间通过银火。也还是有办法可以联络的。欣布先去顶住恶魔卫兵,拖延时间,等葵露找到魅魔赶来便可。

  匆忙之间,这已经是最好的举措,葵露也无异议。转身出门去找魅魔。断域镇很大,要找个魅魔简直便是大海捞针,好在这几天相处下来。彼此也算有所了解,葵露知道莎珞克最喜欢去某一条街上购物,料想现在也在那里。

  琼恩带着欣布一路奔跑,转过繁华的商业区,来到断域镇南部,这里人烟稀少,很是荒芜,琼恩远远指着一座高塔,「她们就在那上面。」

  欣布抬头望去,只是那塔极高,实在看不清楚,只是影影绰绰的有几个人影。「她们怎麽跑到那里去了?」

  「凛说要看风景,我们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了。没想到上面已经有几只恶魔,出言不逊,凛就砸了它们一发火球。」

  欣布皱皱眉头,她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地性情,做出这种事情也完全确实有可能。虽然心头略略有些疑惑,但终究不敢耽误时间,跑到近前,看看距离差不多了,一把抓起琼恩,身上银火吞吐缭绕,两个人彷佛离弦之箭一般朝上飞去,瞬间就踏上了塔顶。

  断域镇内有几十座碎石高塔,这是其中一座,顶部是一个圆形平台。欣布飞身而上,尚未站稳,就听得耳边怒吼,一只巴布魔扑了上来。欣布把琼恩推开,右手一抓,玉指上电光闪烁,耀眼生辉,分毫不差地扣住了巴布魔的粗短脖颈,五指插入血肉,用力甩出,巴布魔那庞大的身躯便像皮球一般被扔了出去,直直朝塔下坠落,只听得一声惨叫,便摔了个粉身碎骨。

  欣布打发了这只巴布魔,回过身来,一眼扫去却没看到凛和梅菲斯,只有三只巴布魔正朝自己冲来。琼恩不知何时已经退开到一边,恶魔也不去理睬他。「凛呢?」她向琼恩厉声喝问,心中已经隐隐有种不详预兆。

  「这里!」

  阴沉沉的声音在欣布背后突然响起,萨马斯特出现在空中,他此时已经不再是那灰袍老人的模样,现出巫妖本相,便是华丽长袍中包裹着的一副骷髅,白骨手指轻巧弹出,三道死灰色射线就冲着欣布破空射来。

  「死亡之指!」

  这是亡灵学派最鼎鼎有名的法术,号称一击必杀,虽然是夸张说法,但也不是全然吹嘘,至少在萨马斯特这种亡灵大巫师手中用出来,一指就死的概率还是非常高地。因为面对的是欣布,萨马斯特一上来就倾尽全力,寻常的巫师一次最多能发出一道死亡之指,他居然能同时发出三道,简直颠覆了魔法常识,确实不愧是震古烁今的天才巫师。

  四道死亡之指同时命中目标,但欣布并没有倒下,银火在一瞬间凝聚成了护盾,将这必杀的法术挡了下来,但盾面的辉光也瞬间黯淡了几分。风暴女王怒喝着,一道连环闪电从指尖呼啸而出,将三个巴布魔尽数烤焦,最后凝聚一团,朝萨马斯特撞去。

  萨马斯特双手分开,在空气中拉扯到一道黑色次元裂隙,将闪电球吞噬。与此同时,四个巨型狂战魔在他身周出现,将巫妖围住,正要攻击,头顶上突然传来娇声斥喝。

  莎珞克一身皮装,蝠翼舒展悬浮高空,腰间插着火红色长鞭,一手高举格拉兹特的六指邪徽,发出命令。四个狂战魔身形一顿,随即齐齐改变方向,凶猛朝欣布扑来。

深渊篇 第五十节 杀人

  当看到——更准确地说,是「感觉」到——萨马斯特出现时,欣布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落入了陷阱。而当莎珞克从高空中出现,指挥恶魔卫兵转而围攻她的时候,这个判断已经确定无疑了。

  凭借选民的天赋能力,她向葵露发出了警讯,并得知妹妹正在快速赶来,然而这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葵露没有神术,断域镇内更禁止传送,从她现在的位置赶到高塔,这场战斗也早就该结束了。大巫师们的决斗,不会打成旷日持久,从来都是瞬间定胜负,几分钟内一切就尘埃落定。

  欣布第一个反应是逃跑。

  风暴女王虽然以脾气暴躁着称,却并非是有勇无谋不知进退之辈,否则也活不到今天了。既然已经明摆着是陷阱,自然不能再往里踩,早早脱身才是正经。大巫师们的决斗虽然凶险,但历史上真因为决斗而战死的大巫师却并不多,原因很简单,大家都很爱惜生命并且都很擅长逃跑,稍一接触,估摸情况不对,直接就开溜了。除非是遇到不得不打的情形,否则基本都是以一方的逃跑而结束。

  巫师逃脱,最常用的方法自然是传送术,包括任意门丶宝石跳跃等等都是此类,然而这里是断域镇,空间枷锁把一切传送术都给禁止了。既然传送术不能使用,此时又是在高塔之上,那接下来考虑的,便是飞行术了。

  但欣布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就在莎珞克现身的同时,高塔顶端圆台的周围空气像水纹一样连连波折,飞出十二个怪物。

  八个弗洛魔,四个三首翼龙。

  弗洛魔并不是甚麽厉害角色,然而它们却是所有恶魔中最擅长空战的。三首翼龙在这方面更胜一筹。欣布虽然会飞行术,却终究不是战斗机,在空中被这些怪物单独缠上或许还不惧,但有萨马斯特这种对手窥伺在旁边,那距离死亡就不远了。

  很显然。萨马斯特为了对付欣布,做了充足的准备,借助断域镇的空间枷锁和暗中埋伏地怪物,切断了对手的一切退路,逼迫她只能应战。

  以魔法造诣而论,萨马斯特原本就远在欣布之上,只因为他畏惧银火,所以才忌惮三分。如今计划成功。欣布孤身落单,萨马斯特骤然突袭已经占了先机,三发死亡之指虽然没能成功击杀对手,但却大大削弱了银火护盾。莎珞克又命令恶魔守卫相助,加上琼恩在旁边辅助,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银发纷乱飞扬。黑袍猎猎作响,危急关头,欣布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近十种防护法术被同时激发出来。闪电丶烈焰和寒冰编织成的风暴绕身疾旋,四只狂战魔还未靠近就已经被烧成灰烬丶烤成焦炭或者冻成冰渣,一道蓝白相间的闪电从体内跃出,化作长枪,朝萨马斯特激射而来。

  雷电枪。

  这是阴影谷大贤者伊尔明斯特地得意发明。飞扬电射,迅若雷霆,一旦射出便不会落空。但除他之外却几乎没有人能够学会,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法术,这是一种银火的运用技巧。欣布和伊尔明斯特关系密切,从他那里学到了这一招,倘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决不会轻易动用的。

  银火之所以强大,就在于它其实是神力而不是魔法,所以用常规的防护法术很难抵御。上次琼恩和欣布遭遇,他明明已经启动了法术逆转戒指,对银火却半点不起作用,照样被烧伤,就是这个道理。萨马斯特之所以忌惮银火,固然因为他现在是亡灵,但主要的原因却还是在此。

  雷电枪破空射来,萨马斯特闪避不及,但他也不需要闪避,因为他有肉盾。

  断域镇的卫兵是一波一波接踵而来,无休无止的。四只狂战魔被欣布击杀,下一瞬间四只迷诱魔闪亮登场,出现在萨马斯特身周,只是还不等它们反应过来,一团猛烈的旋风从巫妖地华丽长袍中冲出,将迷诱魔们朝雷电枪推去。

  滋滋连响,四只迷诱魔身不由己地被先后甩出,在半秒钟内齐齐化作灰末,雷电枪去势未衰,依旧击中了萨马斯特,但已经没有造成太多伤害了。欣布原本也并未指望这一击就能奏效,只是暂时清扫身旁的恶魔卫兵,逼住萨马斯特,争取到了一丝空隙,随即抬手遥指,一道寒冰射线从指尖迸出,璀璨耀目,朝高空中的魅魔射去。

  她已经看了出来,这些恶魔卫兵和萨马斯特没有关系,纯粹是莎珞克在用邪徽命令。而莎珞克显然并不能直接指挥断域镇全体恶魔卫兵,她的命令是特定而临时的,也就是说每出现一波新的恶魔卫兵,魅魔就要再下一次命令——那麽只要杀了莎珞克,新出来地恶魔卫兵便没有人控制,依旧会按照最初目的去攻击萨马斯特。当然,欣布不会天真到认为萨马斯特对此全无防备,也不会以为有了这些恶魔卫兵的帮助就能杀掉他,那不现实,但至少可以缠住他片刻,自己便可以脱身退走了。只要没有萨马斯特,单靠那些弗洛魔和三首翼龙还挡不住她。

  但魅魔并没有被击中。

  莎珞克显然早就预料到会被攻击,一见欣布举动,蝠翼舒展立刻移了开去,堪堪避开。她原本就是杀手,身手敏捷,反应超群,如今变成魅魔,多了一双蝙蝠皮翼,移动速度更是快得惊人,此前又刻意保持距离,便是欣布一时也奈何她不得。

  萨马斯特没有再给欣布出手的机会,四根自己的指骨被扳断下来,掷落在地,化作四只巨大的骸骨武士,配合新出现的四只判魂魔卫兵一拥而上。弗洛魔和三首翼龙也同时逼近,虽然不直接参与攻击,却将她身周空间完全封锁,切断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欣布掷出一枚菱形水晶,无数团紫色光球飞溅而出,将四只判魂魔瞬间变成了一滩血水。但骸骨武士却并不如何受影响,依旧挥舞巨剑快速逼近。

  一道道专门用于强化亡灵的法术被萨马斯特施展出来,叠加在骸骨武士之上,让它们变得骨骼坚硬如精金,对各种元素攻击都有很强地抵抗能力。欣布接连使用了她最拿手的三个杀伤法术。却仅仅只摧毁了一个骸骨武士,另外三名已经进入危险的距离,她无奈之下,只能再度运用银火,蓝白火焰从破旧地黑袍中轰然涌出,将三名骸骨武士尽数化作飞灰。

  这正是萨马斯特所期望的。

  「你的银火已经不多了,」他阴恻恻地说,「不会超过五分之一。」

  萨马斯特曾经对琼恩说:他是有史以来对银火最有研究的凡人。这并不是虚言。在萨马斯特之前,魔法女神的选民们只是把银火当作一种机械地攻击手段,并没有太多考虑其中的变化奥妙,是萨马斯特第一个对银火的本质和运用进行了深入研究,由此创造出各种精妙的用法,甚至就像欣布一开始用来抵御死亡之指的银火护盾。其实都是萨马斯特的发明。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选民,但眼光依旧还在,清楚看出欣布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选民的银火也是需要时间恢复的,此时距离明天地决赛不到十个小时。哪怕欣布此时能够逃脱,明天她也不会是萨马斯特的对手了,老巫妖最初步的目的已经达成。

  欣布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猛然看准机会再度发出了雷电枪。这次萨马斯特没能故技重施。因为新出现的恶魔卫兵是六臂蛇魔,力量非常强大,远远胜过迷诱魔。纵然是萨马斯特也不能轻易一道旋风就把她们推上去当盾牌。巫妖伸手虚抓,距离他最近的两只弗洛魔和一只三首翼龙彷佛被无形巨力吸引,倏忽飞至,正撞上了雷电枪。

  果然炮灰就是用来消耗的。

  弗洛魔和三首翼龙瞬间灰飞烟灭,但这已经为萨马斯特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成功地用指使术控制了一只蛇魔,让她挡在自己身前。雷电枪击中蛇魔,然后轰然爆炸开来,翻滚的气浪炸得萨马斯特连连后退,身上的骨骼都应该断了几根,但却挡不住他的低沉笑声。

  「你已经没有多馀的银火了!」

  另外三只六臂蛇魔在莎珞克的命令下向欣布冲去,她们是深渊中最精锐的恶魔之一,位阶仅次于巴洛炎魔的存在,虽然不擅法术,但却极善近战,六只手臂同时挥舞,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欣布如今银火已经消耗殆尽,强力法术也大多用完,倘若被她们围上,结果就毫无悬念了。

