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闻不如一见钟情 22
第二十二章
“嘛呢,这么半天才接。不想接啊?”
任伟蹲在路边,叼着烟,看街边驶过的一辆辆车的尾灯,漫不经心地说。
“才没有呢,手机在外套口袋里,翻了一下下~”
“演完了?”
“是呀,都到家了~嘿嘿。”
“到家不给我打电话。”
“你想我啦?”颜瞻笑嘻嘻地问。
“一点儿都不想。”任伟冷冰冰地说。
“骗人呢。”
“那你还问。”
颜瞻开心极了,要不是顾及母亲还在自己房间,准要跳上床打滚,“我也好想你呢~”
“感觉不出来。”
“我知道你懂~啊!还说呢,我妈妈说你送我的熊猫公仔缝的超级好~比她缝的好呢!”
“又不是我缝的。可能是机器缝的吧。”
“不是的!妈妈看了,说是手缝的!呐,是吧,妈妈~”
“啊?你妈在你旁边儿?”任伟惊了,嘴上叼着的烟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的呀~你要跟她问好吗?”
任伟要疯了,“她跟你旁边儿……你还这么讲电话?”
“有啥呀!呐,等下,妈妈跟你说哈~”
任伟捂脸,接下来他果真听到了瞻仔妈的声音,他赶忙问好,然后陪老太太聊了起来。话题先是围绕那只皮革熊猫的缝制工艺;继而转移到了他们家上——还是她二儿子的事,死熊猫貌似很神勇的解决了问题;紧接着又跳到老爷子想和他喝两盅……
一个电话讲下来,任伟觉得自己没紧张死可真是奇迹。他家人还真是不拿他当外人。
后来电话换回了颜瞻手里,任伟让他多陪母亲说会儿话,再没说什么就挂了。
刚要起身,背上多了一份重量。
“要死啊你?”任伟看到那双手腕上的表就知道是倪歆。
“不喝酒躲这儿干嘛呢?”倪歆放开任伟,在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这叫躲?”任伟收起了手机,“我可真够不会躲的。”
“又给颜瞻打电话呢?”
任伟把打火机递给了狂翻兜儿的倪歆,“你今儿带那妞儿回去啊?”
“你觉得呢?人都特意来探班儿了。”
“那您看……我睡隔壁影响您吗?”
任伟从昆明回来就泡在了倪歆家,彭勃的手机号码也照他想的那么办了——拖进黑名单。他想就此彻底跟彭勃断了联系。
“不影响。”倪歆叼着烟,把打火机扔给了任伟,“一起睡都没问题。搞个3P你也尝尝姑娘呗。”
“谢了,没兴趣。”
“那你完全可以选择伺候我。”
“我给你按下水道里你信吗?”
“信。所以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说真的,我可能住到下月初飞走。”
“你愿意住一辈子我都不拦着你,爷House大~”
任伟浅笑了一下。
“不过我觉得……你这么躲着彭勃不叫事儿。躲一天、躲两天,你能躲一辈子?”
“不是你让我别跟他掺和嘛。”
“嚯,嚯嚯!”倪歆扭脸看向任伟,“赖上我啦?腿儿跟你自个儿身上,想跟他掺和你去啊!”
“我不去。”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倪歆向后仰,抬头去看阴沉沉的夜空,“丫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我操!怎么这么爱你啊!多长时间了?整个儿一没完没了!”
“你问他去呗。”
“你敢让我问吗?”
“……”
“我说找他谈谈你都不让,我问他怎么那么爱你去?”
“差不离进去吧,不是喝嘛。”
“转移话题,你最拿手。”倪歆不动。
“说这个有劲嘛!他乐意打鸡血我拦不住,你拦得住?惹不起我躲得起吧?”
