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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使海国擒妖记 番外篇(1—2) 作者:benimaru

2024-02-15 09:54:12

大宋使海国擒妖记 番外篇(1—2) 作者:benimaru (插图参见https://www.cool18.com/bbs7/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53406)   外记之一 浪荡子纵欲亡身 贞洁妇蒙冤受剐      四关原是迷魂阵,酒色更凶害己身;   贪花浪子服毒死,守训洁妇当冤深。   话说南宋绍兴年间,广州南海县有一罗甲,父罗永,母申氏,家小康。永性贪而善算,大利盘剥,出轻入重,凡有损人利己之事,无不计定而行,积有万贯家产。至四旬始生罗甲,爱惜如珍,全不教训。甲十四岁,永因急症身死,申氏痛夫太过,亦相继而亡。罗甲从此肘起架儿,名列书馆,之乎也者一概不知,嫖赌嚼摇尽行学会;日走花街,夜宿柳巷,挥金如土,用钱如泥。服满娶妻李氏,系幼时所聘,乃大家女,性情贤淑,容貌秀美,端庄稳重,女工娴熟,不好艳妆,不喜谑笑。虽有绝世仪容,怎如得娈童妖妓,撒娇作痴,搂抱掐打。罗甲对她说些风流话儿,羞得不敢应,戏谑多是推拒。罗甲不喜,总说是个拙棒。李氏无奈,只得换些新鲜衣服,以慰其意。   一夜饮酒,李氏提壶,甲已半醉,笑道:“我看你却还生得美貌,若加以艳服,岂不令人魂消!”即叫李氏打扮妆束。李氏不肯,甲自去将首饰、衣服取出,强令李氏穿戴。李氏再三不肯,罗甲勃然大怒,拍案骂道:“看你做起那瘟猪样儿!妇人家也要收拾,容貌才好看。我偌大家业,娶的妻子便不如花似玉,也当千媚百娇!家中首饰绫罗,胭脂水粉,无不周全,为甚又不穿戴打扮,总要做起那贫穷之像、痴呆之形?好不令人发恼!”李氏听得夫言,乘机劝道:“夫君呵,妇人家当要稳重端庄,怕的浪荡轻狂。侍君大戒便是艳妆,四德虽有妇容,无非衣服洁白,岂是穿红着绿么?在那不贤之妇,朝夕打扮,迷惑丈夫,贪淫纵欲,以致少年夭折,否则痨疾终身。夫君想来,这又何益?”罗甲骂道:“岂不知老子在花柳场中习惯,见的是吴姬越女,听的是燕语莺声,最恨那农村野态!叫你收拾一下,还要犟性么?”   李氏道:“夫君呵,常言道:‘万恶淫为首,百行孝为先。’古训说得:‘有绝嗣之墓,无非好色狂徒;妓女之宗,尽是贪花浪子。’近报妻女,远报儿孙,夫君须要谨戒。”罗甲道:“娼妓原是做的生意,有何罪过?”李氏道:“嫖妓之罪有五:一坏品行,二荡家产,三惹祸患,四生恶疾,五伤性命。夫君,你前人偌大家业,正宜立志端品,作善惜福,为人中之杰,保有用之身,慰先灵于地下,留好禄与儿孙,也不枉生人世。何必多造罪孽,生遭报应,死堕地狱哉!”罗甲大怒,骂道:“你这贱人!那有许多屁放!难道老子堂堂丈夫,还要你妇人教训么?”即扬拳欲打,李氏急忙走避。罗甲追至门首,正逢李氏表兄魏有仁路过。他幼时寄养李氏家中,李氏视为家兄,因见罗甲殴骂李氏,便与他争执起来。还是李氏将二人劝开。罗甲从此时常怒骂,浪游少归。   一日,罗甲又闲步出广州城西游玩。此时是高宗绍兴二十二年,仲春天气,游人如蚁,车马如云,正是:   阆苑花开堤柳眠,游人队里杂婵娟;   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罗甲独自闲耍了一回,向那濠边的垂杨上,将肩胛斜倚着,欲等个相识到来,同去酒肆中三进城,无移时,只见北边十来个伴当、仆妇人等,簇着一乘轿子,轿子里面,如花似朶的一个绝色佳人。那罗甲好的是女色,见了这般标致的女子,把个魂灵都吊下来。当下远远地跟着轿子,随了那伙人,来至一座庙宇。那庙宇在广州城西半塘乡内,唤做天仙娘娘庙。只听见庙内钟响不绝声,仔细观瞧庙门口,又见一群百姓闹哄哄。那簇人歇下轿,仆妇扶女子出了轿,迳望天仙娘娘庙内,娉娉娜娜,妖妖娆娆走进去。那两旁百姓,都让开条路,让他走进去了。   罗甲看罢,不解其中之故。那娇娘进去了两个时辰,兀是不见出来。罗甲呆呆的在外面守着,肚里饥饿,踅到东街酒店里,买些酒肉,问店小二道:“这些乡民因何故?一个个,围住庙门有何情?”小二哥见问开言道:“你城中人不知此间乡风,这乃是:圣母降世来治病,设下道场请神灵。因此庙内才钟响,众军民,许愿烧香秉前程。故此男女无其数,一个个,求吿圣母在庙中。”罗甲又问道:“却才进去的女子,又是甚人?”小二哥道:“那便是降世的圣母娘娘,每日正午至此庙,珠冠霞帔来打扮,问病舍药救灾殃。结下了两个道姑子,一个姓苗,道号清风,一个姓汪,法讳明月;又度了街坊家两个七八岁的幼女作徒弟,终日里高香明灯仙会办,烧香男女打成群。”   罗甲听罢,恐怕那娘娘去了,连帐也不算,向便袋里摸出一块二钱重的银子,丢与店小二道:“少停便来算帐。”罗甲再踅到天仙娘娘庙前,又停了一回,只见那娘娘同了仆妇,轻移莲步,走出庙门来。外面人山人海的,挨挤不开,罗甲踅上前,却是不能近身。遥看那娘娘时,真个标致,有《混江龙词》为证:   风姿毓秀,那里个金屋堪收?点樱桃小口,横秋水双眸。若不是昨夜晴开新月皎,怎能得今朝肠断小梁州。芳芬绰约蕙兰俦,香飘雅丽芙蓉袖,两下里心猿都被月引花。   罗甲看到好处,不觉心头撞鹿,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霎时间酥了半边。那娘娘在人丛里,瞥见罗甲的相貌:   凤眼浓眉如画,微须白面红颜。顶平额阔满天仓,七尺身材壮健。善会偷香窃玉,惯的卖俏行奸。凝眸呆想立人前,俊俏风流无限。   那娘娘一眼瞥着罗甲风流,也看上了他。原来这娘娘本是个妆神弄鬼、哄弄愚民的妖妇,住在天仙娘娘庙内,自称圣母娘娘降世,借此诓骗财物。那助恶的道姑,一个个乱嚷“仙姑救人来”,哄那些愚民都来烧香许愿,问病求签,不住的送些银钱来。他们白日里,薄饼豆腐吃素菜,到晚来,便鸡鸭鱼肉饱里餐,更有甚者,饱暖思淫欲,得闲便要勾搭汉子。那清风、明月每日轮替在厢房中坐守,在窗洞中往外张,有那老年诚实的,便凭他去了,见有生得清秀少年,穿的略干净些,便出来招揽,说几句风流话儿勾引。   但那些轻薄少年见了这等道姑,又在青年,可有不想她脐下的那件妙物。她便开门笑纳,再不推辞。上样的进与娘娘,其次者他二人留为自用,渐渐的人来随喜的多了。那娘娘大发慈悲,一概布施,有老成些的晓得利害,即得趣抽身,有那不知死活的少年,死死恋住,十人之中,四个成痨,倒有六个丧命。被她这一点美穴中,不知葬了多少无限贪淫的恶少。正是:袅娜腰肢催命剑,轻盈体态引魂兵。   却说当下几个伴当,喝开众人,仆妇扶那假娘娘上轿,众人簇拥着,转东过西,来至庙西路北一所院落。罗甲又跟随到院落外,一双眼不住的溜那娇娘。假娘娘见了罗甲风流俊俏,春心也动,便叫两个道姑悄地勾引他从后门进来,人不知,鬼不觉,以遂于飞之乐。罗甲喜出望外,便随着道姑进去。来至屋内,抬头举目细观瞧:只见那,两个童女分左右,正中间,天仙圣母坐床上。穿着那,珠冠霞帔捏酸款,倒像菩萨下凡尘。