  「嘿!」

  欣布怒喝一声,黑袍鼓胀,银发上竖,双眼同时射出一道蓝光,在空中汇聚相撞,爆发出雷鸣巨响。无形的冲击波以她为中心轰然四散,冲在最前面的两只六臂蛇魔先是呆呆站定,紧接着全身颤抖,然后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整个躯体包括武器丶铠甲,全都变成了透明冰雕,随即碎成无数晶块,散落一地。最后一只六臂蛇魔因为距离稍远,只是被冲击波震伤,砰然摔飞,却还没断气。欣布头顶和左侧四只弗洛魔和两只三首翼龙也同样遭此厄运,纷纷碎裂,包围圈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空隙。

  欣布一跃而起,准备从此冲出,然而眼看她就要冲到塔边,脚下陡然一软,全身力气彷佛刹那间都被抽空似地,顿时摔倒在地,丝毫动弹不得。

  然后她听到了琼恩的声音。

  在刚才萨马斯特和欣布法术大战的时候,琼恩非常乾脆地躲到了一边,半点没有插手。直至现在战局结束,他才从角落里慢慢走出来。「高等降咒?」他问萨马斯特,「我没认错吧。」

  「没错。」

  高等降咒是一种非常黑暗的亡灵术,能够让人极度衰弱,甚至从此一个原本强壮的力士,有可能因为高等降咒而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原本聪明的学者,有可能因为高等降咒而变得愚笨痴呆,而且这些效果极有可能是伴随终生的。当然,欣布不是常人,纵然是高等降咒也不可能对她永久起作用。但多长时间能够恢复,那就得问萨马斯特了。

  「我在这个法术里特别加入了一些变化,防止被牧师的神术克制,」萨马斯特回答,「除非用银火治疗。否则她大概会瘫痪四到五年。」

  琼恩皱眉,「你答应把她给我的。」

  「现在不是吗?她一没死,二没缺胳膊断腿,甚至连脸蛋都没划破,只是不能动了而已。我这可完全是为你着想,怕你对付不了她,否则何必用高等降咒这种费力的法术,直接杀了她完事。」

  因为成功得手。萨马斯特显然也心情甚佳,说话语气也温和多了。然而琼恩并不领情,「可是一个瘫痪的女人乾起来有甚麽意思?」他质问。

  萨马斯特摊手,「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我完全兑现了承诺,」他说。「而且瘫痪的女人说不定干起来也别有滋味,你不尝过怎麽知道呢。」

  琼恩皱眉,「艾弥薇和凛呢?」

  萨马斯特看看欣布,确定她已经无力反抗。这个高等降咒是他自己下的,自然非常清楚效力。就算此时有其他选民在场,能用银火替她治疗,没有一时半刻也不可能恢复,已经不必担心。「在这里。」他说。挥手往空气中一划,塔顶圆台边出现一道黑色次元裂隙,然后两位少女从里面跌了出来。

  「琼恩!」

  凛已经清醒。一看见琼恩立刻大叫起来,转眼再看到欣布摔倒在地,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甚麽事情,急怒之下就要从口袋中取魔法宝石,却被梅菲斯拉住了。「别冲动。」圣武士沉声说。

  「艾弥薇,他……」

  梅菲斯直截了当一记手刀砍在凛的背后脖颈,将她打晕过去。圣武士虽然现在虚弱,多年勤修苦练地武技依旧在,凛又半点不曾防备,顿时中招。梅菲斯抬起头,直直朝琼恩看过来,巫师侧脸避开,不去看她,从斗篷内侧取出法杖,走上前几步,远远对准欣布。那只仅存的六臂蛇魔正好在他脚边,它被欣布最后的雷鸣术震伤,虽然没死,却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你干甚麽?」萨马斯特奇怪。

  「我对瘫痪的女人没兴趣,」琼恩说,「杀了完事,免得麻烦。」

  萨马斯特耸耸肩,「随便你。」

  紫水晶法杖上的六枚绯红之泪宝石依次亮起,殷红如血的光芒包裹了琼恩整个右臂,「法术增幅」已经启动,魔法能量在法杖顶端飞速聚集,凝聚成一个翠绿光球,蓄势待发,这是解离术。

  眼看法术就要击出,琼恩突然皱了皱眉,转过脸来,「萨马斯特先生,还是你来下手吧。」

  「为甚麽?」

  「不想惹麻烦,」琼恩说,「如果我杀了她,那麽预言术很容易确定我,到时候我可就成了你的替罪羊了。」

  萨马斯特略略沉吟,「那你让开,」他说,「我来动手。」

  「能否用锢魂术,」琼恩说,「我知道您肯定会这种法术。」

  锢魂术是亡灵学派的终极法术之一,不但能够杀人,而且能够囚禁灵魂,如此一来,各种通灵术丶招魂术都无用武之地,想寻找凶手就很难,就算是最强大的预言术,也发现不了多少有用的线索,称得上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防止报仇的最佳法术之一。

  萨马斯特笑了起来,「你倒谨慎。」

  「小人物,不得不如此。」琼恩说,躬身退后。

  萨马斯特瞥了场内一眼,再次确定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就算是琼恩突然发难,他的法术也绝对不可能伤害到自己,于是定下心来,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宝石,开始诵咒。

  锢魂术这种强大到极点的法术,施法时间自然比普通的法术冗长很多,但在萨马斯特这种亡灵大巫师用出来,也不过就是几秒钟地功夫。然而就在萨马斯特刚刚念出第一句咒语时,琼恩猛然转头,朝梅菲斯厉喝一声:「跳下去!」

  梅菲斯此时正站在高塔边缘,跳下去只会摔得粉身碎骨,但她闻言不假思索,抱起凛翻身后仰,便摔了下去。

  与此同时,琼恩的法杖上翠光迸射,蓄势已久的解离术轰然发出,目标却既不是倒在地上的欣布,也不是正在施法的萨马斯特,而是他旁边那只奄奄一息的六臂蛇魔。

深渊篇 第五十一节 赌博

  接下来的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梅菲斯抱着凛从千丈高塔上摔下,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凌厉刮过,压迫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柔软的淡金色长发抽打在脸上,居然有一丝丝地疼痛,地面正在高速接近丶放大,彷佛下一秒钟就会摔得粉身碎骨,然而她并不慌张。

  琼恩让她跳下来,那麽就必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她不假思索地照做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情人到底想做甚麽——这,便是信任了。

  当梅菲斯见到凛,等到她醒来,听她转述发生的事情时,圣武士就已经明白。她不知道琼恩打算做甚麽,但她知道琼恩是在通过凛对她说一句话。

  无论我做甚麽,你只需要信任我。

  当梅菲斯从凛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时,她微微笑了起来,既是温暖,又是欢喜,似乎还隐隐有些轻微的遗憾。「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完全信任你的呀,」她在心中低声说,「又何必多此一举,反而破坏了这份完美。」

  虽然略有缺憾,梅菲斯完全明白了琼恩的意思,所以尽管当她再次见到对方时,看见萨马斯特已经大获全胜,看见欣布已经倒地不起,看见琼恩不敢和她直面正视,但她依旧半点不曾灰心。她直接打晕了凛,免得小女巫乱说乱动,然后静静等待。

  等待琼恩突然转过头,对她说「跳下去」,然后她就跳了下去。

  从塔顶坠下,大约十秒钟会撞上的面,在第一秒钟的时候,梅菲斯在想可惜自己这次是在房间里休息时被突然抓走,否则平时她是穿着浮空靴的;在第三秒钟的时候,她在想琼恩待会要如何脱身;在第五秒钟的时候。她在想欣布明显已经丧失战斗力,明天的比赛要如何应付;在第七秒钟的时候,她在想那枚印章到底和琼恩有甚麽联系。

  然后她感觉下坠之势陡然缓了下来,自己的身体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终于追上了,」魅魔叹气。黑色的蝙蝠巨翼已经完全舒展,奋力鼓荡,「你们两个可真重呢。」

  「多谢。」梅菲斯轻声说。

  「不客气,我奉命行事。」

  三人都没再说话,魅魔努力维持着身体平衡,终于在距离地面还有不到十尺的地方止住了下坠势头,平缓降落。她们刚刚落地站稳,陡然头顶上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剧烈爆炸。震得整个高塔都微微摇晃。

  「快走!」魅魔说,从梅菲斯手中接过凛,朝着来时地方向发足狂奔。梅菲斯稍怔了怔,立刻紧随其后。

  琼恩一击解离术发出,正中蛇魔,这是他目前所能运用的最强杀伤法术。又事先运用「法术增幅」,配合紫水晶法杖和绯红之泪宝石的强化效果,可以算是全力一击,重则将目标当场化作粉末。轻则也会造成重伤。蛇魔虽然强悍,但此前已经被欣布的雷鸣术震得半死,已经奄奄一息,哪里还经得起这一下,射线击中。顿时肉身分崩离析,化作尘埃。

  此时萨马斯特的锢魂术已经完成一大半。

  在下一秒钟,四只巴洛炎魔从空气中出现。将巫妖团团包围。这是深渊中最强大丶位阶最高的恶魔,是所有恶魔们梦寐以求的目标顶峰。它们奉命而来,全副武装,铠甲精良,腰佩黑色巨剑,手持烈焰长鞭,是断域镇中最强大的守卫者。即使是红色寿衣地近卫军,也只有十二位炎魔将领。

  极少有人能看到它们出面维持秩序,因为不需要,低阶的恶魔卫兵足以处理绝大多数纠纷。如果它们都搞不定,那麽炎魔才会出场;如果炎魔都搞不定,那麽据说红色寿衣就会亲自出面——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从没发生过,所以红色寿衣最后会亲自出面的说法也只是「据说」而已,并无实证。

  但是今天,似乎记录有机会被打破了。

  当萨马斯特看到琼恩突然杀死六臂蛇魔时,他有些错愕,但当炎魔从空气中开始现形时,他就已经恍然明白了琼恩所有的打算——但一切都太迟了。

  他不惧怕炎魔卫兵,因为他也早就有所准备,别说被四个包围,就算是四十个,巫妖也能随时脱身。然而……他犯了一个错误:他不该用锢魂术。

  但咒语已经念诵完成,法术只差最后半步,倘若他此时强行撤销,结果只会被庞大的法术能量反噬,落得灰飞烟灭地下场。

  所以他无法撤销法术,只能继续。

  伴随着刺耳地凄厉尖啸,一道看不见的乌黯光线从巫妖左手掌心的黑色宝石中发出,直射前方,正中一只炎魔。这种恶魔的躯体太过庞大,出现时又是围在巫妖四周,把空隙基本都堵得严严实实,避无可避地就被锢魂术击中。

  然后炎魔骤然消失。

  然后在下一瞬间,巫妖左手掌心地黑色宝石轰然炸开,炽烈的火焰和气浪汹涌翻滚,将巫妖的身躯完全吞噬。

  在发出解离术杀死蛇魔地下一秒,琼恩已经冲到欣布身前;在萨马斯特的锢魂术击中炎魔时,他已经将风暴女王抱起;然后大爆炸发生了。

  因为距离较远,而且早有防备,琼恩并没有受太大伤害,反而趁着气浪推涌顺势向前一滚,然后便抱着欣布从塔顶摔了下去。

  他花了两秒钟稳定心神,准确地吐出口令,激活了长袍上的胸针,然后斗篷像羽翼一般猎猎展开。和梅菲斯一样,琼恩怀中也抱着一个女人;但和梅菲斯不同的是,他不是直直坠落,而是斜向滑翔。

  琼恩比梅菲斯沉重,欣布身材高大,比凛更要沉重得多,高处摔下的势能,一个飞行术已经无法承受这种分量,要悠闲地翱翔天际那是很难。但斜向滑翔,减缓下坠速度,却还是可以办到的。

  十八秒钟后,琼恩抱着欣布降落地面,顺势一滚消去冲力。站起身来。魅魔抱着凛,和梅菲斯也于此时恰好赶到。

  便在此时,远处高空中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琼恩抬头瞥了一眼,见那座高塔已经隐隐有摇摇欲坠之感。

  「走!」

  琼恩抱着欣布,莎珞克抱着凛,梅菲斯跟随,五人一路奔跑。终于在即将进入集市时撞上了葵露。她接到欣布的示警就匆忙赶来,然而已经太晚,眼见这副情形,怔了一怔,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情,琼恩也没空多做解释。「先回旅馆。」他说。