“任伟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他有事儿没事儿?”倪歆叼着的烟,烟灰积了好一截,他从唇边拿下来,弹了弹。
“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啊,再说了,什么叫有事儿什么叫没事儿。”
“没事儿就行,那种人可别招。”倪歆侧过脸看任伟,“那天他搂着你跟我挑衅,一副志在必得的嘴脸,我还以为你跟他怎么了呢!还真以为你缺回心眼儿让他办了!我就跟心里想,完了完了,你这回真别想甩开他了。”
“八完了吧?满意了吧?”任伟起身,腿麻了。
“基本满意。”倪歆也蹭一下站了起来,“没事儿就行!你不给他希望,他迟早死心。真不是我爱说你,起先你就不该让他缠着你!他那种人,什么时候他想跟你算了行,你想跟他算了,他能拆吧拆吧给你吃了。所以你够聪明,起根儿上就不给丫机会!要不你看吧,你准吃不了兜着走!”
任伟摸了摸鼻子,从外套里掏烟盒,有些不寒而栗。
“你就跟我那儿住着吧,正好去纽约一段时间,回来小四川也在了,丫要是还追着你,你直接告诉他:跟颜瞻了!让丫死心!了不起他俩再打一架,看谁给谁出住院费,完活儿!”
任伟说不出话来——事情其实并非如他向倪歆表达的这样,实际上糟透了。可事到如今,这种烂事你让他怎么认呢?他情愿自己咽了,自己解决。任伟都有些想不明白他当初是怎么想的了。别拿害怕彭勃揍颜瞻一顿或是怎么样当借口。你之所以会摇摆不定,还是你有问题。现在知道爱上颜瞻了,想跟颜瞻在一起了,便就急着甩开彭勃……
任伟知道彭勃其实什么也没做错,他甚至想,即便颜瞻不出现,大抵,他也不会就这样跟了彭勃。可他甩不开他,也是不争的事实。
彭勃的存在,始终令任伟困惑。他出现在他每一次感情的过渡期,别的任伟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彭勃永远不会是他感情的终点。跟他在一起,他不会甘心,可与此同时,他却又有些难以抗拒他所给他的灼热的感情。那感情就像沸腾的开水,迟早会烫伤他。
可你怎么明知道你会被烫,还是……
任伟承认,他喜欢强势的男人。但这个强势,如果他控制不住,那绝对是令他最为不安的。他斗不起,他会害怕。
彭勃并非他的退路,而是死路。任伟直到这一刻才明白。
酒局一点多才结束,任伟想回家拿些换洗衣物,就让倪歆带姑娘先回去,曰:正好我不会妨碍你们办事儿。倪歆却送姑娘上了出租车。任伟挺感动的,倪歆搭上任伟的肩笑着说:“你比她重要,她也就是没人柳,你看吧,一会儿她就掏手机找替补。你不成,万一你回去赶上彭勃蹲守,他一个神志不清给你强奸了,咱乐队没主唱咱专辑怎么录啊。”任伟给了他一拳。
两人是打车回去的,酒局昨儿就定了,倪歆没敢开车——喝酒开车,酒喝不好车也开不好。这事儿他曾跟龙语争论过,得出的结论是:龙语不是一般人,他能豁出去不要命。倪歆不反感龙语,相反挺欣赏。他跟任伟吹了,倪歆说要揍他任伟不让。也幸亏任伟不让,否则他还真挺难办。当然,这话倪歆不能跟任伟说。龙语什么毛病他知道,跟他毛病差不离,无非是一个跟男人没完一个跟女人没完。但就算知道他还跟任伟说龙语靠谱,是因为那阵子他真觉得,龙语对任伟是认真的。别的不敢说,掏心掏肺那是做到了。所以他俩分了,倪歆什么也没问。必定有缘故的事儿。他哥们儿准也不是全没错。
跟倪歆并肩走进小区,任伟说不紧张是假的。他还真怕彭勃打哪儿蹦出来。走到楼门口,没车也没人,任伟松了口气。声控灯亮起,任伟首先看到的是颜瞻的小乌龟,他不禁嘴角上扬了一下。上楼,楼道里也没埋伏。一边迈步任伟一边想,兴许……他懂我意思了。
然而……