那罗甲,倒身便把娘娘拜,说道是:“小民来把圣母朝。还有一宗要紧事,奉请娘娘把病瞧。但愿慈悲救我命,病好时,悬灯献供献花袍。”   假娘娘听罢嘻嘻笑,道:“这位善人来请我,却有何病待观瞧?”罗甲跪倒在地道:“小人患的是相思病,求娘娘开恩来救我,我是一片虔心,求娘娘慈悲救小人。”道罢便伸手过去,直摸那娘娘金莲。那娘娘假妆好人,一掌打在罗甲脸上道:“好不知事务的村夫,你走这里来撒野了!”罗甲笑嘻嘻的道:“多谢娘娘赏我一掌,若再打一下,我连肉都麻了。”那娘娘一听也笑了,道:“你这冤家起来罢,我看你人虽粗卤,倒会说话。”罗甲即起身坐在床上,道姑、童女把酒斟上道:“二位吃酒罢!”那罗甲两只眼睛都直了,向前一伸手便扯住那娘娘的手腕,道:“娘娘且慢吃酒,先赐我片刻之欢。”娘娘便教将杯盘撤下,那道姑、童女知局,即抽身出去,随手将门阖上。   罗甲连忙凑到近前,替娘娘脱了衣服,自家也脱了。他腰中那话儿久矣直竖,那娘娘一看,竟约有八寸长,心中暗喜,当下蹲跪在他面前吮呑数次,呜咂有声。咂得罗甲淫兴大起,便搂起娘娘,上床共卧。两人脸挨脸,嘴对嘴,四只胳膊搂着,两双腿压着,胸贴着胸,股叠着股,亲亲嘴,咂咂舌,便把那娘娘酥麻的要死。罗甲又将他遍身细细抚摩,真是:   体滑如脂,骨温如玉。上口似樱桃,下口包含红芍药。横唇如赤豆,直唇微露紫鸡冠。乳头新剥鸡头肉,捏着已足魂消;牝户劈开菡萏瓣,摸到勃然兴发。   罗甲见那娘娘浑身白软柔嫩,似一堆新棉,双峯耸立,丰臀圆润,胯中那件妙物生得更饱满有趣,立时情致如火,上身便干起来。那娘娘下面早已淌出水来,轻轻一下,即插了入去。罗甲卖弄他的大家伙好本事,遂鼓勇尽入,欲施展他的威风。那娘娘觉顶到至深处,将阴中揎的隙缝皆无,甚有妙趣,立时阴精冒出。罗甲两手捏着他两只金莲,分得开开的,弄起来响声震耳。好一番动作也,怎见得:   那娘娘牝中与口内齐鸣,这罗甲阳物共肾囊乱撞。男子妇人,上下并用;阴门厥物,两件同忙。弄勾多时,抽扯半晌。娘娘初经这番风雨,心窝内受用难当;罗甲乍尝这宗美物,遍身上酥麻乐极。有半个更次,将一个时辰。这男子方才情浓精泄,那娘娘尚未兴足火消。   话说罗甲将那假圣母娘娘压在身下,乒乒乓乓肏弄了约有二三百回,方一泄如注。假娘娘喜他精脉壮盛,那里肯放他,便叫道:“清风、明月都过来。”那罗甲先见那两个道姑,虽不能及娘娘,但娘娘如一朶牡丹,他两个也还是两枝芍药,不至十分不及,此时正在想慕他们,听了这话,满心欢喜。不想那娘娘同罗甲先在高兴的时节,被他上边抽出的哼声,下边捣出的淫声,远聆数室。那清风、明月同在外面窃听。听了许久,牝眼之中那种难过,是不消说,连两只腿都酥麻的动不得了,立都立不住了,只得蹲在地下,那阴中之水顺着直流,听得娘娘叫她们,口中都答不出,只鼻孔中哼着应,却不见来。   原来她两个竟酥瘫了,动不得。罗甲听得是在床后面答应的声气,将阳物拔出,忙跳下床。走去一看,见她二人披着件小衫子,光着屁股,蹲在地下哼。他一手抱着一个,上得床来。先将清风放倒,摸她的嫩牝时,淫水泛溢,连两股都湿了。即弄将起来。弄了一会,看那明月时,急的扒起睡倒,有个要死要活的样儿,忙同她又弄了一阵。那娘娘看的骚兴大发,伸手去她牝中,将阳物生拽出来,填入自家户内,大弄了一场。三人轮流,连夜饭都不吃,同他弄了七次。弄得罗甲头脑轰轰,一阵阵发迷,他腰眼酸痛异常,苦告求饶,才放松了他,相搂而睡。   那假娘娘在枕边说道:“我俗姓胡,乳名唤做仙儿,本是王母之女,今临凡世,与你有一段金玉良缘。今日你来,也是天缘辐凑,便住下陪我,不要走了。”罗甲欣然应允。胡仙儿道:“我三人身子都付了与你,你却要情长,不要日久厌了。没良心,撇了我们,又去别恋新人。”罗甲忙答道:“小人承娘娘这番厚情,岂敢变心。”遂设誓道:“我若后来负了娘娘,另厚他人,必当死于非命。”   他自此果在那娘娘处住下。胡仙儿要把这罗甲留住,正如他的性命活宝也似,如何肯放了他去?便去药囊中取出一粒青黑丸药,与他服了,说是可以养护身子;又每日叫仆妇们上街买上品佳肴美酒供养他,每夜三人挨次同他大弄,周而复始,轮次搏弄。那胡仙儿贪淫无厌,罗甲以有限之身,难填无底之壑,过了数夜,便有些胆怯,又不得不同她弄,弄了又怕,心中一馁,但将阳物送至仙儿牝中,便不能十分强壮,只略弄几下,他即大泄如注。不到半月,渐渐支撑不住,得下痨病,咳嗽吐痰,神昏气喘。胡仙儿见不如意,换了面皮,发泼使性,一言不合,提鞭便打。罗甲虽心中还舍不得那几件嫩物,却甚怕仙儿利害,性命要紧,顾不得了。一日寻个空隙,竟逃之夭夭,高飞远走去了。胡仙儿当晚不见他踪影,方知他是鸟飞兔脱了。清风、明月慌道:“这人自走了,但恐他将此间之事泄露,却如何是好?”胡仙儿笑道:“无妨。当日他已服秘药,是我每日在饮食中下些解药,方才无事。若无解药,今夜便有分晓,无须忧虑。”清风、明月听了,这才放心,道:“娘娘手段,果然高明。”又去寻其他美色少年不题。   却说罗甲躲出淫窟,垂首丧气,抱头鼠窜,奔回家中。看着将至,遥见一男子在自家门首与妻李氏闲谈,定睛一瞧,却是李氏表兄魏有仁。先前二人为李氏争执,罗甲心中怀恨,今见此情,愈加生疑,即于暗处隐身细看,只见有仁至门边坐下,李氏进屋倒茶将出,又讲一阵话才去。罗甲心中正在羞恼,便怒气勃勃来至门首。李氏正待关门,瞧见夫君,惊道:“夫君,你许多时未曾归家,却去了那里?”罗甲骂道:“你这贱人!全不顾脸面!今日与魏有仁讲些甚么?”李氏道:“他道要去会友,路过此处,顺道来探消息。他好意来望,奴念至亲,留着吃盏茶,难道便是错么?”罗甲道:“你这贱人!岂不闻‘男女授受不亲,瓜李之嫌当避’?便是至亲,当要避嫌,男女私言授受,成何体统?分明是你无廉无耻,先在娘家勾引了表兄,故尔无心妆扮侍奉丈夫,却如何瞒得我过?”   李氏见夫骂他,急道:“夫君不要捕风捉影,说此伤风败俗之语!奴自幼读诗书谨守闺训,知三从与四德克俭克勤,夫君说奴无廉无耻,到底你拿到奸在那里?”罗甲气急,一足踢去,正中小腹。李氏倒地,罗甲又是一阵饱打,打得李氏哭天抢地。左邻右舍俱来解劝,罗甲方才罢手,自去房中,蒙头而卧。李氏恨夫打他,也不去张他。至夜,方才解带去寝,见夫面壁而眠,也不做声。   次早鸡鸣起来,穿戴齐整,夫尚未醒,只得喊道:“夫君还不起么?”连喊两声未应,捞帐见夫依然面壁睡着,用手去摇,冷而不动,用力一摇,才是硬的,骇的魂飞魄散,即忙喊道:“夫君!你为甚么便死了?”抚尸号呼。   惊动左邻右舍齐至,急进屋看,见罗甲七孔流血,死的梆硬,转身问李氏曰:“你丈夫是如何死的?”李氏道:“昨夜夫君先睡,奴去寝时,见他面壁睡熟,天明去喊,才知死了,却不知来由。”众人道:“你莫隐瞒,要从实道来!”李氏道:“奴是实言,并无虚诳。”众人道:“这分明是你用药毒死的,你假作不知么?”李氏道:“列位乡邻莫要冤枉奴家!奴虽愚蠢,也知礼义。妇人家原来靠夫过日,岂有毒害之理?”众人道:“眼见你丈夫是中毒而死,他昨日好好进屋,房中又无他人,不是你毒死的,又是何人?分明是你昨日通奸事败,遭亲夫责罚打骂,心中怀恨,故将丈夫毒死,却如何赖得过?此时不与你说,你自去公堂分辨罢!”   当下众人结扭了李氏,一条索子绑缚了,进城喊冤递呈,四邻舍都是证见,一哄都入州衙中来,说李氏与表兄魏有仁通奸,同谋毒毙亲夫,递呈请验。