  葵露朝他看了一眼,只觉神情语气似乎和平时不同,一时也无暇细究,从琼恩怀中接过欣布。转身引路。

  十分钟后,众人回到旅馆,路上琼恩已经大致说了事情经过,葵露用银火替欣布治疗,凛此时也已经悠悠醒转。梅菲斯低声向她解释缘由,把她晕倒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凛被梅菲斯手刀砍晕后,其实琼恩也只做了三件事:第一件。是让梅菲斯跳下去;第二件,是杀了蛇魔;第三件,是逃跑。

  萨马斯特行事老到,上来直接扣下梅菲斯,让琼恩没有做选择地馀地,接着又让他把凛交给自己,如此一来就算琼恩想和欣布坦白也没法说清楚;他暗中监视,也确定琼恩没有和两个选民有过串通勾结——但他终究不可能甚麽时候都掌握局面的。

  在萨马斯特和欣布法术决斗的时候,琼恩躲在一边,看上去甚麽都没做,实际上也确实甚麽都没做,他只悄悄对魅魔下了一个指示。

  「注意艾弥薇和凛,看到她们摔下去,救她们。」

  他没有说太多,也没有威胁,甚至语气都不严厉,但魅魔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他的意思。这个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艾弥薇和凛必须救起来,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最悲惨地命运。

  好在魅魔的一对蝙蝠巨翼终究不是摆设,她又得琼恩提醒,早有准备,有意无意地就预先往梅菲斯靠近。终于抢在她们落地之前,千钧一发之际,把她们救了起来。

  「那你杀那只蛇魔是为甚麽。」凛问。

  「让巴洛炎魔出现。」

  断域镇的恶魔卫兵,是杀完一波出现新一波的,只有那最后一个蛇魔死了,下一轮卫兵才会出现。琼恩对恶魔了解不多,但再不了解他也知道,能比六臂蛇魔位阶更高丶力量更强的,便只有巴洛炎魔了。蛇魔失利,炎魔必来。

  「四只炎魔只怕也对付不了萨马斯特。」

  「当然不能,」琼恩说,「他虽然和我合作,但终究防备着我。恶魔卫兵的控制权掌握在莎珞克手里,他难道就不提防几分?不怕我突然翻脸,让恶魔攻击他?他肯定有所准备,留着退路。到底是甚麽,我自然不清楚,猜测的话很可能是他准备了位面传送法术。」

  断域镇内无法进行传送,但不等于说不能直接跨越到另外一个位面去,当日萨马斯特和欣布就是这麽从物质界过来的。只是位面传送是最终极的法术之一,除了旅行跑路之外别无其他用处,欣布虽然也会,但她是要打比赛的,自然不会准备这种法术;萨马斯特要防备恶魔围攻,准备这个法术就很有可能了。

  「那你杀了蛇魔又有甚麽用,」凛不解,「按你说的,就算四个炎魔出现,也奈何不了萨马斯特,他至少能够逃脱。那明天的比赛我们也还是输定了。」

  欣布的银火已经在战斗中消耗殆尽,葵露要为她解除高等降咒,也需要消耗大量银火,而决赛还有十个小时就开始,恢复是来不及了。萨马斯特所忌惮的,无非就是银火,设下这个陷阱,最初级的目标也就是消耗选民的银火,而现在这个目的已经顺利达到了,他只要直接走人,明天的比赛就稳操胜券。更别说,他还随时能够前来报复。

  琼恩当然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否则白白忙碌,辛苦筹算,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岂不是笑话?他既然敢和萨马斯特翻脸,既然最后突然动手。为的就是能够把这个老巫妖一举轰杀,就算不能破坏命匣,斩草除根,至少也要让他等上十天半月才能复活。

  「杀蛇魔,是为了炎魔出现。」琼恩轻声解释,「仅仅几只炎魔,自然杀不了萨马斯特,所以我骗他用了锢魂术。」

  锢魂术是一个复合法术,同时既杀人灭迹,又囚禁灵魂,威力十分强大。当日在阿格拉隆,红袍各大首席内讧。塑能学派首席述尔濒死,咒法学派首席奈弗朗趁机对他用了这锢魂术,将他的灵魂囚禁在一枚红宝石中,身躯同时化作微尘四散崩溃,琼恩当时在场,亲眼所见。记忆深刻。

  如今他以保密和防止其他选民报复为理由,要求萨马斯特用锢魂术,很合情合理。萨马斯特眼见大功告成,更确信在场所有人都不能伤害到他。葵露也不在附近,否则他肯定发觉,于是也不为己甚,点头答应了。

  这就是他致命的错误。

  琼恩杀死蛇魔,为的是炎魔出现。但他从来就没指望过四个炎魔能把萨马斯特怎麽样——他指望的是这四个炎魔体积够庞大胸怀够宽广站位够准确,正好能挡住萨马斯特的锢魂术。

  果然一只不幸的炎魔挡住了。

  炎魔是恶魔,恶魔和元素生物一样。是没有双重本质的,或者说,它们是躯体和灵魂融为一体地——实际上所有的外层位面原住民都是如此,包括恶魔丶魔鬼丶元素丶天使之类,因为它们原本就是位面规则地具现。有些凡人死后,灵魂坠入下层界,变成恶魔或者魔鬼,表面上看他们是又获得了一副新的躯体,但实际上这副躯体同时也就是灵魂,它们是一体的。

  锢魂术倘若对凡人使用,结果是尸体崩溃,灵魂摄走,囚禁在宝石中;对恶魔使用,效果按道理也是一样:炎魔的灵魂被摄入宝石,炎魔的躯体化作微尘。

  然而恶魔的灵魂和躯体是合二为一的。

  所以结果就是,恶魔被摄进了宝石,同时恶魔被强大的法术灭杀。

  倘若是其他恶魔,萨马斯特完全不会在乎,杀人的事情他都没少做,杀几个恶魔又算得了甚麽。但问题在于,他这次锢魂的对象,是炎魔。

  炎魔是会焚身爆的。

  每个对恶魔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炎魔是最危险最不能招惹的对手,这不仅仅是因为它们位阶最高,力量最强,更因为炎魔会同归于尽的绝技「焚身爆」。如果你砍下了其他恶魔地脑袋,那麽可以放心地松口气,但如果你砍掉一只炎魔的脑袋,那下一瞬间就要面临它最后的疯狂怒火。

  萨马斯特的锢魂术击中了炎魔,在下一瞬间同时发生了两件事情:第一,炎魔被摄进宝石;第二,炎魔死了。

  于是,焚身爆。

  焚身爆不是一个法术,不会凭空发生,它是炎魔最后地疯狂,自爆自己来和敌人同归于尽。如今它被摄进宝石中,托在萨马斯特的手掌上——所以焚身爆也就以此为中心爆发。

  萨马斯特自然清楚炎魔会焚身爆,他也肯定会预先提防类似情形,会准备一些相应的抵御法术。就算是四只炎魔将他包围,同时发出焚身爆的话,以萨马斯特的魔法造诣,也有把握能够及时挡下来。何况这种局面基本不可能出现,萨马斯特不是笨蛋,看见对手是炎魔,那又何必非要杀死,直接制住便是,指使丶震慑丶定身丶石化丶力场牢笼……无论哪一种法术,萨马斯特都能熟练运用,保证让炎魔丧失行动能力又还留最后一口气,不会弄到需要它玩焚身爆的地步。

  然而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是:焚身爆就在他掌心爆发。

  距离如此之近——准确地说是「零距离」,萨马斯特纵然反应再快也来不及构建法术防御,何况他刚刚才完成锢魂术这等强大魔法,总需要缓冲才能施展下一个法术,就连逃跑也是来不及,这一击焚身爆便是吃得结结实实。

  「就算他是萨马斯特,他也不可能硬抗一记焚身爆,」琼恩微微冷笑,「我就不信他那副骨头架子有多坚固。」

  作为活了几百年的大巫妖,萨马斯特当然早就为自己施加了无数强化法术,他的骨骼只怕比精金还要坚固几分。神兵利器都未必能砍伤——但就算再坚固,他也总不能挡得住贴身发出的焚身爆,那种巨大的爆炸力,就算是一个精金魔像也会被炸碎了。

  「就算这样他都还不死,剩下不还有三个炎魔麽。」琼恩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动,「萨马斯特首当其冲,主要地冲击力都被他承受了,另外三个炎魔距离远些,不会受伤太重。」

  萨马斯特布下这个陷阱,是让琼恩去诱骗欣布前来,自己则在高塔上施法攻击,引来四个巴布魔卫兵。再让莎珞克用邪徽控制,等欣布到来便群起攻之。后来狂战魔丶迷诱魔丶判魂魔丶六臂蛇魔接踵而来,照样还是走正常程序,直接传送到萨马斯特身周,准备攻击这个最先的挑衅者,是有莎珞克及时命令才转向。

  如今莎珞克飞身而下。去救梅菲斯和凛,恶魔卫兵无人控制,自然还是按照最先获得的指示,攻击那个被它们包围在中间的家伙。也就是萨马斯特了。

  在此前和欣布的法术决斗中,萨马斯特的强力法术就算不是消耗一空,至少也所剩不多了,他是个巫妖,又没有银火可用。如今中了一击零距离焚身爆,再被三个恶魔中最强大的巴洛炎魔围攻,「如果这样他还能不死。」琼恩最后总结,「那我也真没甚麽话好说了。」

  他端起桌上的一杯葡萄酒,慢慢啜饮,然后听到了凛的评价。

  「你是在赌博。」她说。

  确实是赌博。

  琼恩的计划,建立在一系列的「变数」之上,或者说依赖于萨马斯特的「配合」,如果其中有某个环节出问题,那整条路就走不通了。

  「如果萨马斯特不肯先放我和艾弥薇,你怎麽办呢?」凛问,「如果他一定要求先杀了我老师和葵露女士之后才肯放人呢?」

  「他是可以这麽做,而且这样一来,我也就无可奈何,」琼恩回答,「但他不太可能这麽做。首先,他真正忌惮的是你老师,葵露女士还不放在眼里,当时的局面,对他而言已经可以说是大功告成,没必要为一点小事和我多生枝节。其次,他在一开始答应过我,搞定了欣布,他就放人。」

  「我和艾弥薇难道是『一点小事』吗?」凛气鼓鼓的,「而且他答应又算甚麽,你就相信他不会耍赖反悔?」

  「对于我来说,你们自然是天大的事情,但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至于说耍赖,我不能说他肯定不会,但这种可能性不高。」

  「为甚麽?」

  「他也答应了某个人,不对我下手,而他确实遵守了承诺,」琼恩慢慢说,「而且……不管怎麽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大巫师。」

  以年龄而论,琼恩比凛还要小上一岁,但见识过的绝世强者却已经很多了。有的很正常,例如布雷纳斯,完全就是个阳光开朗的年轻人;有的变态,例如奥沃,动辄喜欢和学生开恶劣玩笑;有的谦和,例如萨扎斯坦,以他红袍首席之尊,面对琼恩这种后辈也彬彬有礼;有的冷漠,例如拉沃克,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有的善良却脾气暴躁,例如现在还躺在床上接受治疗的欣布;有的邪恶却令人亲近,例如某位正在物质界奔波的情报贩子。

  无论是哪一种,强者总有强者的气度在,可以邪恶,不能无耻,可以变态,不能猥琐,可以是枭雄,却不能是小人。否则的话,永远也成不了气候,到不了这种程度。

  「而且,」琼恩低声说,「我敢赌他不会反悔,因为他是个宅。」

  「宅?」

  所有人都愕然,不知道这个词是甚麽意思,但琼恩也不多做解释。「无论如何,」他说,「我赌赢了。」

  「那你为甚麽不先让莎珞克送我们下塔呢,直接这样跳下去,万一她没追上,那岂不是很危险?」

  「我如果先让你们下塔,那我自然就是少了后顾之忧,但这样一来,萨马斯特势必要起疑心,」琼恩低声解释,「你们留在塔上,我就是多了一重顾忌,萨马斯特就是少了一重疑心。至于说莎珞克追不上,那不可能,她飞得非常快,我事先估算过的,至少有八成把握能救起你们。」