门把手上挂着的袋子令任伟顿感不详,走过去拿下来,里面是喉糖和糖浆等等。他妈没这种杰作,都是委托传达室。任伟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留下的。
倪歆吹了一声口哨,任伟头皮发麻的开了门。
“你还拿进来干嘛?”倪歆皱眉。
“我还不想颜瞻回来研究它为何存在。”
“……你丫其实挺狠的,我瞧出来了,担心你是我多余。”倪歆推了一把任伟的脑袋。
不需要旁人提醒,任伟更早的发现了这一点。自己确实挺狠的。一次又一次,他总是这样对待彭勃。
◇◆◇◆◇◆
颜瞻拖着行李箱从火车站出来是北京的晌午,回家这事对他来说却一点也不带劲——前天任伟飞走的。即便回到家,他也见不到他的小王子。
乐队的伙伴们都要回家安置行李,他们分头搭上出租车,颜瞻是第二个上车的。他坐在车上跟大伙儿挥了半天手才缩回来。中午的阳光很足,晒在身上暖暖的。
窗外,已经是北京的深秋,街边的人穿的挺厚实,街边的树在飘摇的风中挽留着挂在枝头的残叶。
又是这样的季节了,人们收获果实,并面对在那之后的一片荒凉。
拖着一堆行李上楼,颜瞻一打开门就感到一股暖意——门窗紧闭,阳光的热度只进不出。摸摸暖气,都开始试水了。暖气这个东西让颜瞻很是中意,南方是没有这种物事的。
脱了鞋摘了围巾,颜瞻一边脱外套一边向客厅走。行李箱堆在门口他也不在意——反正又没人要进来。
家里有点儿小乱,但颜瞻全然不在意,他走到用图钉按着他和任伟相片的挂板前,一边看一边笑。
“我回来喽~”虽然除他以外并没有人在,但他还是不禁这样喊了一声。
到家了,他和任伟的家。
颜瞻就像个罹患多动症的小孩儿,这儿看看、那儿摸摸,心里美滋滋的。他房间窗台上的植物盆栽还是那般欣欣向荣,颜瞻摸了摸绿色植物的叶片,想着任伟录音那么忙都住到倪歆家去了还惦记着时不时回来替他心爱的盆栽浇水,心里就暖融融的雀跃开来。其中那盆百合竹换了盆,颜瞻拿起来看看,不知为何。寻思:难道是根部长大了?原来的小盆容不下了?总之,颜瞻怎么想怎么都是任伟细心体贴。他绝想不到,那是由于任伟在跟彭勃胡来的时候,彭勃将这盆可怜的百合竹胡噜到了地上,以前那可爱的猫咪花盆被打碎了…
把玩着铁皮小火车,颜瞻看着窗外有些出神——明明没多久,可怎么这看的够不够的风景又变得这般吸引人了。
目光落到那盆薄荷草上,颜瞻想到了窗台上水培的那瓶薄荷草,跑过去,看到它们果然又长成垂曼植物了。颜瞻不由得笑了笑——真是生命力旺盛的家伙啊。这一次他没有剪短它们,他想:就这样随它长倒也蛮好看的。自由本就是一种美。
摸摸这个、整理整理那个,颜瞻不知不觉中就把屋子打扫了一个遍。想去洗个澡,一拉开衣柜门他就眯眯笑——走前没来得及洗的衬衫什么的,这会儿都平平整整的挂在衣柜里。颜瞻真想抱着任伟猛亲,他可真好!尊尊好!
颜瞻拿了换洗衣物就往浴室跑,他要飞速的把自己洗白白,然后去琴房弹琴!他的指头想死琴键了。整个巡演的旅途下来,他就跟家摸了摸琴,时间短、家里又那么多事,他连一首完整的曲子也没弹过。以前天天弹琴只觉得枯燥、乏味,这下摸不着了又想的厉害。人啊,果然是失去才会想要珍惜。
到中央院是下午四点多,颜瞻去了琴房楼。很多下了课的学生都在使用琴房,他巡视了一整圈才找到一间空着的。在此过程中,颜瞻看了看课程表:明天下午有“钢琴表演风格研究”,教室是302。那要去听课喽~
进了琴房颜瞻就脱了外套挂起来,拉开琴凳坐下,他可谓迫不及待的掀起琴盖触摸琴键。清脆的音符从指尖下流淌而出,颜瞻有种喜悦感。
是巴赫的《平均韵律》。任伟常常用吉他弹奏。颜瞻拿吉他就弹不好,总被任伟嘲笑。是真的嘲笑,任伟总是挑高眉毛,一言不发用眼神刺激他。
哼。熊猫仔翘着小鼻子下意识的哼出了声——老子换个物事弹得可好呢!