广州知州听得有杀人公事,即便升堂,一面提魏有仁、李氏并人证等一干人犯至大堂,逐一审问,一面下台旨差人做勘验,仵作报说果是服毒身亡。知州听得如此如此,便叫李氏上来,定睛一看,虽然没有十分的打扮,却也明眉皓齿,莲脸生春,秋波送媚,好生动人。正是:   不施脂粉,自然体态妖娆;   懒染铅华,生定天姿秀丽。   知州心中暗思:“妇人貌美,难免水性,其中必有私情,谋杀也有八九。”当下喝问李氏道:“你却如何与魏有仁通奸,同谋毒杀亲夫,是何理说?今见本州,还不从直说来,免受大刑!”   李氏战战兢兢,叩头哭诉道:“相公容禀,奴自幼读诗书谨守闺训,却如何肯起这片歹心?小妇人并未谋害夫命,还望青天老爷明察。”知州道:“你未谋害,却是谁毒死的?”李氏道:“小妇人实不知丈夫身死根由,他时常外出,许是患了痧症。况奴与表兄并未通奸,说谋害相公又有何凭?”知州道:“左邻右舍具控,又经本州勘验,实是服毒身亡。况你与魏有仁私言授受,不是凭据么?你丈夫昨日独自进房,不是你毒死的,又是何人?”便唤几家邻舍来问,都说罗甲昨日果然好好进房,并无疾病。李氏正待分说,知州喝道:“胆大淫妇!好好问你,还要强辩?左右与我拖下掌嘴!”   众狱卒将李氏拖下掌嘴,知州又唤魏有仁上来道:“你却如何与表妹通奸,杀死他丈夫?快从实招来。”魏有仁道:“罗甲殴骂妻子,浪游少归。小人不过一时气愤,与他争执了几句,实未与表妹通奸,也不知他如何身死。”知州大怒喝道:“这等顽皮赖骨,不打,如何肯招?”命左右重责八十。有仁口称冤枉。知州见有仁不招,又叫李氏上堂,道:“为何将亲夫毒死?你好好招认,免受苦刑。”李氏哭道:“青天,这冤枉事如何认承?况奴纵然要谋害丈夫性命,这毒药叫小妇人那里去寻?”知州道:“毒药在娘家早已办就,还要强辩做甚?”李氏道:“青天呵,童子婚并无有半点仇恨,那有个奔进门便害他身?”知州怒道:“娘家通奸,谋夫另嫁,本州明白你那些事,还不招么?也罢,既是奸罪,按例可以大刑审讯,左右,与我将这淫妇拶起来!”当下众隶答应,将李氏拶起。十指连心彻骨痛,只听得那李氏大叫一声“疼杀我也!”便昏死过去。知州分付以水浇醒,复问道:“招与不招?”李氏咬定牙关,只叫冤枉!知州大怒道:“这个熬刑的淫妇,”分付左右打撺又加了几十撺,李氏依旧不招。但见:   可怜如花白玉指,皮飞血落淌鲜红。   知州见打了一百二十撺,打也不招,便又分付众隶,将李氏吊起鞭打。众隶将李氏手足反绑于背,攒作一团,唤做驷马倒攒蹄。复将头颅后仰,将头发系在手足之上,吊将起来,用力鞭打。李氏哀号痛苦,惨不可言。即是铁打的汉子,铜铸的身躯,也受不得了。那李氏却把满口银牙碎咬,只不招认,大喊道:“妇人家名节要得紧,节为重性命事为轻。要奴死与奴一快性,要招供奴便万万不能!”   知州见此,只得分付松刑,却叫皂隶把猪鬃取数根来,众隶答应下去,不知要了何用。走出衙门,见个皮匠口吃猪鬃,公人道:“相公要几根猪鬃有用。”皮匠笑道:“老相公要猪鬃做甚么?”连忙取了几根。皂隶复归衙门,呈上知州相公,道猪鬃在此。知州乃分付左右把淫妇衣服剥去,两膀背前绑了。众隶一声答应,将李氏一绑,露出一双香乳儿,众隶皆喜。知州道:“你再不招,本官便要动非刑了,看你招也不招?”李氏道:“宁可身死,冤枉难招。”   知州听了大怒,分付狱卒把猪鬃插入乳孔中,李氏大叫一声,好似一把绣花针儿栽在心里,即时死去。知州叫取井水喷面,半晌方才哼声不绝。知州问道:“招也不招?”李氏把头摇了两摇。知州大怒道:“淫妇如此可恶,这般熬刑。”分付将猪鬃与我搌他几搌,众隶答应,走来将猪鬃一搌,李氏昏死过去,半晌方醒,裤腰里流出许多尿来,叹了一口气道:“可怜小妇人今日受此非刑。”知州问道:“招也不招?”李氏不言。知州大怒道:“与我快些搌!”李氏吓的魂不赴体,叫道:“老青天休搌,待小妇人招了罢!”知州道:“速速招来!”李氏道:“求大老爷开恩,拔出猪鬃,待我招来。”知州道:“拔出猪鬃,你又反了口供。你且先招了,然后放你。”   可怜那李氏受刑不过,叹道:“谅必是前生罪孽,到今生才落陷坑。”不得已只得屈招了。说在娘家与表兄通奸,因丈夫碍眼,复商议毒害他残生是实。知州命带过一边,又叫魏有仁上堂,问道:“你表妹已招了,还不快快招认么?”魏有仁叫道:“大老爷呵!我表妹年少骨又嫩,受不起这般苦毒刑。所招供一概不可信,老相公何必认为真?”知州拍案喝道:“狗奴可恶!快取大棍来,把他夹起!”拷讯一回,也只得招认。书吏录了口词,填定供状,教他二人画供,左邻右舍都指画了十字。取两面二十五斤的死囚枷,将二人枷了,送入死囚牢里,牢固监候。左右邻舍俱放宁家。   话说魏有仁到了监中,众禁子因他无钱打点,日钳夜押,受了无限苦楚。不几日,便瘐毙狱底。李氏下到狱中,那禁子头见她生得标致,怀个不良之念,假慈悲,照顾她,住在一个好房头,又将些饮食调养,用药将伤处涂抹了,不久身子依然复旧。李氏认做好人,感激不禁,叮嘱他:“奴父母定然来看,千万放他进来,相见一面。”那禁子紧紧记在心上。   且说李氏之父李绍儒,正逢感冒风寒,卧床不起,听闻女儿招供,心想解救,无有主意,惟有叫妻刘氏先入城来监中探望。刘氏问到监门,对禁子说明进监,只见女儿身带刑具,睡在囚床,不禁放声痛哭。李氏见母亲哭的伤惨,心如刀绞,亦将她的苦情对娘哭诉,道:“娘呵!你儿死都不恨,但加以谋夫之名,便死在泉下,亦不甘心!若得神天默佑,雪冤回家,慢慢报爹娘之恩罢了。不然,你儿冤深莫白,身受极刑,到那时爹娘须要来收尸首,不使猪拖狗扯,你儿即死也是瞑目的。”母女二人哭的气噎声嘶,监中先有两个女犯来劝道:“李大娘不必哭泣,你女儿既已招供,哭也无益。不如拿些钱与押牢,解了刑具,使你女也得安逸,慢慢设法打救。”刘氏拿钱与他,求其看照。女犯欢喜应允,道:“李大娘不必挂牵,凡事有我!”又与押牢二十贯钱,方把刑具松了,又请一仆妇与女儿送饭。李氏劝母归家,切莫挂虑,母女泣别。回家吿夫,说官苦打成招,已丢在监,去钱若干,一一吿知。绍儒道:“世间有这等糊涂的官!不察情理,不问虚实,希图用刑落案,全不怕报应么?”想要与女辩冤,奈疾未痊。刘氏日夜祷吿,但求皇天开眼,女儿雪冤回家。   且说那禁子贪爱李氏容貌,眠思梦想,要去奸她。一来耳目众多,无处下手;二则恐李氏不从,喊叫起来,坏了好事。提空就走去说长问短,把几句风话撩拨。李氏颇为聪明,见话儿说得蹊跷,已明白是个不良之人,留心提防,便不十分招架。   一日,正在槛上闷坐,忽见那禁子轻手轻脚走来,低声哑气,笑嘻嘻的说道:“小娘子可晓得我一向照顾你的意思么?”李氏知其来意,即立起身道:“奴家不晓得是甚意思。”那禁子又笑道:“小娘子是个伶俐人,难道不晓的?”便向前搂抱。李氏着了急,乱喊“杀人。”那禁子见不是话头,急忙转身,口内说道:“你不从我么?今晚就与你个辣手。”李氏听了这话,捶胸跌脚的号哭,惊得监中人俱来观看。李氏将那禁子调戏情由,吿诉众人。内中有几个抱不平的,叫过那禁子说道:“你强奸犯妇,也有老大的罪名。今后依旧照顾他,万事干休;倘有些儿差错,我众人连名出首,但凭你去计较。”那禁子情亏理虚,满口应承,陪吿不是:“下次再不敢去惹他。”