  「那还有两成呢……」

  「八成已经远远足够了,」梅菲斯打断了凛地低声嘟啮,「换了我,超过五成把握我就一定赌了。」

  凛噘了噘嘴,换了个问题,「如果他不答应用锢魂术怎麽办?」

  「没办法,但我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他眼看大功告成,心情正佳,答应的可能性很高。」

  「如果六臂蛇魔不是恰好只剩下一只怎麽办?或者在蛇魔来之前战斗就已经结束,下一拨来的不是炎魔怎麽办?」

  「我会尽量控制场面,」琼恩回答,「尽量让最后剩下一只蛇魔。」

  「也就是说你其实也没把握。」

  「我只能尽力。」

  「那如果他的施法速度稍稍再快一点,或者炎魔出现稍稍慢一步,或者炎魔恰好没挡住锢魂术,那又怎麽办?」

  「上一轮恶魔被杀死,下一轮恶魔登场,这其中需要的时间我当然早就估算过,你以为我一直站在旁边是做甚麽?恶魔出现的位置是固定的,炎魔我也见过,知道它体积足够庞大,有很高的可能挡下那道锢魂术。」

  凛有些不高兴起来,「所有的这些,全都建立在『可能』之上,只要有一环出错,那我的老师就会死了,你是拿她的性命在赌博。」

  「对啊,」琼恩冷冷说,「那又怎麽样?」

  凛怔了一怔。

  「如果我和萨马斯特合作,你老师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因为我赌了一把,所以她现在还能活着躺在这里呼吸——然后呢,你还有甚麽可说的?」

  「而且我也并不是纯粹赌博,」琼恩说,「我已经说了,你们跳下,莎珞克有几成把握能救起;杀死蛇魔,炎魔多长时间会出现,会出现在甚麽位置,能不能挡住法术,这些我都清楚计算过。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事情,但总是有超过八成的把握,我才敢赌上一赌。」

  「就算这些你能够计算,能够判断有几成把握,但萨马斯特的反应,你却不能预料啊。如果他直接就看穿了你的计划呢?或者他没看穿,但他非常谨慎小心,不犯半点错误呢?」凛不服气,「你又怎麽办?」

  「不怎麽办,乖乖合作就是,」琼恩说,「反正我保住艾弥薇和你,其他的人我也就懒得在乎了。」

  「你……」

  「萨马斯特的事情,本来就和我,和艾弥薇无关,是你老师的事情,」琼恩说,「我们只是被卷进来,现在艾弥薇因此被扣做人质。对于我来说,他要发动龙狂迷锁也好,要摧毁全世界也好,要当大魔王也好,那都尽管随意,我没兴趣干涉。我只想艾弥薇平安,你是艾弥薇的朋友,所以我也会保住你,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人,与我何干?」

  「琼恩!」

  梅菲斯微微皱眉,轻声打断他,琼恩笑了一笑,转过话题。「我不认为这种可能性很高,」他说,扫了凛一眼,看着梅菲斯,微微点头,「萨马斯特是很狡猾,但他这个陷阱也不过是临时起意,仓促行事,我就不信他能算无遗策,面面俱到,不露半点破绽。变数如此多,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我就不信他能尽在掌握,不犯半点错误。」

  「事实证明他犯错误了,」琼恩说,微微也有些得意起来,「他不该信守承诺,把艾弥薇和你交给我;他不该听信我的话,用了锢魂术——这两个都不是甚麽大错,但已经足够了。我赌赢了,他死了,至少暂时死了。」

  「只怕你还是低估他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欣布突然说,「他没那麽容易死。」

深渊篇 第五十二节 篡夺

  欣布中了高等降咒,全身瘫痪不能动弹,幸好有葵露在火替她治疗,驱退诅咒,终于渐渐恢复过来。萨马斯特的法术只是让她力气全失,神智依旧清醒,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她全都知道,又听琼恩把前因后果大致讲述了一遍,基本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当然,琼恩所说的也只是「大致」,细节基本都含糊过去,他总不能当着这麽多人的面大谈特谈萨马斯特的美女犬和尸妓构想吧,至于说把两个选民调教成性奴之类的说法也直接略过,而且有些地方,涉及琼恩自己的秘密,例如萨马斯特发明的那种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深度暗示术,自然是更加不会说了。

  欣布从床上慢慢坐起,靠着墙壁,眼光缓缓从房间里扫过,最后落到琼恩脸上。「谢谢。」她简单地说,点了点头。

  琼恩笑了一笑,「你说他没那麽容易死?」他直接转回刚才的话题,「难道那记焚身爆还杀不死他?」

  炎魔被锢魂术击中,随即宝石爆炸的时候,琼恩还在塔上,亲眼见识到那巨大威势。虽然自己距离较远,而且早有准备,事先在身上叠加了各种防护法术,依旧被震得头晕目眩,内腑翻腾,几乎要当场吐出血来,否则也不至于坠塔之后要足足花两秒钟才能定心回神,激活飞行术。这种自爆类型的招数,他也不是没见识过,当日在幽暗地域里遇到的那只灵吸怪巫妖斯兰普,就有类似的法术,据说是从南方一个叫做哈鲁阿(Halruaa)的地方学来的,名为「麦康提尔之最后一击」,将巫师所有准备的法术还原成纯粹的魔法能量爆炸开来,为的就是和对手同归于尽。确实厉害无比。今天这炎魔的焚身爆,较之斯兰普的「麦康提尔之最后一击」,威力只怕要胜过两倍不止,又是「零距离」攻击,以琼恩的估算。别说萨马斯特终究只是一副骷髅骨架,哪怕他就是个纯精金铸造的魔像,应该也被炸成碎块了。

  「恐怕不行,」欣布叹气,「他和普通的巫妖不同。」

  「怎麽不同?」

  欣布看看周围,此时房间里只有两位选民丶琼恩丶梅菲斯和凛,莎珞克被派出去打探消息了,阿忒妮和伊莉雅尚未归来。她和葵露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萨马斯特也有神力,」欣布轻声说,「炎魔的焚身爆能重伤他,但想杀死却不容易。」

  萨马斯特也有神力?

  琼恩一时错愕,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他为甚麽会有神力,」他不解,「他不是早就被剥夺选民资格了麽。」

  欣布犹豫着,似乎不知道如何措辞解释。「你知道,萨马斯特是一个天才,」她最后说,「他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担任选民,对银火有着非常深入的研究。多有创造……甚至,就像我今天使用的雷电枪,很大程度上也有他的贡献在内。」

  「我听说过。」琼恩说。

  萨马斯特在担任选民的二十多年中。发明出了银火球丶银火闪电丶银火护盾丶银火爪等各种运用方法,将银火的威力真正发挥出来。而这一切地背后,则意味着一个事实:萨马斯特对银火本质的认识,已经清楚透彻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正因为如此,他才能高屋建瓴,后来居上,胜过那些老牌选民们,有这样多的创新和贡献。他对琼恩自称「有史以来对神力最有研究的凡人」,并不是吹嘘,而是名副其实。

  萨马斯特对银火(或者说神力)的深入研究,其目地并不仅仅是为了探寻各种变化运用方法——这只是附带产品,他真正所追求的,是「永生」。

  「永生?」

  「永生,」欣布说,「也就是说长命不死,青春永驻。」

  「然而他不已经是选民了吗?」琼恩指出,「你们选民不是已经可以长生不死了吗?」

  「但这是神祇的赐予,而萨马斯特所期望的,是不依赖于神祇而获得永生。」

  琼恩皱眉,隐约觉得甚麽地方似乎不太对劲,「那他怎麽做呢?」

  「他居然试图打算窃取女神赐予地银火,把它变成真正属于自身的能力。」

  琼恩心中暗自一凛,彷佛把握到了甚麽,「他成功了?」

  「应该是,」欣布说,「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似乎真的做到了。875DR,他发了疯,居然攻击艾拉斯卓,因此被剥夺了选民身分,收回银火——但当时阿祖斯却发现他体内居然有一丝银火无法收回,已经和他融合为一了。」

  「他怎麽做到的?」琼恩问,语气中隐隐透出一丝急切。

  欣布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我也不知道,」她说,「没有人知道,这是秘密。但他和艾拉斯卓在一起的时候,曾经语焉不详地透露过一些,他似乎是发明了某种奇怪的附魔术,一种自我暗示或者说强制催眠的方法,能够让他做到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毫无疑问是他最后陷入疯狂的原因之一,但我们怀疑他最终成功窃取银火,和这种附魔术也不无关系。另外,伊尔明斯特认为,萨马斯特很有可能获得了某些古耐瑟瑞尔帝国的魔法知识。」

  古耐瑟瑞尔帝国的魔法知识?

  琼恩心中狂跳不止,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将要触及秘密的核心,「耐瑟瑞尔帝国的甚麽魔法知识?」他尽可能平静地问,「我或许听过。」

  「那我就确实不清楚了。」欣布摇头,不肯就这个话题再多说。

  萨马斯特的作法确实惊人,选民的神力,来自于神祇的授予,相当于一种权力暂时下放,他居然能够从中篡夺,化归自身,这份本领和胆识实在是非同小可。只是这方法的适用性也很差。因为你首先得是选民才行,否则连下放的神力都没有,又哪里还谈其他。萨马斯特刚刚融合一丝神力,就被剥夺了选民资格,他的神奇方法从此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不朽地梦想成空,只好老老实实转化巫妖去了。

  尽管如此,这一丝神力,依旧足以让他面对选民们的屡次围攻而屹立不倒,总能够死里逃生,东山再起,直至创立龙巫教,在整个大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倘若不是后来晨曦之神兰森德尔亲自降临。将他击杀,事情还不知道如何了局。

  即便是几次死而复活,实力颇有削弱,但那一丝神力依旧存留。因为太过微弱,萨马斯特无法用来塑成银火球丶银火护盾丶雷电枪之类的法术,但有了它。老巫妖正面硬扛一击焚身爆,会不会就此完蛋还真不好说。

  这可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琼恩皱着眉头,有些头疼起来。他之所以选择对萨马斯特下手而不是老老实实合作,原因自然有很多。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萨马斯特只是一个人,而魔法女神的选民们却是一大票。得罪了欣布和葵露,那就是树了一群强大的死敌,而得罪了萨马斯特。那也只是一个老巫妖——琼恩盘算了半天,觉得自己在可预见的将来,绝无希望把阴影谷大贤者丶深水城主丶七姐妹这一群选民都尽数杀光。但只干掉萨马斯特一个,那可行性就高很多了。

  当然,萨马斯特是巫妖,只要命匣不毁,他就能复活——但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明天决赛一过,琼恩拿到印章,大家直接开溜回物质界,萨马斯特还去哪里找他?琼恩甚至已经想好,回到物质界,直奔阴魂城,请布雷纳斯王子预言定位萨马斯特的命匣,斩草除根,或者找死胖子老师奥沃出面,总有办法应付。

  算盘虽然打得如意,一切却都是建立在能够杀死——至少是暂时杀死——萨马斯特的前提上。琼恩原本以为一击「零距离」焚身爆再加三个巴洛炎魔,怎麽也能干掉萨马斯特了,一时隐隐有些得意,如今听欣布这麽一说,事情只怕倒还没预想得那麽顺利。

  「倒也无需担心,」葵露在旁边说,「萨马斯特就算不死,至少也会受重创,他可是亡灵,想恢复没有那麽容易。」

  活人受伤,只要牧师拿治疗法术砸上去,加速身体的自愈能力,便能快速康复。琼恩在第二远征师的时候,也曾经见过高明的牧师为受伤的战士治疗,一道治疗术释放出来,伤口血肉当真是「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神妙无比。然而亡灵便没有这麽幸运,它们已经不是血肉之躯,乾枯僵死的皮肉骨骼也不会再度生长,治疗术拍上去反而会严重受创,就像被琼恩干掉的那只死亡巡猎者。亡灵倘若受了伤,例如腿骨被打碎了,便得寻找合适的骨骼来替换上,同时用负能量法术(例如伤害术)连缀丶融合丶化入躯体丶重新驱动,麻烦得很。

  萨马斯特用锢魂术囚禁炎魔,导致焚身爆就在掌心迸发,就算他真能不死,至少那只胳膊也肯定炸碎了,缺了手臂,却要看他如何施法。如今距离决赛只有不到十个小时,即便他早有准备,随身携带了一堆骨用于替换,真正「安装」完成也得费上半天功夫,那就没多少时间重新准备法术了。