颜瞻很是专注的弹着钢琴,许久后停下来是因为肚饿。他这才猛然想到,自己竟是一天没吃一顿饭。
看了看表,七点十分,颜瞻正好也想下楼买个五线谱本,就拿了外套刷卡出了琴房——回来要是都满员,就回家。他以往都是上午借用琴房,那时候很少有人用,不像晚上,晚上是热门时间。
买了五线谱本出来,颜瞻到食堂已经是七点二十,大食堂的菜剩的少的可怜,颜瞻随便要了一点,大师傅却盛了小山一样的米饭给他——反正就剩这么点儿了,你都吃了吧。
鬼才吃的完!并非颜瞻吃猫食,而是菜一点点、饭这么多,菜又都看上去那么难吃所致。
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颜瞻并没有急于吃饭,而是拿了笔在五线谱本上记下刚刚弹琴时涌现出的灵感。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的大食堂安静了下来,最后一批食客基本都已离席,颜瞻托着下巴一边喝罐装红茶一边涂涂写写。
一片安静中,那一嗓子实在很突出——不是吧!没米饭你让我吃什么?才七点四十唉,怎么就不卖饭了!
颜瞻放下红茶回头,就看见食堂窗口站了个男孩,不太高,很瘦,头发卷卷的有些长,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突出表现的是他纤细修长的手——举着一本A4大小的厚书,狂敲食堂①窗口的玻璃。
大师傅的表现也很精彩——敲菜盆举饭盆,高呼:就是什么也没有,谁让你来这么晚。
颜瞻刚想乐,就成了大师傅转移的目标——我把最后的米饭都给他了。
日。颜瞻脑子里就浮现出这么一个词汇。干嘛要坐这么近!
果不其然,那个男孩转头了,转头先看的不是他,而是他面前堆积如山的米饭。他看了好一会儿米饭,才抬头去看他。基本跟看米饭同样的时长,男孩才转过脸去。颜瞻听到他说:“那把剩下的菜都给我吧。”然后就听到刷卡器一声响。
几分钟后,这位就端着托盘过来了,过来就一屁股坐到了颜瞻对面。
颜瞻委实不知道该不该跟这位打招呼,这时候,对面这位开口了:“米饭分我一半你介意吗?”
颜瞻有些措手不及,拨浪鼓一样摇头,“不介意,你拨吧,我还没动筷子。”
“动了我也不介意。饿死我了。”男孩说着,就拿勺子从颜瞻的托盘里往出舀米饭。
颜瞻尴尬的又喝了一口红茶。对面这位大吃大嚼,他也没了写谱子的欲望。合上本子,颜瞻拽过面前的托盘,也开始吃。一边吃他一边纳闷:这么难吃的饭,他怎么吃这么香?
对面这位吃饭可称神速,颜瞻刚吃了几分钟,他就盆干碗净了。
瞠目结舌中,颜瞻听到他问:“你天天翘课到底怎么升上的2年级?”
“哈?”颜瞻险些噎着。
“看吧,我没说错吧,咱俩同班,可你根本不认识我。”
“呷?”这下更是险些咬到舌头。
“念书还带空降的啊?”
颜瞻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思来想去,觉得淳君当初嘱咐他的话可能在所有谎言里最合乎逻辑:“我……我之前是委……委培……”
“哦,那你这学期又是怎么回事?开学才俩月,你好像只来过几次。五次还是六次?”对方托着下巴看着他问。
“呃……我……”颜瞻抓头,他可不敢乱说话,“我病了。”
“什么病?”
颜瞻猛喝水,为自己争取时间,“胰……胰腺炎。”
“哦,那可真不幸。”
“还好啦。”
“你吃饭啊,我没想叨扰你。”
“啊……吃饱了。”
“吃的真少。”
颜瞻心想——谁像你似的饿鬼扑食!