正是:   羊肉馒头没得吃,空教惹得一身翔。   话说李氏收在监中,心中痴望,犹以为上司或批驳,尚有生路。不意知州叠成文案,上台竟准行了,奏过朝廷,部覆申详,倒下圣旨,说:“魏有仁不合奸骗表妹,毒害人命,依律当斩,已死勿论。罗李氏不合通同奸夫,杀死亲夫,大逆不道,依律凌迟,剐一百二十刀,分尸五段,枭首示众。”旨意一下,知州分付把决囚文书并招状,满城张挂。广州城百姓只道李氏谋害亲夫是实,都道:“这等淫毒恶妇,合当凌迟处死,到时大家都往法场去看。”   当日道姑明月正在城中,见了榜文,回来对胡仙儿报说道:“那负心汉果然死了,朝廷认定是他家娘子谋害亲夫,明日便要凌迟处死,我等可高枕无忧了。”胡仙儿道:“我那秘药,从未失手,此是必然。不意还有个妇人替我等受累,只不知他是何等样人?明日我们去法场上见识一下。”   次早,广州知州穿了吉服,传了三班公吏、大小执事的官员,皆在大堂伺候,然后发了三梆,升了公堂,标了剐犯的牌,令监中取出罗李氏来。提牢吏来至狱中,押牢开门接了监牌一看,忙领着几个禁卒,往女监而来。此时李氏方醒,披着赭衣,正在梳洗。押牢到了里面,一声恭喜,把那监牌与他一看,只见牌上写道:“本州正堂示禁提牌,立取谋害亲夫犯罗李氏当堂听命,速速。”   李氏不由浑身一软,倒了下去。众狱卒上前把她拽起,钉上死囚枷,拖揪出去。押牢见她头发揉散,披了一脸,忙替她胡乱挽于头顶,鬓边插一朶红菱子纸花,在监中祭过狱神,交与提牢吏,推推搡搡来至署前。回禀过了,知州分付:“将犯妇带进仪门外!”皂隶喊了一声:“剐犯罗李氏吿进!”李氏方知果然拟了剐罪,胸中不禁冤气扼塞,距踊声屈。其时署前已聚拢许多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众隶将犯妇带至丹墀跪下。知州座上问过姓名,分付除枷去锁,当厅听命。读了朝廷明降,写了犯由牌,众隶拖着指画了伏状。李氏得知今日便要絷赴刑所,凌迟示众,不胜悲愤,连喊冤枉,要辨明这事。你想:此际有那个来采你?当下赏过长离酒、永别饭,便将木丸塞入口中。李氏作声不得,只是两泪双流。刑房呈上招旗,广州知州当厅判了一个“剐”字,喝令绑了。众人一齐动手,把李氏赭衣撕去,当堂绑起,将招子插于背后,上写道:“谕剐通奸谋命犯淫妇罗李氏一口”;知州验看罢,便令扯下堂去,推上木驴,四道长钉,三条绑索,上坐下抬。李氏此刻神魂出窍,如死人一般,任人摆布。只听一声令下,军马起行,破鼓碎锣齐鸣,将犯妇拥出长街,游街号令,警戒世俗,以儆百姓中的妇人;而后押赴市曹,行刑示众。李氏浑身是口,也难分说。正是:   哑子谩尝黄蘖味,难将苦口对人言。   这件事哄动整个广州城,那一日,看的人有几千万,真乃压肩叠背,人山人海。胡仙儿与清风、明月亦潜地往市曹看剐,不多时,只见街市上锣鼓喧天价来。但见:   两声破鼓响,一棒碎锣鸣,皂纛旗招展如云,柳叶枪交加似雪。犯由牌高贴,人言此去几时回。红纸花斜插,都道这番难再活。长休饭,喉里难呑。永别酒,口中怎咽。高头马上,监斩官胜似活阎罗。刀剑林中,刽子手犹如追命鬼。可怜十字街心里,要杀含冤负屈人!   胡仙儿等随众看时,只见李氏剥去衣服,背插招子,口衔木丸,雪白身子绑骑木驴,鬓边一朶红绫纸花,头发扣在驴桩铁圈上,实实可惨。再细眼观瞧,只见她牝户里正遭木杵一阵乱捣,稀疏几根牝毛上沾满了渗出的淫水,雪白身子不住乱扭,两只香乳儿也随之翻涌。广州城男妇老幼,只道她是通奸谋命的淫荡妇人,无不快心,无不唾骂。稚子顽童,纷以碎石秽物掷之,以为取乐。李氏涨红了脸面,羞愧难当。想到自家一生贞洁,如今背上明明的标着“淫妇”,牝户内插着木驴鸡巴,游行四门,任人观览,不禁星眸紧闭,珠泪惨流。   清风看了道:“这朝廷官法真会施恩,临死还教人风流快活哩!”胡仙儿笑道:“若是舍得一身剐,你亦可骑了木驴受用哩。”明月道:“我等肉体凡人,剐了便不能复生,娘娘是圣母降世,这骑木驴的美事,还是由娘娘受用罢!”胡仙儿道:“唬人的事,怎好认真。你再诳嘴,我回去先碎剐了你。”明月骇道:“娘娘饶命,我宁可一刀两段,也不要受这零刀碎割的苦楚。”胡仙儿笑道:“你只要忠心随我,凭本娘娘手段,那个敢来剐我们。”   她三人尚在戏谑,众刀棒刽子已将犯妇拥推至市曹十字路口,下了木驴,跪在尘埃。法场中立起犯由,枪刀团团围住,只待午时三刻监斩官到来开刀。众人仰面看那犯由牌上写道:“犯妇一口罗李氏,不合贪淫无耻,通奸灭伦,毒杀亲夫,大逆不道,律剐示众。”正无一刻,法场中间人分开处,监斩官到,坐上公案,左右排班已毕,分付将犯妇缚上剐桩。刽子手即将李氏反系木柱,行刑者持刀对妇立,单等时辰一到,即行凌迟处死。不多时,有阴阳生举红旗来至法场中央,高声报道:“午时三刻到了。”当案孔目高声读罢犯由牌,众人齐和一声。刽子手取了招子来,监斩官用朱笔一勾,有爱便宜的,拾去治疟疾,不知可灵不灵?再叫刽子手上来,磕过头,取了小刀子一把。监斩官传令呼曰:“碎剐报来。” 一时炮声大响,画角齐鸣,刽子叫起恶杀都来,行刑之人,执定法刀在手。三下炮响过后,依律将李氏凌迟碎剐。但见:   千刀万剐法场上,刽子提刀白如云;   木丸衔口声难出,铁钩搭肉剐鱼鳞。   开膛取出人五脏,断首分尸血淋淋;   李氏谋夫死得苦,城中那个不知闻。   话说行刑之人闻得炮响,举尖刀横裂犯妇眉上之皮,引之下而覆其目;次割双乳,先剜去奶头,方才割下丢于案板之上;又次割双臂、双股,然各仅一裂其肤,非断之而坠也,每十刀一歇,一吆喝。法场上面,那片声音,犹如人山人海相似,一刀一吼,声震九天。李氏口塞木丸,呼号不得,只得宛转哀啼。割了足有一个时辰,已至体无余脔,方才开膛出其脏腑,以毕其命。终则斩脰,取首献监刑者前。只见那首级上面血泪斑斑,监斩官以朱笔点之,刑事毕矣。剐了一百二十块共计,尸骸推倒,分段支解。那些看的男女,见李氏吃剐碎尸,无不失色惊畏。监斩官令将淫妇尸首号令三日,回衙覆命。   其时李绍儒听得女儿要剐,来到市曹上,指望见一面。待赶到法场,业已决过,但见一个荆条框子,上面插着个招子,就见里面有胳膊、有腿,首级悬于高杆,鲜血淋漓。李绍儒一见,魂不赴体,折身便走。不想被一绊,跌得重了,伤了五脏,回家身死。其母刘氏悲哀无节,也患病死了。可怜罗李氏,身负谋夫之名,又带累了父母,连尸首亦无人收殓,只得以草席包裹,掩埋荒郊。   看官听说:这李氏不好艳妆,颇知妇道,惜乎遭逢不偶,死非其辜,夫乃前生之孽钦。问官糊涂,只图了事,枉害了数条性命。冥冥之中,积了阴骘,远在儿孙近在身。他几个冤魂,也须放你不过。所以做官的,切不可率意断狱,任情用刑,也要求个公平明允。道不得个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可复续。呜呼!可胜叹哉!   闲话休题。却说那胡仙儿见剐了罗李氏,便与清风、明月同回庙中,依前以妖魅营生。他几个向后愈发贪淫狂悖,竟至迷害朝廷命官,勾连海寇劫夺官家宝货。事败被擒,同解至临安行在,胡仙儿骑了木驴,游街三日,凌迟碎剐于临安市上。清风、明月亦经腰斩。胡仙儿于三司会审之际,供出迷害罗甲之事,众人方知李氏冤枉,随即具表申奏,将罗李氏屈死情由奏闻。奉圣旨,元问官断狱失情,削职为民。