  欣布只是中了诅咒,并未受伤,如今经过治疗也已经恢复,银火虽然消耗殆尽,一时无法补充,但抓紧时间休息,重新准备法术,明天比赛时照样还是货真价实地大巫师。葵露为了替欣布治疗,银火消耗不少,但到了明天比赛时,应该也能恢复过半,对萨马斯特依旧还是有一定威胁。加上琼恩和阿忒妮,实力并未打太多折扣。反观萨马斯特,他却没甚麽强力队友,只是临时抓了几只弗洛魔凑数,能一路打进决赛靠的全是他一个人。只要干掉萨马斯特,其他也就不足为惧。

  这样一算,大家也就放下心来,何况这还只是做较坏的打算,说不定萨马斯特运气不佳,真的被当场炸了个粉身碎骨也未可知。

  「对了,」琼恩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他今天招来的那种三个脑袋的怪物是甚麽?」

  萨马斯特为了防止欣布逃脱,在高塔周围布置了八只弗洛魔和四只三首翼龙,最后被干掉了九只。有弗洛魔很正常,萨马斯特参加决斗大赛,就是把自己伪装成一只弗洛魔,又另外抓了五个弗洛魔做队友,所以一直瞒过了欣布等人,直到八强晋级之前才被发觉。当时凛匆匆忙忙跑来报信,结果喝了媚药被琼恩顺势推倒了。至于三首翼龙,琼恩就不认识了,也从未听说,不由得有些好奇。

  「三首翼龙,萨马斯特的邪恶研究成果之一。」欣布说。

  萨马斯特不但是个亡灵师,而且对「龙」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所以才会折腾出龙巫妖这种惊世骇俗的东西。但正因为龙巫妖太过着名,大家都只记得这个,却不知道他其实还有一大堆发明创造,这三首翼龙便是其中之一,三个脑袋能够同时喷出火焰丶寒冰和毒气,飞行速度更是快若闪电,虽然不算特别厉害,却也不能小看。

  此时莎珞克从外面返回,说那座高塔已经崩溃倒塌,化作废墟一片,无论是萨马斯特还是恶魔卫兵都不见踪影,莫知去向。她建议去红色寿衣那里探听消息,但被琼恩制止了,「不用了,」他说,「现在还是先别分散,免得出事,过了决赛再说。」阿忒妮和伊莉雅也先后返回,诸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深渊篇 第五十三节 神力

  梅菲斯走出浴室,发现琼恩正坐在床头沉思,「想甚麽些奇怪,「早点休息吧。」

  「唔,」琼恩依旧皱眉思索着,「艾弥薇,你有没有把我能够吸收神力的事情告诉过凛?」

  梅菲斯略略有些不悦,「当然没有,」她说,「我难道分不清事情轻重麽,甚麽都对别人说。」

  琼恩将她揽到怀中,「对不起,」他道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没理清楚头绪,随口就问了。」

  「没事,」梅菲斯说,有点奇怪,「你在想甚麽呢?」

  琼恩沉吟了半响,「艾弥薇,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塞尔的时候,当时我遇上了凛,惊讶于她拥有各种惊人的天赋异能:宝石魔法丶无限火中跳跃,那是因为她有巨龙血脉的关系。当时我问你:『你是神子,为甚麽没有表现出甚麽天赋异能呢』,你当时回答我说,是因为你的神祇的神力,和你父亲的神力,彼此冲突压制住了,对吧。」

  「是啊,怎麽了。」

  「那意思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你的神祇的压制,或者说在你成为圣武士之前,你也是拥有很多异乎常人的能力是吧。」

  「是啊,」梅菲斯点头,「其实我小时候就拥有,成为圣武士之后才丧失掉,或者也不能说是丧失,只是被封印起来了,反正我也不爱用。」

  「有哪些能力呢?」

  「很多啊,比如我可以用神力塑成『杀戮之剑』,是一柄黑色长剑,任何活物只要被刺中,基本都是必死无疑;比如我可以用神力震慑邪魔,驱遣指使……一共大概四五种吧。应该还有更多,但我母亲没来得及教我了。」

  「这些你母亲也同样都会吗?」

  「当然。」

  「各种运用的方法丶效果,也都是一样的吗?」

  「当然,否则她怎麽教我。她是选民啊,同样也是拥有杀戮神力的。」

  「但是巴尔不是死了吗?继承他的杀戮神位的。应该是希瑞克吧,他没有收回你母亲的神力?」

  「没有,」梅菲斯摇头,「是挺奇怪的,我也一直没明白为甚麽……你问这个做甚麽?」

  「哦,我是很奇怪,莎珞克为甚麽没有这些能力呢?」

  「巴尔子嗣太多,杀戮神力太过分散了。每个人身上都只有极其微薄的一点,自然就没甚麽效果了,」梅菲斯说,「神力要想外化具现,也是要有足够的分量的,就像欣布刚才说萨马斯特。虽然也篡夺了一丝银火,但因为太过微弱,所以他甚麽银火球银火护盾都用不出来。莎珞克也凝聚融合了一些神力,但还是太少了。」

  「太少了?」

  「嗯。我记得我大概是在八岁的时候,当时我体内的杀戮神力已经积累到了……能够让我有『即将溢出来』的感觉,然后我母亲说,我可以学习锻炼运用神力的方法了,」梅菲斯回忆着说。「莎珞克拥有的神力太少,连我当时的十分之一应该都没有,她当然没有甚麽明显的特别能力——而且关键在于。她就算有,也根本不懂得怎麽运用啊。」

  神力的运用,也是要先知道方法的,不掌握方法,就算有神力也白搭。在早期阶段,魔法女神的选民们就只会很机械的运用银火去烧人,类似于燃烧之手,因为女神只传授了这种方法。后来是萨马斯特发明了诸多运用技巧,银火的威力才真正发挥出来。琼恩自己也可以作为例子,他现在确确实实有影火,这是莎尔的神力,然而他压根不知道如何运用,夜女士也没教,所以唯一的用途就是生死关头自动出来保命。梅菲斯的母亲是巴尔高阶祭司,又是选民,到处杀死巴尔子嗣,让梅菲斯凝聚融合神力,为的就是让神祇复活,她自然是非常精通杀戮神力的运用方法,并且教给了女儿。莎珞克就运气很不佳,没有一个好母亲也没有好老师,加入的是铁王座这种黑道组织,被培养成一个杀手,哪里懂得如何运用神力。

  「这麽说的话,如果掌握神力的运用方法的话,神子其实比选民更加优秀?因为神力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哪有这种道理?」梅菲斯皱眉,觉得琼恩的说法很是莫名其妙,「确实,神子的神力是属于自身地,很难剥夺;选民的神力是神赐予的,随时可以收回——但问题在于,神子通常只是能继承到一点神力而已,和选民所获得地远远不能相比,连具现外化都不太可能,就算知道如何运用又有甚麽意义?」

  「但你不是神子吗,你不就可以。」

  「我是特例啊,」梅菲斯轻轻敲着他的脑袋,「巴尔是预见到自己必将被摧毁,所以他刻意把自己拥有的全部神力都分散到了子嗣中,通过杀戮互相吸引,所以我这个神子才能拥有如此庞大的神力,这根本就不是常态好不好。正常的情况,神子能够继承到的神力并不多,恐怕连莎珞克这种程度都没有,甚至还有可能丝毫没有继承到半点神力的。」

  琼恩沉吟着,「那除了巴尔之外,还有别的神祇在凡间留有子嗣吗?」

  「历史上是有一些的,但都不怎麽出名,而且我说了,神子不是选民,继承的那点神力微不足道,甚至根本没有,无法像选民那样长生永寿,最多能比普通人多活些年月罢了,基本都早去世了。最近几十年里,在凡间留有子嗣的神明……似乎就只有巴尔了。」

  「唔,你知道,我在宗教学方面一向无知,很多基础概念都搞不清楚,」琼恩搂着她的腰肢,在少女的金发上轻轻亲吻,「那也就是说,你是神子,因为情况特殊,拥有超乎寻常的神力,所以你能够运用『杀戮之剑』,而你母亲是选民,同样也能吧,效果是一样的。欣布和葵露是魔法女神的选民。被赐予银火,所以能够运用银火球丶雷电枪,就连萨马斯特,如果他篡夺的神力足够多,他也是可以运用的,对吧。」

  「是啊。」

  「那这也就是说,神力和神力之间,其实没有本质区别。只是所有权的归属不同。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所有权的归属不同,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本质区别吧。」

  「是,我知道,有的神力归属于神祇,有的神力归属于凡人本身。选民具备的是前者,强大但却并非真正拥有,只是暂时借用;神子具备的是后者,真正拥有但却微弱。除了你这种特殊情况之外,基本也不能运用发挥。但我是说,如果忽略掉这个本质的不同,它们的作用丶效果丶外在的表现形式,其实是差不多的。对吧。」

  「是,效果丶作用,那其实是差不多地。关键就在于归属不同——但你弄清楚这个又有甚麽意义?」

  「唔,我是在整理思路,」琼恩说,「总觉得像是隐隐约约把握到了甚麽东西,但一时又说不清楚……神力和神力是不同的,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所有权的归属,萨马斯特发明的,其实也就是一种转移神力所有权的方法,对吧。」

  「可以这麽说,」梅菲斯点头,「他其实就是篡夺神力,归属自身——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想从选民转化为强大的神子,进而获得真正的永生。」

  「真了不起。」琼恩感叹。

  「是很了不起,但那也得你先成为选民,先有神力让你篡夺再说……」梅菲斯随口正说着,突然反应过来,「琼恩,你的意思不会是说……」

  「我也有一种能够转化神力的方法,」琼恩说,「你知道的。」

  梅菲斯想了一想,摇摇头,「不一样,」她说,「这是完全不同的。」

  确实是不一样,萨马斯特的作法,其实就像是一个保管员,神祇把神力寄存在他那里,然后他给吞没贪污了;琼恩的作法,则更像是一个窃贼,直接从别人体内吸取过来,据为己有。而且经过萨马斯特的转化,神力依旧还是神力,只是换了所有权人而已;经过琼恩地转化,神力就已经变得不是神力,不知道是甚麽东西了——至少他明明吸收了巴尔神力,梅菲斯却半点感应不到。

  然而……总觉得这里面有甚麽联系似的。

  「我明白了,」梅菲斯说,「你是想对付你身体里的影火?」

  琼恩见她会错了意,也不否认,顺势点头,「唔,我是刚才听了欣布提到萨马斯特能够转化神力,所以有这个想法。」

  「这恐怕不容易,」梅菲斯摇头,「你虽然有影火,但具体的来历其实都不十分清楚,贸然行事只怕不妥。而且就算萨马斯特真有这种办法,他又怎麽会教给你。」

  其实也未必需要萨马斯特教,琼恩心想,他那所谓的「采玉诀」吸收神力,也是分两个步骤的,第一步是从别人体内吸取过来,第二步是消化。就算不能像萨马斯特一样,把影火据为己有,随时运用,至少能够消化掉,免得留在身体里是个隐患。问题在于,他从莎珞克和菲娅体内吸收了杀戮神力,是能清楚感觉到的,可以运功去消化,那影火却压根感觉不到,不知道潜伏在甚麽地方,只在生死关头自己冒出来,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对付都无从下手。

  「莫非我学会的这种方法,只能对付自己吸收来的神力?」琼恩默默思忖着,「掌握的资料还是太少,大多都是自己揣测,想不明白。萨马斯特对神力极有研究,或许能明白这其中的奥妙所在……说起来,他倒是提过,说有办法能够让我一个月之内成为力量近似奥沃的大巫师,不会就和这有关吧。」

  萨马斯特在和琼恩谈判的时候,是曾经提到过这麽一句,但当时琼恩正在头疼要如何应付这老巫妖的要挟,解决面临的困境,也没太在意,只当他是在吹牛。就算不是吹牛,估计也是那种「让你瞬间激发出身体的全部潜能,获得绝世力量。三分钟后七窍流血而死」的类型,没兴趣尝试。据说魔鬼就特别喜欢拿这种契约去引诱凡人,而有些愚蠢的笨蛋还真就相信,结果当了几分钟地绝顶高手,然后就一命呜呼。灵魂被魔鬼收走了。琼恩听过很多这种例子,也深知这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一步登天的好事,所以压根就不相信。