“喝点儿热的么?我请你,算答谢你分我米饭。你不给我,我就得冒着风出去吃了。”
“不用了。”颜瞻摇了摇手里的罐装红茶。
“哦,那谢了,我闪了。”男孩说着站了起来,跟颜瞻摆了摆手算作道别。
颜瞻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拿过五线谱本继续涂写。
八点半他离开的食堂,进琴房楼,乘电梯到12层。很不幸,所有琴房都满员了。本想算了就这样回家去,可刚刚路过的左侧的一间,令颜瞻有些在意。
抬脚再度走过去,是刚刚那个“同学”正在弹琴。颜瞻从视窗里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他外套已经脱了,但那头小卷毛挺醒目。
颜瞻不觉中就推开了房门,琴房里的音符顿时流泻而出,是李斯特的《钟》。颜瞻聆听着,发现他的演奏技巧十分突出,绚烂而华丽。《钟》是李斯特根据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钟》改编。这首乐曲速度很快,相隔的十几度的跳跃演奏起来很困难。李斯特用变奏的手法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华丽的演奏技巧和钟声的效果。
演奏者肯定察觉到有人开了门,音乐家对气场与声场的改变捕捉得非常敏感。但显然他并不介意,仍旧弹得逍遥自在。
漫长的一曲结束,演奏者转过了头,目光平和的看着颜瞻。
“真不错……很令人钦佩。”颜瞻这才感到自己的唐突与冒失——又不认识,却这样打搅人家。
“琴房没位置了是吧?”对方笑了笑。
颜瞻吐了吐舌头,“是呀,我正要回去,呵呵。”
“弹吧。”男孩从琴凳上站了起来。
“哈?”
“我弹了一天了,不介意Share。”
“啊……哦……你为什么吃饭回来还能找到空琴房?”颜瞻真的抱持着此等疑问。
“很简单啊,劳烦别人帮我占位。我熟人可挺多的。”
好阴险。颜瞻想。
“请。”男孩做了个手势。
“这……”
“我常常见到你在琴房练琴,但我从没听过你的演奏。不妨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样的水准可以作为委培生。”
颜瞻有些不好推诿,对方的语气平和,但挑衅的味道却遮掩不住。
“那献丑了。”颜瞻坐了下来。
简单弹了几个音节,活动活动手指,颜瞻选择了《波兰舞曲》。身后始终有一股刺目的视线,但融入音符中的颜瞻并不在意。
“很是充盈着贵族气息。”
这是演奏完毕,对方给与颜瞻的评价。
“你很擅长肖邦的曲目。八月的演奏会上我就对你印象深刻。《幻想》被你演绎的淋漓尽致,你懂得肖邦。”
呷?颜瞻错愕——你,你不是……你不是没听过我演奏嘛!
被耍了。
“要不要试试四手联弹?我有谱子。”
面前出现一本曲谱,颜瞻抬头看向男孩。
“下一次的小考听闻是这个方向。”
弹奏是莫名其妙开始的,至少颜瞻是这么觉得。他们选择的曲目是比才的《儿童游戏》组曲。由十二个小乐曲组成,乐曲描述用心观察到的东西:秋千、陀螺、布娃娃、木马、羽毛球、喇叭、小鼓、肥皂泡、跳房子、等等地地道道的儿童游戏,最后才是盛大的舞会。
两个男人四手联弹就挺诡异了,还选择了这么渲染童趣的曲目,坦白来说,颜瞻觉得挺变态。可虽然变态,他竟也渐渐沉浸其中。
时间是不知不觉中流逝的,练习中,人的注意力特别集中,也就自然不会去在意时间。
从琴房楼出来,夜已深。两人并肩走在甬道上,颜瞻这时候才想起他一直都没问过对方的名字。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熊鑫。”
“哦,哦哦,那叫你小熊吧~我叫颜瞻。”
“我知道。”
“……”
面前忽然伸过来一盒烟,吓了颜瞻一跳。
“我不抽烟。”颜瞻连连摆手。
不料对方像是很坚持,又伸了伸手。
“我……我不会。”
“哦?是么?”
对方这才缩回了手,颜瞻看着他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而后缓缓的说:“你身上有烟味,所以我以为你抽烟。”
颜瞻挑高了眉毛。
“我鼻子很灵。”
颜瞻抬起胳膊在身上一通嗅。烟味?没有的吧?难道是因为任伟抽烟,所以家里总是有烟味?附着到衣物上了吗?