魏有仁、罗李氏枉死可怜,着有司访其家,谅行优恤。又为李氏修建坟茔,将尸骨迁葬于内,前列“贞妇之碑”。诗曰:   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外记之二 豪绅聚敛激民变 好汉亲手剐淫娃      为富由来是不仁,可怜象齿自焚身;   绿林反肯持公道,愧煞临刑金谷人。   话说南宋时,广州东莞县南有一村,名为颜屋村。村临大湖,湖中水族蕃庶,芦苇丛生。那沿湖的百姓,都在湖中觅衣饭,打鱼笼虾,簖蟹翻凫,撩草刈蒿,种种不一。内中有一渔户,名唤王龙,其人粗通文墨,又颇晓武艺。手下一班结义兄弟,共管着数个罛船,日逐打鱼起息。那罛船乃大渔船,拽起六道篷,下面用网兜着,迎风而去,一日一夜打捞有上千斤鱼,极有利息。却是利在秋冬,西北风一发,方好扬帆。   一日,正当仲冬时节,西风大作。王龙要自去看打鱼,同众弟兄上了罛船,向北而去。船到湖中,忽见芦苇丛中摇出一只船来,一个小渔户,望着罛船叫道:“大船且住,你等往那里打鱼去?”   王龙答道:“今日风大,往北湖打些大鱼去。”   小渔户见说,忙道:“莫去,莫去。如今那里吃人占了,不容打鱼,道是官司禁打鱼鲜。”   王龙怒道:“这北湖是我弟兄们的衣饭碗,甚么官司,敢来禁打鱼鲜!”   小渔户道:“你这等大船,许多时未出打鱼,尚不晓的,待俺细细说与你们。”   原来这北湖之滨亦有个村坊,村里住着一个乡宦,姓吴名德行,为人极是奸狡,自恃拜在知县门下,便横行乡里,为祸一方。那东莞知县最为贪赃,在任三年,连地皮都刮了来。他与吴德行臭味相投,两个最称莫逆。说事过龙,彼此纳贿。吴德行思量在家清淡,想在渔船上寻些肥水。去与知县讲了,颁下几道吿示,说北湖一带是吴家放生湖,不许捉捕,如违送官究治。有了吿示,将大岭山为界,牵占了大半湖面。若是过了界,即唤狠仆拿住,扯破了网,掇去了篷,还要送官,受他扎诈。那小渔船识窍,不到北湖打鱼也便罢了。那罛船全靠是风,乘风驶去,那里收得住?偏是北湖水深空阔容得大鱼。众渔户没奈何,与他打话。那吴德行得计,说要领他字号水牌方许过界,若打得鱼,他要分一半。众渔户拗他不过,只得依从了。连那小渔船不过界的,也要平分。竟把一个周围数十里的大湖,与吴家做鱼池了。   王龙闻知,心中不忍道:“诺大一个湖,怎地做了你家放生池?我们便不打鱼也罢,怎生夺了众百姓的饭碗!气他不过,偏要去过界与他消遣,看他怎地!”   几个弟兄都在一个罛船上,扯起风篷,望北驶去。方过大岭山,便见有十来个小船,每船有三五个人,在那里守港。见没有字号水牌,便拿了去。有字号水牌的,便要分鱼,日以为常的。他见王龙罛船驶到,没有字号水牌,喝道:“大胆的瞎贼!这里是吴家放生湖,你敢过界么?”   王龙便接口骂道:“狗奴才!朝廷血脉,如何占得!放你娘的屁!少不得把你那害人虫皮都剥了,与百姓除害!”那小船的人齐起,把挠钩乱来扯网。王龙同众弟兄一齐动手,把木篙撑的撑、打的打,大船风高势勇,小船抵当不住,翻了三个小船,十来个人落水。王龙叫回舵而去。   却说小船上救起了落水的人,去报吴德行道:“方才有个罛船过界,没有字号水牌,小的们查他,大骂要剥老爷的皮,与百姓除害。撑翻三个船,十来个人下水,救得性命。有人认得是渔户王龙一干人等,住在颜屋村。”吴德行听罢,冷笑道:“无知狂徒,反来惹我!不把他抽筋剥皮,定不与他干休。”当下点起数百个助恶的家仆,各执器械,杀奔颜屋村来。   却说王龙等回到颜屋村,手下弟兄道:“今日打虽打得畅快,那厮必然要来寻事。”正说话间,忽听得门外有人高喊道:“不要走了那草寇王龙!”王龙闻声往墙头外一望,见一二百恶仆,都执器械,点十来个火把,把房团团围住,中间马上,坐着一个乡宦。王龙定睛一看,那个乡宦模样生得:   骨查脸,鹰眼深凹,绰略口,鼠须倒卷。广有机谋,长多冷笑。州府阶前施婢膝,县衙堂上逞奴颜。   王龙料得他便是吴德行,即去房中提枝柳叶枪出来,立在墙头骂道:“你这蛀国害民的活强盗!你占着大湖,抽百姓的私税;扎诈我们银子,今日敢来撩拨老爷!”道罢便把手中柳叶枪用力掼将下来,正搠中那乡宦胸口。那吴德行大叫一声,早攧下马,血流满地。王龙旋即拔出腰刀,从墙上跳下,脖子上再加一刀,眼见得不活了。众恶仆见杀了吴德行,无不震惊。王龙抖擞精神,一连乱砍了几个,众弟兄也自房中一齐杀出,那些人见头势不好,各顾性命霎时逃散。   王龙率弟兄们杀散了余众,复归房内。手下弟兄都道:“那东莞知县与吴德行最厚,受了这场亏必要复仇,我们也要防备。”   王龙道:“不妨。这颜屋村聚合将来有三五百渔丁,众弟兄在此,他若来时,杀他片甲不留!这大湖有数十里水面,八九座水岛,钱粮广有。招军买马,拼做个大战场。”   一个弟兄道:“大湖虽然空阔,却是一块绝地。在里头做事业的,再没有好结果。若把各处溇港塞住,州府遣兵会剿,那渔丁不经战阵的,怎么用得?况沿湖百姓,都是殷富守本业的,岂肯顺从?要防民变,决使不得。”   王龙思忖一番,道:“兄弟这议论甚是有理,我等不宜困守此地,如今只有到海外去别寻事业。那海中多有荒岛,兄弟们都伏水性的,不如出海再作区处,不要在这里与那班小人计较了。”众人齐声道是。当下把四个罛船装好了,选二百多个精壮渔丁,扮做客商。开船直出虎门口,把船停泊,再定去向。   王龙登了海岸,望那海拍天无际,白浪翻空,寒烟漠漠,积气弥弥,不辨东西,那分昼夜。王龙看了有些忧疑起来,说道:“这般无边岸的所在,那有可居之地?”手下一个弟兄,名唤徐迟,劝慰道:“今日阴晦,景色凄凉。那天气晴明,岛屿历历可见,定有好去处,不必忧心。只不知那罛船出得洋么?”   见有个老叟拾螺狮,徐迟叫声老丈,问道:“那开洋的船,要几多大?”老叟道:“倒不论大小,只要打造得合式。”徐迟指停泊的罛船道:“这般船可去得么?”老叟一看摇头道:“底平梢阔,经不得风浪。到大洋里颠不上几颠,就完帐了。客官,你看湾里竖着樯桅的两个海船,是出洋的。”王龙、徐迟举头一看,果有两个船泊在那里。王龙道:“一时少算计,那出洋的船只要打造起来,几时得成?进退两难,如何是好!”   徐迟沉吟了一会,笑道:“大哥放心,有极好的两个船在这里送我们出大洋,不须顾忌!”王龙道:“又来取笑。这海滨并无相识,那里有船送我们出洋?”徐迟用手指道:“那两个海舶,他若不肯送我们,借了他的罢了。”王龙会意道:“这倒使得。”沿海滩上寻到海舶边来,见两个蕃商,宽衣窄袖,指挥小郞们装货,是往西洋贸易的。梢公水手共有百余人,打点明日开洋。王龙、徐迟看得详察,到船中悄悄与众人商量定了。   到了半夜,海舶上人睡着了,王龙、徐迟当先,一拥而上,大喊杀人。蕃商、小郞听得钻出,排头砍了十来人,喝道:“舵工梢水不许走!”只得伏定。把死尸撩入海中,打扫血迹,引众人上船,资财搬运过来,见舶内尽是绸缎、丝绵、蟒衣,珍异物件。弃了罛船,叫舵工把定舵,水手拽起风帆,趁着风,望东南而进。出了大洋,众人一看,但见:   天垂积气,地浸苍茫。千重巨浪如楼,无风自涌;万斛大船似马,放舵疑飞。神鳌背耸青山,妖蜃气嘘烟市。朝光朗耀,车轮旭日起扶桑;夜色清和,桂殿凉蟾浮岛屿。大鹏展翅,陡蔽乌云;狂飓施威,恐飘鬼国。凭他随处为家,那里回头是岸?   