  然而现在想起来,萨马斯特虽然自负了些,却也似乎没有信口开河的习惯,所说未必完全是虚妄,或许真有几分门道。只是现在已经成了死敌。倒也不用指望了,何况老巫妖当时也说了「你没有足够的筹码和我交换」,琼恩算来算去,自己也确实给不出甚麽好处,能让对方把那等秘密相授,只得死心。

  「算了。这个问题以后再想,越想脑子越混乱了……还是等有机会,推倒个选民实际试验一下再说。」

  可惜这世界上的选民并不多,琼恩对男性又绝无兴趣。能够可供选择的,似乎也就只有欣布等人,却又太危险了,推倒就得罪一大批。其实这次原本也是个机会,只是琼恩考虑再三。终究还是决定不和萨马斯特这种恐怖分子合作——更何况,他眼下最要紧的,是拿到那枚印章呢。

  唔。这世界上有没有既势单力薄,没有强劲的后台和一堆同伙的,又是女性的,而且最好还是漂亮美女的选民,能够让我推倒来做试验呢。算了,这种好事还是不要太指望。

  「也是,」他朝梅菲斯微笑,「我多想了……其实主要是在想,欣布跟我说那些话,是甚麽意思?」

  「哪些话?」梅菲斯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不过是解释萨马斯特的神力来源罢了。」

  「我总觉得她像是在向我暗示甚麽。」

  梅菲斯摇头,「你能吸收神力的事情,我肯定没和凛说过,欣布不应该知道的。而且就我看,她也不像有甚麽暗示的意思。」

  「是麽?」

  「这几天相处,你也应该看得出欣布的性格,她和凛其实很像的,在『自己人』面前,往往就没甚麽戒心,说话散漫,口无遮拦。就像上次,她连『萨马斯特看见女孩子穿白色以外的内裤会大发脾气』这种话都能随口说,」说到这里,梅菲斯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你根本不用多想,她纯粹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琼恩点点头,「也对,是我最近太敏感了。」

  「你一向都太过谨慎了,彷佛总在担忧着甚麽。」

  琼恩怔了一怔,「你也这麽觉得?」

  「谁还这麽说过吗?」

  「我姐姐,」琼恩叹气,「上次回阴魂城,姐姐就对我说,说我从小就太过小心谨慎,这样会把胆气都消磨掉的。」

  「珊嘉姐姐说得一点没错,谨慎不是坏事,但想得太多,背负太多,瞻前顾后,不敢放手一搏,终究是难成大器的。所以说,今天我非常非常高兴呢。」

  「是麽?」

  「是啊,」少女点头,「就像珊嘉姐姐说的,你太谨慎了,总是想着能够万无一失,不肯冒险。但这一次,你终于拿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所以我很高兴啊。」

  「我也不算孤注一掷,」琼恩笑起来,「其实我留了退路的。」

  他确实留了退路,即便到了最后关头,萨马斯特不上当,不肯用锢魂术,琼恩也可以直接把梅菲斯丶凛和欣布带走,放弃比赛就是。至于萨马斯特拿到印章,会发动龙狂迷锁,那就是正义人士考虑的问题了,琼恩懒得关心,能够救下欣布的性命,没当真把她先奸后杀,或者送到阴魂城去邀功领赏,已经算是看在凛的份上,仁至义尽了。

  「但你还是赌了,」梅菲斯说,「在他用锢魂术的那一刹那,你也没有十成把握,但还是断然抉择——我喜欢那种感觉。」

  「如果我赌输了呢?」琼恩说,「如果我估算错误,莎珞克没能把你和凛救起来呢。」

  梅菲斯静静微笑,「世上哪有必赢不输地赌局,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输了,那就重来,死了,那就算了。无论如何,我不怪你。」

  「我会怪我自己的,」琼恩说,「倘若不是想到你,我或许真的会和萨马斯特合作了,他可是许诺了不少好处呢。」

  「你和萨马斯特合作,不是同样也能保我平安无事吗。」

  「是可以,但你会原谅我麽?你会原谅我和萨马斯特合作,对付欣布和葵露?」

  梅菲斯沉默了一会,「如果你真那麽做,」她轻声说,「我也会理解的。」

  「我不需要理解,」琼恩说,「我不想你不高兴。」

  梅菲斯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抬起手指轻轻抚摸巫师的脸,「谢谢,」她低声说,接着笑了起来,「对了,说说看,萨马斯特到底都许诺了你甚麽好处呢?」

  琼恩便把他和萨马斯特的谈判内容大致说了一遍,因为是单独面对梅菲斯,基本就不用刻意隐瞒甚麽了,原原本本重复就是。「嗯,确实是很诱人的条件呢,」梅菲斯听完,笑着说,「你为甚麽不愿意和他合作呢?」

  「我说了,我不想看到你不高兴。」

  「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原因吗?」

  「我也要那枚印章嘛,」琼恩说,「他不知道,以为我不看重,这就是个错误。如果我真和他合作,别的不说,至少印章就落到他手里了,我岂不白白忙碌一场。」

  「就因为这个?」

  「唔,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有点不够,」梅菲斯说,「你要那枚印章,其实更多也只是种直觉吧,猜测对你有用,又不是已经确证。以你的性格,会为这种还不能确证的东西去冒得罪一位大巫妖的风险?」

  「可他也没给我甚麽好处嘛?」

  「谁说的,他不是答应把两位选民给你吗?你不是一向很喜欢美女吗,她们可都是当之无愧的大美人呢,我就不信你半点不动心。」

  「艾弥薇,你这麽说话,可不像是个圣武士吧。」

  「圣武士更应该实话实说啊,」梅菲斯微微含笑瞥了她一眼,「说实话,你没打过她们的主意?」

  「想是想过,」琼恩承认,「不过也没多想,我不想惹祸上身。」

  「所以说,你就是这样,太过谨慎,不愿冒险。」

  「这个,我相信在这方面,你并不希望我多麽有冒险精神吧,」琼恩逗她,「或者说,你也希望看到我变得勇气百倍,不顾一切去把她们推倒?那我明天就去找萨马斯特,说我改主意了。」

  「如果你真敢那麽做,我倒是没甚麽意见啦,」梅菲斯盈盈笑着,「就怕凛会把你打扁的。别看她表面上好像很烦欣布这个老师,其实心底还是很看重的呢,你要是敢对欣布做甚麽,看她会不会放过你。」

  琼恩叹了口气,「说到凛,她今天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那是当然的吧,」梅菲斯说,「她生气了嘛。」

深渊篇 第五十四节 变故

  凛被欣布叫去了,所以琼恩和梅菲斯才能安静地享受二人世界,谈论事情,想到这一点,琼恩就觉得有些荒诞,曾几何时,他还是很期待能够把这两位少女左拥右抱,同时搞上床的,如今梦想明明实现了,他反而宁愿凛不在,只想把梅菲斯抱在怀里,静静闲谈。

  真奇怪,凛是毫无疑问的美女,性格也不坏,容貌秀丽,娇俏活泼,主动送上门来被推倒,梅菲斯也没甚麽意见,算是认可了。这种好事,分明应该是男人的梦想才对,为甚麽自己反而这麽不识趣呢。难道说自己转性了不成?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啊。

  是了,之所以会如此,完全是因为那个小女巫的非正常性取向,对我这样英俊的男性兴趣缺缺,却成天赖在梅菲斯怀里,对男人的牛奶不感兴趣,却喜欢少女的花蜜,所以说百合果然是最大的罪恶……话又说回来,倘若凛不是对梅菲斯有特殊感情的话,只怕也没那麽容易被自己弄上床。

  算了算了,不想这麽莫名其妙的问题。

  「凛生气了?」他问。

  「废话,」梅菲斯说,「换了你是她,你会不生气麽?」

  琼恩摸摸鼻子,觉得自己今天似乎确实做得过分了点,「这个,我也没办法嘛,」他说,「萨马斯特扣押了你,我必须先暂时和他合作,只能委屈她了。」

  「你没明白,问题不在这里,」梅菲斯轻轻摇头,「凛虽然是任性了点,却也不是那种不分轻重蛮不讲理的大小姐。你面对的情况她清楚,做出的选择她也能理解。没甚麽错。她真正生气的,不是你的作法,而是你的态度。」

  「态度?」

  「她生气的,是你半点不把她放在心上,只念着我。明显的厚此薄彼,差别待遇啊。」

  「我有麽……」

  梅菲斯瞥着他。

  「好吧,就算是有点,至少也不是太明显吧。」

  「还不明显?」梅菲斯反问,「你为了救我,骗她老师进陷阱,拿她老师的性命赌博;你为了救我,把她交给萨马斯特做人质。而且还是在刚刚……之后,这还不明显?她还能不生气?」

  琼恩摊开手,表示无奈,「这个麽,如果是她被萨马斯特扣住了,我也会尽力去救她的啊。」

  「是麽?」梅菲斯打断了他的话。「那麽如果情况倒过来,是凛被萨马斯特扣住,你会为了救她,骗我的老师进陷阱。拿我的老师性命做赌注?你会为了救她,把我交给萨马斯特?会吗?」

  「这个……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那不就是了。」

  「可是萨马斯特也不会拿她作为人质啊,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出现。」

  「萨马斯特为甚麽选择我做人质而不选择她呢?不正是因为你会看重我,却不会在乎她麽。」

  「可是,」琼恩犹豫着。「那也不用这麽生气吧……唔,我的意思是说,她本来其实也没有多麽喜欢我。那也就不用这麽介意了吧。」

  梅菲斯笑了起来,「我总算知道,为甚麽你勾搭不了女孩子,只能骗骗我这种了。你连女孩子的基本心理都不懂啊。她就算不喜欢你,她也是希望你喜欢她的,除非真是厌恶到了一定程度。以前我和凛在一起的时候,也曾经有男孩子追求她,执着了很久,可惜凛不喜欢他,对他半点没感觉,可是后来那个男孩子放弃了,喜欢上了别的人,凛还是心情低落了几天呢。」

  「凛真贪心。」琼恩评价。

  「哪有你这样说的,女孩子都这样好不好,这是人之常情,」梅菲斯屈起手指在琼恩头上轻轻敲了一记,「要说贪心,你不是更贪心麽,有了我还不够,整天见一个爱一个。凛只是想想而已,你是有机会就下手。」

  「我也没见一个爱一个吧。」

  「差不多了,我就凛这麽一个朋友,都被你骗到手了,还要怎麽样。」

  「我觉得这点应该修正一下:她根本不是被我骗到手的,是被你啊。」

  「没区别,反正终究是你的。而且,你没看出来麽,她已经有点喜欢你了。」

  「是吗?」

  「虚荣心得到满足了吧,」梅菲斯哼了一声,「她如果不是有点喜欢你了,今天也不会这麽生气了,或者说,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专门挑你的毛病。」

  「可是,」琼恩有些疑惑,「我最近似乎也没做甚麽令她特别满意,印象改观的事情吧。就是在今天,她和我……唔,那时候,她还是说,她只是看我还算顺眼罢了。」

  「没错啊,当时她对你的感觉还只是『看着顺眼』而已,但此后你的表现就让她改变看法了。」

  「我拿她老师的性命赌博,把她交给一个老巫妖,后来还让她险些从高塔上摔死——就因为这些,她开始有点喜欢我了?」

  「对。」

  「艾弥薇,你逻辑不清楚了吧,就在十秒钟前,你刚刚告诉我说,因为我干了这些事情,让她非常非常生气呢。」

  「是你逻辑不清楚,琼恩,」梅菲斯说,「我早说了,她生气的,是你的态度;她满意的,是你的行为。而正是因为她对你印象改观,有点喜欢了,所以你的态度她就格外不能容忍——这麽说你明白了吗?」

  「可是我的行为也没甚麽令她满意的吧,」琼恩不解,「其实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等于是无妄之灾。我是把凛救回来了,但一开始也就是我交给萨马斯特的;我是把欣布救回来了,但一开始也就是我把她骗进陷阱的。立场上来看,不来找我算账,我就已经很感到欣慰了。」

  「但是你做得很成功,不是吗?结果不坏,萨马斯特很可能就此完蛋了。就算不死也重伤——当然这只是次要的,凛其实也未必多麽在乎这些。重要的在于,你让凛发现,你并不像她一直认为的那样,只是个平常的巫师。你有一些能够让她心动的东西。」