“我就住学校旁边那个小区,很近。”
出了校门,颜瞻听到熊鑫轻声说。
“我不算近,要打车回去喽。”
“马路这一侧还是那一侧?”
“要过马路。”
“哦好。”
两人向斑马线走,颜瞻侧过脸问:“顺路吗?”
“不顺。”
“……”
最终,还是熊鑫陪颜瞻等候的出租车,颜瞻坐上去,朝他挥了挥手。车起步开出,他不禁回头向后又看了看他,熊鑫还站在原地,正目送他离开。
有点奇怪的人,颜瞻想,不过他对他印象还算不错——年轻有才的演奏家,专心致志。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颜瞻哼哼着《儿童游戏》往住宅楼走。刚走到楼门口,就看到了那辆横在面前停的不大是位置的车。
颜瞻本没在意,还是迈步向楼道走,直到那车亮起车内灯,车玻璃也落了下来。
颜瞻看到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彭勃。
◇◆◇◆◇◆
要说话吗?不要吧?他怎么在这里?
颜瞻脑子里充满问号的时候,彭勃开口了:“任伟呢?”他叼着烟,一脸不屑的看着颜瞻问。
“不在。”颜瞻当然也没好脸色给他——你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还找任伟!不是你骂他的时候了?熊猫仔可是清楚的记得他骂任伟“烂货”,打那儿之后,任伟再没搭理过他!
“哪儿去了?”
颜瞻高姿态地画了个半弧,“地球的那一端~”
彭勃的眉头收紧了,“说人话!”
“老子欠你的啊!”颜瞻底气很足。
“什么叫地球那一端?”彭勃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当下他是要找任伟,不是跟这个无足轻重的兔崽子干架。
“去纽约啦~”颜瞻的小鼻子翘得高高的——地球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吧~
彭勃瞪大了眼睛,“纽约?去多久?”
“三五个月吧~”戏弄他实在解恨。
“他去纽约干嘛?”
“不告诉你~”颜瞻说着,甩开彭勃跑进了楼道。谁有空跟你白扯,蠢蛋!
彭勃没下车追颜瞻,他倒车,打轮,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过了手机。
任伟的号码仍旧无人接听。彭勃驶出小区给辉子拨了过去。
等待接通的空当,彭勃听着待机的嘟嘟声,脑子有些发涨。任伟去纽约了?三五个月?那傻逼孩子的话他能信吗?瞎扯呢吧!任伟好端端的去纽约干嘛?没跟他说起过啊!再说了,不是录Free Loop的专辑呢嘛,录完了?事实上,任伟最后一次跟他联系还是半个月前,他说录音,忙,没空见面。彭勃也表现的足够绅士了——发发短信,送送喉糖。别说上门了,电话都基本没打过。他想给任伟自己的空间,他知道任伟什么性格。要不是后来这人像是失踪状态摸不着影儿,彭勃也不会今晚过来找他。再忙,也不能忙到全无音信吧?
“大半夜的,你闲的吧你!”
电话刚一接通,彭勃就听见了辉子的咆哮,“打几遍啊你!我欠你三百万啊!”
“嘛呢?”
“你说我干嘛呢!裤子都没系上!”
“哎呦,那我得跟安娜道歉。”
“片儿汤话!怎么地?你们家着火了?找我救火?”
“你们录完了?”
“录音?完了啊,上礼拜就完了。干嘛,喝啊?咱俩是有日子没喝了。你丫巡演回来咱就没见过吧?”
“任伟呢?”
“纽约。”
“……”
“你找任伟?”辉子的声音一下从嬉笑调侃转为了严肃。
“他去三五个月?”
“哪儿啊,也就一个多月吧。”
“干嘛去了?”
“还是录音,‘没所谓’的,他们签了美国公司,专辑录制都跟那边儿。诶我说,你还跟任伟没完呐!上回咱俩喝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你甭搭理他!你怎么还没完啊!”