那海舶行了一昼夜,忽见一座海岛。王龙一看,道:“此岛土地肥饶,有些景致。”便率众弟兄上崖散步,只见山峦环绕,林木畅茂,中间广有土地。王龙大喜,遂与徐迟等商议,选择中间高敞地面,筑成石基,砍伐树木,搭起营房。置备器械,建立旗号,因多是红旗,便自号“赤旗寨”。遇着私商小伙通洋客商,邀截招抚。日日操练兵士,闲时屯田播种。不上半年,聚有二千余人,成一模样。正是:   蛟龙得雨飞天外,虎豹依山踞穴中。   却说王龙与手下弟兄,多是孑然一身,并无家眷。单有一个唤做贾有福的,曾在牢城营内做过差拨,却有家小。他浑家名唤赵琼娥,原是营伎出身,年纪不上二十四五,生得:   远山横黛,频带云愁。秋水澄波,多含雨意。藕丝衫子束红绡,碧玉搔头铺翠叶。双湾新月,浅印香尘。两须芙蓉,淡匀腻粉。独自倚栏垂玉腕,见人微笑掠烟鬟。   那赵琼娥正在妙龄,所欲无极,一味颠寒作热,撒娇撒痴。只为营内尽是配来囚徒,腌脏魍魉,没有看得上眼,却也按定心猿意马。后见着贾有福虽是人物粗陋,然身躯雄健,衣服干净,叫做饥不择食,思量到他身上煞些火气。所谓取材而不取貌,待他甚是亲热。这贾有福是个直汉,裙带下的滋味从不尝着,毫不招架。不久琼娥有了身孕,贾有福便将他迎娶,婚后产下一子,取名忠顺。又招了一个丫鬟,唤做秋菊,也有几分姿色。一家四口,也还和睦。   一日,贾有福奉上司差遣,到江西公干。临起身,叮嘱琼娥小心看守家院。有福去后不久,一日忽有人敲打门户,琼娥便分付秋菊去看。丫鬟开门看时,只见一人书吏打扮,捧着公文立在门首。怎见那书吏生得:   身材俊俏,打扮风流。一双花眼浑如点漆,两道柳眉曲似春山。口未言而先笑,身欲进而频回,荀令下香三日馥,潘安标致一时倾。   这来人姓冯,乃是东莞县衙令史,奉知县之命,来牢城营投递公文,故此先来拜访差拨。秋菊报与琼娥,琼娥便叫请到堂上吃茶,自家先在屛风后一看,不看万事全休,一见了这般风流人物,身子先自酥了半边。整衣掠鬓,袅袅的出来。冯令史见了,连忙起身。偷眼一觑,花枝招颤,态度轻盈,魂不赴体,连忙行礼道:“奉县主之命,特来投递公文与管营相公,未知差拨大哥可在?”赵琼娥笑容可掬,道:“数日前往江西公干去了。令史大哥远来辛苦,甚是怠慢,且先请吃一杯酒罢。”那冯令史赋性轻浮,百般伶俐。见了标致妇人,性命也都不顾的。今遇见琼娥恁般容貌,如何不动人?那琼娥又是不遂心的怨女,便是贾有福这般粗陋,尚且思量寻他救急,何况冯令史是捏得水出的美少年,怎不垂涎?当下四目交注,两意相投,就开交不得了。   当下琼娥亲自洗手剔甲,整理酒肴,请令史到房里坐定。少顷丫鬟捧出酒肴,赵琼娥满面春风,举杯相劝。冯令史一团和气,斟酒回敬。两下眉目送情,语言撩拨。那妇人云情雨意,已自把持不定。又饮过两杯,桃花上脸,愈觉娇媚,两个看看涎上来,饧成一块。琼娥脚下穿一双大红缎子睡鞋,面上金线缉成方胜,白绫高底,尖尖跷跷,刚只三寸。令史只顾瞧着,琼娥假做纳鞋,横在膝上。令史在桌底下伸过手来,鞋尖上捏了一把,道:“小生一见嫂子之后,不觉神魂飘荡。又见这双小脚,身子都麻木了。只求嫂子救命!”一头说,就捱近身来搂抱。琼娥假意推开,令史不由分说,抱到床上,褪下裙裤,两个就云雨起来,翻天覆地这场好战:   淫心久炽的娇娥,如馋猫舔着鱼腥,骨头都咽;风流串过的浪子,似渴汉饮着酒浆,糟粕皆倾。金莲高举,玉体相偎,一个也不管东莞的县命,违限已久;一个也不想江西的公干,不日回来。正是欲火上腾烧赤壁,情波泛溢没蓝桥。   这令史弄的琼娥骨醉神融,喘吁吁一身香汗,方才罢手。穿好衣服,重新倚肩并坐,吃到掌灯时候,竟同床共寝,如胶似漆。向后那令史得闲便来家中,连那秋菊亦沾雨露,淫妇自此越发肆无忌惮。   有道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数月之后,贾有福公干回来。这琼娥初时有意与他,今遇这般妙人,反嫌他碍眼,竟换了一副面孔,严声厉色,憎长嫌短,开口便骂。贾有福虽已颇闻其事,只因一时未有凭据,只好把这一场闷气,放在心上。未几,有福因遭母丧,便要撇了差事回乡守孝。琼娥借言不惯乡里生活,执意教丈夫在东莞县内赁下一处房屋,供他母子过活。有福拗不过,竟由着他便了。待他一去,琼娥便又与那冯令史出双入对,同枕共眠。   此时贾有福随王龙占住海岛,一日蓦地想起妻子尚在东莞县内,离家日久,未知如何。便于众人饮酒之时,起身对众弟兄说道:“小弟自从跟着王头领到岛,逐日宴乐,一向不曾还乡看视妻子。我要去取他们来这里一同快乐也好。”   王龙道:“兄弟说的是。我差几个人同你去,取了上岛来,也是十分好事。只是路上小心在意,早去早回。”有福应诺,便带了几个弟兄,乘船离岛,迳自奔东莞县而去。到得县城,日已薄暮。赶不入城,就在店中歇了一夜。   次日早晨,贾有福等人离了村店,飞奔入城,迳入家中。秋菊开门见是有福,吃了一惊,慌忙接到堂上,便去报与主母。片时,只见赵琼娥从屛风后哭将出来,贾有福说道:“娘子休哭,我今日特来取你母子。”琼娥道:“官人,你去了许多时,一向正在那里安身?奴家时常思量你,终日以泪洗面,你一向正是如何?”贾有浮人率直,只道是实,便把随王龙杀死吴德行,同去海岛中落草之事,一一说了。又道如今取你母子一发同上岛去快活,岂不是好。赵琼娥听了,面露惊骇之色,强笑道:“恁地却好也!只是我们几时去得?”有福道:“夜长梦多,等做甚么?只此即去便了。”琼娥听罢,将眉头一簇,计上心来。有分教:   鸳鸯浪暖翻红雨,狼虎声威起黑风。   当下赵琼娥说道:“官人且休忙去。奴家因前日病患,许下东门外岳庙里香愿,明日早要去烧炷头香。你可先去分付庙祝,教他来日早些开庙门,等我来烧炷头香,就要三牲,献刘李王。待烧过香便去。”有福答应,便叫众弟兄都到堂上来,安坐吃茶,自家望庙中去了。   赵琼娥见有福去了,便去搬茶倒水,请众位弟兄吃茶。他众人正吃着,忽听后门一响,就见有个长得极清秀的丫鬟,匆匆的奔到赵氏面前,悄悄咬上一句耳朶。又见琼娥登时将头一点,面现喜色,对着大众说道:“奴家有一位远亲到来,奴到楼上招待一下便来。”道罢,不及再等大众回话,早同那个丫鬟,一脚走入里面,咚咚咚的奔至楼上去了。片刻又听得三个人的一阵脚步之声,已从扶梯走下,奔出后门去了。内中有个弟兄眼睛最尖,瞥见赵氏主婢两个,随着个美貌少年,一齐奔出后门,顿觉不妙,连忙自去打开大门。正逢贾有福自外归来,便把此事说与有福听了。贾有福一面听,一面发极的跌脚。听毕,立时道:“列位弟兄莫要耽搁,快快随我出城要紧。”   不料紧字犹未出口,只听得前门后门喊声齐起,二三百个做公的抢将入来。众人惊得呆了,就被做公的绑了,登时两个伏伺一个;各人一条链子锁至县衙中。   其时东莞知县正坐公厅,左右两行,排列狼虎一般公人七八十个,把贾有福拿到当面,赵氏、秋菊也跪在侧边。厅上知县大喝道:“你这厮是东莞本处刁民,快把如何随王龙杀害吴乡绅,却去海岛上落草一事,从实招来!你这厮胆包身体,如今倒来里勾外连,要打县城!若不是你妻子首吿,误了我一县良民!快招你的情由!王龙教你来怎地?”贾有福只不言语。赵琼娥从旁劝道:“丈夫既到这里,招伏了罢。不是我们要害你,只怕你连累我。常言道:‘一人造反,九族全诛。’你若做出事来,送了我的性命。