  「我怎麽会是平常的巫师呢,」琼恩抗议,「我的魔法进展可比她快很多啊。」

  半年前在塞尔相遇时,琼恩和凛的魔法造诣差不多,大致都是在「魔网第四层」地水准,如今再次相逢,琼恩已经突飞猛进到第六层,而凛变化并不明显。从前几场比赛的情形来看,有进步,但并不大,估计最多也就是刚刚触摸到魔网第五层,能够凝成真名的地步。以进境而论,琼恩确实是快很多了。

  「那又怎麽了?萨马斯特还是天才巫师呢。难道你觉得凛会因此对他有甚麽好印象?」

  「不会吗?就事论事,不谈善恶,不论立场,至少我是很佩服萨马斯特的。」

  「凛和你不一样。你和萨马斯特都是正常的巫师。凭自己的能力一点点锻炼出来的,所以非常在意这些。凛的魔法能力,基本源自天赋,生来就有,稍加锻炼就会。一学就精,因为宝石魔法的强化,同样的法术用出来。威力比别人勤修苦练的还要胜过好几倍。得来的太容易,自然不珍惜,所以这方面反而也就不是特别看重了。」

  ……这就是标准的阶级敌人啊。

  「那我到底是表现出了甚麽让她心动的品质呢?」

  「不知道,你自己去想。」

  「那先不管这个,就现在这种情况,我应该怎麽解决呢?」琼恩继续虚心请教,「既然凛又对我很生气,又有点喜欢我——后面这点是你说的,那麽我就先勉为其难的相信了……」

  他的话被打断了,梅菲斯轻轻一肘打在他的腹部,表示对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严重不满。「你没搞错吧,」她说,「我是你情人,你现在问我怎麽去哄别的女孩子,这也太过分了点吧。」

  「嫉妒了?」

  「有点。」

  「只是有点?」

  梅菲斯沉默了一会,「如果是别人,我自然会很生气,现在是凛,那也只能算了,」她低声说,「在这世界上,我就这麽一个朋友……无论怎麽样,我不想让她不高兴。」

  琼恩微微一怔,不由得心头怜惜之意大起,轻轻将她抱住。梅菲斯的性格,宠辱不惊丶冷暖自若丶恪守本心丶不假旁求,以个人而论,固然是近乎完美的品格,但要以交友而论,就未免显得太过于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很容易给人一种感觉,就是她根本不需要朋友,哪怕整个世界的人都灭绝了,她照样也能安静自若地继续生活似的。这种性情,加上她的家庭背景丶邪神血脉,又早早成为圣武士,身居高位,自然是不可能有甚麽朋友了,唯一的例外,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凛吧。

  「你至少还有我啊。」他轻轻说。

  「那是不一样的,」梅菲斯微笑,「你是情人,她是朋友,这两者怎麽能够一样呢。」

  「我也可以做你朋友啊。」

  「不一样的。」梅菲斯摇头,不再多说。

  对于如何安抚凛,梅菲斯并没有提供太多建议,她的看法是先不用去管,放着就好。「凛有点孩子脾气,你现在去哄她没用,」她说,「等过段时间,她自己气消了,到时候再说。」

  琼恩一向尊重权威,而在对凛的心理把握上,梅菲斯毫无疑问是权威,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听从了,暂时不去多想。

  两人随意闲谈,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凌晨,琼恩想起明天还要决赛,虽然萨马斯特很可能不会露面,自己这边可以不战而胜,终究不能掉以轻心。反正此前已经在凛身上泄过火,也不用再折腾梅菲斯,将她抱在怀中,沉沉睡去。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琼恩醒来,梅菲斯犹在熟睡。他轻轻起身穿衣洗漱,取出魔法书准备法术,又去楼下叫了早餐,诸般事情忙碌完毕,已经快到七点钟了,还有一个多小时便是决赛。他将梅菲斯叫醒。替她穿上衣服,「吃完早餐,差不多就该出发了。」他说。

  两人到了外间,却发现凛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餐桌边,正在拿一根长长吸管喝果汁。看见他们出来,打了个招呼。「早,艾弥薇,琼恩,」她说,「起来了。」

  「嗯,」梅菲斯点点头,在她旁边坐下。「你脸色有点差,昨晚没睡好?」

  「是啊,」凛叹气,「老师不知道发甚麽神经,罗罗嗦嗦和我说了半夜的话,我都困得不行了。你知道我早上又喜欢睡懒觉的。结果五点钟就把我吵醒了,精神能好才怪……我是不是脸色很难看?有黑眼圈了?」

  「没那麽夸张,」梅菲斯安慰,「只是脸色稍差而已。基本看不出来。」

  「那就好,」凛松口气,「真羡慕你呢艾弥薇,天生丽质,成天在外面奔波忙碌。一天只要睡三四个小时,皮肤照样又嫩又滑,让我嫉妒死了……」

  琼恩咳嗽了一声。示意两位少女这里还有外人在场。

  凛瞥了他一眼,夸张地伸伸懒腰,「累死了,」她抱怨,「我连魔法都没准备呢。」

  「反正你今天不用上场。」

  「也是,」凛说,转过脸来,「琼恩,那今天就看你了,像昨天一样把那个老巫妖轰成碎渣吧。」

  琼恩有些尴尬,「那个,凛,我昨天……」

  「没事没事,」凛摆摆手,「昨天是我心情不好,不关你的事情。再说反正也阴了那老家伙一道,最好他就此完蛋,大家皆大欢喜,从此世界清净。要不是他,我怎麽会跑到这鬼地方来……不过也正好遇上了艾弥薇,倒是应该感谢他。」

  「你还遇到我了。」琼恩提醒。

  「那就算了,遇见你没好事,只会让我生气。」

  果然,还在生气呢。

  琼恩正要说话,莎珞克款款走了进来,「早,各位,」她说,「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你们有没有兴趣听听。」

  「说吧。」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这个麽,」琼恩想了想,「一大早的,还是先说好消息来让人振奋一下吧。」

  「遵命,主人,」魅魔说,「好消息就是:红色寿衣刚刚发布了通缉令,宣布昨晚有凡人萨马斯特在断域镇内挑衅滋事,非法攻击他人,并且杀死卫兵,拒捕脱逃,已经触犯律法,予以通缉。」

  「哦,他果然没死……这种镇内私斗,会怎麽处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具体如何处理大概得问红色寿衣,但我想至少监禁几百年,应该是免不了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如此一来的话,萨马斯特虽然还没死,估计也不敢在决赛中露面了吧,否则立刻就被抓起来,今天地比赛就能不战而胜了。

  「那另一个坏消息呢?」

  「坏消息麽,就是红色寿衣下令,从即日起,断域镇内封闭一切位面传送法术。」

  「甚麽?」大家都是一惊,「为甚麽?」

  「因为萨马斯特就是用位面传送逃脱卫兵追捕的,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红色寿衣就下了这道命令。」

  琼恩皱眉看了看梅菲斯,不禁有些头疼起来。深渊是混乱之地,位面传送法术难以使用,非常容易出错,幸好断域镇是这混乱之中的一粒秩序种子,可以作为位面传送的「基点」。如今红色寿衣下了这道命令,等于是堵住了琼恩等人回物质界的道路,这却要如何是好。

  「那这道命令甚麽时候解除?总不会一直有效吧,那样一来断域镇和其他位面也就要基本断绝联系了。」

  「不知道,这个就得看红色寿衣地心情了。」

  此时欣布等人过来,听到这个消息,一时也是怔然无语。「以我的能力,除非在断域镇内,否则就算施展位面传送,也基本是无法准确定位物质界的,」欣布说,「这倒是有点麻烦了。」

  能够无视深渊的混乱本质干扰,精确完成位面传送的,大概也就是各层的恶魔领主或者有近似实力的才能办到。然而琼恩等人却要去哪里寻找这种大恶魔来帮忙。红色寿衣自己倒应该是可以的,她虽然不是万渊平原地统治者,也不差多少了,但琼恩上次请她相助,对方却很冷淡,显得兴趣缺缺,也是不用指望了。

  虽然听到这坏消息,只是也不及多想,决赛马上就要开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对付了眼下再说。众人到了赛场,琼恩一眼扫过,只见观众席最前排的贵宾位上,正坐着一位女子,容光四射,艳丽无比,一身大红婚纱衬托得越发娇美动人,正是断域镇的魅魔女主人。

  「她怎麽来了?」

  「因为是决赛啊,每次决赛红色寿衣都会亲临现场的,待会还要由她来颁发奖品呢。」

  「哦。」

  眼见比赛时间已到,按照事先商定,由琼恩先上场,他有法术逆转戒指在,还可以借助棋子魔像,就算是萨马斯特丝毫不曾受伤,全力出手,也能顶得住片刻,左右一见情形不对就直接弃权逃命便是,能消耗对方一点法术算一点。再由欣布和葵露上场,便可稳操胜算了。只是他上了擂台,对面却空空荡荡无人,萨马斯特和他的弗洛魔队友们半个都没出现。

  「老巫妖果然不敢出现,这样一来我们就不战而胜了,倒也省事。」

  又等片刻,果然无人应战,裁判便宣布萨马斯特一方弃权,琼恩一队获胜。此次决斗大赛就此结束,自然有漂亮的魅魔小姐取过奖品来,红色寿衣款款走上擂台,玉指拈起那枚印章,就准备当场授奖。琼恩正待要上前去接,陡地觉得眼前一暗,彷佛头顶上一片浓重乌云猛然罩下。

  他一惊之下,抬头看去,只见半空中黑气龙蛇翻腾,现出一个巨大地闪烁徽记来,乃是一柄钢刀被咬在利齿之中。正不知何意,只见电闪雷鸣,连声霹雳震响,一只庞大怪物从天而降,正落在擂台中央,震得整个地面都晃了三晃。琼恩连退几步,定神看去,只见它弯角獠牙,口滴绿涎,遍体红鳞,手持一柄锯齿钢刀,背后是一双巨大无比的肉翼,全身热气腾腾,火焰从每个毛孔中吞吐缭绕。

  琼恩在断域镇里也呆了几日,各种恶魔模样都见过,从没哪一种长成这样的,又怎麽会突然跳出来搅场?正自犹疑,却见赛场周围的恶魔们齐齐跳起,怒声厉喝,叫的是「拜尔」的名字。

  拜尔?地狱第一层魔鬼领主?

深渊篇 第五十五节 疑局

  拜尔这个名字并不算生僻罕见,估计重名的肯定不少,梅菲斯的父亲杀戮之神巴尔,听起来就也很像,发音差不多,不仔细听都可能会混淆。然而当一只体型和巴洛炎魔差不多,形象怪异更有过之的大家伙从天而降,气势威猛地登场,分明是来搅局的,再看看周围恶魔们群情激奋的反应,那琼恩要是还猜不出眼前这全身红鳞的家伙是谁,真就是白痴了。

  地狱九大魔鬼领主之一,第一层「阿弗纳斯」的统治者,拜尔。

  他的突然登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恶魔和魔鬼们本就是死敌,眼下更是血战爆发在即,拜尔作为地狱第一层的领主,魔鬼军队的先锋官,不好端端地在他的青铜城堡里待着运筹帷幄,坐镇指挥,跑到断域镇来做甚麽?难道不怕被恶魔们群起攻之麽。

  难道血战已经开始了?不对啊,莎珞克说过,决斗大赛是为血战而准备的,其中一个作用就是选拔精英人才,填充恶魔的军队,应付随后的血战。比赛还没落幕,血战没道理这麽早就开始了。

  拜尔却显然没兴趣解释自己此行的来意——也不需要解释了,在他落地站稳地下一秒,手中锯齿钢刀轰然下劈,撞在地面上,一道汹涌澎湃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烈推涌出来,距离稍近的裁判和魅魔小姐立刻就像断线风筝一样摔飞了出去。红色寿衣站得稍远,她反应极快,一见拜尔出现立刻飘然后退,脚不沾地,凌空而行,纵然是在闪避攻击。依旧显得清丽优雅丶仪态万分,气浪滚滚翻涌而来,却只吹得她衣角飘飘,当真如同传说中的仙子一般。

  萨马斯特弃权,琼恩等人就获得比赛冠军。因为是现场颁奖,那枚白玉印章原本就放置在托盘上,由魅魔小姐端着送上来,准备由红色寿衣颁发给琼恩。如今拜尔突然杀出,震退诸人,随即巨掌当空一捞,便将那枚白玉印章稳稳抓入手中。

  周围观众席上的恶魔们纷纷跃起,朝擂台上冲来。打算将这个魔鬼领主打倒在地。红色寿衣却是反应奇怪,她退出几步,站在擂台边沿的围栏上,凌风俏立,声色不动,既不动怒。也不呵斥,甚至都不发话,彷佛只是打算静静旁观似的。

  琼恩因为一开始距离拜尔较远,后退得又快。只被那澎湃气浪推得连连后退几步,倒不曾受伤。若在平时,他遇上拜尔这样的强敌,第一反应是先开溜再说,反正对方又不是冲着自己来地。然而这家伙却把那枚印章给抢去了——自己等人辛辛苦苦一路比赛打过来。所为者何?不就是这枚印章麽。如今眼看就要到手了,居然有人横插一脚,出来抢夺。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假思索地伸手入怀,就要扔出棋子魔像来。

  指尖刚刚触摸到一枚棋子,正要拈起掷出,琼恩陡然怔了一下。

  这副萨瓦棋是伊玛斯卡帝国奇械师所制,能够自由变化魔像,是非常强大的魔法物品。琼恩是个巫师,对它又研究颇久,非常熟悉,只要指尖碰触,自然就能够清楚感受到其中汹涌澎湃的魔法能量,彷佛呼之欲出一般。然而这一刹那,他突然甚麽都感应不到了。

  他一惊之下,连忙又后退两步,凝神再试,这才察觉到棋子内依旧有微弱的魔力波动,但比平时模糊得多,刚才几乎都没感应到。「怎会如此?感觉像是被甚麽力量压制住了似的……」

  压制?