辉子的话里透的全是无奈——这哥哥,也忒执着了吧!上回他可是掏心掏肺劝他了!辉子跟任伟关系自然不必说,他跟彭勃也挺不错,他俩这破逼事儿他是绝不想给夹中间。任伟没那个意思,彭勃死不放手,他们不烦他都烦了!借着上回喝酒,辉子跟彭勃说的挺明白了——你躲开任伟就完了,你不是也说了嘛,那就不是什么好货。那小子根本没想跟你来真的,你跟他较劲干嘛啊!彭勃也没反驳,他还以为他听进去了。
“他具体哪天回来?他出国没带手机啊?”
“哥!彭哥!你就不听劝是吧?我他妈上回白劝你啦!喝的我两天都头疼!”
“你就告诉我他哪天回来就成了。我俩的事儿你甭管。你看我还跟你问他吗?我不会让你夹里头两面儿不是人。他这回走我不知道,我这才说问问你。”
“没具体日子!他就说回来跟我们联系。”
“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我操!你脑子真被驴踢啦?你他妈……”辉子点烟的手停了下来,“你是非让我把话说透了吗?”
“话?”
“我让你别搭理他你怎么就不听啊!还他妈上赶着!丫任伟跟颜瞻了,你快算了吧你!”
彭勃举着手机的手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那回那么劝你你也不听,我不爱说这些个,回头你一生气又跟颜瞻打起来,我觉得为任伟你挺不值的,你何必啊!”
“……他跟颜瞻处呢?”
“是啊!他他妈早跟颜瞻好上了!你刹车吧,别往前冲了!”
“……”
“明儿吧,看看明儿出来咱俩喝点儿。”
“成。”
彭勃是强压怒气挂的电话。挂了就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上。
他他妈早跟颜瞻好上了!你刹车吧,别往前冲了!
仪表盘已经爆百了,彭勃开车上了三环,脑子嗡嗡的。
你现在跟谁处着呢?
没人。
没人。好。那你现在有主儿了。说的够明白吗?
……
我哪儿不好啊?
哪儿都不好。
你一直就不喜欢我是么?
……
你就想操我是吗?就想跟我身上寻欢作乐是吧?来吧,随便你!颜瞻不在,没人扑出来跟你打架!就算在,他也不会跟你打架,我就是一婊子,谁值当替我打架!你不是就想说我是个婊子嘛!我就是!你称心如意吗你!
来啊,操我啊,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
……
我这不是表达我动真格么,我一辈子背着你。
……
彭勃,上次在电话里,我说的……很明白了,我不会跟你处的。你对我再好也没用。
……
不接电话是吧,短信当看不见是吧?你躲啊,你玩儿命躲!我看你能躲哪儿去!你以为你躲在这方盒子里我就拿你无可奈何了?你以为你拿那小兔崽子当挡箭牌我就不好意思登门了?颜瞻,你个小兔崽子,你出来啊!
你要疯啊!你别喊了!
怎么了?怕那兔崽子听见?就是让他听见!他以为他跟着你就怎么着了?以为你喜欢他啊?妈逼,有他什么事儿!
你别喊了!
……
彭勃的手攥紧了方向盘。
任伟,你够狠。
耍我。
颜瞻进门就去洗漱了,换了睡衣出来,他抱着日记本、绘图工具以及笔记本电脑上了床。他是这么想的:先去查收邮件,任伟写信了呢,他就赚到了——任伟答应他到了纽约也要每天都联系的;没呢,就关机写日记及早钻窝窝——明天有的忙呢!李阿姨的儿子还是想跟他继续学琴,新的老师他极力排斥。且,果子那边也有摄影安排,明天白天约好了要去找她。更别提巡演的最后一站在北京,后天要在Pub演出,为整个巡演拉下帷幕。
登录MSN进入邮箱,颜瞻就咧嘴笑了——提示有新邮件。会不会是任伟呀?颜瞻是迫不及待打开电邮的,其中一封来自联系人“任伟”。
哦也!早上看还没有呢!他给我写信啦!
邮件不长,任伟报备自己平安到达了,已经入住酒店,录音11号开始,请他放心。邮件的结尾可窝心了,任伟说:想喝粥,你煮的。落款有写:Miss you。
刚要激动的提笔回信,令他更激动的事儿出现了:上线提示!
呀呀呀!他的小王子上线呢!