不奈有情皮肉,无情杖子,你便招了罢。”知县身侧立着冯令史,上禀说道:“这等贼骨头,不打如何肯招!”知县喝道:“与我加力打这厮!”两边走过狱卒牢子,先将冷水来喷腿上,两腿各打一百大棍。贾有福由他拷打,不招实情。知县无法,只得道:“且将这厮们长枷钉了,送在死囚牢里,等拿了王龙,一并施行。”   却说王龙自从贾有福去了,等候数日不见消息,不免心中生疑。聚集众弟兄商议道:“贾有福一去,杳无音讯。那位兄弟愿往东莞县走一遭,打探实情?”只见徐迟起身说道:“小弟旧在东莞县时,与院子里一个娼妓有交,唤做阎瑞兰,往来情熟。我如今多将些金银,潜地入城,借他家里安歇,觑便打探有福兄弟消息。”王龙道:“最好。若是他陷在牢中,我们必来打城。”徐迟随即收拾金银,安在包袱里,身边藏了暗器,拜辞起身。王龙道:“兄弟善觑方便,若有些动静,火急便回。”   且说徐迟转入城中,迳到西瓦子阎瑞兰家。虔婆见是徐迟,吃了一惊,接入里面,叫女儿出去厮见。那阎瑞兰生得甚是标格出尘。有诗为证:   万种风流不可当,梨花带雨玉生香;   翠禽啼醒罗浮梦,疑是梅花靓晓妆。   阎瑞兰引去楼上坐了,遂问徐迟道:“一向如何不见你头影?听得你在海岛上做了大王,官司出榜捉你,你如何却到这里?”徐迟道:“我实不瞒你说:我如今做了赤旗寨头领,有个兄弟到城中搬取家眷,不见回转。我把你家备细说了。如今我特地来做细作,有一包金银,相送与你,切不可走漏了消息。待我寻着兄弟,一发带你一家上岛快活。”阎瑞兰满口应承,收了金银,且安排些酒肉相待。不料那虔婆在外,听得如此这般,走来厨下说道:“他往常做客时,是个好人,在我家出入不妨;如今他做了歹人,倘或事发,不是耍处。自古道:‘蜂刺入怀,解衣去赶。’天下通例:自首者即免本罪。你快去东莞县里首吿,拿了他去,省得日后负累不好。”阎瑞兰说道:“他与我颇有恩情,又把许多金银与我家,如何不与他担些干系?”虔婆便骂道:“小贱人,你省的甚么人事?我这行院人家,坑陷了千千万万的人,岂争他一个!”阎瑞兰再四不肯,虔婆大怒去了。   且说徐迟见这阎瑞兰上楼来,觉得面色红白不定,徐迟便问道:“你家莫不有甚事,这般失惊打怪?”阎瑞兰道:“实不相瞒,方才妈妈说你是歹人,要去县里首吿,是我再三不肯,他自大怒去了。你快些走罢,迟则有变。”徐迟大惊道:“亏杀你有情有义,否则我性命难保。只是不曾打探到我兄弟消息,如何回去?”阎瑞兰道:“你的兄弟,我也猜到八九分,他莫不是唤做贾有福的?”徐迟急道:“正是。你却如何知晓?”阎瑞兰道:“他家自在我家邻街,一向止有娘子在家看顾孩儿,闻听人说他家娘子与县里冯令史过从甚密。前几日那贾有福归家来,却被他娘子去县里首吿,说是海寇,如今已下在大牢里了。”徐迟听说,急忙道:“果真如此。我当火速回去,叫头领发兵,救他出来。你却待如何?”阎瑞兰道:“你速去罢。我自在这里,替你遮掩。”徐迟倒身拜了几拜,道:“你的恩德,没齿不忘。”阎瑞兰道:“你我往日万般恩爱,今日正当舍命报你。”便与他开了后门,徐迟趁夜去了。   阎瑞兰见他去了,复回楼上。不过一个时辰,只听得胡梯边脚步响,有人奔上来;窗外呐声喊,数十个做公的抢到楼上,口中喊道:“不要走了海寇徐迟!”撞见阎瑞兰,喝问道:“海寇在那里?”瑞兰从容道:“我这里不曾有甚么海寇。”公人喝道:“胡说!现放着你家大娘出首,说海寇徐迟在此吃酒,怎地是虚?”瑞兰道:“委实不曾见得,想是妈妈眼花了。”   公人将楼上楼下均搜遍了,不见徐迟踪影,大怒道:“眼见得是这小贱人放他去了,且拿这娼妇回去,慢慢审出他的下落。”当下众隶将瑞兰反翦双臂,一条索子绑缚了,押回县衙。街坊百姓闻得官府拿了一个表子去,俱上街来观瞧,纷纷挨挤不开。   却说东莞知县闻说走了徐迟,即刻升堂,执棒狱卒分立两侧。众皂隶将阎瑞兰推到案前跪下,知县叫道:“你一个娼妓人家,何敢勾连海寇,与他做奸细,通同谋叛?快把徐迟下落从实招来,免受苦刑!”阎瑞兰只不做声。知县大怒,叫令动刑。狱卒得令,便将瑞兰拖下堂来,褪去湘裙,照那粉团也似的屁股,打了二十板。虽然狱卒俱存爱惜之心,下手不甚重,他那细皮嫩肉也打得血肉分飞。瑞兰捱不过拷打,只得招道:“那徐迟是小妇人旧日客人,已有数年不曾相会。今日他来,不过相敍间阔之情,吃了酒自去,实不知他下落。”   知县道:“是便是了,中间还有些胡说,眼见得你和这贼寇通情造意,窝藏私纵,却如何说这话?左右与我夹起来!”众隶一声答应,取了一面乳夹上来,将瑞兰面前衣服一扒,露出麻团也似白奶,将夹套上。知县喝一声:“收!”,便将绳索收紧。可怜瑞兰两个雪酥般的乳儿,霎时夹的青紫。阎瑞兰咬住银牙,由他拷讯,只不肯招和海寇通情。知县再把瑞兰拷讯了一回,语言前后相同,说道:“不必问了。取具大枷枷了,下在牢里。”冯令史献计道:“眼见得这娼妓结连海寇,通同造意,谋叛为党,若不祛除,必为后患。不如便把他问成了招状,立了文案,押去市曹斩首,教百姓晓得通贼结果,日后必不敢窝藏。”知县道:“不想你有如此高见,正与我同,来日便动文书。”   次日,东莞知县升厅,便叫主薄来分付道:“快教叠了文案,把这阎瑞兰的供状招款粘连了。一面写下犯由牌,教来日押赴市曹,斩首施行。自古谋逆之人,当地正法,决不待时,斩了这娼妇,免致后患。”主薄禀道:“明日是个国家忌日,后日亦是国家景命,皆不可行刑。直至大后日,方可施行。”一者天幸救济瑞兰,二乃赤旗寨好汉未至。   东莞知县听罢,依准主薄之言,直待大后日早晨,先差人去十字路口,打扫了法场。巳牌时候,把瑞兰吊出大牢,驱至县衙。狱吏禀了知县,将阎瑞兰提到大堂,跪在案下,知县分付:“人绑了。”众隶一齐动手,剥去衣服,两臂背后,牢栓紧缚了。阎瑞兰面不失色,抬头一看,只见知县身穿吉服,坐在公案上面,手提着朱笔。书吏叫道:“犯女阎瑞兰。”瑞兰应道:“有。”知县道:“今日是你的旧日。”便把犯由牌呈堂,当厅判了一个“斩”字,将片芦席贴起来。随即标了招子,与了一碗长休饭、永别酒。东莞知县点起土兵和刀仗刽子,约有二百余人,亲自来做监斩官。碎锣破鼓拥出县门,直奔市曹行刑。   话说那阎瑞兰乃东莞有名的娼妓,当日东莞县看的人,真乃压肩叠背,何止一二千人。街坊百姓观看招子上面写得明白:“奉令枭斩犯女一口阎瑞兰示众”,无不叹息,无不嗟呀。瑞兰双目紧闭,任凭众隶推往法场。刽子叫起恶杀都来,将他前推后拥,押到市曹十字路口,团团枪棒围住,面北背南跪下,只等午时三刻,县主到来开刀。那众人仰面看那犯由牌上写道:“东莞县犯女一口阎瑞兰,不合勾结海寇,暗作奸细,通同谋叛,律斩示众。”   不一刻,东莞知县来至法场,坐在上边,阴阳官报道:“午时三刻。”知县道:“斩讫报来。”书吏高声读罢犯由牌,众人齐和一声。猛听得一声炮响,刽子手提刀在手。说时迟,行时快,只听得楼窗开处,一声大吼,却似半天起个霹雳。但见十字路口茶坊楼上一个虎形大汉,身穿元缎箭衣,足踏一双粉履乌靴,手握一把朴刀,大叫:“赤旗寨好汉全伙在此!”从半空中跳将下来。这来人正是徐迟,只见他手起刀落,早砍翻了两个行刑的刽子。挥舞钢刀,杀人似砍瓜切菜,也不知杀死多少护场土兵,土兵见他如此英勇,早已四散。   徐迟也不忙救瑞兰,将身一纵,直奔知县。那知县一见有人来劫法场,唬的痴呆一边,半晌方才说出一个“拿”字来。