  琼恩陡然想起来,莎珞克曾经提过,恶魔各大领主之间往往彼此为敌,导致互相压制,他这副萨瓦棋是奇械师制作,背后肯定借助了狄魔高根地力量,所以也要有所防备。但狄魔高根是恶魔君主,远远超越于其他一切恶魔领主之上,能够和他勉强抗衡的只有格拉兹特和奥喀斯,其馀皆不足道。琼恩只要不进入他们的恶魔国度,那就不必担心,除非是亲自撞到本人……

  难道格拉兹特或者奥喀斯此时就在附近,在暗中窥伺?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惊,转念再想又不太可能,倘若当真如此,拜尔又如何还敢出现……是了,拜尔是魔鬼,魔鬼和恶魔正是天生死敌,我现在站在他附近,自然会被他压制,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拜尔既然是地狱九大领主之一,应该也不比格拉兹特和奥喀斯逊色太多,那两个恶魔领主能办到的,拜尔应该也能勉强办到吧。

  想明白此节,心下微微一松,不管怎麽说,面对一个并非冲着自己而来的拜尔,至少比面对一个暗中窥伺的格拉兹特或者奥喀斯要让人轻松得多。他再退几步,此时欣布等人也冲上擂台。无数恶魔蜂拥而上,已经将拜尔团团包围,阿忒妮拔出箭矢,正要相助,却被欣布拦住了。

  「等等。」她说。

  「那个魔鬼抢了印章!」

  「我知道,」欣布说,微微瞥了站在不远处悠闲观战的红色寿衣一眼,「先等等看再说。」

  琼恩明白欣布的意思,所以他也已经暂时放弃了插手的打算。拜尔确实不愧是血战中声名赫赫的人物,面对潮水般的恶魔半点不惧,钢刀挥舞,带起一阵阵烈焰风暴,几十条火龙绕身旋转,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只恶魔顿时被烧成了灰烬,尸骨无存。

  断域镇中强大的恶魔虽多,但平时主要都是住在军营中,如今能在镇上闲逛地,大多数都实力弱小,属于炮灰一类的角色,自然不放在拜尔眼中。红色寿衣又态度暧昧,彷佛置身事外一般,全然忘了自己是断域镇的女主人。琼恩和欣布等人见情形古怪,一时也不敢贸然插手,生怕落入甚麽陷阱。拜尔趁机连连挥出几刀,将身周清出一块空地,肉翼扇动,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朝天上飞去,不过短短几瞬,便消失不见了。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众人都觉有些匪夷所思,甚至一时反应不过来。红色寿衣眼见拜尔走了。方才姗姗回到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地擂台上,宣布因为出现意外干扰,颁奖暂时停止,稍后会做出新的决定,对选手进行相应补偿,等等。说完便直接转身走人,扔下残局自然有人收拾。琼恩等人互相看看,也只能先回旅馆等待消息再说。

  「红色寿衣绝对和拜尔有勾结。」回到旅馆。在客厅里坐下,欣布开口说。

  没有人回答,因为这是稍有眼光的人都已经看出来的事实。断域镇并不是游乐园,它是血战的徵召营所在(虽然琼恩没看见军营在哪),不可能任由一位魔鬼领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入无人之境,如果它连这点自保防御能力都没有,那也不可能在这血战前线屹立数千年而不倒了。红色寿衣本人极少亲自动手,究竟实力如何大家不清楚。但能够镇服此地,让恶魔们不敢反抗,靠的不可能只是美色。何况大家都知道,红色寿衣可以随时召唤她的近卫军,是一支由十二个炎魔率领的精锐战队。倘若它们出动,完全有可能当场围杀拜尔。

  拜尔不可能不知道断域镇地强大,但却依旧敢于亲身前来。而且事实上也是很轻易就全身而退——出现这种局面,除了「红色寿衣和拜尔勾结」之外,别无其他解释。

  问题在于,红色寿衣这麽做的目的何在?

  「如果红色寿衣想把印章给拜尔的话,直接给他就是,又何必来这一手,」琼恩慢慢说,「让一个魔鬼领主闯入断域镇,夺走决斗大赛的奖品再安然离开,不管怎麽说,这对于红色寿衣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吧。」

  「那就说明一件事,」莎珞克说,她明白了琼恩的意思,「她原本并无这个打算,只是在决斗大赛已经开始之后才改变了主意。但她又不能临时反悔,替换奖品,所以索性让拜尔自己来抢。安排了这一出,至少从法理上说,她不过是看管不严,致使奖品遗失,却算不上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但到底是甚麽缘故,让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呢?」梅菲斯提出疑问,「宁愿付出声望降低的代价,也要让拜尔拿到印章,这其中必定有足够分量的原因。是因为我们,还是因为萨马斯特?」

  「可能都是,」莎珞克回答,「除了我们和萨马斯特之外,没有人真正在意奖品本身是甚麽,是一枚印章,是一颗宝石,是一粒珍珠,甚至一块普通地木头石块,都无所谓,大家在意的是它的附带价值。红色寿衣一开始应该也是如此,所以轻易就拿它出来做奖品,但萨马斯特和我们加入之后,她很可能是发觉了甚麽,于是做了某种考虑,改变了计划,让拜尔来拿到印章。其实如果不是我们的话,换了别人获得第一名,根本就不会在乎印章是不是被抢走,随便再拿一件东西替代就是——所以拜尔的这个举动,分明就是针对我们或者萨马斯特来的。」

  「那麽会不会是红色寿衣早就知道这枚印章对于萨马斯特的价值,所以故意拿出来作为奖品,引诱他上钩呢?」

  莎珞克皱眉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完全可以做得更加隐蔽巧妙,而不必这样生硬。」

  众人思索了一会,先后点头表示基本赞同魅魔的分析,「但目的是甚麽呢?」凛问,「拜尔拿走印章,是为了甚麽?难道他也打算去发动龙狂迷锁?」

  「不知道,」欣布说,「但我担心一件事情……我担心拜尔抢走印章,为的就是萨马斯特。或许他和萨马斯特达成了甚麽交易?」

  琼恩皱眉,「你是说,萨马斯特知道自己无法上场比赛,即使上场也没有胜算,所以他找到了拜尔帮忙?而红色寿衣出于某种缘故,默许了拜尔的行为?」

  「我也只是猜测。」

  但确实有可能。

  事情一波三折,突然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拜尔的突然插手,红色寿衣的奇怪态度,背后到底意味着甚麽?印章落入拜尔之手,那接下来又要如何才好?

  「先等等再看吧,」欣布最后说。「看看红色寿衣到底接下来要做甚麽,或许能够从中判断出一些东西,然后再做打算。」

  大家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各自散去,等消息再说。莎珞克正要回房间。却被琼恩叫住了。

  「甚麽事,主人?」

  琼恩取出萨瓦棋魔像,放在桌上,摩挲着一枚枚棋子,感受其中重新活跃起来的魔法能量。「我记得你上次好像告诉我说,因为这些棋子很可能是借助了狄魔高根的力量制作的,所以有可能被其他的恶魔领主压制对吧。」

  「只可能被格拉兹特或者奥喀斯压制,」魅魔纠正。「其他恶魔领主应该是无力影响的,远远不在一个层次上。」

  「那魔鬼可以压制吗?」

  「魔鬼?」莎珞克怔了一下。

  「对,如果靠近强大的魔鬼,比如说拜尔,那这副萨瓦棋的力量有可能也被压制吗?」

  「至少拜尔肯定不可能。」

  「为甚麽,」琼恩不解。「拜尔不也是很强大的魔鬼吗?他是地狱第一层的领主,地位和力量也足以和格拉兹特或者奥喀斯相当了吧?」

  「差远了,」魅魔说,「拜尔确实名列地狱九大领主之一。但却是最年轻最弱小的一个,他是几百年前才刚刚爬到这个位置的。其实以力量而论,拜尔并不如何强大的,他甚至都没有信徒,因为他无法赐予信徒神术。」

  「是吗?」

  「是啊。地狱其他领主,全都有凡人信徒,都可以赐予信徒神术;拜尔的前任扎瑞尔(Zariel)。同样也有不少凡人信徒,有秘密教会,然而自从拜尔继任之后,教会就解散了。原因很简单,拜尔根本无力赐予神术,所以他的力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他怎麽能够当这地狱第一层领主?早该被人推翻了吧。」

  「魔鬼和我们恶魔不同,下位者想要上位,靠的主要不是力量而是智谋,因为他们太讲规矩,」魅魔说,「对于我们恶魔来说,谁的力量强,谁自然就是领袖;但对于魔鬼来说,即便你的力量比你的上级胜过十倍,也不能直接把他干掉,自己夺位,你得用阴谋,耍诡计,不能明着来,要让大家无话可说,就像拜尔对付扎瑞尔那样。拜尔能够当上领主并且稳座到现在,靠的就是他的机谋狡诈,无人能敌,却不是说本身有多强——当然也不太差就是了。」

  「这样啊。」

  「对,而且地狱的领袖人物,以九狱之主阿斯蒂莫斯为首,其下是『八魔将』,再其下才是地狱前八层地诸位领主,单纯以力量而论,拜尔则又是这各位领主中最弱小的一位,虽然他肯定是最狡猾的一个。所以主人你刚才说,拜尔可以和格拉兹特丶奥喀斯相当,那是绝对错误,他最多也就相当于深渊里一个中等程度的恶魔领主,绝无可能压制你的萨瓦棋,那可是恶魔君主狄魔高根的力量啊。如果让我估计的话,别说拜尔,即便是『八魔将』,也未必有这种能力,或许只有九狱之主亲至才有可能。」

  「可是,」琼恩皱眉,「刚才面对拜尔的时候,我这副萨瓦棋突然不能用了,我能清楚感觉到是它的力量被压制住了。这又怎麽解释?」

  莎珞克地脸色微微变了,「你确定?」

  「确定,」琼恩说,「我本来以为是拜尔的缘故,既然你现在说得这麽肯定,那就应该不是。那这麽说……」

  这麽说,确实是格拉兹特或者奥喀斯隐身在暗处?否则总不可能说九狱之主阿斯蒂莫斯亲自出动了吧。

  决斗大赛的决赛,一方弃权,另一方不战而胜;在即将颁奖的时候,拜尔突然出现,抢走奖品,而红色寿衣对此明显知情,甚至是同谋;仅仅如此,倒还罢了,如今又发现深渊三巨头甚至魔鬼最高领袖有可能窥伺在侧……这局势真是越来越复杂,让人捉摸不透了。

  「算了,」琼恩说,「先不提这些,你给我说说拜尔的事情吧。我有种预感,只怕我们接下来要和这家伙打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