颜瞻迫不及待的发去一个震屏。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你吓死谁啊?】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抱住!】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踹开。】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哭给你看!】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到北京了?】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嗯!!!今天中午到的!】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不错。】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摇头,你不在……】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所以我说不错^_^】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大哭!】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哭好,我乐了,今儿头一回乐。】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哭你笑?】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对~】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也怪不容易的,适时出来逗乐你(T.T)】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哈哈哈哈】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刚收了邮件,想喝粥了?有没有喝到?】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必须没有!】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那我给你送去!】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为一碗粥打飞机来造价高。】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哎呀,少了献殷勤的机会了。恨!】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乐。】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你看杨贵妃吃个荔枝那造势,我这飞机送外卖不算啥。】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你贫点儿吗?】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一般假装斯文而已,其实我很逗的(ˇ^ˇ)我只偷偷跟你说~】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视频?】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_☆)】
视频邀请发过来,颜瞻马上点了接受。
“你丫别把脸凑过来!吓死谁啊!跟张饼似的!”
颜瞻看见了叼着烟的任伟,他皱着眉头,怒斥他。
“Mua~”颜瞻撅嘴做亲吻状,“想死我了!都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了!”
“我上飞机前才给你打过电话好吗?”
“不管,想死我了!让我摸摸!”颜瞻说着,真的用手去触摸屏幕上的任伟。
“要死吧!”
“你怎么穿着浴袍?”颜瞻歪头问。
“我刚起,才洗了澡。”
“哈?刚……刚起?”
“嗯,时差弄得我疲惫不堪。”
“你那边是中午?”颜瞻从视频里看见了任伟窗外的阳光。
“对。比你晚半天。”
“噢噢噢,是的哈~”
“蠢蛋。”任伟笑了笑。
“你想我了吧?”
“想屁。”
“言不由衷~”
“明知故问。”
“嘿嘿。”
“我等会儿就出门了。”
“去哪里哇?不是明天才录音吗?”
“阿生他们要逛逛。”
“呀,不错呢,纽约的秋天可美了!”
“你来过?”
“嗯!不过是好久以前了,也是秋天!”
“瞧你那小样儿。”
“你可中意了是吧?”
“不要脸。”
“跟你要脸干嘛呀~啊,还说呢,下午我去琴房了,遇到一个同班同学……”颜瞻趴在床上滔滔不绝的讲开了。
任伟一直听着,颜瞻说完,他就给了他一句话:“躲他远点儿,别跟别的男的掺和。”
“喂!你说什么呐!别说人家坏话!”
“你说我说什么,把我话记牢!”
“你不讲道理!”
“对,就不讲。你愿意理他你随便,别理我。”
“……你凶我……”
“凶死你!”
颜瞻鼓起了腮帮:“你别瞎生气嘛,我只喜欢你!男的、女的,只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哼!啊!差点忘了说!晚上我回来,看见大傻子彭勃了!”
“哈?”
“他把车停的极不是地方了,见到我回来就问我你呢,我告诉他你跟纽约呢,三五个月也不见得回来,你没看他那张脸喔,哈哈哈哈……”
“他去干嘛?”任伟故作冷淡不在意的问。
“我怎么知道!大概想找你吧?你才真是别理他呢!他都那么骂过你!”
“哦,嗯。我没理他。”
“他再缠着你,我就拿扫帚殴打他!”
“呵呵。”
“我明天再去买一袋盐,想来道歉我先泼他一脸盐!”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问你来着。我想,可能想跟你道歉吧?”
“哦……”
“不许原谅他!这家伙,讨厌的很!”
“这是谁在说人家坏话啊?”任伟挤出了一个笑。
“不一样!他就是讨厌!当初那么说话,讨厌!”
“行啦,他不招你你也甭招他。”
“嗯,我才没空跟他一般见识,老子忙的很!”
颜瞻缠着任伟聊天一直到任伟不得不出门,要不是阿生探头到摄像头前,颜瞻还不挂断呢。
关了本子钻进被窝,颜瞻趴着写日记,写了会儿就搂过了皮革熊猫,还不够,又把任伟的被子打开,人钻了进去。
嘿嘿,这样就好像被他抱着呢!
决定了,他不在就每天盖他的小被子!
喜洋洋的熊猫仔到入睡前都陶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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