徐迟早到面前,大喝道:“狗官休走!”一刀砍死知县。有诗为证:   千呵万笑骗乌纱,只合妆憨坐晚衙;   何事轻来探虎穴,一堆佞骨委黄沙。   那些兵卒见伤了本官,一齐拥来捉徐迟。徐迟道:“我的儿,来得越多越好。”将手一挥,只见东边一伙客人,都跳下车来,身边掣出尖刀,看着土兵便杀;西边一伙使枪棒的,大发喊声,只顾乱杀将来,也有取出弓箭来射的,也有取出标枪来标的。只听得哀嚎喊叫之声,不绝于耳。这些土兵、狱卒片刻都做了无头之鬼、刀下亡魂。   徐迟见人都散去,方来至瑞兰面前,将刀尖挑断绳索。瑞兰睁眼一看,哭道:“哥哥,莫不是梦中相会?”徐迟将衣服与她披了,道:“我随众前来打城,闻得妹子典刑,便先领人潜地入城,前来搭救,就势里应外合。王龙首领片时便要打入城来,待救出牢中弟兄,便带你一同回岛上快活。”瑞兰这才欢喜不表。   却说贾有福囚在监中,披枷带镣,动掸不得。正在白日困卧,陡听得全城之中,骤起一片喊杀之声,急忙喊起众人,问他可曾听得。众弟兄侧耳一听,不禁大喜道:“这种声气,明明在厮杀的模样,难道王首领已率众弟兄,杀进城里来了么。”贾有福一听如此说法,顿觉精神抖擞,道:“既是如此,我等也须早为预备才好。”   众弟兄正待答话,忽见监门外面,已有一班人众,直奔他们而来。有福眼快,早已瞧见为首的正是徐迟,后面跟着一班弟兄。心知王龙率了大众,前来救他,这一高兴还当了得,连忙扯开喉咙,大声喊道:“兄弟,我在这里。”道声未已,只见徐迟等人,一脚奔至他的面前,各举利斧,把他众人所带锁镣,砍落在地。顺手递与几柄短刀,不及打话,即扬手教他几个,一同去放犯人。有福等人,也顾不得去问细情,即刻同了大众,一面放出犯人,一面尽把守监禁卒,杀个干干净净。及出监门,抬头一望,但见满城火起,火光亘天。   有福不及问话,就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脚奔进衙来。定睛一瞧,正是赤旗寨首领王龙。徐迟慌忙抢上几步,拦住王龙马头,反手一指贾有福,禀道:“有福兄弟已救出来了。”王龙连忙跳下马来,抢到有福面前,紧执有福之手道:“只怪为兄来迟一步,害得兄弟吃这苦头,万毋见怪。”贾有福急忙拜谢,道:“托兄长虎威,众兄弟齐心并力,救拔贱体,虽肝胆涂地,难以报答。便请速令救火,救这一城百姓,休要因我几个,残害许多良民。”王龙道:“救火之事,已令弟兄去办。淫妇奸夫,也已差人擒捉,早晚交由兄弟发落。”道犹未了,便见几个弟兄奔来说道:“一双淫妇奸夫同那不肖丫鬟,已被我等寻着,一齐绑在大堂,便请贾大哥前去发落。”   贾有福闻得,即刻随大众奔了出去。及至大堂,但见已点的灯烛辉煌,众人便请王龙、贾有福二人,一齐坐在公案之上。王龙拍着惊堂木道:“快把这三个畜类带了上来。”便见几个弟兄,拖着三个少年男女,来至公案之前,各人提起几退,便将一男二女,踢的爬在地上。   王龙看了道:“休问这厮罪恶,请兄弟自行发落。”贾有福谢过,自家冷笑着,喝问道:“你们三个狗男女,奔来报官,明白要送我及弟兄们的性命。不期老天有眼,你们三个反而自害自身,如今被获遭擒,还有何话可说?”   爬在地下的三个,倒也晓得不必多辩,一任贾有福这般问着。贾有福瞧见他们三个闭口待死,愈加生起气来。“鼟”的一声,蹿下公案,亲自动手,把那一男二女的上下衣裤剥个罄净,方才分付一班弟兄,把那淫妇赵琼娥,赤条条的绑在右边柱脚之上,奸夫冯令使,绑在左边柱脚之上。又取了一柄风快的尖刀,先奔至赵琼娥面前,举刀就戳。赵氏一个雪白的身体,直挺挺的绑在柱脚上面,此时那能顾及羞耻,只望有福快快把他一刀戳死,倒也了事。谁知有福要出他的恶气,第一刀只戳在赵氏乳下,第二刀又戳在她小腹上面,赵琼娥连受两刀,非但全身血如泉流,自然痛的喊出饶命二字起来。有福至此,方才出上一口恶气。冷笑一声,把手去赵氏后庭内用力挖了一下,若是不挖这下,淫妇痛极之际,或可立时气闭身死。此唤做“掘葧荠”,只有做公的人才省的。有福牢城营内做过差拨,自然晓的。随即揪住赵氏左边奶头,只一刀便旋了下来,抛向天上;复一刀,割下右边奶头,投于地下,此唤做祭天谢地。略定一定气,才将她一双嫩乳儿齐齐割下,教丢去喂狗。赵琼娥痛彻心肺,极口号呼,有福即举尖刀向她身上劈劈拍拍一阵乱剐,直至露出白骨来,最后一刀始向赵氏当心戳去。赵氏既被剐死,有福又将那冯令使,同样的剐毕,方把手里那柄通红的尖刀,顺手摔去老远。仰天呵呵大笑了几声,忽又翻过身来,去向王龙“噗”的一声跪下,连磕几个响头道:“王大哥,若非你率众弟兄带兵杀入,小弟这口恶气,非但难出,恐怕还要死于非命了。如今剐了淫妇奸夫,我气已消,余下这个贱婢,交由首领发落罢。”   却说徐迟听贾有福这般说话,倒生出一个主意,便向王龙道:“我等如今既在县衙大堂上,首领何不穿戴起来,乔做一番东莞知县,笑耍一回。”遂转入后堂房里寻出那襆头衣衫匣子。扭开锁,取出襆头,插上展角,将来与王龙戴了,复把绿袍公服穿上,把角带系了,换了皂靴,拿着槐简,坐在案上。又叫人拿过几个遭擒被掳的公吏狱卒,大叫道:“吏典人等都来参见!”众人没奈何,只得上去答应。王龙笑道:“我这般打扮也好么?”众人道:“十分相称。”王龙呵呵大笑,便叫人把那秋菊,推至案前跪下。王龙问那些公吏道:“奴婢因奸,通同谋害主命,律当何罪?”下面一个书吏,颤栗栗的道:“奴婢谋害主命,已行者,当斩。已杀者,皆凌迟处死。”王龙道:“甚么已行已杀?这贱婢通奸害主,罪不容诛,便凌迟了,即刻正法。”那些狱卒只得将秋菊绑起,她已剥得干净,倒不须褫衣了。   一个书吏写下犯由牌,呈递上来,王龙提起朱笔,当厅判了一个“剐”字。便将秋菊插了招子,库内推出一架木驴来,于堂口把她抬坐上去,四道长钉,三条绑索。此时秋菊已是神魂出窍,吓的如死人一般,雪白的面目,变作了灰黑的骷髅,听人摆布。当下王龙传令,命贾有福监斩,领众弟兄监着那班公吏,将秋菊木驴游街,推至法场凌迟处死。当下剐了一百二十刀,便将三个狗男女的首级一齐悬于市门示众。可惜美貌佳人,聪明男子,若不记万恶头上那第一个字,未必落此一步收场结果,可不慎哉!   当下施刑完竣,便在城中传下将令,一面出榜安民,一面救灭了火。东莞知县一家老小,杀的杀了,走的走了,也不来追究。便把县衙库藏打开,应有金银宝物,缎匹绫锦,都装载上车子;又开仓廒,将粮米俵济满城百姓了,余者亦装载上车,将回海岛上使用。号令众弟兄,将人马拨作三队,乘船回海岛上来。正是:   队队鞭敲金镫响,声声齐唱凯歌回。   且说徐迟带了阎瑞兰一同回岛,两个拜为夫妇,一年后产下一女,取名素真。又过数载,海岛上忽行疾疫,贾有福、徐迟与阎瑞兰皆染病死,王龙便将有福之子忠顺及徐迟之女素真,收为义子义女,好生看顾。自此赤旗寨愈发兴旺,后来归了朝廷,亦屡建奇功。诗曰:   儒者空谈礼乐深,宋朝气运属纯阴;   不因奸佞汚青史,那得雄姿起绿林。
贴主:a_yong_cn于2022_11_02 6:08:43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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